丝绸之路是一条串起亚洲历史的线,丝路上的历史故事,就是一部亚洲简史,充满了历史的沧桑。通过丝路了解历史不仅是为了看清中国的过去,更是对当下的一种反思,封闭还是开放,自古至今都是影响现实与未来的重要问题。
唐代的影响力在向海外扩张的同时,也是伊斯兰教建立和扩张之时。 唐代虽然在北方和西南边境上有过不少军事行动,但超越现代中国边境以外的军事行动却屈指可数,最著名的莫过于唐朝对大、小勃律的用兵。 公元 747 年(天宝六载),唐安西副都护、安西四镇都知兵马使高仙芝为了抑制吐蕃的扩张,率领兵马从安西的龟兹出发,进入塔什库尔干地区,再沿着塔什库尔干北线进入塔吉克斯坦境内的帕米尔高原南侧,顺着帕米尔河进入了阿富汗的瓦罕走廊地区,从瓦罕走廊再经过达尔科特山口翻越了南方的兴都库什山,经过默斯杜杰,如同天兵一样出现在小勃律面前,将其征服。在西方战争史上,迦太基的汉尼拔翻越比利牛斯山进攻罗马,已经成了西方军事行动中困难最大的行军,而高仙芝的整个行军都在世界屋脊之上,连续翻越了西昆仑山、帕米尔高原、兴都库什山等世界上最高大的山脉,其中达尔科特山口的海拔更是高达4700米,军队已经是在终年积雪之上行进,其难度远大于汉尼拔的行军,可谓中国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军事行动。 这次战争成了唐朝扩张的极致,同时也是天宝年间最后的辉煌。然而四年后的公元 751 年(天宝十载),已经成为节度使的高仙芝却由于用兵过度,失去了西域地区的民心。唐朝北方由于缺乏足够的财政支持,已经无力供养庞大的军事力量,皇帝建立的节度使制度也腐蚀着帝国的文官系统,导致整个政治和军事体系出现了崩塌的前兆。 而此刻,大食国即阿拉伯帝国却出现了一次改朝换代,自从先知穆罕默德去世后,阿拉伯帝国为了维持在民间的秩序,设立了一个安拉在人间的代理人哈里发来统治帝国,最初的哈里发是选举产生的。在穆罕默德以后,首先出现的是四个依靠选举上台的哈里发,被称为“四大哈里发”。 “四大哈里发”之后,倭马亚家族通过世袭的方式控制了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变成了世代相传的,于是就进入了倭马亚王朝时期。但到了公元750年,另一个家族阿拔斯取代了倭马亚,建立了另一个世袭的哈里发世系,这就是阿拔斯王朝,也是阿拉伯帝国最辉煌的时代。 在倭马亚王朝后期,大食人的扩张已经减缓,但经过改朝换代之后,阿拔斯王朝又发动了一次新的扩张,向着中亚前进,于是唐朝和大食国的军事冲突突然间出现了。公元751年,高仙芝率领大军西进,与大食国的军队在位于现代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城的怛罗斯相遇,双方展开战斗。由于其他游牧部落对唐朝不满,一支叫葛逻禄的部族发生了叛变,导致高仙芝率领的唐朝军队惨败逃回。这一次失败并不是决定性的,唐朝虽然在一次战役中战败,但还保留着较为强大的军事实力。但是,之后发生的“安史之乱”改变了一切,它使得唐朝为了维持内部秩序而焦头烂额,再也没有了对外扩张的可能,这就将中亚地区留给了大食国。 在晋代时,由于兵荒马乱,东汉时期开辟的新道似乎走的人不多,从河西走廊进入新疆地区,依然要从敦煌前往古楼兰(这里当时被称为鄯善)所在地。在两地之间,到达楼兰之前,有一个叫白龙堆的沙漠,由一道道露出白色地皮的沙梁组成,在当时称为沙河。这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当地人将这种恶劣的环境人格化,认为这里充满了恶鬼、热风,人只要遇到就会死亡。法显等人只能以死人枯骨作为标志,渡过了沙河。 法显花了一个月,才翻越了葱岭,直接进入了巴基斯坦境内的北天竺。在一条叫达雷尔的河流(玄奘称之为达丽罗川)旁,有一个小国叫陀历,位于现在巴基斯坦的达地斯坦一带。这个小国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曾经是西域道路上一个重要地点。从陀历向西南行15日,在新头河(今印度河)河谷中上下,这里的河谷是河水硬生生在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中劈出来的。在荒凉如同月球的地表上,一条泥水河奔流而下,几乎没有河岸存在。为了顺着河谷行走,人们只能在悬崖峭壁上凿开一条路。在古代,人们要从今天的阿富汗去往印度,并不经过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这个首都是一座全新的城市,是巴基斯坦独立后才建立的。在古代要去往印度,是从犍陀卫向南走,在更南方的位置进入印度。于是法显回到了犍陀卫,向南行4天,到了一个叫弗楼沙的城市,他称之为弗楼沙国。所谓弗楼沙国,就是法显时代犍陀罗(犍陀罗位于现在的巴基斯坦白沙瓦周边,以及阿富汗东部一带)真正的首都,也是现代白沙瓦市所在地。弗楼沙国有一个当时举世闻名的建筑:高40余丈的巨大佛塔。这个高度已经将近百米,是乐山大佛的1.5倍高。佛塔一直存在了数百年,直到玄奘时期依然完好。弗楼沙国还有一个著名的圣物叫佛钵,传说是佛陀当年使用的。贵霜王攻取了这里之后,在佛教感召下皈依了佛教,想把这个钵拉走,用了8头大象都拉不动,只好在原地建塔。如同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去麦加朝拜一样,佛教徒们也喜欢到弗楼沙国将自己的供养放在钵里,钵的容量大约有2斗,但据说有的穷人放一点儿,佛钵就满了;而有的富人放了百千万斛,佛钵也不见满。 在中国北方,佛教是从中亚传入的,而中亚的佛教是在贵霜帝国的影响下建立起来的,在当时很多中国人眼中,所谓西天朝圣,不是去往印度的菩提伽耶,而是去往贵霜帝国的首都弗楼沙。在与法显同行的人中,宝云、僧景两人西行的目的就是来供养佛钵,他们并没有想去往中天竺地区。现在,既然完成了任务,他们就要回国了。虽然人手越来越少,法显还是决定先不往天竺方向,而是先去那揭国看佛影。从弗楼沙国向西行16由延,就到了那揭国。这里大约相当于今天阿富汗的贾拉拉巴德,如今是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通往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的交通要道,也是阿富汗战争美军和塔利班争夺的中心地区。 在法显时代,那揭国是一个圣物汇集的地方,…… 这些神迹在穆斯林到来后全都消失了,换成了现代的伊斯兰教神迹。 法显在那揭国度过了三个月的冬天,与慧景、道整会合后,终于向着最后的目标——中天竺赶路了。他们向南翻越小雪山。所谓小雪山,就是贾拉拉巴德之南的萨菲德山脉,这里也是塔利班盘踞之地,由于山势复杂,洞穴遍布,美军用炸弹都无法将他们从山洞中炸出来。小雪山对法显等人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山上大雪纷飞,风暴骤起,将几位汉地僧人困住。慧景由于身体弱,终于吃不消走不动了,他口吐白沫进入了弥留状态。他告诉法显:我已经不行了,你快走,不要都死掉。慧景死后,法显抚尸痛哭,不得不向前翻越山岭。这可能是这位百折不挠的汉子最悲伤的时刻。 阿富汗对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充满了悲剧意味的地区,它曾经让无数的英雄豪强望峰息心,也曾经葬送了无数的性命和野心,这一次,几位倔强的中国僧人也尝到了这堵世界之墙的冷酷。马苏第还记载了一个传说,是关于一个撒马尔罕人到中国做生意的故事,他因为被广州的总督欺负,到长安去告御状,竟然还获胜了。这个故事里有一点值得注意:撒马尔罕距离新疆并不遥远,在玄奘时代,人们去往印度都要经过新疆、中亚、阿富汗,撒马尔罕也由此成为中亚最繁荣的城市之一。但是,到了唐末,情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撒马尔罕人要到中国去做生意,竟然要从撒马尔罕先到伊拉克的巴士拉,乘船经过阿曼和印度,再经过马来西亚吉打州走海路去往中国的广州。这样相当于在已知的世界绕了一大圈。 撒马尔罕人之所以走这条路,一是因为阿拉伯人统一了西亚和中亚,带来了超级繁荣,使得从中亚经过伊拉克是有利可图的,撒马尔罕人将中亚带来的货物先在伊拉克卖掉一部分,再换上伊拉克的货物带到印度、中国,一路换货的利润显然比直接过去更加丰厚。 另外,由于丝绸之路交通的断绝,从撒马尔罕到中国的陆上道路已经过于危险,生意人也并不想冒这个险。 最后一点更值得深思的是,中国内地的经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长安是最富裕的地方,到了唐末经过“黄巢之乱”,长安已经残破到撑不起区域经济,更何况是全球性的贸易体系了。从中亚贩卖商品到长安已经无利可图,反而是到广州能够获利颇丰。广州和长安都经历过“黄巢之乱”,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但是广州是可以恢复的,长安却再也恢复不起来了。从这个意义上说,长安的衰落,使得丝绸之路再也没有当年的商业价值了。唐代时,一带一路上的另一个特征,是阿拉伯人碾轧了东西方。在西方世界中由于中世纪的到来,人们变得虔诚而愚蠢,缺乏对外探索的动力。东罗马帝国由于官僚弊端也丧失了扩张能力。东方的唐朝由于财政制度的不稳定,缺乏足够的物质条件进行大规模扩张,与此同时,地理条件也决定了当时的中国很难冲出现代新疆的边界进入中亚。这一切给阿拉伯帝国的崛起留下了很好的空档。阿拉伯人迅速占据了从西班牙、北非到中亚的广大空间,成了一个超级帝国,因此,这个时代可以认为是阿拉伯人主导的时代。阿拉伯人留给世界的并非只有征服。事实上,幸运的是,阿拉伯人除了擅长打仗,还是一个更加擅长贸易活动的民族,至今的所有阿拉伯国家,要么靠资源致富,要么靠贸易维持,很少有国家能够产生强大的工业,就和阿拉伯人的贸易特质有关。这种特质是被固化在《古兰经》中的,并且千年不变。自从外国使团进入中国的边境,皇帝的官员就要随时随刻掌握他们的动向,每一个人每一刻都不能失联。酒足饭饱之后,中国人按照人头开始开单子。除了要知道每个人的名字, 还必须确定使团的人数。 这时,我们可以揭开为什么沙哈鲁和儿子要分别遣使的秘密了。所谓使团, 其实大部分都是商人组成的,这些商人并不是从开始就有的,而是在路上“捡” 来的。由于明朝不让商人入境做生意,他们只有加入使团,才有资格进入中国境内。当然,商人们加入使团是要付出代价的,必须花钱向使团隶属的国王购买名额。所以,一个国王被允许派出使团,本身就有巨大的利益。他们也总是往使团里塞入更多的商人。 当然明朝官员也不是傻瓜,作为对策,就是限制使团的人数,每个使团的人数都有个额度。比如,正牌国王沙哈鲁的使团规模可以有 200 人,而其他小地方的使团人数只有几十人而已。如果按照实际情况,把整个中亚都作为一个国家,那么沙哈鲁派出的使团就只有 200个名额。可是,如果中亚可以在花名册中拆散成许多国家,每一个国家都拥有独立的名额,那么整个中亚的使节名额就会扩张到几倍的规模。 沙哈鲁虽然是中亚的共主,却也懂得贸易实惠比面子更重要的道理,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领土被遥远的明朝登记为不同的国家,只在意能否把更多的名额卖给商人们。 中国官员登记造册完毕之后,甘州总督王大人请使节们吃饭。席上除琳琅满目的食品之外,还有杂技表演。同时,为了将他们带到甘州,还给他们提供了10天的伙食。 他们先经过嘉峪关到了肃州,在嘉峪关又登记了一遍。到了甘州之后,使者们用不着的行李都留在了这里,等回来时再取。除礼物之外,其余一切都由中国人供给,包括马匹、食品、住处,一概不再花使团自己的钱。每个驿馆准备的是450 匹马或者骡子,50到60辆车,每辆车配备12个人拉。送来的吃的包括牛肉、鹅肉、鸡肉、米、面、蜂蜜、酒、泡菜等。 每到一个城镇,城镇的官员都要设宴,设宴时官员和使节们都要对着一个帘子跪拜三次。越是离北京近了,宴席的内容越丰富。12月14日,他们终于在中国人的“伺候”下到了北京。到这时,中央政府的面子工程所产生的花费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在北京,各种赐宴和赏赐的花费更是无法计算,不说别的,就说每10个人一天得到一只羊、一只鹅、两只鸡,就足够吃不起肉的普通百姓羡慕的了。这意味着这个使团一天就需要51只羊才能满足需求。 离开北京后,使团又被按照同样的礼节,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传递着,他们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由巨大的明帝国买了单。 明帝国追求的,只是在他们离开时,能够和入境时的花名册对上,这就表明没有一个外国人脱离中央政府的控制。到了他们离境时,官员们才可以松一口气,去等待下一个使团的到来。这种规矩从明成祖和沙哈鲁时期定下来,一直维持到明帝国灭亡都没有走样。当明朝晚期的西方传教士鄂本笃来到甘肃时,中国官员们依然如同明朝初年那样,完成所有的手续,在西北的陆路上为入境的外国使团提供着从衣食住行到娱乐安全的一切,而他们得到的回报,就是中国境内在陆路方向上不能有一个外国人在自由行动。两千多年来,独特的地理条件造就了中国自成一体的大一统传统和中华文明富有韧性的延续性。但自张骞出使西域开始,历朝历代都有层出不穷的使者、僧侣、商人、军队......他们怀着不同的使命和目的,穿越高山戈壁,来往于东土和西域之间,他们带回来的物品和文化思想也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生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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