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怎么算才有用？| 东西方思维方式比较（3）

图｜VOUET Simon｜The Furtune Teller

在《河南人为什么说“中”》里，我们谈到了，希腊的“逻辑思维”通过“切分”的方法把世界分成一个一个孤立的“部分”；而中国的思维方式认为世界中一切事物都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通过某种“关系”联系在一起的。

在《剩女为什么压力山大》里，我们分析了这两种思维方式反映在“社会”当中会产生什么差异。今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两种思维方式反映在“自然”当中会产生什么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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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 腊

用现在的话来说，希腊人认为存在着与“主体”不同的、外在的“客观实在”，这一客观实在性是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而且也不能被主观意志所改变，有一种“必然性”。

这种“切分”思维就把“主体”和“客体”严格地区分开来——“主客二分”。

这种思维方式非常诡异。

大多数古代文明认为，世界是由一些有意志的“神”来控制，这些“神”的喜怒哀乐，导致世界的吉凶悔吝，而人类可以通过祈祷、祭祀等手段来影响“神”的情绪，帮助人类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就是典型的“巫术”。

希腊人却不这么认为，希腊虽然也有很多住在奥林匹斯山上的神，他们也可以凭自己的意志给人间带来幸福和灾祸。但是这些神并不是为所欲为的，在所有这些神祇的背后，总有从不露面、却时时在场的“命运”设定了万事万物的必然结果，不管宙斯多么强大，都不可能与“命运”所设定的必然性相抗争。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连“神”的意志都不可改变的东西。

宙斯的位置是从其父亲克洛诺斯手里抢来的，而克洛诺斯知道自己必然会被自己的儿子推翻，他也想方设法避免这件事情发生，甚至每生一个儿子，就把他吃掉，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改变不了被儿子宙斯推翻的命运。

在希腊人的文化当中，就算你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你也无法改变它，与其看着已知的、必然的未来向你步步逼近，却没有任何手段能够拯救自己于水火，还不如两眼一抹黑，听天由命，给自己留点未知，期待着明天可能还有点儿惊喜。

在这种思维方式中，通过预知未来而去改变它绝无可能，因而以此为目的的“算命”毫无用处。

俄狄浦斯出生的时候，父母就知道他将“弑父娶母”，俄狄浦斯长大以后也知道这一点，但大家无论怎么努力想要去避免，俄狄浦斯都必将“弑父娶母”。

但有些希腊人（在希腊也是极少数）就是如此，虽然知道改不了，好奇心还是让他们想算一算：对于这种外在于我的“客观必然性”，我有没有可能去认识它？

这种无其他目的、只为求知而求知的好奇心，直接导致这些少数希腊人为后世创造出了一笔重大遗产，深刻地影响了我们的现代世界——“自然哲学”，“自然哲学”摒弃了诸神，不断追问这个世界的本源以及变化背后的这种不变的必然性到底是什么。

我们来看看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是怎么说的：

古今来人们开始哲理探索，都应起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

他们先是惊异于种种迷惑的现象……探索哲理只是为想脱出愚蠢，显然，他们为求知而从事学术，并无任何实用的目的……我们不为任何其它利益而找寻智慧；

只因人本自由，为自己的生存而生存，不为别人的生存而生存，所以我们认取哲学为唯一的自由学术而深加探索，这正是为学术自身而成立的唯一学术。

“自然哲学”的后代，就是我们现在熟悉的“自然科学”。牛顿在 1687 年出版的那本著名的书就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试图找到这种变化背后的、不变的、必然性的数量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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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拉丁语：Philosophiæ Naturalis Principia Mathematica）

英国科学家艾萨克 · 牛顿的三卷本代表作，成书于1686年。

有人说，牛顿力学已经过时了，现在都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了，但是，你要是真正了解那些理论物理学家在干什么，就会发现他们提出的这些理论，依然是在寻找变化背后的、不变的必然性，不过他们用了一个更简洁的名词——“对称”。

不同于空间上的“对称”，这个“对称”是指时间上的，就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不变的东西。你去欧洲拿物理学博士学位，现在还叫“自然哲学博士”。

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未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可以飞到冥王星那里拍些照片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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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国

中国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自然从来都不是独立于我们的存在，它与我们有着深刻而广泛的“联系”， 所谓“天人合一”，“天”与“人”其实是一体的，它们之间是相通的，能够相互影响，它们之间有“天人感应”。

这种“天”“人”之间的相互影响，在夏商两代是通过巫术来完成，夏有“禹步”；殷人信鬼神，凡事都要龟卜筮占，几乎天天都要祭祀，商王周围有一些专门负责和上天沟通的官员，叫“巫卜祝史”。

武王伐纣以后，大家发现纣王没能让上天保佑他，丢了天下。所以周人认为，仅仅通过卜筮祭祀并不能让“上天”保障自己“天禄永终”。那有没有其他方法影响“上天”呢？周人提出了“修德行”的观点。

《尚书》里周成王对祭仲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上天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周之所以能取代商而成为“天下”共主，是因为周有德，而商失德，“天命”因而从商转移到周，《易传》说：“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要想“顺应天命”就必须“修德”。

这就成为后来儒家“修身”观点的理论来源，有伦理意志的“天”与个人的内在修为保持一致，“天人合一”并不是我可以为所欲为地改变世界，而是可以通过“修身”，让自己变得更有“德行”来改变世界。

与希腊不同，在这种思维方式当中没有什么是必然的，凡事都可以通过自我的修为而加以改变。

皇帝如果修德，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就会出现祥瑞；皇帝如果失德，百姓民不聊生，天下就会出现灾异来警示皇帝；如果还不修德，最终天命流转，王朝更替。

这一套理论在“独尊儒术”的汉朝演变成发达的“纬谶”之学，直到康熙十八年（1679年）北京大地震，康熙皇帝还要下《罪己诏》：

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

儒家说：“修己以安百姓”“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内圣外王”“代天理物，端在躬行；政治兴化，必先修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都是这个意思，要想“继往开来”，先要“立心立命”。

孔子晚年编订《六经》，传道受业，把“德行”放在最最重要的地位。

在《六经》之中有《易》。《史记》说：“孔子晚而喜《易》……读《易》，韦编三绝。”孔子老年喜欢读《易》，把绑竹简的牛皮绳子翻断了多次。

《易》在中国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很多民间算命先生、风水先生都奉其为无上宝典。那么孔子读《易》是干什么的呢？是用来修身的。在儒家看来，《易》不过是给出“君子”的德行规范。

清华大学的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据说就来自于孔子对《易》的解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思是：君子的外在行为要像乾卦所要求的那样自强不息；君子的内在修为要像坤卦所要求的那样厚德载物。

马王堆发现的帛书里有一篇文章《要》，记录了孔子和子贡关于《易》的对话，孔子明确说：“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尔。”

孔子学《易》与那些“祝卜”同途而殊归，一个是外在的改变世界，一个是内在的德义修为。所以《论语》中孔子说：“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儒家在孔子那个时代，《诗》的地位远远高于《易》，“不学诗，无以言。”但是到了汉朝“纬谶之学”兴盛以后，《易》就成了群经之首了。

而在民间，这种“修身”被简化了，就像博大精深的佛教理论在民间被简化成只要多念“阿弥陀佛”就能往生净土一样。毕竟儒家的“修身”很难，老百姓也不是皇帝，能影响天下苍生。

但是“我”与这个“世界”有关联啊！我可以通过“算命”“看风水”，了解可能的未来，再通过过简化的方法，影响身边的小小世界来改变更遥远的世界，以达成自己的“小目标”。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读书还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动动祖坟，让子孙升官发财；

在家里的东南角养缸金鱼，让生意兴旺发达，而且鱼必须是七条；

在钱包里放上一块幸运石，能有一段好姻缘；

去卧佛寺拜一拜，能拿到好“offer”（其中有些人是要去美国搞科研的）

……

甚至有不世出的高人一起心念，就能让天地改变，“高手”可能在民间嘛。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兴起了一股“特异功能”和“气功”热，“大师”们可以隔空移物、空盆来蛇、凌空漂浮、他心通、用透视眼治病救人等等。

高潮是“气功大师”严新在千里之外发功，能灭掉大兴安岭的火灾，还能改变清华大学实验室里的水分子结构，这是古希腊自然哲学家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2017年2月10日，因“患ANCA相关性血管炎、自身免疫性周围神经炎，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经抢救无效在医院”去世的、享年65岁的王林大师，当年也是其中的佼佼者，结交各界名流，一时风光无两。

中国的“气功”可不是通过压缩空气来做功。“气”是一种……

对于一个学习过“卡诺循环”和“纳维尔—斯托克斯方程”的热能工程专业的毕业生来说，我是讲不清楚的。

反正中国的“气”充斥于天地之间，能形神共有，让内外合一。虽然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并不妨碍你通过它瞬间就能影响、控制和改变这个世界。

中国的武侠小说或电影中会有这样的镜头：两个绝世高手在比拼的时候，不是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鼻青脸肿；而是你站在一个山头上，我站在一个山头上，两个人离着八丈远，都是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闻口，口问心。天地一片苍茫，万物形销骨立，秋风流转，白衣飘飘；半天过去了，一个人一抱拳：“我输了。”另一个也一抱拳：“承让。”然后各自离开，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哇哇”吐血。

老外看不懂啊：“这还没打呢，怎么就结束了？”他们的电影里都是拳拳到肉，刀剑相搏，叮当作响的。

真是太low了。

中国的真正高手杀人于无形，看谁不顺眼，一起念，就解决了。如果两个比拼的绝世高手都到这种境界了，比武的时候是不用动手的，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内在凶险极大，谁要是稍有不慎，那就灰飞烟灭了。

当然了，“高手”偶尔也有走眼的时候。2014年3月30日，香港明星风水大师郑国强，在广东肇庆长乐墓园看风水时，遭遇山体滑坡，不幸遇难。

我也不知道是否会有“高手”在远处发功把我干掉。其实，这篇文章我也不知道讲了点啥，本来想说算命，最后却讲到气功，挺没逻辑的。

您理解的其实不是我想说的。

不过，您能不能感应到我的“气”？

对了，“气功大师”严新也认为，只有通过“修德”才能提高自己的“气功”水平，所以我认为严新大师应该算——“新儒家”。

参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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