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有助你从四月和五月的上海抽身出来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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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 水 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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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宇辉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陈玺安
“良樂”
“武汉制造”
“象征”与“吊钹”
《邦查女孩》
李佳
《光明备忘录》
Art-Ba-Ba将通过栏目“喷水池”每月定期分享三位文化及艺术工作者们的近期读物。希望以文本推介为起点,延伸出他们对当下和未来处境的判断和思考,并同时为观众提供一个跨学科视角和更为开放的知识参考坐标。
编辑 / 林思圻
图片致谢受访者,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近几个月来,身处世界不同地域的人们以不同方式共同目睹、感受和经历了不同形态的冲突与苦难。当我们把目光贴近我们身边正在发生的一切,发现我们所面临的不再仅是复杂多变的现实危机,而是更为抽象和无力的,由社会秩序失控带来的恐慌以及无法被个人自由支配的身体。
于是,如何从具体事件中抽离以探清和处理现象背后的真相,如何在自身与外界的断裂中重新建立联系并投入有效实践的能力似乎在当下显得更为紧迫和重要。本期“喷水池”以“抽离”为主题,尝试借助文本中的广阔世界打开人们不安情绪中的褶皱,Art-Ba-Ba特此邀请到了在上海居住和工作的哲学教授姜宇辉、策展人陈玺安以及目前因疫情仍滞留在上海的策展人李佳,与我们分享他们在日常受封控影响而停摆的情况下正在进行的阅读,希望以下内容或作为构筑未来想象的一部分基础,短暂地成为替代性的,解救精神围困的出口。
01
哲学的启示与引导
姜宇辉
复旦大学哲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市曙光学者。《新哲人》杂志中文版主编。《法国哲学研究》执行主编。主要研究方向为当代法国哲学,电影哲学和媒介理论。译作有《千高原》,《普鲁斯特与符号》。专著有《德勒兹身体美学研究》,《画与真》等。在《文艺研究》,《哲学动态》等权威及核心刊物上发表论文数十篇。也在三联中读开设一些哲学普及栏目。
对于隔离,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毕竟一个多月来,我在各种文章、论坛和讲座之中已经持续谈了许多。这次就集中谈读书。
隔离对于我来说,可能倒并不是完全的坏事,因为也正好变成了一个“强制”闭关的机会,每天得以持续不间断的读书和写作。总结回顾一下,这四十多天真的不知道写了多少文字,读了多少书,也算是在苦闷之中的一点安慰。
📖推介读物: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作者:[德] 弗里德里希·尼采
译者: 孙周兴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8-6
页数:527页
既然如此,要想真的选出一本书跟大家介绍,还真是有点难。但我现在直接想到的还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不同的版本各有千秋,大家不妨各取所需,我在这里就坦承三点我选书的理由。学术的理由就不谈了,就直接说它在隔离期间对我和身边的伙伴们所起到的实实在在的影响。
第一个影响是带来的感动。那是隔离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机缘巧合吧,我的“现代西方哲学”这门课正好讲到尼采。按照我习惯的讲法,还是以认真深入读书为主,所以就在网上带着大家一字一句地把《如是说》读了下去。起到的效果是令人难忘、甚至刻骨铭心的。尤其是永恒轮回那个段落,真的是让所有的人在那个本来虚拟的线上空间中产生了久久无法平复的灵魂的激荡。感谢这伟大的哲思,哪怕只是点滴的甘露,已经足以在死寂的世界之中激起波澜。
第二个影响是带来的启示。关于这本书的读法,历来是五花八门的。有人把它当成诗歌,有人把它当成经书,当然也不乏有人把它当成是病人的呓语。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善待”尼采的方式。私以为,最好也最明智的方式还是把它当成是一本纯正而纯真的哲学著作。既然如此,那它就理当有基础的概念,基本的命题,甚至连贯的推导,它们构成了思想的活生生的运动,由此最终导向深刻的哲理。只不过,按照尼采的想法,概念不应只是苍白抽象的形态,而更应该同时作为具有生命感的隐喻。因此如何在形象化的隐喻和概念化的论证之间寻找平衡,正是阅读这本书的最奥妙之处。在那几次课的时间之中,相信大家都既陶醉在那曼妙隽永的文字之中,亦深深为那些严谨而创见迭出的思考所征服。如何以哲学的方式来照亮生命的深处,进而启示出未来前行的方向,大概真的没有谁能比尼采做的更好。
第三个影响是带来的鼓舞。在人生的某个时刻,在历史的某个阶段,相信每个人都会深切的感触,就是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进行彻底的改变。而哲学往往总是能够起到这样的“事件性”的作用。我教哲学,讲哲学,写哲学很久了,但唯有在一次次的真正的“危机”时刻,才每每充分感受到哲学带来的巨大的、实实在在的作用。这样一种作用,几乎是其它任何的文化、技术或社会的力量都难以匹敌的。基特勒曾哀叹,如今的人类已经越来越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正是在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就更迫切需要哲学的启示和引导。这也是我和朋友们从尼采和《如是说》里面得到的最有力的鼓舞。
02
穿透时间
陈玺安
陈玺安定期与艺术家和作家合作发展另类的艺术及思辨性项目。他目前是线上平台《堆肥》的年度驻留编辑。他近期曾策划Dorota Gawęda & Eglė Kulbokaitė于《堆肥》的在线放映(2022),《生产热2008:学习资料》(立陶宛尼达艺术村,2022),陆平原个展《第一个艺术家》(没顶画廊,2021)。他也曾共同编辑论文集《公共制造》(2022)、《平行奥运》(2021)及《箭厂空间五年书》(2020)。他过去曾任黑齿创刊编辑(2020-2021)以及长征计划研究员(2017-2020)。
管控还在继续,但一切非关病毒,至少不是Omicron本身,更像是内循环导致的副作用。相比起真正严肃的封城,现在所经历的管控充其量就是各方与规则的博弈。我想分享两个有助你从四月和五月的上海抽身出来的文本,也许能降低情绪消耗,迎接各地的间接性封城和各种另类真相带来的戾气。
📎 推介文本:
“良樂”
“武汉制造”
“象征”与“吊钹”
“UCCA × 快手“园音”线上音乐会:良樂”
专场四:坂本龙一
https://ucca.org.cn/program/ucca-kuaishou-voluntary-garden-online-concert-sonic-cure/
(可点击网站链接观看视频回放)
2022年的经历,大家都早已体会过无数次。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许真正能够被分享的,就是将2020年的事物再度分享一次。到了2022年,也许美术馆从业者对在线公共活动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是,这些在线活动是怎么开始的?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就在2020年2月底,与直播APP快手共同组织了一晚的线上活动,以“良乐”为名,听起来像是“良药”。在第四场的直播中,作曲家坂本龙一在他纽约家中进行了将近30分钟的演奏,镜头先是捕捉几乎无声的吊钹振动的画面,后来,我们也看到了该乐器标着“武汉制造”。对比起当时的人们对“武汉来的人”的集体恐慌,坂本龙一以抚摸武汉乐器回应,也让我们注意到作为声音媒介制造中心的武汉,并帮助中国以外的观众重新想象武汉。当时,英文媒体借用“象征”与“吊钹”的同音,广泛将这项社交媒体事件称为“团结的象征”。这则在2020年的社交媒体上大放异彩的良乐可以说是一种良性的感染。它表明,在疫情下,意义传导的方式产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可惜我们现在对此已经认知疲乏了。
📖推介读物:
《邦查女孩》
作者:甘耀明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出品方:后浪
出版时间: 2018-11
页数:680页
最近,我还捡起了一年前买的小说,甘耀明的《邦查女孩》,意外成了让我人在家中,却能原地抽离上海的方式。这则长篇聚焦在阿美族女孩为没落的伐木场社区复建小学的故事。凭她张嘴就来的编故事能力,疗愈周遭的人以及她那有沟通障碍的客家男友。小说中,女孩细腻的阿美族生态知识(关于野菜、药草的文化意涵和功能),以及知道如何医治树木的男友(关于树木如何发病、砍伐时的各种技术细节),并没有让故事变得生硬,而是让真实场景得以重现在纸上。他们一路从70年代的花莲市区开始:市区的旧火车站、远一点的林田山林场、南下到荣民疗养院,发迹前的慈济功德会。只要住在花莲,这些地方大家都略知一二,但却也没有听说任何写作计划打起它们的主意。顶多,就只有70年代的小说家王祯和写过花莲市区,最近则有吴明益的生态科幻小说《复眼人》将这里的海岸线和山脉搬上小说的舞台。话说回来,王祯用方言写出的乡野故事,吴明益以自然书写切入展开生态感知的探索,而《邦查女孩》竟然有点像是两者的结合。不过,只有阅读甘耀明的小说,将所有异质的材料用丰富的调研细节编织起来,才能让读者感到自己能够穿透时间,看清榨取东台湾自然资源的历史结构。
03
以“非法文学”的名义
李 佳
李佳是一名生活在北京、意外被困上海的独立策展人,艺术评论写作者
📖推介读物:
《光明备忘录》
作者:王 炜
《光明备忘录》暂未出版,
上图为王炜过往诗集《灭点时代的诗》
王炜的新诗集《光明备忘录》将在这个夏天由独立出版单位“51人”出版,其中若干作品,如“小《凶年集》”、“悼念大卫· 格雷伯”,在完成后随即通过诗人的公众号发表,一些诗句和意象通过朋友们的摘引被小范围的讨论和流传。如诗人所说,它们是以“一种非法文学的名义”写成的。和他上一本诗集《灭点时代的诗》一样,由于鲜明的政治性,这些诗不能通过常规渠道发表和出版。此外更重要的是,它们有意保持并反思性地展露一种彻底不同于我们印象中“主流当代诗歌”的品质,它不像我们熟悉的那些美学产品,也不提供易于复制流通的警句,它的非法意识与其说来自诗人长期对于文学名利场的疏离,不如说是被“成为少数”,“走向少数文学”的内在驱力,一种对于语言的绝对异质性的追求所推动。面对“一座现代汉语半死人的精神监狱”(《读兰德尔· 贾雷尔的一年》),诗人引用朱莉娅·克里斯蒂娃的话作为回应:“‘讲另外一种语言’其实就是保持生命的最基本条件。”
《光明备忘录》中多数作品写于2020-2021之间,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不寻常的断裂性的两年。长久以来盘桓于王炜诗中的危机预感、末世意象、对于个人和共同体命运的反复叩问,一夜之间成为了每个平凡的中国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而且是以一种更暴力、更粗俗和更低级的方式。也许恰恰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对于我们这些并非以深耕语言作为工作方式或日常实践的普通读者来说,理解“非法意识”或“非法文学”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困难。共同的苦难让知识得以渗入心灵,长成不再抽象的经验,在彼此中间,在不可辨识的年代和不可见之处,我们听到幽灵的声音:
在这些诗中,政治意识总是以某种最个体化的方式,在诗人和某个他虚构的对话者,另一个奇怪、暧昧和残酷的内心声音之间,呈现为延续不断的对话、问诘、回应、解释、反驳……话语接力像拉锯一样来回,向更深处运作和切开。“锯齿”是贯穿在这里的部分诗篇中一个鲜明的意象,“因为在这痛苦不断的时代 /我们都是那条永不休止的,长锯上的锯齿 /在切断、刈除和摧毁。”诗人在序言里提及,今天那毁断人的生活、事业和生命的锯齿也在侵入语言、侵入写作。对此我的理解是,锯齿在切断生活的同时,也切断了我们同那些虚假的可能性的联系,放弃回到虚假可能性(不仅是现实的,也是美学的、艺术的)的庇护所,也是走向“新的余生”的开始。锯齿因此象征了语言中那些再无法被掩饰、消化或忽略的危机。就像作者所说,“存在着一种语言命运,当一个人对世界所说的话完全适于直言以告时,它即显现。在这样一种语言命运中,谨小慎微的语言等同于语言腐败。”直线,被打断,折返,仍旧在穿刺、运动中形成新的锯齿。面对“这每时每刻都在巩固的世界死结”,这是否也预示了违抗死结的一种形式?
像锯子一样,这些诗句撬开的是一种充满痛苦的不可能性,和从破损创口透入的光线。诗人用自己作为一个命运的样本赠送给我们。“它就是,我的个人生命树上结出的果实 /但愿它不是禁果,而是被路人随意摘取 /在一个没有人生、只有苟活的大荒漠中 /缓解他对于那种发生在二十世纪尾声的 /传奇故事的简单饥渴。/这就是我的故事。/说出来了又没有说出。”同样,当我们下意识地接受了诗人的馈赠,把它当作自己生命的纪念物,我们也一并接纳了在这些诗句中不无痛苦的暗示的,无法自我平息的内在刀兵(小《凶年集》)。也许,最难消受的那种不可能性,是承认“我们自己/造成了肯定性之死。”,而不仅仅因为“历史本身的疲倦内化于我们”。不可能性意味着无法被分摊,而恰恰在个体无法被分摊的命运和孤独之中,诗人的吁请“伙伴们,不要以入伙的方式介入当代”才闪现为一种可能。在回应艺术工作者江萌、郝敬班和苏伟的组诗《希望日记》中,这种面对当代的、新的个体性起点,被表述为对于认同、友爱和共同前行的基础的新认识,它也包括了基于这个认识而滋养的宽容与理解,对于那些“因此停下的人,中断在一个个不完美之处”, 我们的责任是“理解他们的停止,而且从那 /停止之处开始,这更正确,也更难”。关于这种责任,诗人在《悼念大卫·格雷伯》中给出了解释:“因为,一切读、写和行动 /只是丰富了那终将挂在 /我们脸上的行业的傲慢。/ 如果,知识只是知识 /而不能成为聆听自我与 /陌生人的爱之能力 /知识便无意义。”
爱,穿过知识,它不比知识更难,也不比知识更容易。在诗集即将结束的地方,我们能看到这样的自白:
也许诗人想说的是,爱让我们走向那种绝对的不可能性,爱也在这场否定和重复的时间程和人世命运中,保留了光明的备忘。光明是什么?它是否像巴塔耶所说的太阳,太超越太抽象以致无法直视,还是在“必要的黯淡”中用日食的意象向我们发出的,面目模糊的绝对指令。在疯狂的没完没了缠绕的螺旋结构之中,唯有让“那久久悬置在否定 /与错乱中的情感,铸造为爱的话语 /才可以使我们的语言幸存并嘹亮”。光明是雾海深处,阳光递过来的直线,是让它成为世界主义者“仅剩的友谊”,从而“在没有世界的世界深处保持肯定性”。光明是希望,是大卫·格雷伯说过的,在知识的失效处,这艰难的乐观的承诺成为一种道德律令。它也重新擦亮我们对于某些未来的可能想象,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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