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积压以久的夜晚,崔健告诉你“老子根本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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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剑烧
乐评人,唱片收藏者。
乐评书写领域多集中在欧美60年代经典摇滚乐和两岸当代独立音乐,此外对布鲁斯音乐和爵士乐亦有所涉猎。
在上海疫情封闭在家期间,看一场4000万人次观看量的线上演唱会是一种什么体验?崔健首场视频号线上演唱会给了我答案。
疫情期间,线下演出关闭,音乐人转移到线上演出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因为是崔健,多少有种特别的意义。在过去的三十多年,崔健身上的标签太多,有时候他是中国摇滚乐的教父,坚毅刚强,以音乐为武器为一代人开启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乐;有时候他是一个偏执的艺术家,以对音乐内在探索为目标而勇敢抛弃活在过去的乐迷,人们分不清他是进入了艺术新境地还是走火入魔沉浸在自我世界。
他曾经振臂一呼,用《一无所有》这类歌曲唱出青年人的迷茫与失落,成为时代情绪的出口,被拱上流行文化的神殿 ;也曾经由外在世界转回到内在世界的自我剖析,他唱《无能的力量》,唱《迷失的季节》,外在的愤怒与内在的纠缠混合让他又像一只笼中的鸟儿抑或是一头凶猛的困兽;有时候他自愿从神殿走下来,他唱《飞了》,他唱《外面的妞》,他试着再一次脚踏实地,在老路上走出新意。
时代变化太快,每个人夹在其中,崔健对一些人是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对另一些人则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在变与不变之中,猛然回首,才发现崔健已经走过了如此漫长的音乐征程,像蒙上层层面纱的神龛,这一次线上演唱会,他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示人呢?我想着这些,等来了崔健的首场线上演唱会。
正式表演在晚上九点开始,观众人数最高飙升到4000万人次,这在纸媒时代是没法想象的,但到了新媒体的时代,数字只是流量的一种映射,并没有太大的震撼,当然崔健在演出结束和窦文涛的对谈中也并没有太在乎这个数字,并对这个数字表示质疑。在流量裹挟艺术的当下演艺圈,崔健难能可贵地坚持着表演这一门古老而经典的手艺活。只要有舞台,就要有表演,区别只是台下观众的多寡。
演出阵容是多年打磨后彼此默契的音乐人,像萨克斯手刘元,吉他手艾迪,贝斯手刘玥这些音乐人,他们站在台上越来越收敛起激情,转而以稳重和扎实来驾驭舞台。演出曲目则是新老歌曲搭配。有表演早期的经典歌曲,诸如《花房姑娘》《假行僧》《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飞了》这类的歌曲;也有表演最近两张专辑,即《光冻》和《飞狗》里的歌曲。相比大多以表演经典名曲为主的老派音乐人,从歌单还是可以看出崔健的“倔犟”,《光冻》专辑4首(《浑水湖漫步》《死不回头》《光冻》《外面的妞》)《飞狗》五首(《留守者》《时间的B面》《爱情量子定律》《飞狗》《末日海滩》)占了歌单的半壁江山。
坦白说,不少观众对这些新歌是陌生的,即便是一些所谓的老乐迷也并不是很在意崔健的新作品,但作为一个音乐人和表演者,他有自己的立场,那就是他对创作和表演的执着:音乐的律动和荷尔蒙的释放,搭配文学性的诗意表达,他用一种忍耐的力量来与剧变的时代默默对峙。整场演出看下来,崔健越发接近一个纯粹音乐人的形象。他弹奏很多,他唱很多,然后他说很少。这就是表演,Bob Dylan是这样,Paul Simon是这样,The Rolling Stones是这样,有那么一刻,你会觉得崔健是如此的自在,身上背负的包袱被甩到了外太空,如今的舞台上只剩音乐,有点纯粹也有点枯燥,这就是崔健,像是变了很多,又像他唱到的那样“老子根本没变”。
曲目中除了经典和新作,还点缀了崔健中期的作品,像《笼中鸟儿》《迷失的季节》。两位特别来宾梁博和赵牧阳各有各的惊喜,前者是年轻一代中有稳重功底的摇滚音乐人,后者则和崔健们一道见证过中国摇滚乐三十年来的起起伏伏。线上演出相比线下演出,可能缺少了现场歌迷的互动,缺少热烈的气氛激发音乐人的激情;另一方面,多少也能让音乐人能更四平八稳地完成整场演出。
4000万人次的观看量,也并非如部分媒体所言的崔健依然能打,它更像是疫情期间集体情绪的一个出口。认识崔健的和不认识崔健的,通过朋友圈等社交平台进入到直播间,然后来来去去,有人看了几分钟离开,也有人在最后几分钟才进入,而他们作为一个人次都和从头到尾一分一秒不落下的死忠乐迷在统计学上占有同等分量。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崔健的4000万人次或许只是在崔健的身上没什么重量,但这不妨各大媒体报道。这就是我们生活着的当下,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在太多无休止的网络撕扯中,我们需要一个共识,而好的音乐或许可以暂时充当这一角色。
返场时,崔健唱了《超越那一天》,原作写给1997年回归祖国怀抱的香港,此刻奥密克戎还在人间徘徊,封闭在家已有时日,看着崔健在舞台上的表演,我想不妨把它献给此刻的上海。希望我们在多年后回望,能够“轻松的简单的超越那一天”。回忆崔健三十年来的生涯历程,距离《一无所有》发行已经36年过去了,那个愤怒的旗手也已经越发平和了,卸下重担的他比以前更有韧性。尽管有时候他在音乐上依旧拧巴,依旧坚持着这个时代已经不那么在乎的东西。
回想自己近一月的心理变化,疫情封闭以来,从最开始的随意到中间的恐慌,如今已经多少淡然处之,只是偶尔还是会被新闻报道激起内心阵阵波澜。这时候,听崔健,我会想音乐即便不再愤怒,也可以作为导声筒,去发声,去抚慰更多的心灵。今夜,或许只是另一个微不足道的晚上,上海的夜静了,街上没有人流,却依然灯火通明,我想起崔健今晚没有唱的那支歌,它叫《时代的晚上》。在这个没有“时代”,只有琐屑后现代主义的夜晚,听空中飘扬着“不过是积压以久的一些本能的反应”。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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