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仁原创】贾林州、温铁军|三级市场理论：重构新型集体经济与国家战略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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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生态文明、乡村振兴和国内大循环的国家战略转型共同要求重构新型集体经济。三级市场理论是乡村经济和生态资源价值化的重大理论创新与实践创新。在一级市场构建中，乡村集体经济联社是整合乡村分散要素资源的有效方式，从而解决欠发达地区产业化发展的组织增密与资本增密困局，支撑土地财政扩张向县域产业经营发展的时代转换，对生态文明新时代县域经济破解欠发达困境，走出一条高质量发展的典范之路，也具有重大价值。
一、重构新型集体经济：三大战略转型的时代呼唤
新时代背景下，重构新型集体经济是支撑乡村振兴、生态文明和国内大循环三大战略转型的共同关键环节和主要内容。
（一）、新时代以来，国家开启生态文明重大战略转型。
生态文明发展与工业化时代发展的战略内涵有根本变化。工业化时代，生产力完成了从不足到过剩的发展过程，人民群众的消费需求集中在物的数量和质量层面，物质得到极大丰富，同时也付出牺牲资源环境的巨大代价。到生态文明时代，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是物质所承载的文化消费，升级到了审美与文化价值层面，最重要的载体就是自然生态资源环境。这是居民收入进入中等收入水平以后，4亿中产绿色主义消费的内在要求，也是进入发展新阶段，改变过去粗放增长，实施高质量发展的时代呼唤，更是中国内生性可持续发展中人、社会与资源生态环境和谐统一的要求。
所以，生态文明战略不仅不能重蹈西方工业化牺牲环境、转嫁危机和成本的发展道路，更是要用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的中国哲学理念，将生态文明建设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的全过程，实现生态资源、社会生产与人类生活的三生和谐统一，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这是新时代所赋予生态文明战略的历史内涵和人类发展的共同意义。
（二）、重构新型集体经济，是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内容，是创新和发展统分结合双层经营体制的核心手段。
“三生合一”的生态文明，所依载的生态资源具有整体粘连性特征，天、地、人的空间结构是一体化的，难以拆分开来，且具有基础公共属性，是群体和社会发展的共享资源。空间生态资源主要分布于广阔的乡村社会，在产权结构上，其所有权是集体的，承包权是集体社员的。因此，将分散承包于农户的山水田林湖草沙股改到社员，并统筹为集体资产，以集体经济组织为主体统一经营，不仅是农业生产关系变革实现适度规模化经营的内在要求，也是空间生态资源合理开发的基础性条件。
所以，生态文明战略与乡村振兴战略具有广泛融合性和同一过程性。
过去三十多年，家庭承包经营制的激励效应已经基本释放，当前状况是分散小农承包的生产关系促进生产力发展激励不足，这成为国内农业适度规模化经营的制度瓶颈。中央推动集体所有权、农户承包权和经营权的三权分置，是解决适度规模经营的重要步骤。从效率角度看，受制于地方性水文土壤等信息、气候风险、劳动成本及地租刚性等因素，以村集体为核心来实施土地等山水林湖草沙等资源的流转托管经营，更具低成本高效率优势，也更符合中央政策要求。进而，也更能重建集体和农户的经营协同关系，创新发展集体与社员的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关系。
当然小农的合作应该是综合性、多元化的，要能走“有组织化的市场化道路”。有效的农民合作实践，是习总书记亲自点题、命题和破题的生产、供销和信用“三位一体”新型合作体系。在合作社体系内，形成县乡村三级组织体系和农业生产、生活供销和金融信用三种业务体系的一体化合作，从县（市、区）域角度进行组织和制度的系统创新与集成供给，能大大增强其市场竞争的规模优势和生态化优势。
以村社集体为核心，建设“三位一体”新型综合合作体系，即县域村社集体联合社体系，完全符合习总书记7月东北调研要求走新型合作社道路的内在要求，也是快速创新集体经济组织制度性供给，创新发展统分统合双层经营体制的有效手段。
（三）、美国强迫硬脱钩的全球化挑战，要求转向以国内大循环战略为主。
国内大循环和生态文明战略调整，要求改变传统粗放增长模式，实现高质量增长。传统模式下，中国使用了全世界最多的铁矿石，进口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资源，大量的进口，然后生产产品大量的出口，两头在外。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一方面，地缘政治紧张造成进口的战略性资源被美国人卡脖子，资源安全边际下降，另一方面，欧美经济持续下行，出口市场持续萎缩，美元要持续贬值，出口增长不可持续，出口挣了美元纸币老贬值也不划算。这两方面讲，都不可持续。
国内大循环的战略纵深，就是激活沉睡百万亿资产的广阔乡村空间生态资源，就是6亿农民常住的乡土社会，而开发的基础性制度主体，就是乡村集体经济组织。所以，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压舱石，是乡村振兴战略中集体经济组织为基础的乡村产业兴旺，其本身就是对乡村空间生态资源的开发过程。
这样的过程，就是以乡村内循环来支撑国内大循环。国内的新增货币投放，就可以在集体经济的组织载体上，实现对空间生态资源的开发定价，实现证券化，实现人民币的过渡换锚和货币发行权的主体性重塑。
二、生态文明战略转型与集体经济组织内涵
（一）、生态空间资源开发主体是集体经济组织
空间生态资源，在很大程度上，是山水田林湖草沙的综合生态系统，是完整的空间生态资源体系，具有内在的结构性的粘连特征。在自然生态意义上，山水田林湖草沙一定是个整体，一个山系和一个水系之间是紧密结合的。
空间生态资源开发，要符合乡土文化的属性要求。山水田林湖草沙在区域内，如村落布局，基本是按照一定的水系临水而居，尤其在川西一带，在丘陵山区地带，村庄基本上和山系结合在一起的。古人选择自己的聚居地，都是根据山水的体系来决定的，于是一个村庄的聚落就有他和这种山系水系这种物种资源有机结合在一起的本村文化，叫做乡土文化。乡土文化可是千差万别的，十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乡土文化资源也是空间生态资源派生的三生合一的资源。所以，山水田林湖草综合规划系统开发，经过历史演变，大体形成了今天的村落布局。乡土文化的实质性内涵，就是一定的生态环境决定一定的生产方式，决定一定的生存方式，或者说，乡土文化是空间生态资源所形塑的“三生合一”的派生过程。
所以，空间生态资源的开发，要符合其内生性的属性要求。空间生态资源开发的主体是村庄集体。山水田林湖草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它决定了村落是顺应了这样的生态环境布局的，村落是主要的使用者和受益者，建国后更是形成了土地资源的集体所有制。所以，集体统一开发，统一谈判，就能获得农户手中分散资源的整体性租值，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比如，四川郫都区战旗村，村支部村里农业用地出租2008年前后，也就1200元一亩，而经过集体统一谈判，通过使用权递延优先保障，及多户十亩整体一次开发，地租翻了八倍多到10万/年。集体谈判，租值的整体性增量被集体占有，个体谈判不可能有这种增量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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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集体经济要从“吃租”经济做起
根据郫都区和其他全国的调查情况，租金收入占当前集体经济组织收益的八成以上，因此，可以归纳认为集体经济首先是吃租的资源经济。
今天，在法定制度上，农村集体是土地的所有者，是土地为载体的空间生态资源的所有者，所以，村庄集体首先要做好这个土地资源和代间生态资源的配置工作，或者说要把自己放在收租人的位置上，做好资产管理，取得最大收益。今天的集体经济要有发展，就是要把集体收租的那个资源来源搞得多多的，把超过集体之外的，不能收租的资源搞得少少的，这集体经济就发展起来了。
当然，在资源集中后，也要做一些管理服务工作，或赋能项目运营，保障资源使用高效且可持续。如袁家村模式，对商户经营内容是有安排的，不能重复经营，后勤食材供应统一实施，保障食材品质，正是由于对农户高度组织化和统筹资源开发经营的高度统一化，保证了服务的高标准，经营模式能不断调适。
对于具有独特的竞争优势或资源禀赋的项目，村集体也可以去做经营，但前提条件，一是要有合适的运营团队。二是项目满足以下标准，一、产品要供不应求有利润，如合作金融业务，面向半空白的农村市场且有风险定价优势；二、产业有核心竞争力，如三道堰的旅游业有区位优势并形成了丰富业态；三、顺应经济社会发展趋势并能变现利润，顺应产业趋势能形成资产积累增长，与趋势建立有效变现路径就能实现利润。合作金融、旅游开发及生态化农业，应该是郫都区乡村较为符合以上标准的三大产业。
三、重构新型集体经济：“三变”改革与三级市场体系构建
重构新型集体经济，要用好深化“三变”改革政策，实施资源变股产、资金变股金、村民变股民。近两年，我们团队提出三级市场理论和操作方案，形成了较为有效的模式。
（一）、建立一级市场既原始股市场：政府赋能村庄集体，以“三位一体”合作模式统筹村庄资源、资产和资金，组建县域集体经济联合组织。
资源、资产、资金实施“三变”兑价，形成集体经济组织。乡村社会资源主要是人口资源、空间生态资源、公共基础设施资产。这些资源都有分散性特点，生态资源与设施资产还是非标准化，除了优质人口劳动力资源流入城市外，剩下都是很难进入市场直接交易。因此，这些资源变资产需要一个谈判兑价过程，以统一定价进入集体组织，为之后市场化开发做好制度准备。
村社集体“三位一体”联合社是有效的兑价与资源组织模式。实际上这个兑价过程，就是村庄再组织化、合作化的过程，或者说，就是走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有组织化的市场化道路”的过程。有效的合作化模式，是以村社集体为核心“三位一体”新型合作体系。实践表明，这是一种成本低效率高的合作化模式，满足农户的多元化、地方化需求。
尤为重要的是，其中的信用合作在乡村内部对资源、主体了解情况，具有信息优势，而且能接受土地、房屋、河流等资源资产作为抵押手段，而这是传统政策商业金融机构不接受的，所以，合作金融是风险度量成本更低的有效机制，具有风险度量的定价优势。这在对空间生态资源、乡村资产的定价过程中，能带来更高的效率和更强的流动性，对于盘活分散沉淀资产资源，具有重大意义。
坚持党建引领、政府赋能原则，以政府统筹政策资金资产以投代股，制度性形成集体资产，迅速做大集体经济。一是，各级政府、各个部门把支持集体经济发展的政策资金统筹变为集体经济的流动资金；二是，必须投为设施的项目资金，可以变为集体的股金，形成集体资产。很多部门都有发展集体经济或农村投资的资金，这个资金撒胡椒面，多是跑冒滴漏、分点、拿点，最后没了，形成的资产，主管部门面临看不了、管不好、维护起来不合算的问题，折股量化到集体，集体就能替你看、管、护。
当然，政府可以乡村振兴基金形式向各村集体投资，或统筹各部门资金以政府平台公司形式集中持股，就能盘活这些固定资产，又能分享生态资源价值化和集体经济发展的战略红利。当然，政府可保留资产所有权，甚至部分收益分配权，主要的收益权、处置权都留给村集体，这样，可以保障政府投向农村的大量基础设施不被私有化，又能被村集体有效地看管护。
做到以上二点，能把政策项目资金和固定设施资产变为集体资产，就可以一次性消灭所有集体经济的空壳村。这在全国来讲，应该是领先的。
在“三变”股改过程中，需要注意，一要在集体经济组织中保留集体股权，一般讲不低于30%左右较为合适，从而做实集体而非虚置集体，二要社员资格设定符合乡土实情，一改盖棺、生不增死不减规定若干年会带来严重的贫富分化与社会分化，形成严重社会矛盾，这是广东等地区90年代村庄股改的教训。
（二）、发育二级市场既战略投资产业市场：集体经济组织自主或结合社会资本产业化开发资源要素，形成企业化公司化的现代产权结构。
当村庄集体内部资源整合完成后，就初步形成了县域一盘棋的集体经济联合组织，就可以由集体作为规模资产主体，对外承接战略投资人组建专业化经营的合作社或者公司，对内围绕具有核心竞争力的领域进行专业化经营，形成生态空间资源开发的现代产权结构，实现生态空间资源的二次产业化开发定价。
具体操作中，一般可由村集体以生态空间资源作为资产，折价后向合作社或公司入股或出租发包，以股权、“债权”方式参与资源开发。
集体经济所持有的整全空间资产中，除了财政投入的基本建设部分已经是有价资产、具有明确的价格外，自然生态资源部分的价值因在一级村庄内部市场中定价，还有二级市场做三产化开发二次定价的余地。
这时，最好的方式就是由地方金融机构及涉农银行，为集体所持有的生态空间资产授信。初期，在空间资源交易市场尚不完善、金融部门对其增信比较困难时，政府可以先用地方性“农业担保公司”或自有基金为其增信，增强其交易活跃度，提升流动性。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也提出要“完善农村集体产权权能，积极探索集体资产股权质押贷款办法”。金融授信反过来可以作为空间资源二次定价的参考。生态空间资源的三产化定价，有利于充实集体经济，提高其对外谈判地位。集体经济组织通过股权或“债权”所获得的经营收益就可以对内按成员股权再做分配。
以上措施与党的十九大以来中央政策反复强调的新时期重构新型集体经济的要求，以及增加农民财产性收入的要求，都高度一致。在这个二级市场上，生态空间资源做的是三产的规模化和集中化的开发，因此，第一产业开发有规模化的组织收益，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则是级差地租为核心的要素再定价收益。
（三）、构建三级市场既区域资本市场：推动县域生态资源产权资本化交易。
在“二级市场”发育基础上，创新融资方式，探索通过资本市场直接融资来实现习近平总书记要求的“生态资本深化”，即以县或更大区域为单位，在本地产权交易市场建立活化本地生态空间资源价值化产品的风险板交易市场，也可借助外部创业板科创板等成熟股票市场或债券市场或区域股权交易市场，将全域整体生态资源股权或有较好盈利的项目股权打包或独立发行股票或债券，进行直接融资。如政府持股平台资产或集体联合社的原始股权，打包成资产管理公司，以现金流和盈利能力发行绿色债券或股票融资，用作资源开发激活或缓解地方债务。
以上其政策依据是2019年中央1号文件提出的“健全农村产权流转交易市场，推动农村各类产权流转交易公开规范运行。”生态资源产品证券化后，在第三级的资本化市场上，遵循资本定价机制，获得预期的溢价收益。
操作三级市场的创新要点，是通过农民集体经济重构和分层化定价的机制设计，使分散化自然生态空间资源的当前保底价值、产品增值价值和预期溢价价值在不同层次的市场上定价实现。
参考文献：
1、温铁军：生态资源价值化与重构新型集体经济，参见2020年8月27日在战旗乡村振兴培训学院的演讲报告。
2、温铁军、罗士轩、董筱丹、刘亚慧：乡村振兴背景下生态资源价值实现形式的创新，中国软科学，2018年12期；
3、杨帅、罗士轩、温铁军：空间资源再定价与重构新型集体经济，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03期；
4、贾林州：三级市场理论的三三操作方案，工作论文。
国仁城乡是国内乡村振兴战略综合服务的先行者和引领者，致力于成为地方政府乡村振兴的战略合作伙伴和全国领先的乡村集体经济发展综合方案服务商。其运营主体为国仁城乡（北京）科技发展中心，运营团队是温铁军先生领导的全国乡建试验区的骨干团队。国仁乡建是新世纪初以来乡村建设运动的重要发起者和参与者，二十年来直接推动运营的项目包括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北京小毛驴市民农园、全国“爱故乡计划”、社会生态农业CSA联盟、国仁乡建社企联盟等，参与的乡建试验区遍布全国各地，培训了数万计乡村振兴领域的学员。
随着近年国家战略转型，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正在成为“三农”发展的主要趋势，全方位地重构“三农”发展的方向和路径，为乡村带来巨大的发展机遇。国仁城乡以习近平新时代“三农”思想为指导，围绕客户需求和技术领先持续创新，以生产、信用、供销“三位一体”新型合作体系，聚焦赋能乡村集体经济发展，创新和发展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促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致力于共建全面振兴的乡村社会，共创乡村社会的美好生活，持续为乡村和全社会创造价值。
为推动乡村振兴服务的系统化、专业化和社会化，2018年，在温铁军先生倡议指导下，十余家乡村建设领域的社会企业、研究院所等机构联合发起国仁乡建社会企业联盟，成员涵盖乡村建设运动20年来在生态农业、农民合作组织建设、乡土文化传承保育、人才培养、政策研究、规划设计等各方面深度参与的专业化单位，综合实力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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