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罗刹海市》“叉杆”的确解是这样的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民歌工坊 Author 周玉波
阅读本文前,请先点击上方的蓝色字体“语言学”,再点击关注,这样就能天天免费收到精彩文章了。每天都有更新,完全是免费订阅,请放心关注!
校订《明清民歌论稿》《近现代民歌札记》,拟《当代民歌集》等书体例。
刀郎新专辑《山歌廖哉》仍是热点,热中之热《罗刹海市》,其词有云:“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只为那有一条一丘河,河水流过苟苟营,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十里花场有浑名。”关于是歌,有各种解读,当事人恝然置之,不发一词。
仍如前说,我关注者不在八卦,在歌本身。如有好事者作字词释义,曰歌中“叉杆”,又作“叉竿”,旧时指妓院老板,语出明笑笑生《金瓶梅》第二回《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小说云: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才见梅开腊底,又早天气回阳。一日,三月春光明媚时分,金莲打扮光鲜,单等武大出门,就在门前帘下站立。约莫将及他归来时分,便下了帘子,自去房内坐的。一日,也是合当有事,却有一个人从帘子下走过来。自古没巧不成话,姻缘合当凑着。妇人正手里拿着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妇人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却打在那人头上。妇人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得十分浮浪。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才,身穿绿罗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个眼色儿。这个人被叉竿打在头上,便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但见他:黑鬒鬒赛鸦鸰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窄星星尖趫脚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紧揪揪、白鲜鲜、黑裀裀,正不知是甚么东西。
刀郎《罗刹海市》
按“叉杆”指妓院老板且出于《金瓶梅》说可议。
一是“妇人拿着叉竿放帘子”的场景,最初不在《金瓶梅》而在《水浒传》,《水浒传》第二十四回《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云:
又过了三二日,冬已将残,天色回阳微暖。当日武大将次归来,那妇人惯了,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也是合当有事,却好一个人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那人立住了脚,正待要发作;回过脸来看时,是个生的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直钻过爪洼国去了,变作笑吟吟的脸儿。这妇人情知不是,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那人一头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礼道:“不妨事。娘子请尊便。”却被这间壁的王婆见了。那婆子正在茶局子里水帘底下看见了,笑道:“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 正好!”那人笑道:“倒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那妇人答道:“官人不要见责。”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双眼,却只在这妇人身上,临动身,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摇摆摆,踏着八字脚去了。
依语词溯源应早尽早的惯例,如云妓院中隐语(市语、切口,即行业俗语)“叉杆”因潘金莲与西门庆而起,亦当举《水浒传》而非《金瓶梅》。
二是“‘叉竿’指妓院老板”说不尽全面。严格而言,“叉杆”并非只指妓院的老板,旧时青楼,多以女性为老板,通称领家,俗称鸨母,领家或院中妓女的丈夫或姘夫,称为叉杆。李家瑞《北平俗曲略》说“靠山调”云:
“靠山调”亦称“山落子”(俗戏俗曲均称“落子”),或称“天津拾谣”(见“小刘处刻本”,“百本张”亦有《双十谣钞本》),是唐山、天津一带最普遍的一种俗曲,词句中夹杂着方言方音最多。有《捧叉杆》一种(即《叉杆打王八》),流行最广,在很早的留声机片里,就有这本曲子了。
《俗曲略》辑录了“小刘处刻本”《捧叉杆》的全部曲词。前引《北京小曲百种》中的《叉杆打王八》,与之相近。词云:
姐儿房中杏眼撒,小叉杆子走进来又把风门拉,故意呕逗呕逗小亲家,哎哎哎哎哟,姐儿这才抽抽搭搭。叉杆一见心纳闷,抽抽搭搭为什么,有什么窝囊委屈告诉咱,哎哎哎哎哟,人物字号必去找他。姐儿闻听把泪擦,叫叉杆你坐下,听着奴家告诉你话。也不知道那一个损阴坏德男盗女娼嘴那么快,告诉我们那个他。他到说咱们两人不大掳拉,龇讥咯调情飞眼,叫他当了王八,昨个回家骂了点子闲杂,哎哎哎哎哟,回家数骂小奴家。王八越骂火越大,回过身来就把奴家抓,揪着奴家青丝发,咕咚咚按在地下。底下用脚踢,上头用拳砸,伸手拿过掬灰耙,打掉了头剩了个杷,站在炕上只是跳达。拆了坯炕也是塌,他到说你是好老婆尖胆子真大,这么大的岁数靠亲家,不给你个利害你也不怕。回手拿过笤帚疙瘩,乒乒乒乒乒乓,乒乒乒乒乒,打断了麻茎儿,笤帚疙瘩飞了花,小奴家不含忽并没哼哈,哎哎哎哎哟,打的奴家半边身子只是发嘛。打了骂了还不算一档子事,回过身来瞎胡抓,席后抽出一把明晃晃亮华华,一指多厚三尺多长,洋枪上刺子那叫羊攮子,提溜着洋腔刺子骂闲杂。他到说我找找你的这个小亲家,如果要是碰见他定把皮来扒。我劝声小叉杆你躲着点他,哎哎哎哎哟,你要有个好歹疼死了奴家。叉杆闻听笑哈哈,叫声亲家你听咱,我也不向你吹,不是向你嗙,人物字号数某家。河东与水西,关上与关下,新夫屯有个小火巷,南北台子住着些个隔教的大巴巴,提将起来都跟我有个样,冲北磕头与他把香插。我也屯过城打过群架,我挨过刀伤受过斧杷,惊动了河北汛的众位老将副爷们儿,带官兵又把我来抓。手揪着马嚼环说过大话,说副爷请回不必怒气发,屯城打群架率领就是某家。副爷在马上就把我来夸,没给我灌尿,没给我拧蜡。将我带在县署衙,挨过板子挨过嘴巴,受过金刑上过光棍架,二年半的徒往外发,事到如今转还家,人物字号百不结忌他,何况你男人是个松王八,哎哎哎哎哟,今天跟他见个真扎。……他女人在屋里骂王八,你那儿来的火那么大。未从起火想一想,吃的喝的都是人家。不用人说我知道,想必是没有零钱花。席后头摸一把,不多不少一吊八。隔着窗户眼儿递过去,惊动了外边松王八。摘了盔卸了甲,撂下渗金锤两把,绿豆小眼儿直扎巴。接过铜钱一吊八,大摇大摆街上去溜达。吴德泰买茶叶,东鸿泰去喝茶,哎哎哎哎哟,如今晚的叉杆吓唬王八。
刀郎《花妖》
歌中“叉杆”并非妓院老板,《俗曲略》于其后有注云:“叉杆,妓女拼(姘)夫之任保护神之责者”(李家瑞:《北平俗曲略》,第97—98页)。“拼(姘)夫之任保护神之责者”即通常所说的“撑腰后台”之谓也。“叉杆”乃旧京青楼题材民歌中的常客,知名者有《叉杆坐狱》《□叉杆》等,无一例外,歌中叉杆,均非妓院老板,而是妓女“背后的男人”。进而言之,青楼中“叉杆”的真正语源,或许不在潘金莲与西门庆,亦非有资料所说的男性身体器官,而在叉杆本身具有的“支撑”特性——“撑腰后台”的本义,即在此处。是以冯志《敌后武工队》第11章云:“锅是铁打的,你敢把老子怎么样?你有能耐上宪兵队告我去,要不就找你那叉杆来!”此处“叉杆”,编者注为“靠山,指刘魁胜”。(冯志:《敌后武工队》,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21年,第161—162页),“靠山”即《俗曲略》所说的“保护神”,即我所说的“撑腰后台”。
或曰妓院老板亦分男女,男性老板可称叉杆,《罗刹海市》中的“叉杆”即指男性老板。是说通。我的本意,是借刀郎新歌的热点,说“叉杆”的较早出处不在《金瓶梅》,且“叉杆”并非只有“妓院老板”一解。我与并与某兄云,《罗刹海市》《颠倒歌》《花妖》等歌被群起评说、改编、传唱,是因为其一定程度上充当了民众代言者的角色,表达的是普遍性、倾向性的某种社会情绪,因此已经具有了我所谓的广义民歌的特征。此种现象级民歌,可作“观风知俗”说的当代个案,其对“马户”“叉杆”等民俗词汇的借用化用,尤其可作我“民歌语言学”研究的活例。
目前我们共有“语言学”“简牍学”和“讲座与学术”三个公众号,三者有所分工而又互相补充:
“语言学”专门发布最新的语言研究资讯、社会热点话题的语言学解析等内容;
“简牍学”专门发表简牍学及出土文献相关研究成果、学术信息;
“讲座与学术”发布人文社科讲座信息和学术热点话题。
敬请新老朋友关注“语言学”“简牍学”和“讲座与学术”公众号,以便及时获取最新资讯!
推广内容如有侵权请您告知,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处理或撤销;互联网是一个资源共享的生态圈,我们崇尚分享。其他平台转载请注明(来源:语言学)。
转载仅供思考,不代表【语言学】立场。
今日文章就到这~近期,微信公众号信息流改版。每个用户可以设置常读订阅号,这些订阅号将以大卡片的形式展示。因此,如果不想错过“语言学”的文章,你一定要进行以下操作:进入“语言学”公众号 → 点击右上角的 「菜单」→ 选择「设为星标」
END
编辑:李佳遥
审核:蒋明玉
来源:“民歌工坊”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