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围剿杀马特
在JK、汉服及各类COSPLAY风格服装随处可见的当下,个性化的打扮,在很多大城市中,早已不是新鲜事。
可在10年前,大众对于“奇装异服”的容忍度可没这么高,最能唤醒我中学记忆的,便是留着奇崛发型的“杀马特”“非主流”群体。
/ COSPLAY
前不久,不少人在线下分享活动中看到了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让“杀马特”这个多少被时代遗忘的名词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
这些杀马特造型的少年们到底是谁?他们为何这么做?后来他们又为什么仿佛一夜之间骤然消失?
/《杀马特我爱你》海报
这也是该片导演李一凡,在2012年首次看到杀马特群体后,一直思考的问题。
不过,让他后来也颇感讽刺的是,他最初拍摄杀马特文化的动力,竟然是杀马特和美国的朋克文化一致,并认为这帮孩子是在反抗消费主义。
/ 美国朋克文化
/ 杀马特风格
纪录片一开始,用竖段分屏形式展示了两个信息,一个是年轻农民工人潮涌动的场面;
一个是曾经的杀马特群体挨个讲述自己辍学打工的年纪,平均为14岁。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带着200块就懵懂地进入沿海城市,一下车行李就被骗子拎走;虽然接受过几年小学教育,但是公交车不会坐,银行卡不会用,连续几个月待在厂房里孤独加班;
由于从小生活在熟人世界中,即使进入城市,他们也很少持有防备心,被陌生人借走一两千块,大都以找不到人惨淡收场。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2010年1月,至2010年11月,富士康公司13名员工接连跳楼,成为这部纪录片虽然没有提到,但无疑成为注脚的悲惨事件。
它让我们开始反思,这些一向毫无存在感的农民工为什么突然选择以自杀的方式,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就像“杀马特教父”罗福兴所言:这种头发给人一种勇气,感觉有种震慑的力量,而且在大家印象中,这就是坏孩子,而坏孩子才不会被人欺负。
有时候我自己就想成为这样一个坏孩子,所以首先就要打扮成这样。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1995年出生的罗福兴,同样是一个农村孩子。小学五年级沉溺网吧时,他发现了日本“视觉系”乐团中的酷炫造型。
随后他就到村头的理发店做了一个类似的爆炸头,加上在他以抹口红、挂耳环、涂纹身、划破牛仔裤的各种手段辅助下,装扮出了最原始的杀马特造型。
/ 日本“视觉系”乐团
2006年,罗福兴通过电脑的摄像头,将自己的这一造型拍摄并上传到网络,开始引起了大批网友的注意,并被称为“酷比时尚”。
随后,罗福兴在查“时尚”一词时,始用“smart”(时尚)的音译“杀马特”,作为这一造型的名称。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在女生眼中,杀马特造型让自己变得独特,有存在感,开始受到其他人的关心体贴。
因为她们深深懂得,人们不会关心一个外貌平平的普通人。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而男生则认为,杀马特的爆炸头和冷酷风,让自己显得很独特。
就算是别人骂自己几句,最起码也有人说话,哪怕是吵一架。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加上那时候,对于月入一两千的农民工来说,置办一套杀马特服装只需100元,让他们也能玩得起这份“时尚”。
不管是男生的封闭,还是女生的示弱,他们本质上都一样,为了摆脱工厂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形象。
他们不愿困死在收入微薄、毫无尊严的工作中,所以选择用最吸人眼球的造型,突出自己的存在。
/ 嬉皮士
嬉皮士们反抗的是美国主流社会的固化生活,对资产阶级的伦理秩序和宗教传统发起挑战;
而杀马特群体反抗的则是工厂制度下,毫无希望的生活现状,和对阶层跨越的彻底绝望。
不过,所不同的是,美国六十年代的那批嬉皮士群体,在80年代照样回归主流文化规约下的中产阶级家庭,过着拥有独立庭院、衣食富足的生活。
他们是基于理念的叛逆,在叛逆大潮退去之后,他们的父辈还为其保留一亩三分地。
/ 美国中产阶级家庭
可杀马特们没得选,他们那一点点可怜的炫耀和张扬,是冒着没有工厂招收、没有基本生活收入的危险,奋力地声嘶力竭。
他们是基于生活愿景破灭之后的叛逆,却只敢卑微地在小群体里舔舐疗伤。
对于70后、80后的第一代农民工来说,去大城市打工是一个过渡,一个拼命在异乡挣钱而终究归乡的过程。
他们已经结婚生子,熟悉农村的生存模式,所以从不眺望大城市的摩天大厦,也不奢望现代化的都市住宅。不生希望,便不会失望。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可90、95一代的农民工二代不一样,他们大多在尚未成年的性格养成期跋涉到城市中,受尽辛酸悲苦,却自知难以在城市扎根落户。
结婚,生子,工作,生死,生命中的大事没有一样他们可以明确地置于城市,或是农村。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不管是石排镇的旱冰场,还是公园,每到五一、十一长假时,都会聚集着大量的杀马特青年,他们在此交流发型,添加QQ群聊,但更要的是交男女朋友。
然而,这一不管是在现实中,或是在网络世界里,仅仅局限在小众农民工圈子里的狂欢派对,还是逃不过主流舆论群体的围剿。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这也是为什么,其后十年,我们再也不曾在大众视野里看到杀马特,因为他们无一不惧怕这种暴力和歧视,纷纷剪短头发,穿回正常服装,乖乖“从良”了。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导演李一凡在拍摄完所有素材后,才知道自己当初抱着拍摄“中国朋克群体”的目的,有多么的讽刺和可笑。
杀马特们让他明白,这是一群最可怜的孩子,他们在时代的夹缝中寻求一顶色彩斑斓的头发,可依旧像是中世纪的女巫一样,被绑在舆论的绞刑架上,被各种形式的暴力,烧毁了。
这部纪录片,让我们想到2018年日本NHK电视台拍摄的《三和人才市场》,一部同样聚焦在深圳打工的农民工群体的纪录片。
只不过,这里的农民工分层既非第一代,也非第二代,而是一群尚未结婚,年纪在三十至四十岁的青年男性。
/《三和人才市场》海报
他们从一开始抱着上固定长期班,打工回家娶妻的平凡愿望,到希望一步步破灭,成为日结100元不到的“三和大神”,终日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该片道出了城市化这台巨型压路机急速推进的过程中,其履带缝里的个人悲哀。
/ 纪录片《三和人才市场》
同样的现实主义纪录片,还有前不久上线的陈为军的《城市梦》,讲述了河南农村的一家三代,在武汉城市里的艰难生活。
/《城市梦》海报
它并非如《三和人才市场》或《杀马特我爱你》一样,聚焦于城市视域下的农民群体,而是从单向度转为双向互动,让农民小商贩的对立面——城管,出现在镜头面前。
尽管,此片的最后,王大爷一家得到妥善处置,可农民入城之后的逼仄生活空间,以及他们从未有过安全感和归属感的失落情绪,依旧表露无疑。
/ 纪录片《城市梦》
农村人到城市中如何生活?他们怎样面对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空间里定义自己?
这是中国近40年以来的时代症候,也是如陈为军、贾樟柯、李一凡等导演们,始终想要呈现的影像命题。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我发觉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进厂,所有的人想到的都和我一样。
我们出来干嘛?进厂啊!难道没有别的了吗?没有别的,你只有这一个选择。
但这个选择你肯定会觉得很无聊,肯定会找一些有趣的东西——头发就是一个有趣的东西。
你没有其他更有趣的东西,玩车你玩不起啊!那我只能玩头发……
《杀马特我爱你》的最后一幕,镜头在四面都是工人住处的高楼中旋转,一直旋转,让人眩晕,让人喘不过气。
/ 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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