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话不离“戈达尔”，每天做着电影梦，是「可怜」还是「可爱」？

当我们近乎失去电影节的时候，电影节突然变得格外重要。

在2020年到2021年，戛纳电影节的延宕、柏林电影节的线上放映，乃至一系列关乎电影节与电影的本体论争议，牵动着创作者与观众的心。

在如此悲壮的舆论中，伍迪·艾伦的《里夫金的电影节》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里夫金的电影节》海报

在略显忧伤的《摩天轮》与略带柔情的《纽约的一个雨天》过后，他在这部新作中再度火力全开，在自嘲之余，将当下的电影节文化与迷影文化进行了全方位的讽刺。

评论家宝琳·凯尔曾在界定伍迪·艾伦时风趣地指出：“他就像一个聪明的书呆子，总是在学校的操场上被殴打。“

/《摩天轮》《纽约的一个雨天》海报

但这家伙总是相信自己的头脑与智慧——

尽管这相信里夹带着重重的不安与偏执——

这最终带他走向了另一种成功”。

他始终用辛辣的笔触，挑逗着现代社会的变革，这变革里当然也包括了电影节系统的变化。

若只是过过嘴瘾，他或许真的会“在学校的操场上被殴打”，但已经拍摄了数十部电影、如今早已声名卓著的伍迪·艾伦，已经凭借讽刺与戏仿将自己载入史册。

/ 伍迪·艾伦

《里夫金的电影节》讲述了前电影教师莫特·里夫金的故事，他与美丽的妻子苏共同参加了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

苏为一位“才华横溢”、年轻俊美的艺术电影导演担任公关工作，两人之间似乎擦出了一些火花。与此同时，莫特也对自己在圣塞巴斯蒂安遇上的医生怀有好感。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这是一场甚为伍迪·艾伦的出轨游戏，他在其中注入了一种跨代际的、对于知识分子身份的讽刺。

当然，在这部电影里，这种讽刺与电影节系统的陈词滥调结合了起来。

莫特·里夫金成为了伍迪·艾伦的全新化身，他在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喋喋不休地吐槽着当下电影节及其电影的套路。

正如那位法国导演所说：“……在这个时代，电影只要探讨现实，就会被影评人誉为艺术”。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当然，如今电影节系统的现实主义浪潮，嵌套着包括手持长镜头、风格化摄影等元素在内的一系列技巧。

评论家总能将“现实关照”与这些换汤不换药的主题与形式结合起来，赋予获奖电影以无穷意义。

也如莫特所言，有时这些看起来花里胡哨的影片，其实讲述的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主题——

譬如“战争即地狱”。

当然，近来流行的话题还有“残酷的阶级差异”“复杂的移民问题”等等，而大多数电影都没有探讨所谓“地狱”、“残酷”与“复杂”究竟是什么。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当然，除了这些伍迪式的尖刻对话之外，他用十分省俭的镜头，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幅当代电影节的全景。

问题陈腐的新闻记者、觥筹交错的媒体晚宴、过分浮夸的电影评价，都浓缩在这套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明亮而轻快的剪影之中。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与崇尚古典电影、满腹牢骚的莫特形成对照的，恰是与苏眉来眼去的天才导演菲利普，他追随潮流的电影主题、若有所指的谈吐风格，以及近乎过誉的媒体评价，令我们想起一大堆不必指名道姓、大家心知肚明的欧洲新锐艺术导演。

菲利普收获了所有人的青睐，无论是公共场域的电影节话语，还是私人领域里身为有夫之妇的苏。

在菲利普、苏与莫特的三人关系之中，菲利普以一种象征性的方式，夺走了莫特身为知识分子与电影爱好者的所有尊严。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菲利普喜爱的是约翰·福特、弗兰克·卡普拉这些美国电影导演，而莫特心仪的则是戈达尔、特吕弗这些欧洲艺术电影大师——

但莫特的热爱也屡屡遭到挑战，当电影节放映戈达尔的名作《精疲力尽》的时候，莫特仍在观看大师杰作与约见美女医师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取舍。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作者论式的影片与古典时代的著名影像，已经熔铸到了莫特的血液之中。

在他的梦中，我们这些“cinephile”反复地看到那些已经拉过无数次片的经典场面。

无论是来自《公民凯恩》的、曾被一百万名教师拿来阐述场面调度的窗框构图、

《八部半》中挑战观众与影像关系的流动镜头，还是

《精疲力尽》中那床面对摄影机的被子，都在伍迪·艾伦的影像里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他还颇为忠诚地模仿了原作的纵横比。

有趣的是，虽说莫特与自己的知己共同讽刺着那些附庸风雅的当代艺术电影导演，虽说他对各国的艺术电影导演与杰作倒背如流，

但在这些戏仿名作的梦境里，这位来自过去的知识分子也只是以一种浅显的、个人主义的方式理解着这些影片。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这或许也正是这种戏仿的有趣之处。它当然可以是另一种观看经典的方式，毕竟多义性也是经典历久弥新的原因之一。

但它也是一种书呆子式的自嘲，当主题深邃、调度美妙的经典成为个人主义的梦境之后，它们所指涉的也不过是普适性的情爱。

它不仅是关乎经典的不同理解，也经典的漫画化——

当经典变成极简的缩略图时，它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伍迪·艾伦在《里夫金的电影节》里戏仿的许多作品，都追问着关于主体的困境，这些困境其实可以呼应着莫特乃至伍迪·艾伦本人的困境。

/《里夫金的电影节》剧照

《邦·戈尔捷歌集》的作者曾经指出，“我们最常模仿的诗人，常常也是我们最钦佩的那几位”。

伍迪·艾伦的戏仿与许多后现代主义导演不同，不仅仅是为了解构，也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爱。他如莫特一般深爱着戈达尔、特吕弗、费里尼和他们的作品，但他也深知，有时这种热爱会显得像莫特的梦境那样无力与荒诞。

在他绘制的漫画里，他以一种嬉笑的方式，同时展露与嘲讽着这种对于影像的沉溺。

所谓“里夫金”的电影节，不仅仅是他参与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的奇遇，也是他与伍迪·艾伦共同为自己排演的经典影片展映。

对于电影已经变得比生活更重要的过气知识分子来说，生活本身便已经成为了记忆与梦境一同构成的电影节。

于是，身为资深电影宅的莫特试图伸出脚步，让生活变得和电影一样奇幻而美好，但除了迷影之外似乎无甚特长的他，每每让自己陷入有些尴尬的处境。

那就继续看电影、“思考”电影吧，毕竟除此之外，电影宅还能做什么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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