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不勒斯老城区「逃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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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2022年，我们终于迎来《我的天才女友》这部动人剧集的第三季《离开的，留下的》，依然由HBO出品。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海报

《我的天才女友》改变自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文学作品《那不勒斯四部曲》，通过讲述莉拉与莱侬——两位生于那不勒斯底层女性跨越半世纪之长的友情，以回溯的基调重现上世纪意大利社会图景。

令影迷们颇为惊喜的是，预计于2023年上映的第四季中，中年莱侬一角将由意大利最富盛名的演员，阿尔芭·罗尔瓦赫尔出演。

阿尔芭·罗尔瓦赫尔将饰演中年莱侬

正文

回到刚刚结束的这一季。

故事的时间来到激荡的20世纪70年代。上一季中加利亚尼老师宴会上关于政治文化的激烈讨论在这一季中从人物们的嘴边蔓延至各自的现实中。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截图

这也说明，前两季中模糊但为人所感知的阴翳在这一季中显现其清晰的轮廓。

在《碎片》一书中，原著作者埃莱娜·费兰特特别强调自己对意识形态在作品中直白表达的拒绝和避讳，她曾说道：

“我希望，历史像一个非常模糊的背景，而这个背景会发生变化，会冲击到这些人物的生活，改变她们的信念、决定、行动和语言。”

（《碎片》第274页）

同时，费兰特提到“异化”和“归化”：即面对社会兴起的思潮与发起的运动，人物自觉被排除在外，但事实上他们的举动与反应包含在这段历史之中并与之互相影响、推动。这很好地阐释了第三季中政治文化与人物之间的关系，也是理解莉拉与莱侬的关键。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剧照

上世纪60-70年代正是意大利重要的“热秋”运动时期，也是世界六八运动的关键组成部分。彼时，意大利迎来战后工业化与城市化，这段“经济奇迹”时期（1951-1963）滋养着中上阶层，并未给下层民众带来生活上的改善。

1963年后，扩招带来的学生群体激增、对教学质量以及就业前景和社会上升通道的不满，使得社会矛盾从工人身上蔓延到学生群体。

1967年1月，意大利比萨成为学生运动的漩涡中心，而这正是莱侬将要前往就读高师的城市。随后运动席卷全国，学生与工人的大联合在那不勒斯燃起熊熊烈火，而这正是莉拉与娜迪亚、帕斯卡莱产生关系的基底。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剧照

同时，热秋运动所孕育的“工人主义女权主义”等运动震颤着莱侬的生活：“家务劳动有偿化”（Wages for Housework）的理念使她与丈夫彼得罗之间产生裂痕。左翼激进组织的影子回落在弗朗科、帕斯卡莱和娜迪亚身上。

在历史上，与左翼激进组织蕴含的暴力要素对应的是意大利新法西斯主义力量及与之有关的国家暴力。弗朗科的遭遇、电视中播报的布雷西亚凉廊轰炸案、以及老城区所发生的部分暴力事件皆是这一要素的结果。

如果说这些运动是不断袭来的浪潮，那么索拉拉家族象征的克莫拉黑手党，则是支撑起雄伟四部曲的钢筋铁架。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剧照

这些作为暗流而存在于作品中的社会乱象，是作品宏伟之所在，也是它得以牢牢抓住真相的强劲根须。人物虽力图紧抓自己的意念寻找自身的出路，但这股暗流的控制力却是不容小觑，试图控制着他们命运的起承转合。

费兰特一方面将这些现实要素以模糊的方式“埋藏”在作品中，另一方面日常化这些宏大要素，它们与人物生活的碰撞，纤毫毕现。正如女性主义作家卡罗尔·汉尼施作家1970年提出的口号：“个人是政治的”。 

但毫无疑问，即使是在这样宏大的背景之下，故事的双女主莉拉与莱侬的成长故事依然占据着观众们的主要注意力。

她们之间在人们看来复杂无法定性令人惊艳甚至窒息的友谊和情感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这份情感中飘荡着的温柔如海草一般舒展映衬着如水的清澈纯粹，滚动着的嫉妒和竞争如同那不勒斯老城区的沙砾再将一切搅浑，她们一生的轨道如同两道小溪交织、远离、平行、再交织，纠缠相拥。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剧照

莉拉曾对莱侬说出“你是我的天才女友”这句话，为的是鼓励她继续前行，紧抓身边一切不至于妥协滑落。但每个人都知道莉拉才是那个天才女友。

由于叙事视角的选择——莱侬的回忆式书写，莉拉的形象以一个“他者”的形态贯穿全剧，她的内心从未直接显现，她的创作也只是被一笔带过，她所有令人惊叹的才华皆是以莱侬和其他人的夸赞勾勒出来，因此，她成为一种混合的产物——一个活生生的女性，由血肉和理想“标杆”组成，她是神秘的幽径，深不可测。

莉拉是非凡的，但莱侬也并非平凡，她是莉拉一抹稍显黯淡的影子，紧跟其后，但也有着自己如此丰富的形态。

《我的天才女友》第三季截图

作为描画天才女性的艺术作品，《我的天才女友》与之前大热的《后翼弃兵》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摒弃“天才女性”这一题材极易坠入的虚荣的陷阱，而后者恰恰完美地全身而落，这也是为何《后翼弃兵》在我个人眼里是一部完美的庸俗爽剧。

何为虚荣？是创作者围困在小小的格局中以“抑扬顿挫”“先抑后扬”的乏味曲调去歌颂一名女性如何通过自身的天赋和后天的努力赢得世俗上的成功、阶级的跨越、社会地位的提升，以及名声的远扬，而无视其他。

仅满足于轻抚表面的愉悦，而懒得深入到真相中去，这种虚荣是轻浮的，带来的影响是有害的。

《后翼弃兵》剧照

《我的天才女友》刺穿了这种虚荣：才华不仅显现着女性自身的智慧与力量，更以摧枯拉朽之力激起整个社会对这一才华的剧烈反应：视之不见的浪费，居心叵测的利用。谈论这种反应非常重要，也就意味着需要着眼于围绕着莉拉与莱侬的所有人群。

在第二季第二集《身体》中，莱侬伫立在那不勒斯老城区的中心，第一次对自己生长的地方有了新的感触，第一发现日夜活动在自己面前却曾被视而不见的可悲现实：

《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剧照

“忽然间，我不由自主地说服了我自己。我把莉拉的感情和我的感情混合在一起。在那个不能被提及的夜里，她被强暴了，被斯特凡诺强暴了。

她不想变成我们的母亲，邻居或者亲戚那样。她们的身体被消耗了，她们的身体越来越像她们的丈夫，再被父亲、兄弟利用，结束于广阔庞杂的家庭根系中。

是从怀孕开始的吗？是因为要做家务吗？还是从挨打开始的，莉拉那精致的面孔，也会冒出她父亲的特征。而我的身体也一样，会浮现出我母亲和我父亲的样子。”

老城区每一个女性形象如同碎片的一角，一个伤口，聚合起来则是一个原本丰润的蚌类生物，孕育一切忍受一切。

莱侬害怕自己拥有母亲的斜眼与跛脚，害怕重复血脉带来的宿命，梅丽娜成为集侮辱和损毁于一生的那个被抛弃的女人的形象，朱赛平娜因失去丈夫而上吊自杀，吉耀娜、艾达以绝对的忠贞追随着并不存在的世俗之爱。

《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剧照

这些从未能离开老城区的女人们，身陷泥潭，忍辱负重。她们冲击着作为主角的莉拉和莱侬——那原本也可以是她们可能成为的样子。

在叙事聚焦于莉拉和莱侬的挣脱之路时，这些女性的存在将让观者明白主角们在挣脱的是什么，以及个体挣脱的成功并不应带来欣喜，而是痛苦，因为作为整体的女性并未获得救赎。

莉拉早早地便体会到这一点：在第一季，当梅丽娜因情夫多纳托为逃离她居家搬迁而哀嚎时，莱侬的目光追随着心中所爱——多纳托的长子尼诺，而莉拉则悲痛地望着梅丽娜那承载着疯狂的阳台，那些一件件被抛出坠落在地的物什正是被绝望一一分解的梅丽娜。

《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剧照

被遗弃的女人，来源于古罗马迦太基女王狄多的原型成为女性弱势身份无可反驳的代表。而莱侬通过一场堪称庸常的阶级跨越，发现自己身陷一个更为隐秘的陷阱，男权的污渍显露其更为软性的存在形式，成为怪物留下的尾巴，难以抹除。

在《碎片》一书中，原著作者费兰特曾强调她并无意于将自己的作品化作意识形态标枪，她所做的只是叙述。而这也是她的作品动人的所在之处。

在老城区男性群像的刻画中，善与恶的混杂正如他们所在之地的混沌。家庭的暴力来自男人们的暴力，在自身的局限性中，他们压制着女人，物化着女人，也爱着女人。

《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剧照

除了恩佐和阿方索散发着底层泥泞都无法遮掩的纯洁光芒之外，其他的男性或直白或遮掩地挥发着他们身上取之不尽的阴暗力量，但同时又短暂地显露出他们人性的一面——强权者索拉拉流露出怯懦的瞬间，虚伪的商人斯特凡诺摆出无限的诚意。

新一代继承着上一辈的贫穷或财富，性格中流淌着父辈的影子，但也有一些新的东西在萌芽。

在斯特凡诺的天台上，莉拉的哥哥里诺面对索拉拉兄弟所爆发出的愤怒，是第一次对秩序的冲撞。莉拉称之为令她害怕的“界限的消失”。混乱继续蔓延，试图打破重组老城区的秩序。

《我的天才女友》第一季剧照

里诺试图获取钱财，斯特凡诺想借以莉拉的身体与才华与索拉拉进行财富势力的抗衡，帕斯卡莱则是成为共产主义者要为无产者打一场翻身仗。

老城区是世界的缩影。第二季中莉拉与恩佐逃离老城区，布鲁诺香肠厂让他们更深刻地感受到一个更为异化的资本主义世界，同时也难逃作为黑手党的索拉拉家族的控制。

城区那通往外部世界的火车洞口只是一个虚无的象征，一个无法抵达的目的的起点，在现实世界中，它所通往的是另一个更大的老城区，那里有无数个索拉拉，以及更为隐蔽和狡猾的暴力的世界。

《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剧照

这便是《我的天才女友》最新一季所讲述的故事，20世纪70年代的意大利，世界的边界全面消失，世界碎片的冲撞更加激烈和隐晦，在这场狂潮中主角们的挣扎愈发艰难，而第四季的故事将如何影视化，还要等到2024年才会揭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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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螺电影ToroScope 

作者｜Luxuan

编辑｜常温狗

排版｜小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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