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破与新生中，寻找失落的工业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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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新观察 X 工业遗产
“打个响指吧，他说
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漫长的季节》里反复出现的这首诗，具有一种悲伤而治愈的神秘力量，就像这部电视剧本身一样。明明是一个不断崩坏、螺旋下降的故事，却引起一种亲切的怀旧的温情。
这个心理作用是怎么发生的？或许有一个因素是，我们在悄然怀念逐渐远去的工业文明。那哐当哐当冒着黑烟的火车头看起来那么神气，仿佛会永远驰骋下去。但我们从剧外的现实中早已知晓，蒸汽机车和开火车的人一样，会老朽，会被淘汰。那些象征控制与力量的庞然大物，在落日的余晖下变成可以观赏的景致。
我们一只脚已经进入后工业时代，数字化、自动化让整个生产过程变成无法观看的黑箱。正所谓“科技越是先进，就越像魔法”，我们回望工业时代，心中留恋的或许是人类与自己的造物在身体上还没有分开的感觉。
《漫长的季节》剧照
工业遗产往往承载着人们的个人和集体记忆。对于一些年长的中国人来说，这些遗产代表了他们年轻时期的记忆和经历，通过怀旧工业遗产，他们可以重新感受到年轻时代的情感和激情。
旧工业遗产也有丰富的历史和文化价值，对于研究特定时期历史、了解过去的社会和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一些工业遗产已被列为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成为了公众参观和学习的场所。
50年代东北老工业基地旧照
位于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抚顺西矿，曾是亚洲第一大露天煤矿，日据时期占全国煤产量的30%，20世纪五六十年代是中国最大的煤矿；这里还有垂直深度424米的“亚洲第一大矿坑”，与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煤矿设备。
在中国乃至世界采煤史上都有很高的历史价值，让抚顺煤矿入选第一批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而抚顺西露天矿参观台原址，建成了煤矿博物馆、露天矿矿坑与大型设备陈列广场。
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如雨后春笋般的工业兴起，和劳动者的无私奉献与辛勤付出，唤起人们对时代的认知与敬意。
抚顺西露天煤矿，垂直深度达400余米，面积大概相当于三分之一个澳门 © 李乐
对于一些年轻人来说，尽管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但当他们置身其中，并通过影视、文学作品等渠道了解到过去的工业时代，便会对其中的历史、文化和人文价值产生兴趣和向往。
也正像《午夜巴黎》的男主角对曾经巴黎的向往一样，他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是那种辉煌的状态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大家所怀念的，也是那种大规模建设之下，身边的一切蒸蒸日上、有所期待的感觉。而如小社会般的国企大厂，也满足了教育、医疗、娱乐等各种需求，让人们生活在一种确定性之下，虽然一眼能够望到老，但也知足而幸福。
《你好，李焕英》取景地：卫东机械厂 © 哈哈姐in武汉
对工业遗产的关注，一方面来源于人们的情感寄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工业遗产本身的美学价值。
破旧、老化和褪色的外观，这些痕迹赋予了它们独特的美感和历史质感，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和变迁，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和古老的美。
与此同时，在钢筋水泥筑造的建筑、设备和机械里，可以看到造型、线条、材质和比例的完美呈现，其坚固的结构、精细的工艺和功能性设计都反映了人类对技术和工业的追求和创造力，散发出独特的工业美学魅力。
比如北京首钢工业遗址公园，高炉、管线、冷却塔、运输廊道就构成了壮丽的工业线条之美。
北京首钢工业遗址公园 © 黄临海
工业遗产常常具有宏大的空间感和卓越的比例感。大型的工业建筑和设施，在空间规模上展现出宏伟和壮丽，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以视觉冲击和震撼。
在郑州第二砂轮厂旧址，就能在占地7.42万平方米的27号陶瓷砂轮制造车间，感受到亚洲最大的包豪斯建筑群、当时全国最大单体建筑厂房的强烈冲击。
郑州第二砂轮厂 © 白茶与风
工业遗产的独特外观和元素常常为艺术家、设计师和创意人士提供灵感。其粗犷的纹理、冷峻的色彩和独特的结构可以激发创意的火花，并融入到艺术作品、设计产品和时尚中。
原为北京电子器材厂工业区的798艺术区，既保留了原有的工业建筑和装饰风格，又让这里的工业建筑融合了现代艺术元素，形成了独特的艺术氛围，成为艺术家和文艺青年的聚集地。
北京798艺术区
从空间布局和建筑风格来讲，中国工业遗产的空间布局和建筑风格多样，包括欧洲工业革命时期的建筑风格、中西合璧的现代主义风格、中国传统建筑元素的运用等特点。
诞生于1865年洋务运动时期的金陵机器制造局，如今仍保留有9幢清代建筑、27幢民国建筑等60余幢工业建筑，在这里便能看到不同年代、不同风格的工业建筑之美。
南京1865创意产业园，所在地为李鸿章于1865年兴建的金陵制造局旧址，园区有9幢清代建筑、19幢民国建筑，如同一座近代中国工业博物馆，记录着中国民族工业发展的历史轨迹。© 羊羊
工业遗产的美学价值不仅体现在其个体的建筑和元素上，也体现在其与环境、历史和文化的关系中，体现在它们对城市环境的丰富和多样性的贡献上。
将老仓库融合到新的住区环境的改造工程，原址是1950年抗美援朝时期开始建设的共和国第一代仓储园区——“东贸库”，改造后成为 一座社区图书馆 © 焦睿彪 / 曾天培
工业遗产通常集中在特定的区域或城市中，形成独特的工业景观和城市肌理。这些景观和肌理反映了城市发展的历史，带有独特的韵味和氛围。
集西方先进经验一体的德国鲁尔区北杜伊斯堡景观公园改造项目，便是运用了多种层次和模式，重构与组织厂区工业遗产的保护与后工业景观，修复与重建生态环境，营造具有工业文化体验、休闲、娱乐、体育运动等多重功能的后工业景观公园。
德国北杜伊斯堡景观公园改造 © Michael Latz
当下，中国的许多工业遗产的建筑美学被再次发掘，改造成为文化创意产业的一部分。
上海1933老场坊创意产业集聚区便是这样的成功案例。外方内圆、古罗马巴西利卡式风格的原上海工部局宰牲场，继承了原有的结构体系和空间关系，因其自身的历史背景和建筑特质，展现独有魅力。
如今这里融汇了国际美食购物、戏剧音乐演出，形成以生活方式、创意、求知为核心要素，融时尚、设计、品牌、文化、休闲为一体的创意生活体验中心。
曾经的屠宰场，如今的艺术建筑 © 雪3飞who
一些工业遗产还变身为所在城市的旅游景点和休闲娱乐场所，吸引大量游客前去打卡、消遣。对具有独特艺术价值的地方感兴趣的人，通过与工业遗产的互动，获得了新奇的体验和视觉享受。
被誉为“成渝潮流新地标”的重庆鹅岭二厂文创园，就是这样一处既热情又惬意的地方，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就曾在这里取景。
它的“前身”是建立于1937年的中央银行印钞厂相关建筑，1953年正式成为重庆印制二厂（曾是重庆彩印中心和西南印刷工业彩印巨头）。
鹅岭二厂文创园保留了原有的厂房和建筑，这些建筑充满了历史的氛围和工业美感，通过保留和修复，这些厂房被转化为艺术文化产业的办公和展示空间；园区还集艺术与商业于一体，有各类餐厅、酒吧、咖啡厅，让游客在独特的环境中享受休闲时光。
鹅岭二厂被称为重庆最“妖”的地方 © 周走走 / 贪玩大儿童
不同于寄情山水的田园牧歌式怀旧，人们对工业的怀旧，则是怀念那个激情奋斗的岁月、尚有朝气精神状态与生活的相对幸福感。
而保护和赏析工业遗产的美学价值，也有助于人们欣赏和理解工业化进程对世界的深远影响，以及工业文明的独特魅力，并赋予它们时代的新价值。
由成都国营红光电子管厂改造而成的东郊记忆 © 大糖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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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撰文 | 郑子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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