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书房 | 霍克尼在诺曼底:他教给我们如何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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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书房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也是这儿最美的一个春天。去年的春天就来得稍晚了些。太壮观了,我要把它画下来,我很兴奋。不过,还未完成。苹果树还没有开花,上面什么都没有,不过马上就要开了。其他的树上,有些花开了,这一切都太神奇了。我刚刚画了一棵大樱桃树上的花,这是我们仅有的一棵花树,但它现在看起来漂亮极了。接下来树叶就会出现了。我会一直画下去,直到你看到夏天的深绿色。这还有一段时间呢。”
——大卫·霍克尼 《春天终将来临》
2018年10月份,霍克尼去了诺曼底旅行,他们在一家小旅馆落脚,连续三个小时一直在观赏落日,眼前的画面像是梵高的画作,太阳照亮了一切。很快他就决定,要在诺曼底迎接第二年的春天。在回巴黎的途中,他们去看了一栋乱糟糟的房子,人们称为“大花园”,并迅速买了下来,开始了装修,霍克尼说希望在三个月内完成并住进去,不至于错过诺曼底的春天。
诺曼底位于法国西北部,与英国隔海相望。这个因二战中那场著名战役而为全世界知晓的地方,其实在历史上就常深度卷入权力争斗,比如改变英国历史的征服者威廉就来自这里。这一次,它迎来一位手无寸铁的艺术家。
大卫·霍克尼在诺曼底的家
从60年多年前开始,霍克尼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无数人去工作室拜访他,想与他交流,这些都让他开始感到困扰,他渴望有人陪伴的隐居生活。
“大花园”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工作室,他可以沉浸在自然世界中,静寂和无边的绿意陪伴着他,最重要的是不受他人打扰。在2019年3月初,霍克尼住进这栋乡村别墅时,还有许多工人在施工,在三周的时间里,他连续画了20多张画作,这是第一次没有被别人打断。
“大花园”之于霍克尼,就像花园之于莫奈,“黄房子”之于梵高。梵高曾说,要找到事物的真正特征,必须花很长的时间观察它们,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观察同一主题四季的变化。
艺术家的房子与作品之间有着共生的关系。莫奈在花园的池塘里,可以画水、画天空、植物、光亮与黑暗。霍克尼的房子和工作室也曾是他画作的主题——泳池、海边、室内场景。
大卫·霍克尼的“大花园”
霍克尼渴望经历梵高在“黄房子”里与世隔绝的状态,绘画的主题就在生活周围。以前,霍克尼大半的时间都生活在城市里,这一次,来到乡村,他不再关心别人在做什么,只热衷于做自己的事,他要从一个新的视角来观察生活、语言和世界。霍克尼跟《华尔街日报》说,大花园其中一个魅力就是让他提高了效率,对于步入晚年的他来说,效率成为一个逐渐明晰的问题。
2020年疫情席卷世界,之后的日子里,大面积封锁开始,霍克尼在“大花园”却获得了难得的专注,病毒没有影响这个小世界和它的春天。
2021年春天,霍克尼计划在“大花园”种更多的树,把原来的树移栽到远处,这样远近都有了不同的风景。在乡下,人们对于树木没什么兴趣,他们可以随意去掉一些树以其他来取代。
霍克尼在户外观察和描绘树木,再回到室内画一些碎石和小径,对树木有了更好的了解。刚结果的苹果树和梨树,每一棵都不相同,每一片叶子都不一样。最先开花的是樱桃树,接着是梨树和苹果树。每天从家到工作室大概走上一两公里,有时候走到大门口,穿过草地,去河边转转。
大花园以及周边环境就像是霍克尼的绘画实验室,他全方面不间断对自然进行关注:院子里三棵大梨树的树梢枯死了,看着像是在拍手;每天早晨5点起床看日出,看那些低矮的树影以及洒在叶子上的光;一场偶遇的落日,能让人看一个小时,暮色中的绿色极其丰富,树是紫色的,从深灰到白色,再到橙色和红色……
在雨中盯着池塘看了大约十分钟,当一滴水珠落在水里时,会泛起小水花,在水面形成小圆晕,然后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对下着雨的水坑的观看,让他变得很开心,由水可以去看透明的世界,水既是事物本身,也是一种媒介。
当疫情封控后,能呆在大花园对霍克尼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他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干扰,反而变得更有创造力。到2020年4月,霍克尼通过BBC公布了一些自己创作的iPad画作,被媒体评论为“新闻之外的喘息”,在封控的日子里,人失去了与自然的联系,这些画作像是宣言一样,霍克尼说着他对于生活的热爱,而艺术的源泉就是爱。
他对自然的观察和创作影响到了许多人,一位画商大卫·犹大去了一个平时绝不会去的公园散步,因为天气绝佳,花朵都绽放了。西莉亚呆在她的小屋里真正仔细观察春天……
这本《春天终将来临》由大卫·霍克尼和马丁·盖福德合著,也是他们二人的对话合集。盖福德是艺术评论家,曾以梵高、康斯特布尔和米开朗琪罗为主题出版专著,他与霍克尼相识25年,2016年时,曾合作出版《图画史——从洞穴石壁到电脑屏幕》。
他们的交流以电子邮件、电话持续着,偶尔盖福德的收件箱里能收到源源不断的图片。从创作、阅读到新闻事件,在他们交谈的许多年里,周遭世界发生了无数的变化,他们看待事物的观点也发生着难以察觉的变化,正因为持续的交流、记录,才让变化清晰可见。
盖福德在尘封的纸箱里找到了一盒磁带,里面记录了20多年前他与霍克尼第一次对话,在这足够长的时间里,再来重听,他发现霍克尼的声音更加轻柔了,但是他们讨论的话题现在还在继续。
几十年的时间里,霍克尼与盖福德分享着对于创作和生活的观察。
阅读对于霍克尼非常重要,从20世纪70年代,当他渴望摆脱自然主义的束缚时,他读到了史蒂文斯的一首诗《弹蓝色吉他的人》:
那人躬身在他的吉他上,
像个裁缝。那日是绿色的。
他们说:“你有一把蓝色吉他,
却没弹奏如其所是的事物。”
那人答道:“如其所是的事物
在这把蓝色吉他上被改变了。”
从这首写于1937年的诗里,霍克尼获得了启示:想象力可以改变世界和我们感知世界的方式,你可以按照你想要的任何方式为世界着色,无论它是一个想象的领域还是一个真实的地方。
毕加索“蓝色时期”创作的《弹吉他的老人》
霍克尼经常读书,他的身边总有大堆的书,他又在第三次读福楼拜的《情感教育》,在50年前霍克尼就曾为这部小说中的主角制作了两幅版画。他喜欢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他喜欢这种简单而直接的文风,那种单纯吸引了他。
霍克尼第三次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因为没有服兵役去了一家医院工作,18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在读普鲁斯特,因为有人告诉他这是20世纪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在霍克尼看来,这部小说是用一种立体的方式观看世界,将无数的观点和瞬间组合为一个整体,万事万物都是从特定时间和角度被观看的。这也对应到他在20世纪80年代的摄影拼贴作品,由无数幅在不同时间和角度拍摄的对象的照片组成。
《艺术家肖像(泳池及两个人像)》
在谈话中,霍克尼说他对生活源源不断的热情是通过艺术创作激发的;在阅读中不同的观看世界的方式又启发了他进行新的创作。阅读——思考——观看——创作,这是霍克尼艺术生涯中从不间断的事。
《大浪花》
“年复一年,你留意到的事物也越来越多,我现在正是如此。我能够更密切地深入和观察事物,就拿花来说吧。我折下一根花枝,把它拿进屋里,画一幅静物画。它很快就会凋谢。我需要在4到5个小时内把它画完。当你把它带进室内并放在一张纸上时,它就开始枯萎。它的生命很短暂,大部分事物都是如此。”这就是霍克尼对于“生”的理解,永恒的变迁,万物皆流,也是他如此热爱绘画的原因之一。
莫奈《睡莲》里的诗意与永恒
莫奈画的是逐渐消失的、流逝的时间,他无比努力的工作,与一系列不同的效果作斗争,太阳落得太快,他始终追不上,他用自己整个存在极力表现面对最难捕捉的效果时的印象。
无论是池塘、水坑、泳池、大海还是溪流,水是霍克尼永恒的主题之一。他全神贯注观察他看到的事物并清晰地记忆着。霍克尼感兴趣的不是泳池,而是水和透明,表面与深度。“水不仅以涟漪和波浪的形式传播运动,也是一种影响光线的媒介,可以对光线进行折射和反射。”这也是莫奈持续创作的主题之一。
同一扇窗户外不同的风景
不同的方式画云
透过水可以观看世界,也可以凝视表面。在表达这个深意时,霍克尼喜欢引用一段17世纪有关透明性的诗歌:
一个观看玻璃的人
他的眼睛能停留于玻璃上;
或者,如果他愿意
穿过它,瞥见天堂。
霍克尼痴迷于绘画,希望传达出对于世界的向往,是他坚持在做的。他所有的画作,哪怕只是一个小池塘,都映照出世界的美好,他希望用绘画告诉我们如何以全新的方式认识世界。
盖福德写道:“与其他著名艺术家,特别是那些保持前行和成长的艺术家们一样,他教给我们宝贵的一课,不光是如何去看,而且是如何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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