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孩子们一样保持可爱,并且,别忘了做梦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善意星球 Author 黄灯
贫民窟梦想相册。
安尼科特想去太空看看。
他今年10岁,和家人住在印度德里的贫民窟里。在那里,破烂的棚子挤着棚子,铺了一大片街区。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生活,没有分区,简陋的帘子做隔断都略显奢侈。
但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心也可以飞到很远的地方。安尼科特能从一台破电视上收到迪士尼的Discovery探索频道,也是在那儿他看到了太空,“想去到月球上,从那里俯瞰地球。那时候我就能看到整个印度了——是个很大的国家,对么?”
实现梦想,对于他来说可能太奢侈了。但有一天,贫民窟的小道上突然来了一位“魔法师”。他告诉安尼科特,或许可以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实现他的梦想。
捕捉梦想
“魔法师”是荷兰人,名叫克里斯·德·伯德(Chris de Bode)。他不是什么耍把戏的江湖骗子,他是一位摄影师。
2011年,在救助儿童会(Save the Children)的提议下,克里斯开启了一个项目,“少年的梦想力量(Dreams: the Power of Children)”。项目计划以多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儿童为主角拍摄一组群像,把他们的梦想可视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孩子,从出生起就被环境挤压着生活,但梦想的枝桠仍然会从缝隙里长出来,那是一种原始而珍贵的生命力。
“不管是在英国,还是在利比里亚、海地、印度、土耳其,孩子们都梦想着有那么一方天地,在那里,他们可以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不会被出身条件束缚。”伯德这样阐释。
他所形容的,听上去是一处难以抵达的乌托邦。但镜头或许能制造和承载这一方天地,把不可能短暂地变为可能。伯德和救助儿童会的项目组把第一个目的地,也是探索项目可行性的地点定在了印度。
伯德背着摄影器材,探访当地的学校,坐下来和孩子们聊天。打开话匣子并不容易,对于孩子们来说,伯德只是一个陌生的外来者,语言也不通,交流要靠翻译。有些孩子好不容易做了些表达,可一旦伯德说出他的合作请求,孩子又会很快退缩。
安尼科特是他拍摄的第一批孩子之一,是个蛮有表达欲的小男孩。他告诉伯德说,自己的梦想是当一名宇航员。
宇航员——这是个很难用有创意的画面表现出来的职业,更不要说是在贫民窟里。一开始,伯德的想法是用焰火做道具,他让安尼科特握着点燃的烟花棒,尝试展现出火箭的意象。但是拍出来的效果并不令人满意。
怎么办呢?大人小孩在贫民窟里闲逛着聊天,消磨掉了一个下午。聊着聊着,伯德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厨房里烤东西一定会用到的锡纸,它呈现出来的就是飞船和太空场景的金属色啊!
布景就设在贫民窟的街道上。伯德把全身裹着锡纸的安尼科特架到一张桌子上,再找一个人帮忙在远处撑好闪光灯,此时天慢慢黑下来了。贫民窟的居民对这番景象太好奇了,都围了过来,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个裹着锡纸的男孩实在是太滑稽且无厘头了。
拍摄是在一片议论和嘲笑声中完成的。伯德希望照片拍出合适的光绘效果,在夜晚环境下给锡纸打光,把快门的曝光时间调到2秒,在曝光过程中平移相机,就能利用锡纸反射的光,在画面里制造出类似火箭冲天时的火焰拖尾的效果。
伯德把刚刚的拍摄成果调出来。照片里的安尼科特仰着头,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他身上裹着锡纸做的“宇航服”,身后是无数道橘红色的光的轨迹,衬着黑夜,仿佛正处于宇宙空间。照片里依稀能看到围观者的轮廓——他们见证安尼科特完成了一次火星四溅的、打破壁障的飞跃。镜头捕捉到了他遨游太空之梦的轮廓,并实在地把它留住了。
“这是魔法吧!”围观的人群感叹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想要看上一眼那张照片。
人群的中心,安尼科特盯着屏幕,先是惊讶,然后整个人被幸福和自豪感浸润了。他看到自己仿佛触摸到了星星。
梦的韧性
2012年,伯德访问了海地。此前两年,海地刚刚经历过毁灭性的大地震,国际社会纷纷伸出援手,但两年之后这个国家依然满目疮痍。
“居民区没有干净的水源,很多建筑还没能重建,学校也在地震中毁了,孩子们没有地方上学。相比之前去过的印度,孩子们的生存环境还要更加恶劣。考虑未来会怎样,对于他们来说太难了。”伯德告诉《中国慈善家》。
所以对于很多孩子来说,他们的梦想就是修复家庭或者社会的创伤——因为地震毁了房子,所以想做一名建筑师;因为缺乏稳定的电力,所以想做一名电工;因为见过没能得到及时救助的伤病者,所以想成为一名医生。
10岁的柯拉在读五年级,父母离了婚,她和妈妈、姐姐住在一起。因为看到2010年地震中伤亡的惨状,她希望能在将来成为医院的院长,救助更多的人。柯拉觉得,读书是能实现梦想的不二选择,她也对于目前尚存的课堂心存感激。“将来在我的医院里,来求助的人都会得到救治,哪怕你一分钱也没有。”她这样说。
伯德为柯拉拍下了一张照片:她坐在一间挂着医学招贴画的办公室里,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电脑和键盘,她接听着电话,握着亮绿色的话筒,望向窗外。
10岁的小姑娘米·泰尔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小丑。听起来有点出人意料,不过她的理由很温暖:“如果能成为一个小丑,我就能逗其他的孩子们开心了。地震之后,有些人失去了家人,有些人没地方住了。如果能让别人开心地笑出来,对我来说也是很愉快的事情。”米·泰尔的父亲,就在大地震中去世了。
镜头里,米·泰尔穿了一件彩色条纹polo衫和牛仔裤,戴了一个红色的小丑鼻子,配上红色的小帽子。她站在墙根处,被一群孩子围着,这就是她简陋的舞台了。米·泰尔张大嘴,摆了个滑稽的姿势,周围的小观众们笑得很开心。
还有一个神奇小子,12岁的布莱斯,他给了伯德的问题两个答案:“我的梦想可太多了,要非让我选一个,还挺难的。如果实际一点说,我比较想当一个司机,但我也超想成为迈克尔·杰克逊。太难选了!”
最终的照片里,布莱斯钻进了一辆废旧车的驾驶位。他戴着墨镜,一手搭方向盘,兴奋地张大嘴巴。他坐着的车座表面破烂得不像样,里面填充的海绵和弹簧都裸露了出来,不过不妨碍他把自己想象成上世纪末的流行小天王,开着复古轿车风驰电掣。
别忘了做梦
在第一次访问印度5年之后,伯德回访了曾经出现在他镜头里的孩子们。
第一次拍摄卡尔亚妮的时候她13岁,照片里的她站在一面土墙前,手里握着刷子和一小桶红油漆。她在墙上画了一架飞机——当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空乘人员,那样可以看到更大的世界。5年过后,伯德再次来到卡尔亚妮家,发现当初的那张照片被放大冲洗了出来,挂在贫民窟棚屋的墙上,成为了她可以仰望的锚点。
卡尔亚妮如此珍视这张照片,让伯德有些惊讶。开展这样一个项目,让孩子们有机会短暂地停留在梦境里,虽然现实的残酷可能很难改变,但“哪怕能有机会度过梦想成真的一天甚至几个小时,对于处境艰难的他们来说,也可能意义重大”。或许就是这一张照片,能一直提醒不断长大的孩子们,自己还有一个目标。
已经18岁的卡尔亚妮和伯德又聊起了梦想。她说,虽然当空姐不错,但现在她有了更想做的工作:“我想要走出贫民窟,成为一名律师,或者一名警察,我想要和不公平与非正义斗争。”
伯德的项目一直做到2019年,总共跑了18个国家,包括印度、海地、约旦、洪都拉斯等等。他还到过阿富汗的学校里拍过当时还在上学的女孩们,而如今因为阿富汗政局变动,女孩们很难再回到学校里了。
在战乱中的西非国家利比里亚,伯德收集过一个让他有些难过的梦想:在首都蒙罗维亚,14岁的瓦尼和叔叔住在一起。瓦尼说,他出生在大角山州的一个村子里。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父亲无力支撑家庭,把他托付给了叔叔。现在,父亲又结了婚,有了孩子。瓦尼告诉伯德,自己的梦想是拥有一艘大船,成为船长,这样他就可以驾船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去见一见父亲。
“大角山远吗?”伯德问。
“顺着河下去,大概5公里的距离。”小男孩回答。仅仅5公里,在当时的利比里亚,却是咫尺天涯。
但即使是在最困苦、最艰难的角落里,孩子们也不会停止梦想。它就像空气,像呼吸,是一种本能,是那么自然,同时又绽放着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撰文/黄灯
摄影/ Chris De Bode(Panos)
值班编辑/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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