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上海支援外国抗疫的视频会议，我做翻译的一点思考

3月18日早晨10点，哥斯达黎加当地时间下午8点，在上海华为研发总部的视频会议室内，是上海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感染科主任胡必杰，和疾控中心副主任孙晓冬。

而视频那头，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他们是19名哥斯达黎加的医学专家和官员。

截至18日，哥斯达黎加新冠肺炎确诊病例69例，由于缺乏有效的检测工具和诊断经验，实际感染人数恐怕要远远高于这个官方数据。对此，哥政府提出希望上海紧急援助哥斯达黎加的要求。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这场支援海外抗击疫情的实时视频连线正式启动。

“这是一场可以挽救生命的视频会议。” 

作为这场会议的翻译，我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就紧张起来，这是不容许有任何差错的，专业性极强的会议。

这次的会议中，胡主任说的这一块——新冠的诊断和治疗，对翻译来说是极为专业、极具挑战性的。

我接到任务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着准备词汇。这也许和很多人的第一反应不一样。

我一直认为，逻辑比词汇更重要。

对于口译来说，词汇就像子弹，宁可多，不能少，再怎么准备都不为过。但是，我不主张地毯式把所有词汇死记硬背一通，甚至背字典。否则词汇就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散落各地。

我们应该要在语境的框架下和理解的基础上记词汇，这样更有利于顺理成章地记忆和运用。无论是做翻译，还是学语言，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翻译不是要成为专家，但要成为这个专家肚子里的“蛔虫”。你要大致知道讲者会说的大致内容，准备时间充裕的话，还可以提前熟悉他的语言习惯、思维习惯、口音等。

时间紧迫，我接到任务后第一件事，是把《上海市2019冠状病毒综合救治专家共识》当中的“临床特征与诊断”以及“救治方案”两部分仔细阅读。

虽然是医学小白，但是把方案内在的逻辑梳理顺畅极其重要。逻辑就是基石，基础扎实了，词汇就像砖瓦，才能有用武之地。

看完上海专家共识之后，我对胡医生要说的主要观点心里还是比较有底的。在理顺逻辑之后，就可以有的放矢的准备词汇表了。

在正式会议的过程当中，这一点得到了印证。

相比其他主观性比较强的讲者，医生讲话非常高效精确，基本没有filler（无意义的充数的话），信息密度非常大。这对于交传翻译来说，笔记和理解上都会有压力。

但同时，专业人士说话也往往逻辑非常清晰，为你省去了在笔记当中理出逻辑主线的精力和时间。

因此，事前做功课，把握内在逻辑，就会让笔记和理解轻松很多。

在翻译当中就有一段，胡医生在解释新冠病人病情变化的检查指标时和遏制肺炎重症化时，这么说：

上海新冠治疗的关注点在于识别和遏制肺炎重症化。有些指标可以预测重症病例，有效阻止重症化发生。比如基础疾病和老龄，就是两个重要指标。此外，多数患者淋巴细胞会减少，CD4 明显下降，小于200，这是重型标志。凝血功能指标D-二聚体急速升高，乳酸也大幅升高，这些都是向重症转变的标志。

在这种信息极度密集的语段，光靠手速记笔记是不行的。压力之下，如果笔记缺失或错误，往往会发生严重的事故。

这时候前期在背景和逻辑上下的功夫就体现出了效果。Covid-19常用的诊断方法有哪些，相关的临床指标有哪些？哪些是特效药，哪些又是不建议使用的药物？

相关指标的升高或下降，意味着相关功能是好转还是恶化，翻译心里要有个谱。

逻辑对了，那大方向就不会错。有些术语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可以直译或者用日常语言解释一下。

比如“院内感染”（nosocomial infection)这个术语一下子想不起来，可以说hospital-acquired infection，或者就直接hospital infection。

再比如胃肠道的（gastrointestinal）想不起来，也可以用gut，但有些专业词汇是一定绕不过去的，必须精准。

比如咽拭子，这个新冠检测的关键词汇，pharyngeal swab。咽自上而下分为鼻咽、口咽、喉咽（就是鼻腔、口腔和喉部的后方)，喉咽太深，是很难采集的。主要是采集鼻咽和口咽的标本。

但如果咽这个词的英文你不知道，只出来nose和mouth，那指向就很不明确，容易误导，可能导致检测的不准确。

如果实在有术语不确定的，一定要和医生重复确认，不要怕丢人。我认为这体现出翻译的专业性和责任感，而不是想着糊弄过去，维持表面和平。

比如，这次会议上，同一种药，老外说的是洛匹那韦利托那韦片，中国医生说的就是克力芝。如果这个知识点，翻译不知道也不问的话，就会驴唇不对马嘴，这是很危险的。

除了词汇和专业知识点外，在每次的会议中，还是会遇到不确定因素。 

比如疫情期间必须戴着口罩翻译，可能导致呼吸不畅，要分散些精力调节呼吸频率。

再比如口音。

哥斯达黎加虽然是离美国很近的加勒比海国家，但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受过高等教育的专家和官员说英语没有问题，但是口音可能还是会成为阻碍理解的巨大障碍。

比如拉丁美洲人，语调比较平，节奏比较快，少有起伏，没有英语母语人士的抑扬顿挫，也就是intonation。再加上有些词发音不标准，重音不对，会影响理解。

比如这次的会议上，社保局局长马卡亚在问到武汉集中诊治的问题时，问道；

I want to know more about the centralized treatment in Wuhan. Why are so many patients treated in one hospital?

部长提问时始终用降调，在why后面也没有什么停顿，让现场的专家和我一度以为这是他的一个观点，还没有结束提问。

胡医生的英语也很好，听了之后，也觉得他还没有问完，于是我便向部长再次确认，他问的问题是不是只有这一个，他已经问完了吗?

这就是功夫在平时了。

毕竟我们是身处在中国的翻译，如果平时练习和工作中都听的是标准的英音，或者美音，那么突然给你听亚非拉英语，那一定是反应不过来的。

但在全球化的时代，学英语、做翻译的同学们，熟悉各国口音，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场会议在我不长的翻译生涯当中，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上海专家和远隔重洋的哥斯达黎加抗疫一线的专家，毫无保留地交流上海和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经验。

这让我真正体会到，祖国的大国担当，中国医生的大爱无疆。作为翻译，也很自豪，可以在全球抗疫的统一战线上，帮助沟通和交流，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感谢亲爱的同事们在准备过程中的词汇和知识分享

图片来源：摄影师多多酱儿

Diagnostic and therapeutic packages 诊疗方案

Hydroxychloroquine HCQ  羟氯喹

Immunotherapy  免疫疗法

Anticoagulant 抗凝药物

Intubation  插管

Ventilation 通气

Bronchoscopy 支气管镜

Nasopharyngeal swab 鼻咽拭子

Cytokine cascade 炎症风暴

Gastrointestinal dysfunction 胃肠道功能紊乱

Hypoxemia 低氧血症

Consolidation 肺实变

Sputum suction 吸痰

Hotspot countries 重点国家

独到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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