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光海：韩国大学面临倒闭危机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世界知识 Author 朴光海 曹旭
最近，在韩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按照樱花绽放的顺序倒闭”，意思是说，随着樱花的依次绽放，韩国的大学将陆续倒闭。这种说法反映出韩国大学教育的一种严酷现实。韩国“高考”每年年底举行，次年1～2月为大学招生时间。2021年韩国近198所四年制大学中有162所未能达到规定的招生名额，其中90%以上为地方大学。超过30所大学招生名额不足200人，有18所甚至不足100人。韩国教育部预测，2022年韩国大学未达到招生规定的名额数将达8.5万人，2023年将达9.6万人，2024年将达11万多人，研究生招生人数也会随之减少。由于招生人数减少，很多大学尤其是地方大学财政恶化、教师无课可上，甚至面临停办或倒闭的危机。
人口下降而大学爆发式增长
造成韩国大学陷入倒闭危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韩国经济社会发展历程、人口发展趋势、高校建设、人才培养政策及地方经济发展状况等。韩国生育率逐年下降是导致学龄人口减少的根本原因。在2020年世界各国出生率排名中，韩国在全世界197个国家中排名倒数第一。20世纪70年代初，韩国每年的新生儿数量超过100万人，到1980年减少至86万人，1990年更减少至65万人。之后下降趋势更加明显，2000年、2010年、2020年分别为63万人、47万人和27万人。新生儿数量“断崖式”下降，引发了学龄人口的急剧减少。2020年，韩国高三学生数为43.795万人，首次低于大学招生总数（47.892万人）。韩国教育部预测，到2024年参加高考的人数将减少至37.34万人，按照现在的招生总数，将出现近23%的名额空缺。不仅地方大学，包括位于首都圈的许多大学都有可能出现因学龄人口减少而导致新生资源枯竭的情况，并面临学费收入减少而引发的严重财政困难。
招生危机也是大学数量一度爆发性增长的后遗症。1995年，根据韩国教育改革委员会提出的报告，金泳三政府制定并颁布了“5.31教育改革方案”，只要满足大学用地、教育用建筑设施、教师、收益用基本财产等四项准则，政府就可以批准设立大学。这一方案被称作“设立大学准则主义”，对当时韩国各地纷纷建立大学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韩国大学数量呈现爆发性增长，仅上世纪90年代十年期间就增加了107所。但是，这些大学现在却成了棘手的问题。有学者指出，设立大学准则主义是将市场需求和供给理论原封不动地运用到了大学里，“原本以为没有得到学生和家长认可的大学会被淘汰，但水平差的大学非但没有被淘汰，反而大学数量仍在继续增加”。该方案实施后建立的大部分大学根基并不深厚，财政大多依赖于学生的学费。部分地方大学办学质量不高，专业学科没有竞争力，面临关门倒闭的窘境。
在大学招生方面，首都圈和非首都圈两极分化严重。韩国5100多万人口中的大约1/4聚集在以首尔为中心的首都圈地区。随着人口、教育、就业机会、国际交流和各种经济社会资源越来越集中在首都圈，首都圈的大学、机构、大企业一直吸引着大批学生和其他年轻人。与此相反，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不均衡导致地方大学的没落和衰退，尤其是地方大学与当地的特色产业难以实现人才对接，使得地方大学的毕业生留在当地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少。有评论认为，地方大学招生不足而首都圈内大学仍然维持高竞争率，与其说是学龄人口减少导致地方大学陷入危机，不如说是首都圈的“虹吸”现象所致。从地方大学毕业生中有近一半（48.9%）到首都圈找工作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问题的本质。事实上，人口聚集在首都圈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这里拥有大量的就业机会。优质的教育和优越的办学条件不仅可以提高首都圈大学毕业生的就业竞争力，还可以创造更多的就业可能，因此学生们自然会更青睐于选择进入首都圈内的大学。
2021年的招生情况还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和冲击。通常应在年底年初举行的招生说明会和学校推介活动，许多大学都未能按照计划举办。例如大田某大学负责人即表示，学校招生未达规定名额的原因是“每年在首尔举行的大学入学说明会因新冠疫情而流产，所有线下的学校宣传活动都被迫停止”。另外留学生招生也受到新冠疫情影响，外国留学生因空中通道被切断和严厉的防疫规定而无法进入韩国，造成韩国2020年的国外留学生人数比往年减少了10000多人。疫情期间，学校无法面对面授课，学生们要求降低学费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因未能召开新生欢迎会、举办社团活动等，在学生之间甚至出现了“大学无用论”的说法。这些因素给学校的运营和管理都带来了压力。
自救措施效果有限
面对当前的倒闭危机，韩国大学也在采取积极措施加以应对，主要措施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提供优惠政策，吸引新生报名。为争夺有限生源，部分地方大学打响了“生源保卫战”，学校之间争夺新生的竞争也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例如，釜山的大部分私立大学提出了全额免除学费等破格性的入学条件。一些地方大学还推出了“奖励合格者150万韩元奖学金”“合格新生免除第一学期学费”等优惠政策。也有一些大学推出了赠送高配置智能手机、无线耳机等赠礼品的活动。光州的一所私立大学甚至打出了“来本校，得iphone”的广告。但这些措施和政策大都没有取得预期效果，很多大学未能完成既定招生计划。
第二，放宽对报名考生的限制，或者缩减招生名额。一些大学采取了全年随时招收新生、放宽高考最低等级标准、取消面试等措施。釜山一所大学提出，未参加高考的考生也可以报名。釜山新罗大学根据2021年新生入学率仅达到招生总数80%的现实情况，决定将规定招生名额减少15%。东国大学庆州校区决定取消在校生中途淘汰率较高学科的新生招生。江原大学决定首次引入“弹性定员制”，今后每年将调整各学科的入学名额。然而，缩减招生名额就意味着大学主要收入来源——学费收入的大幅减少，因此这一措施受到了一些教职员工的强烈反对。
第三，扩大继续教育招生规模，强化特色和优势学科人才的培养。在大学新生生源逐步递减的大背景下，一些地方大学从自身实际情况出发，开始向继续教育领域投入更多的资源和精力。例如，对高龄考生、上班族、外国人等放宽入学年龄限制和资格条件，推出学位课程班；针对退休人员、再就业人员开办再教育课程、职业教育课程等。另外，通过进一步强化学校自身的特色和优势学科的人才培养，为特定企业、机构和当地企业提供优秀人才。根据市场人才需求和未来产业用人需求，一些地方大学还增设了人工智能、医疗保健、汽车、能源、文化信息、生物科技等专业教育课程，以提高毕业生的就业竞争力。
第四，地方政府、教育厅与大学共同商讨解决方案。例如，为解决大学专业学科之间的不均衡问题，确保地方大学培养政策的实效性和竞争力，光州市市长、光州市教育厅以及光州17所大学校长共同组成了光州市大学发展合作团，并签订了应对地区大学危机及促进大学进一步发展的业务合作协议。再如，釜山教育厅通过与釜山地方大学建立紧密的交流沟通网络，针对地方大学面临的危机共同制定解决方案。釜山教育厅与当地大学校长实时进行座谈会，就防止地区人才流失及培养地区特色人才、扩大教育厅与地方大学的合作领域和范围等进行了密切磋商，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由教育厅—高中—大学相关管理人员组成的业务协商会，以制定更加具体、更加实际的共同应对方案。
除了上述自救措施之外，一些学者还提出，政府应制定分散首都圈密集资源的相关政策。如果首都圈的大学一直按照现在的做法吸引韩国大部分新生，那么地方大学的困境不但无法得到缓解，反而会更加严重。首都圈的大学应该与地方大学共同“分担痛苦”，比如减少首都圈招生名额，适当提高学费，提高入学门槛，首都圈高校逐渐向研究生教育过渡，发展为以研究为主的大学，等等。但这些措施能否奏效，人们并不看好。
截至2020年，韩国共有429所大学（含专科学校）。新生人口数量的断崖式下降、新冠肺炎疫情等多重因素的叠加和影响使韩国的大学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阵痛。而老龄化日益严重和新生儿数量渐趋减少的情况，也并不仅仅是韩国面临的问题。
作者：朴光海，中国社科院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中国社科院信息研究院研究员
来源：“世界知识”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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