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旻 唐晓：日本核污水排海问题激化韩国国内政治斗争

作者：李旻、唐晓，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实习员

来源：《世界知识》2023年10月1日，第19期

4月13日，日本政府正式提出福岛核污水排放入海的处理方案，引发国际社会强烈反应。韩国作为日本近邻，从文在寅政府时期就开始关注核污水排海问题。2022年尹锡悦上台后，韩国政府和执政党将改善韩日关系视为重要目标，在包括核污水排海在内的诸多敏感问题上“配合”日方立场，不仅违背了多数韩国民众的意愿，也激起在野党的强烈反对。随着8月24日日本实施第一轮核污水排放入海，韩国国内相关争论进一步加剧。

2023年8月31日，韩国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在首尔国会主楼前率众绝食静坐，抗议总统尹锡悦的“暴政”。

尹锡悦政府的“逆操作”

改善韩日关系是尹锡悦“价值观外交”的具体落实。自上台以来，尹锡悦多次将日本描绘为“共享自由民主主义和市场经济的价值观伙伴”，甚至在“3.1运动”纪念日和“光复节”这样与日本殖民统治相关的敏感时点也不讳言。他的这种“日本观”对韩国对日政策的调整产生了直接影响，其中也包括对核污水排海问题的处理。

面对韩国民众，尹锡悦政府和执政党采取的种种措施更像是替日本发声的“公关团队”。一是积极宣传日本核污水处理过程的“科学性”和“安全性”。国务总理韩悳洙曾表示，若福岛核污水完全经过科学处理就可饮用，还驳斥认为福岛核污水不安全的观点是“迷信玄乎的思维”。日本启动核污水排海计划后，尹锡悦政府表态称该计划“不存在科学和技术问题”。二是主动为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调查报告背书。IAEA发布综合评估报告称日本核污水排海计划“符合国际安全标准”后，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首席发言人评论称，作为国际社会的中枢国家，韩国应虚心接受该结果，并基于冷静的分析应对日后的问题。三是发布独立调查结果证明排核污水入海对韩国周边海域“影响不大”。近期，韩国海洋水产部开展海水放射性调查，声称韩国海域中铯和氚浓度远低于世界卫生组织（WHO）《饮用水水质准则》规定的限值标准。四是制定发放手册，将韩国国内舆论的一些质疑声音定性为“谣言”，向民众推广官方立场。

为安抚民意，尹锡悦政府还派遣“专家团”考察福岛核电站排污现场，但并未得出具有参考价值的结论。此后，尹政府同日本政府、IAEA就每两周派一次韩国专家团前往IAEA福岛办事处沟通达成一致，但日本政府拒绝韩国专家团对核污水进行取样，阻止对水质进行独立验证，韩国专家团只能在限定时间里将日方资料与IAEA福岛办事处提供的资料进行交叉对比，根本无法直接查证日方是否违反安全规定。

韩国国内反排污声音高涨

韩国环保团体9月1日发布的调查结果显示，72.4%的受访者反对核污水入海，77.7%的受访者认为韩国政府实际上赞同核污水排海，要求政府采取全面禁止进口日本水产品措施的受访者占比更是高达78.3%。民众的反对声音直接影响到尹锡悦政府的支持率。韩国盖洛普9月15日民调结果显示，尹锡悦的施政差评率上升两个百分点，时隔四个月再次达到60%，差评理由中“福岛排核入海问题”以15%的占比高居首位。

日本福岛核电站启动排污入海后，韩国各地的环境团体、公民团体群起发声，揭批核污染水排海的危害性，谴责日本政府的决定。大邱地区公民团体彻夜集会，谴责韩国政府无视国民忧虑。大田地区公民团体“大田脱核共同行动”强烈质疑日方提供信息的可靠性，批评尹锡悦政府偏袒日本的行为。韩国釜山、蔚山和庆尚南道等地与日本邻近，渔业发达，当地渔民不断举行集会和游行示威活动。

在政界，最大的在野党共同民主党是核污水排海的主要反对者。8月31日起，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开始“无限期绝食静坐”，抗议尹锡悦政府“镇压反对党”的“暴政”，要求政府表明反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的立场。共同民主党还成立了“福岛核电站污水排海阻止对策委员会”，出台立场文件揭露IAEA综合评估报告的不严谨性，比如并未直接验证福岛核废水安全性，未就违反一般安全指南（GSG）、核污水排海是否合理、是否是最佳方案等问题进行研究，将有关责任推给了日本政府。

8月22日起，共同民主党开展“100小时紧急行动”，在国会大厅前举行烛光集会，还与市民团体等联合举行“总动员大会”，进行街头游行，谴责尹锡悦政府应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放的举措。其他在野势力如正义党和进步党也加入反对大军，相继成立访日团前往日本福岛、东京等地进行抗议活动。在野势力还针对美国国会众议院和州议会议员开展公共外交活动，试图影响美国政界的看法。

韩国国内政治斗争再度白热化

过去几十年，韩国政坛一直是保守势力与进步势力激烈争斗的“战场”。日本核污水排海问题对两大政治势力而言是不可错过的斗争工具。执政的保守势力对改善韩日关系的“痴迷”已达到漠视舆论的程度，连极其敏感的“强征劳工案”都可以为“韩日关系大局”让路，更何况是核污水问题。在对日政策大方向“不可动摇”的前提下，保守势力难有实事求是论证是非的意愿。而在野的进步势力则经常被指责“为斗争而斗争”，其反对核污水排海的立场被部分亲保守势力的民众质疑“动机不纯”。

相比针对某个议题的争吵，更危险的信号在于“意识形态”斗争的回归。近期，尹锡悦频频宣称追随“共产威权主义”的“反国家势力”正加紧对韩国“自由社会”进行“扰乱”，他的这种以理念划线的叙事方式仿佛使韩国回到冷战时代，将过去30多年来逐渐淡化的二元对立世界观带回政坛。在这种思维方式影响下，韩国社会围绕核污水排海问题的对立情绪上升到新的高度——当知名歌手金伦我通过社交媒体对日本核污水排海表达不满之后，国民力量党党代表金起炫狠批金伦我，将其观点表达归因于“特定政治势力的煽动”。

9月18日，韩国检方以涉嫌渎职等罪名提请批捕仍在进行绝食斗争的李在明，使韩国国内政治斗争再度进入白热化阶段。内政与外交本来就是统一体，尹锡悦政府对外唱“价值观外交”高度，对内自然就会放大理念差异，不断激化国内矛盾。对韩国而言，日本核污水排海问题既属于外交范畴，也属于内政范畴，相关博弈是韩国当前政治生态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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