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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声V(60)张从文:疼痛的生活——河南浚县救灾记闻

园地耕耘者 一枚园地6 2021-12-02

浚县灾区


疼痛的生活——河南浚县救灾记闻


张从文|文


国庆长假,我揣着一块心病,要把两个多月行走河南灾区的一些刺痛我心的记忆形诸文字,却苦于见识偏狭,思想苍白,无力把灾情中那么凄怆无奈的生活情景,完全展现给读者朋友。网购一本获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著作《贫穷的本质》来读,也无法释放我囚禁似的困惑。


不能再耽延了,三天后我要去往新加坡,仓促成文或许比隔山隔水的回望要真实和感性一些。

 

告诉你一个真名实姓的可怜孩子


这是个9岁的小姑娘,头上戴一个简单的白色发箍,罩着浓密风张的短发,身上穿一件藏蓝色的连衣裙像翅膀一样摆动,衣袖和领口是玉色布料,胸前悬着两根从领口延伸下来的飘带,是那种很阳光的学童样式,仿佛只要她肯张开双臂,就可以像一只蓝蝴蝶在花丛中翻飞舞蹈,可以像一只红蜻蜓在夕阳下留连光阴。

 

在城市,我们见到成群的同龄女孩子,都是这样美丽天真、无忧无虑地飞翔着,父母、家庭和学校构成了他们有溪流的森林和有故事的道路。但是,在豫北浚县伯僚村一个贫困到家徒四壁地步的农户里,她是一个没有母亲,只与身体扭曲到无法行走,说话含糊不清的残疾父亲相依为命的孩子。

 

她的这件漂亮的连衣裙应该是亲戚或爱心人士捐赠的吧,我在伯僚村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的这一身很是好看;后来有志愿者去看望她,发来的照片上,她仍然穿着这一件连衣裙,我知道她的好看的衣服实在太少了。

 

带我进村的阳光公益志愿者张宝英说,这是个很阳光的孩子,老师同学都喜欢她,成绩也很好。但她的大眼睛非常认真地审视了我,仿佛在说:你真的是老师吗?你们真的在乎我和我爸爸吗?

 

这不应该是九岁孩子的眼睛,我从里面看到了一种生活压迫下的自重。我说:我是专门来看你的,因为北京有位安然叔叔知道你,你真了不起,北京的叔叔都知道你!对于这种哄小小孩式的谈话,她一言不发,只是乖乖地依在张宝英阿姨身边。

 


安然当时发给我的信息说,她是浚县小河镇伯僚村人,单亲家庭,父母离异;读三年级,学习优秀。父亲二级肢体残疾, 2017年被村里评为建档立卡贫困户。而实际情况却远比这个介绍要严峻得多,谁能想到一个九岁女孩子才是这个家庭的支柱?

 

她叫李明鑫,这是她的真实姓名,我想让更多的人认识这个可怜孩子。

 

她的妈妈是精神病人,生下她不久就走了。按照乡人的习惯,她不能吃妈妈的奶,是牛奶和面糊糊把她喂活养大了,或许奶牛和麦地才与她有更实际的恩情。

 

爸爸是二级肢体残疾,双腿盘结、臂手畸变,颈部扭曲、嘴歪眼眯。走路时,左脚是横向的,两腿膝盖挤在一起,小腿部位呈歪斜的小A字型,要靠躯体和臀部扭动,才能把某只脚向前挪动一二十公分的一小步。他家三亩地的庄稼,就是靠他以这样的脚步下田劳作,才能有一年的口粮。

 

李明鑫的父亲


爸爸今年61岁了,白发稀疏,满脸深皱,牙齿快要掉光,与女儿在一起,俨然是祖孙两代人。


他五十岁后才找了个精神病妻子,生下这健康又漂亮的女儿,被村人看作一桩稀奇事。李明鑫也知道,邻村姑姑家的孙子孙女只比她小一两岁,她既是他们的玩伴,又要做出一个长辈的样子。


这样一些奇特的身世,有哪一件是让她可以自豪或光彩的呢?

 

走进满是泥泞的小院,看到村里扶贫建成的三开间砖砌平顶房子里,有一些陈年的旧盆罐、烂衣被、几件农具和用什么搁着木架子冒充的床。堂屋靠墙有两把又脏又破的土黄色三座沙发,比城市小区垃圾桶旁边被扔弃的沙发要糟糕得多。


看到孩子和她父亲坐在上面,对这个一片灰暗的家境竟然安之若素,让我为之纠结了好多日子。

 

志愿者张宝英(左),李明鑫的父亲(右)


我前后两次来到李明鑫家里,第一次只是了解情况。老父亲与同来的志愿者说起今年水灾的颗粒无收,冬天来了,无力置办寒衣;说到自己的残疾和各样老年病,忽然就呜呜咽咽哭起来:他要是死了,孩子可怎么办?一行人顿时个个泪流满面,孩子则自己跑到旁边的屋里躲了起来。

 

第二次是国庆前夕我为伯僚村小学送去一枚园地读者们捐献的图书和游戏用品,特地去看望李明鑫。


上次探访之后,我们通过大学生志愿者送来了一套学生桌椅、台灯和书籍之类,进门就能看到家里的这一点点亮色,可惜它无力担起这个空荡荡灰蒙蒙的房子。贫穷是这里的每一块砖头,每一粒微尘,只由一个肢体残疾的老者与一个瘦瘦的小女孩担当着。

 

父亲身上的单衣裤水洗多年,陈旧得不胜指力,大约只因女儿的小手柔弱无力才不至于搓洗破烂。院子里有一个单间厨房,孩子每天中午放学后在这里为父亲做午饭,用的是蜂窝煤炉。那个黑乎乎的灶台上,没有家庭常有的油盐酱醋,做出来的饭菜,必定是难以下咽的寡淡;顺墙摆放几层蜂窝煤球,那炉灶每天要以怎样的烟熏火燎才能引燃呀?


李明鑫家的厨房


当父亲的似乎有些自豪,含糊地说着女儿五岁就会做面条。看他说话时艰难地睁眼呶嘴,脸上皱皱巴巴的不知是什么表情,我的心里又疼了。

 

今年的雨灾让许多农舍成了危房,伯僚村小学因此被拆除重建,李明鑫和同学们都在村里的幼儿园上课。钱老师感谢我们送来了这么多好书,说学校修好以后,一定要建立图书室。


园地爱心人士为伯僚村小学捐赠的图书


她帮我们去班上找李明鑫,但离放学时间还早,孩子不方便跟我们随行回家。在钱老师看来,李明鑫比同龄孩子懂事许多,跟同学相处很好,下了课是一样的跑跳游戏。每天放学后,姑姑都会来学校,陪她回家安排了父亲的晚饭以后,再去邻村自己家里过夜。没有母亲的李明鑫,姑妈就是她的妈妈。

 

这么出色的孩子,真该好好培养。张宝英和她的团队志愿者,设想过把孩子转到城里去上学,或者请人来领养她,但是还有相依为命的父亲呢?所以像上次一样,我们只能够拿出一点爱心人士捐助的衣服和卫生纸之类,心里的伤感和无奈难以言表。

 

《贫穷的本质》一书中讨论了一个重要问题,叫做“贫穷陷阱”,这个陷阱对于国家是自然资源匮乏和技术水平低下等等,对于家庭则是健康不良、劳动力不足、受教育过低和无力负担医疗费等等。


帮助家庭从贫穷陷阱中走出来,有的主张用市场手段,有的主张救助。

 

而易见的是,李明鑫的家庭如果得到一笔足够的生活救助,确保她在大学毕业之前没有顾虑,她的未来一定不亚于那个在世界上大有名气的戴满菊。我们盼望有人来施予这个救助,有人来做李明鑫家的天使!

 

品尝更有意义的生活


两次看到张宝英流泪,一次是在伯僚村李明鑫家里,我们都哭了;另一次则是去过李明鑫家,返回浚县时谈起她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阳光公益志愿者团队的志愿者张宝英


张宝英,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曾经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因为业绩突出获奖一部红旗轿车,我和她第一次去探访伯僚村、马庄村和八里庄村时,就坐的这部红旗。后来她转行自己开公司,销售几种妇女用品,效益也比较可观。


她是说干就干的行动主义者,省城、地市和乡村,她常常一连多日马不停蹄地在路上奔驰。她爱穿有款式的深色衣裙,外柔内刚,透出一点侠气,朋友都说她是铁哥们。

 

从郑州“7•20”暴雨后开始只身投入抗洪,到后来建起一个有50多人的阳光公益团队,两个多月里,张宝英放下了自己的公司和收入;先是救灾,后是扶贫,因为深深地心痛那些苦难家庭中的孩子们,她不得不这么义无反顾地做下去。


昨天傍晚她给我打电话说,她又开了一辆大车来郑州,要将连心基金会捐助的衣物连夜拉回浚县去。

 

她是浚县本地人,娘家就在小河镇的小河村。“7•20”暴雨时,全县6个乡镇有5个被洪水淹没,她丢下三个儿子,跑回娘家去救人。

 

从当天的半夜起,在齐腰深的水里,协助外地救援队一趟一趟把几个村里的老老小小往卫河大堤上送,她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之后,卫河大堤多处发生险情,她又夹在抢险救灾部队的官兵中间搬石头、运沙袋,一位部队首长感动地跑过来紧握她的双手,请她下去好好休息。

 

抗洪救灾,这是人与天的战斗。大水无情,血肉之躯又如此脆弱。张宝英看到大堤上不断有外地的救灾物资送上来,可以让官兵和志愿者不致于受饿受冻,而村民们断粮断水多日,有的已经在生死线上挣扎,还没有人给予足够的重视。她就回家将能拿的尽量拿出去送给村民,然后向朋友和邻居募捐衣服、食品和饮水,几天下来,就有了20多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来一起做事。

 

但身边的募捐实在有限,朋友将她的请求发到朋友圈和微信群里,很快就与北京的连心基金和厚德慈爱基金联系上了。这两家公司都在郑州有分部,从此大批的救援物资就需要经由张宝英的团队送往灾区。


张宝英准备出发运送物资到灾民手中


一位做房地产的朋友贡献出自己的售楼部,用于中转存放成吨的食品、饮水、服装和卫生用品。开货车的朋友开来自己的大车,免费从郑州和新乡抢运救灾物资分送到各村。这个叫阳光公益的志愿者团队,没有工资,没有休假,城里的20多名义工与村里的20多名义互相对接,一个月的泥水风寒,共同渡过了这场百年不遇的大灾。

 

灾情其实还在延续,今年的庄稼颗粒无收,田地至今仍然被大水泡着,明年的小麦也种不上,可谓一年受灾,两年损失。一般农户,家有劳力可以在外打工的,日子尚且勉强得过。伯僚村的李明鑫家,八里庄李新生家,还有许多记在张宝英心里的困难家庭,如果没有救助,那是肯定没有活路的。

 

李新生的家


张宝英带我去过八里庄李新生家,俩口子都是智障,将近四十岁年纪,男的尚能做些简单的体力活,女的是连自己多少岁都不知道。问她会做什么事?她嘿嘿地笑着说,会煮面条,似乎很得意。

 

他们生了三个智力正常的儿女,孩子们学习都很努力,成绩也好。但一家五口所住的房子、院子里积水淤泥,墙壁裂了大口子要倒;大人孩子合睡两张床铺,脏烂到无法形容。我相信整个夏天里,他们都是与臭虫和老鼠同睡同吃的。

 

张宝英心里有一本账,记着各村的特殊家庭和他们的孩子,巴望有更多的爱心人士来和她一道给予这些家庭持续的援助。


她想将阳光公益注册成一个组织机构,以便建立一套财务系统,让参与志愿行动的同工,能报销一些费用支出,如果可能,也让全职参与工作的人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但是,浚县的政府部门尚不知道有什么政策支持成立这样的机构,张宝英现在只能靠个人的行动和影响力来为当地众多的贫困家庭做一些微弱地援救。

 

黑暗中的希望


张宝英自己的家境并不富裕,丈夫在南方打工,对家里的经济贡献甚少,三个孩子都是她一人带在身边教养长大。她以如此大的心力投入救援和慈善,让我担心起她对个人家事的安排。

在第二次从伯僚村回来的路上,我谈起参与救援以来,自己两次险遭车祸的经历,一次是在辉县209省道上,对面一辆越野车突然越过双黄线迎面开来,险些对撞。另一次是当天来浚县,为了接收别人捐赠的衣服,绕郑州南三环多行了一个多小时,到达鹤壁下高速后,实在太困,出现了瞬时休眠,车就蹭到了匝道护栏上。

 

做志愿者不容易,外人往往只看到我们的爱心闪光,却不知道中间的许多艰难。话题慢慢转到各自的家事上,触碰到敏感的夫妻关系和孩子教养,张宝英默默地流下泪来。

 

她在小河村的娘家,其实也是贫困家庭。父亲患癌症七年,耗尽家里的全部资财,去年刚刚去世;今年母亲又查出癌症晚期,让她尤其心疼,妈妈是她的心灵依靠,治病花多少钱她都不会在乎。弟弟右手残疾,出外打工没人要,后来终于考了驾照,能够开车拉货养活自己。


之前为父亲治病,她每年要拿出两三万块钱;母亲住院她又一次拿了五万多元。参与救灾以来,她放下工作,粗算损失收入至少有五六万块钱。

 

她有三个正在读书的儿子,大的16岁,因为一只眼有疾(为了不让孩子受伤害,她从不告诉别人),又顾虑如今很多有大学文凭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她索性让儿子到郑州读了技校,学习计算机编程。


哪个母亲不希望孩子出人头地?她从自身条件出发所做的安排,即使不是最好的,也是煞费苦心的。

 

但是,最伤她心的,却是丈夫远在南方,十多年来这么若即若离地过着,让她在无数个夜晚独对寂寞,却还要在孩子面前讲些爸爸爱他们的故事,在父母兄弟面前装出生活幸福的样子。这份苦情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怕伤了亲人和孩子。


她是如此的要强和自尊,我开车的时候就一直不看她。回来这么些天了,突然想起来,就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工作使家庭分离极不合理,没有离不开的工作,只有离不开的亲人。” 但愿这句话于她有用。

 

《贫穷的本质》一书中说:“我们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一步步耐心地研究,不仅仅是抗击贫穷的有效方式,而且还能使世界变成一个更有意义的地方。”

 

张宝英和我们一枚园地的志愿者一样,爱心虽大,能做的都非常有限,甚至我们自己也一样生活在贫困中,因为贫穷不仅仅是缺钱。我们抗击贫穷,一同品尝了更有意义的生活。

 

不稳定不安全就是贫穷


浚县的村庄,可能因着几十年前的集体化要求,都住在平原农田中间成条成块,少有曲径菜畦的乡趣。这里出现农田漫水是不常有的,今年大灾,进村入户便要涉水趟泥了。西宋庄李亮(化名)的家,尤其不好走,我们开车绕了好几圈。

 

农家小院落里一座二层小楼,白粉墙、水泥地干干净净,没有鸡鸭猫狗,几件农具靠墙搁着。李亮帮我们掀起竹帘进门,客厅里有床、柜子和志愿者捐助给孩子写作业的小桌椅,似乎再没有值得一数的家俱。

 

屋里屋外都简单整齐,显出主人对家务的精心料理。但是,缺少了日常生活必备的用具,人就像生活在一个体面的空壳里。奶奶陪着9岁的孙子和3岁的孙女,恭敬地请我们坐孩子用的小板凳。

 

我们是为着这个9岁男孩李昌义(化名)而来的,他1岁多失去了父亲,两岁时母亲出走,到如今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但看他无忧无虑玩手机的样子,感觉家里对他或许会有些宠溺。奶奶郑重地说,谁都没有告诉孩子关于爸爸去世的事,怕他受伤害。

 

奶奶50多岁,身体不好,已没有劳动能力,家里的顶梁柱是叔叔李亮。


李亮31岁,人长得膀阔面宽,说话中气十足,不弯不绕,似乎只要你愿意听,他可以把自己醒着梦着的任何事情讲给你听。但碍于他们对孩子的顾虑,我不方便探问那场亡故的原因和那位出走妈妈的情况。

 

3岁的小女孩在有滋有味地吃着什么,样子非常甜美。李亮说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上面有一个8岁的姐姐,是妻子带进家来的……

 

什么意思?我愣住想听清楚,张宝英在旁边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了看我,示意就是那个意思。


啊——?哦……!


让我把所有情况从头理一理。


2005年,15岁的李亮已经去学校交了上初二年级的报名费,因为爷爷去世,父亲有病,他辍学了。老师上家里来说,也没办法。他去了新乡大广高速的一个建筑工地当扫地工,一天15元钱的工资,干了两年。


这就是个混嘴巴长年龄的工作,从此不要家里负担而已。大雪冰寒,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起早睡晚,铲冰扫雪,手冻得像两个红糖包子。

 

几年后,李亮人大心大,便跟随同乡去了广州,在建筑工地上做正式劳动力,工资也挣得多一些。但父亲的肝病重了,却不敢花钱医治,因为家里的房子还是爷爷在世时的老屋,夹在村里渐渐多起来的新房子中间,显得特别寒碜。

 

父亲的心愿就是要盖个新屋好把大儿子的媳妇娶进门来。哥哥自然是拚命打工挣钱的,李亮也一天不落地上工,把全部工资往家里寄。建筑材料预备到一半的时候,父亲知道自己来日不多,托人求情,还是在老屋里为大儿子成了亲,之后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那是2011年,李亮21岁,因为苦寒的经历又失去父亲,他的心智已经成熟得超过了31岁。他工作非常卖力,生活特别节俭。别人领了工资会去喝酒,会去干一些不干不净的事,他从不参与。

 

他不是不要朋友的人,每次从老家回工地,他大包大包地带上道口烧鸡,他说这是家乡特产,代表着他与人厚道相交的心意。他给自己立下规矩:“一定要争气!”至于怎么个争气法,他毕竟只读到初中一年级,说不出许多条道理,从根本上讲,就是挣钱自立。

 

谁知世事难料、祸不单行,父亲去世刚一年,小侄子出生也仅仅一岁,哥哥出事了。

 

事情其实不复杂,就是两辆摩托车在村道拐弯互相看不见的地方对面相撞,李亮的哥哥伤在了头部,紧急送到浚县人民医院。急诊一检查马上开颅,需要6万块钱。母亲和嫂子哭得天昏地暗,一切等待从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李亮拿主意、想办法。

 

砸锅卖铁救人!

 

从工友到乡亲,能借到钱的他都低下身来向人求情。但一个星期过去,钱花了,哥哥仍然昏迷不醒。于是转院到新乡市的三甲医院救治,又是几万元下去不见起色。医生这时候不得不明说:即使救活,也是个插着各样管子的植物人,还是不要救了吧。

 

哥哥走了,撂下十几万元的债务;母亲伤心,身体已经垮了。又不到一年的时间,嫂子不声不响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2012年,李亮才22岁,但他已经觉得自己有些老了,所有年轻人的梦想在他看来,都像是游戏。他觉得自己人到中年,必须负重前行。第一要完成父亲的心愿,把房子盖起来;第二要为哥哥完成任务,把侄子当儿子教养成人;第三要娶妻生子,让母亲心里得安慰。

 

他继续在南方打工,从广州到杭州,因为熟练掌握了清洁能源设备安装技术,他成了工地上的技术骨干,收入稳定在月工资六七千元的水平。

 

还债、还债,他吃咸菜喝白水,决不能叫人说他是个赖账的。五六年的节俭苦做,他在偿还借债的同时,还补齐了父兄在世时准备的建筑材料,他要盖房子了。于是旧债还完,又借新债,他咬紧牙关盖起了这个两底两楼的家居,一算账,花费超过22万元。


看看这家的里里外外如此整洁,我们就知道当母亲的是如何爱惜儿子拚命挣来的这份家业了。

 

为了安慰母亲,为了不让村里人说他家汽车都没有,准定娶不起儿媳妇,李亮又咬牙积攒,在没有盖起房子来的时候,就买了一辆带W标志的小轿车。

 

所谓天不负人,情缘有定,李亮27岁,母亲正为儿子的婚事发愁时,恰恰就有一位女子通过微信与李亮交好起来。她是邻村的辰辰姑娘(化名),跟李亮是小学同学,在浚县一家做足球的工厂里做事。

 

辰辰结过婚,如今离异带着一个女孩。李亮心里真是敞亮,他深深同情辰辰在前一段婚姻中所受的伤害,没有一点点嫌弃,把她像小时候一样看待。这大约也是因了他的心态老成吧,自己这样的家境,还有个知根知底的人愿意同过苦日子,不是很好么!

 

我是个俗人,对李亮的婚事先惊讶,后叹息,今天还特意打电话给已经回杭州萧山上班的李亮简单聊了几句。他说妻子在家,每天骑电动车从村里到县城很辛苦,他们还有十几万的借款没有偿清啊。他的语气有感慨也有无奈,好在毕竟年轻。

 

张从文老师为灾民送物资


《贫穷的本质》上说,“贫穷不再是简单的缺钱,而是一种不理想的生活方式”,贫穷是一种不稳定情况的长期累积。所谓不稳定情况,是指生存的不安全感,或者是安全感的丧失。

 

中国农村有太多这样不稳定和缺乏安全感的家庭,我们祝福李亮的奋斗,能够跳出他的“贫困陷阱”。

 


【作者简介】张从文,湖北人,现居郑州,二胡教师,自由撰稿人。曾长期在银行工作,编撰金融内刊,并坚持新、旧体诗歌创作。一枚园地耕耘者。

(编辑:安然以待)

文中图片来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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