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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Speak|刘国强:无以复“减”

申玉亭 ARTBBS
2024-08-30




采访者语:


和艺术家刘国强的采访是一场由文字构成的想象博弈。我们在51对引号中,在形容、比喻和例举中,不断校准又模糊各自的表达。


在采访的尾声,我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询问他对于策展人和写作者解读的看法。他回应道,虽然充分理解其中的不可知与不可求,但依旧期待我们成为“观者的一种‘客观传播者’”。这种对于“客观”的求索已然贯穿了他创作的每一个环节。刘国强审慎的处理包括自身感性在内的一切有可能的动摇力量,也在面对更高维度的文本与理论时表现出少有的决绝。他如此冷静且清醒,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手法剥离所有可能的冗余和繁杂。他的作品是极度凝结和纯化过的,是他口中的“无聊至极”、“无话可说”。


到底该如何面对这样极尽纯然的创作?我依旧没有答案。也许刘国强的工作只是撕开了思考的一角,那些只言片语成了一面镜子,补完它的方式也正是观者的自我投射。这种情境下的解决方案之一或来自马克思:当我们认同“客观的本质是主观认识的叠加”时,唯有足够多的人直面刘国强的创作,放下惯性与定见去大胆误读。





展览名“集中的涣散”是由一对语意相反的词构成的,但也似乎并不是绝对的矛盾,类似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抑或是“认真的做白日梦”,以一种全然相反或相对的姿态或情绪进行一件行动。您是如何选定这次个展的题目的?


这个展览名来自于6月份,由杭州想象力学实验室在北京的一个项目《月食》。我作为主厨,其中一杯酒的名字,我取了”集中涣散”这种对立的名称。它是由白酒与蜂蜜的调和的酒,只是因为单纯的注意力的对立面,白酒的涣散与蜂蜜的解酒功能产生出的相反效果。但是很多朋友反应出对这个名字的认同,这反射到了自己对解读自己作品的某些“安全引用”上。首先这个名字范围很糊,不会有过分的精确和表达,其次是真实的反应了我在做作品时候的一种状态,自圆其说的反馈让我自己觉得这个名字是贴合的。


这个展览名还反射到了我的创作主题,比如关系对称、几何、运动这些一直出现的方向。但是其实这些年我几乎都在研究这些方向,但每次在捏合成一个展览的时候都比较松散,因为看起来是没有一个极小的范围或主题。“集中的涣散”可能给我一个出口,它讲的不是作品主题,而是我这些年作品的一种感觉或总结。

月食-集中的涣散,2023,白酒、蜂蜜。图片由艺术家和想象力学实验室提供,作品鸣谢UCCA。



和您的展览题目呈现的的矛盾相似,您的作品也呈现出以仪器般的精良的制作,来呈现极端简洁甚至是空洞的图像、动态和形貌。


同时,您似乎想要剔除一切能够让作品被文本框定的“支点”,作品的观念本体就像在真空中漂浮,一旦观看者以自身的角度施加理解的“力”,作品就会顺滑的相向漂移。任何个人的读解在您的作品里似乎都成立,那么与此相对,是否也没有绝对的解读上的“正确”了呢?您一般会怎么给观看者介绍您的作品呢?您认为您还保有作品的”最终解释权”吗?



我跟很多人说过我做作品的“目的”,即便它们不是那么正确,因为始终没人能讲明白“表达”到底是什么,以及它的有效性。我在没毕业的时候在做作品的时候,一直有几个关键词,比如属性,载体,物像等等。这些以前以及现在的“节点”都会给我的作品过程予以支撑,其实我作品里面没有任何“物像之外”的表达,我总是跟别人说一种”所见即所得“的观看模式,因为实在是没有依托什么情绪或者内容去填充我不感兴趣的“作品”,就像物派那样依附到物体本身。我在跟任何人聊自己作品的时候,几乎只是讲我做了一件什么事,不会讲我想表达什么,我也觉得我“无从表达”或者不那么精确,甚至我是说不清楚的,但是那种“不可言说”的默契感,我相信这是作者与观众的神合之笔,因为很多情况下我的创作来自于我生活中所有的细节与体验,我在描述自己作品的时候,只是在陈述一种我的客观事实。但是我最希望的结果是能引起观者看待或理解世界的一种角度或者方式,即便我们有千差万别的不同,但是我们处在相同的维度相同的环境,在不同“职业”之间找到可能是“有意思”的交集。




您提到“创作来自于生活中所有的细节与体验”,那么生活中的您是什么样的?


我生活中是个挺严重的强迫症,比如,我这个展览从头到尾,海报,PDF,展后现场推送,都是自己做的。
刘国强

刘国强:"集中的涣散"展览现场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图片由拾萬空间提供






您作品呈现的简练、纯粹的机械感甚至冷峻是您有意还是无意的?您认为这种风格是来源于您的性格吗?还是工作方式或观念的一部分?


多少有点强迫症的人都会把作品做到一种“角落”里,不见得是好或者坏,但一定是某种区间。肯定跟性格或者外界传输有不可脱离的关系。这个问题可能要追溯到最开始怎样理解“作品”这个环节,但这个跟表达也有关系,“所见即所得”。所以直接的东西,可能都很冷。



《打开的线》和《向左与向右展开的圆》这两件与空间折叠有关的作品让我联想到王鲁炎老师“被二维空间和折叠空间不同显现的xx者”系列。当然王老师的作品中被扭曲和搅动的从来都不只是或者不是空间,而是人、人际关系和立场。那您扭曲的是什么呢?一个不断被撕碎揉捏又展开碾平的平面绘画的艺术史吗?您的代指体系是什么呢? 


刘国强,向左与向右展开的圆20230316,综合材料,120 x 200cm,2023。图片由拾萬空间提供。

我可能也没有扭曲,《向左与向右展开的圆》其实是一整个纸的作品里的一个局部,我当时18年在杭州的想象力学实验室做个一个跟纸有关的展览【2】,总的描述就是我把纸看作一个可以在维度切换的材质。当然,这个小儿科的“游戏”可能不足为奇,但是另外的延伸意义,依旧回馈到我们对最日常之物的理解上。我“扭曲”的没有任何依托,我扭曲的大概是打开某种新的观看角度和对日常之物的理解方式。

刘国强,打开的直线20230330,综合材料,105x 150cm,2023。图片由拾萬空间提供。




承载《集中的涣散》这件作品的石膏板墙面可以说是展览里我最困惑的部分,它似乎是有棱角和突出的不规则的插入体,它是如何被设计的呢?它和作品是一体的吗?


这个墙体之所以是不规则的主要原因有两个吧,一个是落地白盒子的空间作品其实很难摆放,一个是这个空间是斜顶。我尽可能的想把这个墙做到作品的一部分的感觉。一个是消解“它的确是一面假墙”的感觉。一个是需要贴合斜顶的“语境”。具体的尺寸来自我在杭州时候,调试的实体墙。我用卷尺拉出适宜的尺寸感觉了一下,它的长高宽。

刘国强,集中的涣散 影像装置,150 x 80 cm,2023。图片由拾萬空间提供。


墙体尺寸草图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很好奇您为什选择艺考和做职业艺术家?您所接受的国美的本研的系统教育有否或如何塑造您和您的创作? 


艺考这个选项,其实不是被动的,因为我中考的时候就是拿美术考的,读了我们当地的一所当时挺好的艺术高中,这个艺术高中隶属于我们县的一所文化课的高中。考美术院校原因就更简单了,当时看考前的书喜欢国美这边的。因为当时本科毕业的时候 其实不知道要做啥,但其实在读的时候已经有一些相对成熟的课堂作品了,毕业后老师也会鼓励去做一些更完整的作品,去尝试展览和露面。最后能留下来做“艺术家”的决定,可能是那会儿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展览和老师鼓励吧。

学校的经历,在成为艺术家之前肯定有着千奇百怪各种个样的影响和塑造,最简单的逻辑就是单凭爱好可能很难进入“相对正确”的系统。所以在学校上课时候看的艺术家,以及身边老师给的“决定性”的话,都对我影响挺大的。至少,我得知道作品是什么,以及艺术家在做什么。




张培力老师对您创作的总结评论常用与您的个人介绍。其中提到您关注“悖论关系和人觉知局限性的荒诞”,您是以哪种维度进行这部分的解读的呢?比如,一种人体科学的、甚至生物学的视角吗?数学的吗?有神论的亦或是灵性的吗?


就是特别稀松平常的日常之物,牵扯不到那么具体的学科。这个应该不难理解,可能牵扯到我的工作模式,我没有具体的工作时刻,因为几乎所有日常的时间,我的观察始终在运作,就像脑子里有一个陷阱,我在等某种“猎物”。它可能是一闪而过的一个图像,可能是书里的某句话,电影里一个我认为奇怪的镜头,擦肩而过的一个街道,直至“一只不合常规飞行的苍蝇”。

老张很久之前说,我是个“去社会化”艺术家,我的理解就是 我可能不依附一些题材或者情绪去做作品,没有政治,没有情感,没有所谓的内容,不需要强调作为“艺术家”的表达,因为那样特别煽情。

刘国强,秩序(轮廓)20230425,布面丙烯,100 x 150cm x 2,2023。图片由拾萬空间提供。





那么您创作的动力/土壤/素材/缪斯/契机/灵光...无论我们怎么形容它,那些总是能引发您创作的“临门一脚”是什么?


有时候其实得到一个所谓的作品其实特别简单,因为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成为作品,但是最终落地的作品确实又经过了一些挣扎。最终引发制作的环节我不认为是一个困难的过程,除非早就否定了。接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其实就是最终停在脑海里的东西,如果有反复过滤或者推进幻想的过程,那它最终很可能会落地为作品,并且很可能越简单越容易与观众产生回响。




您似乎认同自己是“去社会化”的艺术家,或者说在我眼中您在进行一种“去社会化”的创作实验。那么您认为这份职业(前提是您视艺术家是一种职业,您认为吗?)的“工作手册”会怎么书写呢?


我想出一本书,是引发我创作的那些“日常琐碎”,名字可能是:“日常的回复”。回复指的是日常图像给我的反馈。这本书的内容大致就是我手机里的一些日常拍的一些图。前几天跟朋友聊到“公案”这个词,我觉得日常给我的就是这个东西,我用我的答案去创作我认为能成为作品的东西,以再“回复”日常。但是我不知道工作手册具体归纳的是啥,它可能是艺术家的某种方法论?也可能是用作品的点去链接成线的脉络或节奏。职业不职业的其实无所谓吧,因为其实我感觉我能做的事很多。

刘国强,正方形与菱形20230206 装置,70 x 70 x 15cm,2023图片由拾萬空间提供。






行业内(或者所谓的专业人士)对艺术家和作品的判断在往往在于剖析(或者杜撰)他们所施加的“力”,一种“转化”,这是艺术批评语境里“创造”。这种转化关于物质的塑和造,图像的生产和转化,以及被放置出的文本和被隐藏的文本。这些被视为艺术家的“生产”。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作品越来越复杂了,其目的可能正在于拉长这个“力”的作用时间,用以显示一种“创作能量”。但您似乎在做相反的事。您如何定义您作品中的创造力呢? 


很巧,我研究生的论文方向是讨论了“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区别”。我认为艺术家的创造力永远不变的是“对观者持续提供新的认知更新和体验”。但是现在的时代似乎在掠夺某种传统的艺术出口,因为越来越多的形式和媒介似乎都在输出一个跟艺术有关的信息。“所见即所得”其实是一个结果,或者说创作的过程不能以结果导向,因为我的创作过程始终都是在用无以复减的方式剥离累赘。但我认为的最终的“精确感”,使得我的作品看上去无聊至极,这种取自日常反馈逻辑的方式似乎让我对最终落地的东西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在落地的一瞬间,艺术家的快感其实已经没有了,只能去回味在这个东西出生前的那种初见之欢。其实我这个展览做完紧接着自己就进入了更加折磨的无聊时刻,看自己看别人看各种东西,都没意思。这种时刻才让艺术家去反思究竟有意思的生活是什么。



  相关资料:‍‍‍‍

【1】UCCA × 想象力学“月食”特别活动

【2】茶部×刘国强:打开的直线

【3】拾萬北京|展览现场|刘国强:集中的涣散





关于艺术家



刘国强(b.1988)



刘国强,1988年生于山东,2011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新媒体系,现生活和工作于杭州。


艺术家的创作媒介涉及到装置、录像、图像以及绘画。⼈的知觉具有局限性和荒诞性,深入日常观察后,发现习以为常会造成我们很多观看的盲区。刘国强常用简洁的视觉方式描述关于时间,运动,以及物理维度中的悖论关系。用最平常的手段与材料去组合这些日常元素,试图重新建立观者对作品的理解与认知。




正在展出





采访&编辑 |申玉亭

设计 |Souky

咨询 |投稿|art_bbs@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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