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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长胜:​最难风雪丽人来

汪平书屋 汪平书屋 20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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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长胜:最难风雪丽人来

   作者:韩长胜


编者按:本文是一个86岁的退休老教师所作,记录了在大办食堂饥饿的年代,一个从省城来的青年教师与一个乡下姑娘,在雪夜题诗作对、吟风弄月的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纪沂蒙热土恩泽,迎东风紫气情深 ——题记



    昨天公社广播站天气预报:明天会有中雪,食堂要注意芋头防冻;今天清早起来抬头一看只见天空彤云飞渡,冬云聚集翻滚,来势异常汹涌。


    这是入冬以来的又一个周末。前几天接到上级通知,为了节约口粮,各级各类学校周六、周日一律暂时双休,一律不准组织集体活动。


    眼看着风雪欲来,本公社的师生员工很想及早离校回家,人们归心似箭,因此,为了满足大家的意愿,便提前开了早饭。


    饭后,只剩下我们几个护校人员外,都匆匆忙忙地回家了。校园里顿时安静下来,静的使人无所适从。


    于是我独自在寂静的校园里闲庭信步。环顾四面群山的山坡上那隐约可见的农家村舍:炊烟袅袅共晨雾起飞;石径斜长同村舍入云。山路条条无行人踪影,乌鹊南飞兆风雪将临。


    当我在寂寥的校园里闲步徘徊时却不免心中新生乡愁缠绵,始知人在他乡,心在家乡,正是抬头望群山,低头思故乡啊!难道他乡的云是从故乡飘来的吗?


    蓦抬头,只见鹅毛雪片舞蹁跹,万树梨花开满山,层层梯田汉玉砌,琼楼玉阁银镶檐;山河壮丽披银装,连绵高耸擎云天。


    山乡的人们,冬天农闲时向来都是一日两餐,这是沂蒙人民大众俭朴节约的老习惯,而驻地学校只是周日开两顿饭,乍改一日两餐很不习惯。雪不停,只好独坐窗前,望飞雪漫天舞,天地云暗,乡愁缕缕理更乱。只因饥寒难忍,明知道开晚饭还不到点,还是愿意提早到伙房去等等看看。未到门前就闻到一阵厨房美味诱人垂涎欲滴,真正是熟饭飘香引人馋,便欣欣快步向前。


    只见炊事班长梁洪恩同志已迎在门口,笑嘻嘻地说:快里面有请!老师你还真会算计,来的正好,这不是,俺刚想回去叫你呢,今晚太冷了,特为你开了个小灶,专门为你熬了一小锅玉米八宝粥,随说着就给我盛上了一大碗。


    我用筷子一挑细看:嘿!有花生仁、大红枣、黄豆、绿豆、红小豆,还有红萝卜片、小芋头,色香味一应俱全。我猛扒了一口,真正是唇齿留香,舌尖涌涎!确实胜过了在济南喝过的甜沫美餐。


    他见我吃的蜜口香甜、额头冒汗,便欣喜的微笑说:老师你还是慢慢吃吧,咱又不限时,不限量,俗话说心急喝不了热糊涂,你就放开肚皮吃吧。饭后你还可以端回一大海碗去,随你再多拿几个专为你做的杂面窝窝头,再顺便挑几块顺溜的好芋头,就充当今晚值班的夜餐和明天的早饭。


    今晚咱全校诺大的校园就剩下你我和缝衣组的侄女三妮子了,明天咱就只开一顿饭了,你说行吧?又神神秘秘地悄声说,校领导让我只告诉你本人,从今以后不再限量你粮本上那二十七斤的定量了。其实伙房从来对你也没严格限量过。对你是地瓜、萝卜不顶粮本口粮的,你说是吧?你知我知,暂且保密。凭良心说,俺们也不能让一个省城来的青年教师饿着肚子上课教书,当今咱们还能捧上这碗稠饭就很可以了,回到石屋别忘了给火盆多添柴火,烧柴对你也是不限量的,你带学生弄来的山柴尽够你用的。


    我想,你一个人待在那座大石屋里是够冷的了。据说,这么大的院落是好多年前一个有文化的晋商修盖的。你住的那座高台子石屋是当年主人的堂屋。有人说,这堂屋曾经是冬暖夏凉,可现在却是冬冷夏不凉了。说不定是他们离开时早已拆走了那些宝贝的调温机关,但是舍下了那拆不去、剜不走屋门旁的石雕楹联。据说,就那文文绉绉的十四个大字,就花费了好几十块袁大头。听你的学生说你很喜欢那副楹联。是的,我非常喜欢这副楹联,我愿把“纪沂蒙热土恩泽,迎东风紫气情深”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上,终生不忘。


    在吃饭的时候,他顺口说出来的这些新闻轶事确实是我不可多得的信息。心中暗自喜欢,来此快一年了,就我接触或交谈过的当地乡亲,总觉得他们都是一些朴实忠厚又有风趣的人。


    回住屋的路上,迎风踏雪还不觉冷,便真切地体会到在这荒年残月里,只要能吃上一顿饱饭心底就踏实些了。就在此时,我才真正的体会到“民以食为天”是上古不变的警世恒言了。


    回到石屋,赶紧掩上那幅老旧的厚木板屋门,却发现,平时咿呀吱声的户枢也被风雪冻哑了。


    又赶紧调试了一下桌上的煤油灯,就怕它一时照应不好,翻脸变成熊猫眼。瞅了一眼日夜切切絮语的小伙伴,还不到5点,又认真侍弄了一番火盆,以免它紫烟弥漫。


    在这一切物资都紧缺的困难时刻,全校只有我享有这么多特别照顾,我明白,这些特殊优惠并不是经谁特批的,又联想到特重灾区的鲁北父老乡亲,不禁两眼发酸。我独坐在油质不佳的罩子灯下,整理了一番桌面上的书报和作业本,习惯地拿起蘸水笔记下点什么,却不由自己地在一张信笺纸上写下几行磕磕绊绊的无题小诗:


    冬令周末家家雪,石屋寒灯守心约。


    屐印梨花丽人来,围炉夜话掏心窝。


    雪落他乡鲁北寒,人说家乡炊烟难。


    大恩大德是沂蒙,急援救命地瓜干。


    正在凝思推敲时,没听到门响声,竟有一位身高玉立的姑娘站在桌前,上身穿一件天蓝色小碎花土布棉袄,一条火红的羊毛长围脖搭在双肩,两端低垂在胸前晃动,像两支刚刚点燃的火炬一般,得体的身裁着装,更显得她非常丰满俊气。


    我随之又把灯捻亮点,只见她腼腆地朝我一笑,明眸皓齿,俊俏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两个笑涡却流露出山村少女特有的恬静和毫不设防的温柔与调皮。


    她就是我校缝纫组的小组长,平时她虽然常来“借”几支彩色粉笔当划笔,或者是自主任意地捡薪碳填装熨斗,但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因为自己是新来乍到的青年教师不懂山乡的风俗规章,心想,还是少说话为佳。所以一直不曾正视过这只山峪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所以,一直到国庆节前我们才有对面交谈的机会。那是为了学校缝制国旗和校旗的大事,商量国旗和校旗的比例规章以及我校悬挂的国旗应该是多大尺幅为宜,她大包大揽的说,这两件大事的一切我们缝纫组全包了,你只管写写大字标语就行了。


    我赶紧起立,“哦!是梁晓梅同志,您是什么风刮来的”?


    “东风,当然是东风了,你不是曾给学生讲解迎东风紫气有情的典故吗?你不是还说‘纪沂蒙热土恩泽,迎东风紫气有情’这副楹联正好切实抒发了你的真挚情谊吗”?


    她又抿嘴一笑略表歉意地说:“刚才我没敲门闪身进来,看到你似乎一愣神,显然是嗔我不知礼数,你要知道在俺这里走动都是不兴敲门的,再说寒冷袭人也应罚我立雪程门。你不记得孔尚任还曾经说过一句邻院串门‘何用轻敲吗?’”。


    “刚才那一愣怔是因为你不声不响地闪身光临使我有点愕然,我盼望着,我猜想你一定会来串门的。雪夜围炉谈心是入冬以来我迫切的盼望。”


    她却哈哈一笑:“还不至于吧,就知道你们省城来的人舌乖嘴甜,可是我以往来这里,你不正视也不寒暄,似乎目中无人......可能是看不起俺这些山乡小妹子?”


    “你也不怕无辜冤枉一个诚惶诚恐的大老实人?”


    她却一本正经的说,像你们这些人呀,就和那个贾和尚一样,还是笃信“敲”最佳,可明白人都知道,那虚掩的庙门是用不着敲的。而这一关键的动词和尚和韩愈都已心知肚明,可是身为长安市长的大文人,却问心无愧的硬是怂恿和尚说瞎话,只是为了抢救那一首残喘休克又无关民生的贾诗。


    最不能容忍的是,身为长安父母官的高官大人,不去体察民情,也不关心那个卖炭来人的疾苦与死活,却混同一个出家人去切磋那有凭无据的‘推敲’二字呢


    韩愈当然知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一个正人君子修养的要求。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一个僧人的本分。夜里的和尚必须在佛灯前诵经念珠,或盘腿打坐,如果姑苏的僧人也和韩愈包庇的贾和尚那样,只知道张开嘴大碗喝粥,还到处蹭酒,夜不归寺,那林林总总的唐诗中还能留下千年传诵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吗?因此,渎职的韩愈被贬到离京八百里外的潮州反省去了。也好,此地天高皇帝远,推推敲敲没人管!


    听了她为了掩饰不敲门而入的小事,却借题发挥着意编造了一个唐诗别解的小故事,不知何意?竟然使我忍俊不禁,开怀大笑。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她却轻轻摇头,莞尔一笑“一个知识浅薄的山乡村姑,姑妄言之姑听之了。其实胸无点墨,一偏之见,口无遮拦,不过是逗你贻笑大方,以助雅兴或亦可驱寒罢了。”


    听着她如此地道的沂腔软语,犹如含饴听琴,回肠荡气,兴味无穷,就想出一个庸人之高着,俗话说,古今之人皆相似,未有庸人不忌才,便使出浑身解数将她一军,以便于听她十分动听的沂腔谐韵,或亦试昆池浅深。


    我说,你来的正好,拜托你帮我凑几幅楹联,我对此很感兴趣,只是寻寻觅觅多年来偶得两句,亦知并不甚好,但结构句式不同于一般诗句,我想你一定会提供类似对联的更好诗句。


    只见她微微一笑,自信中流露点儿倨傲,似乎是成竹在胸,有恃无恐,就看你想要什么格式的好诗句,并即兴低吟:


    莫道沂河春水淺,岸上翠柳鸣黄鹂。


    好鸟枝头会益友,微风细浪皆是诗。


    你早年得到的两句是:“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北京农学院学农京北”是吧?


    哎呀,这两句都是不实之词,尤其是上句是一句自欺欺人,令人否定的短语,你想想那些非常聪慧的上海人,不饮黄埔江里来自三峡的高山流水,却舍近求远去喝那些不堪入口的苦涩齁咸的海水,如果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与饮水无关,那三峡的长江流水是世上皆知的最佳饮用水。


    再说,北京农学院学农基地应该不限于京北郊区,而应该是到广阔的各地去做深入的考察,实践科学知识,你有什么权利仅限于他们只能在北京的郊区呢?


    你看古人的诗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其对仗多么的工整,如今有人强调提醒粮食是宝中之宝,就仿作“千家有米千家乐,万家无粮万户难”。学而仿相似又震人心弦。


    但是我仍然不肯扔下手中那两根枯黄的稻草,就委婉地一再敦促,我正在到处寻寻觅觅的是顺读皆成的诗句对联,如我刚读的那种句式的,看来你似乎是也能提供若干句的?


    你那两句是不是“上海”“北京”唻?


    我的联对也紧步其韵“香山红叶艳叶红山香”对你的“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另外还有四句自撰的,你可任意各选对仗。


    济南泉城美城泉南济,趵突泉三窈三泉突趵。


    千佛山名古名山佛千,灵岩古寺传寺古岩灵。


    再送上一句俚语:大佛头山上山头佛大。


    如果你要问上述的短语,怎能似涌泉咕咕突趵?其实是出自我早年学写的大仿上,并非即兴之作。


    几年前,我考取济南三中,仅仅读完初一就转学回家乡县中了,在济寄住虽只一年多,可是那些著名的名胜景观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美好印象。因此,那些短句几年来已在我心田里滋生暗长,只是恰恰趁今晚温润才如春笋般的破土而出。


    此刻,我也真正的体会到“一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是真情实言之感叹。可是你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说经你如此启发,我也趁此亮出我心中早已暗自吟咏了若干年的那句诗词,敬请雅正“黄河落日圆日落河黄”。


    她一听就热情的拍手叫好,好!你这一句似乎是最好。


    试想会当夕阳山外山之际,你站在高高的黄河大坝上,极目远望,野旷天低树,大地黄苍苍,大河上下波摇金影,千里黄河,万里金浪,浮光耀金,浩浩荡荡。


    如果你尽情地观赏一番,长河落日的壮丽景象,定然会看到一幅巨大的金黄彩带,从天空飘然而降,维系着两岸万家灯火,去迎接更加亮丽的黄金照阳。


    我那句“香山红叶艳叶红山香”是从别人“香山碧云寺云碧山香”化裁而来的,却比“云碧山香”更有天然的真情实感的浓厚诗味,试想香山红叶早已历久闻名天下,但更值得点赞铭记的是:当年毛主席带领共产党的秀才团队进京赶考时的一个值得大书特写的红色驿站,因此,使香山更红,更加亮丽,香山香红,香山是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转折点,它的英名将永照汗青,千秋万代铭记,红香山是一个闪耀着光芒万丈的红色驿站。


    以上那些类似俚语、谚语、童谣的短句,均系梁家多年搜集精选、润色版权所有,但允许你付梓再版。


    关于香山、黄河那两句诗词,经她这一认真评价,顿然领悟到不曾想到过的诗情画意。似乎这两句自撰的短语早已存在,似曾相识,而今不过是故人相逢而已。


    经她一解说,犹如艺海偶然拾贝,当然格外欣喜。


    早在上小学时就听说过沂蒙老区出了一个神童诗人苗得雨,曾经记得,济南解放后的第一年,他曾在《群众文化》上发表过一首快板诗:“说济南,道济南,济南的名胜说不完,大明湖,千佛山,三股流水趵突泉......”就是这本解放初的文艺杂志,教会了我们“歌唱人民政协”我校合唱队曾在县府召开的开国典礼庆祝大会上放声歌唱“人民政协开会呀,开会在北京,全国各地一片呀,一片欢呼声。四万万同胞翻身站起来,中华人民共和国从今诞生。我们热烈的欢呼,我们热情的歌唱,歌唱人民的新中国,歌唱共产党......”。


    唱完这支十几年前的老歌,兴味更浓,紧接着我们又手拉手唱了一支自导自演的小合唱,‘咱家有二亩地呀,种上大地瓜,一家人吃喝全都靠着他,单等着秋风一起,地瓜大呀么大地瓜,伙计们使把劲呀,一起往家拉!拉!拉!拉地瓜!’竟然围绕着冒着烤地瓜香味的大火盆转了两三圈。


    嘻嘻哈哈,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真情投入天真无邪,兴趣前无。继之又合唱了那首可能是从延安南泥湾流传来的老歌,‘山那遍野好地方,一片稻田黄又黄,大家开荒来种地呀,万石谷子堆满仓,大鲤鱼呀满池塘,织粗布呀做衣裳。年年不会闹饥荒,自己动手中米粮呀,吃饱了肚子打胜仗......’。


    这些真实顺口的好歌,一时把我们带回无忧无虑的童年,带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蓝天之下,但是瞬息之间我们却变成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


    她柔声提醒,是时候了,你再侍弄一下火盆,在俺这里对来人起立让座,给红炉不断添柴是表示对来人的热忱。


    我一听合情合理,便欣然立即起座去侍弄火盆。


    她却趁机抢占我的座椅,正襟危坐地试坐了一番,又仔细稳妥地调亮了罩子灯,然后解下她那条火红的长围巾,搭在椅子靠背上,便亭亭玉立的站在灯前。调皮的明眸掩不住少女的温柔和狡黠,像一个新上任的实习教师,高声喝到:“请注意向我这里看,不许左顾右盼!”


    拍了一下桌子,又轻轻拍了一下她那超然丰隆高耸的胸脯:“同志哥,你猜我这里都是有什么你稀罕的好东西?”


    我猛抬头,放眼一望,不免目瞪口呆。


    面对乍看似乎很简单,实则复杂的问题,我就像一个最怕提问的弱智差生,一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我知道,少女胸部的弧度曲线及其美轮美奂的天然造型之美妙天然,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诗人作家都曾经倾情地描写过。又有多少艺术大师曾经刻意精心雕琢过,都自愧弗如。


    就在这一瞬间,我确实被她高高隆起的像母亲那样庄严神圣的凸胸丰乳所震撼,忽然感到一阵热血冲破冰层的眩晕,一种温馨直入心底冲击,禁不住激起我久违的恋母情愫之最圣洁感恩情怀。


    她也看出我有些她意料不到的窘迫,便爽朗地笑说:“就这么直观的简单问题竟然也回答不出来?”


    只见她魔术大师似的左掏右掏,双手次第轮换,从她那高高隆起的胸部接二连三地掏出六七个小纸包放在灯下的桌子上,并扬声甜气地解说这些什锦小食品的名称及其营养价值:这是一包剥净皮的核桃仁,健脑补肾之上品,吃了它助君康泰更聪明;这一包呢,这是一包黑白葵花籽,吃了它能黑白分明辨是非,黑白人生五味品;请看这一包,是什么山珍美餐?它是采自江南的一味非常有名的中草药,美其名曰“雷丸”,诞生于雷击闪电一瞬间,生长于深山竹林中,专治怪病“应声虫”。其医案中小故事载在中医古典其文体似《聊斋》奇谈,有一夜读书生得怪病,夜读腹腔有应声似蛙鸣。延名医处方给妙招:通读《本草纲目》中之名漂妙方而至。“雷丸”在《本草述勾元》中治虫特效有详解。你猜这一包又是什么?这是一包自采自焙的蒙山野茶,人称江北碧螺春,有诗云:茶可清心解烦闷。从来佳茗似佳人,人生如歌何须酒,碧乳代醅请君饮。


    上面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爷爷命我为特使专程相赠的。


    我高兴不迭地说:“惠蒙过分,感激至极,真教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拒之不恭啊!---可是你爷爷和我非亲非故,却对我如此的厚爱?”


    “哎呀!真是贵人多忘事,俺爷爷就是你今年秋后重阳节那天,你带领学生割山草时碰见的那个放羊的老头,你俩在灵山山脚下古碑旁讲古论今非常融洽投机。


    俺爷爷年轻时曾在济南王大牛的中学里当过几年文科教师。王大牛是王祝晨校长的绰号,据说这外号与他屋里的条幅有关(老牛已知夕阳晚,不须扬鞭自奋蹄)。至于《王大牛传》上是怎么解说的,俺爷爷早就忘却了,但是他还依稀记得大餐厅门楣上的横幅“须知盆中餐,粒粒皆辛苦”就是王校长大楷手写。以资勉励师生倍加珍惜农民用汗水换来的劳动果实。他在学校的集会上经常告诫师生,浪费现成的盘中餐,就是极大的犯罪。如果不牢记这句古诗,总会有一天会体验到粮食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当他一听你说王校长和你是一个公社的邻村乡亲,又是你在济南中学时的老校长,这层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把你们拉近乎了。他说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很想与你结为忘年之交的老少朋友,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经小梅一提,我想起来了,重阳节那天,艳阳高照,碧云蓝天。一路秋山红叶,层林尽染,一片绚丽,一片斑斓,黄花夹道飘香,老圃黄花,金光闪闪。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在灵山山脚下的古碑旁,邂逅交谈过的那位老人,健谈却饶有风趣,甚是和蔼可亲。


    而他居然是小梅的爷爷。看来他不是一般的山村老羊倌,而是一个经多见广的老秀才。


    他问我,今天为什么叫“重阳节”?我说《易经》上曰“偶数为阴,奇数为阳”九九相逢,所以才叫重阳。


    他听了含笑点头,却即兴吟咏:“人生易老天难老i,岁岁重阳,今有重阳,与君幸会心欢畅,去岁君在泉城,今日身在山乡,从前是苦读学子,今朝舌耕笔耘更忙。人生舞台,如戏专场。”


    我听他如此感慨地吟诵,把不曾听过的名人诗词,连同自己的遣词造句竟然这么自然地熔合在一起,同时心口吟诵,使人敬畏有加,觉得这个吟诗的老头的确见多识广。


    谁知他更加幸会欣喜,就借用身边那块古老的大石碑让我应一场古文考试,他说,这块大石碑是一块很古老又很罕见的双面碑,正面那个矗立着三羊一体的大“羴”字该念什么?经他这一出乎意料地发问,确实令人一时发懵,在汉字大家族中,这“羴”字是一个很少出场亮相的陌生面孔,却在灵山庙门外山坡上正大光明的面向那些前来拈香祈福的善男信女。它应该是完善的同胞兄妹,照此推敲联想,突然灵光一闪,羴在耳旁自唤名,于是我悄声说:“这个字应该念善,可能又含着三阳开泰的吉祥寓意。”


    他一听便愕然惊喜,很满意地点头微笑说:“难为你了,真不容易啊。你曾查过《康熙字典》吗?”我坦言实告:“只是听说有这么一本收字最多的大字典,可是从来还不曾交过它的真面目。就是这么大羴字,也是平生第一次碰见。虽然有点面善,但一时不敢确认。”


    听我这么一说,老人非常诧异,又试探地说:“大碑另一面的碑文能给诠释吗?”


    “我读过的古文实在少的可怜,如若勉强解读,难免会有些牵强附会之嫌。”本想实言相告而推脱,他却含笑怂恿敦促。实不得已,只好穿凿附会地解说了一番。最终,老人对我那些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臆想之解释却终于认可。


    又低声低吟:羴碑独尊山寺外,历尽沧桑幸犹在。


    未料解读有三味,老夫喜听乐开怀。


    他有些遗憾地说,俺这灵山顶的小寺庙与灵岩寺的宏伟恢弘精湛相差太远了。当年我曾省城教书几年,遍看济南的著名景观,那里的七十二名泉,捧起来喝一口都是甜津津的清爽心胸。可俺这里的七十二崮上的每一块大石头都是硬刚刚的。你砸一大锤就会火星四溅,就像俺老区的人民一样,都有千锤万击还坚劲的英风侠骨:人穷志坚,无往不前。


    此刻,小梅已把所赠的什锦一一展现在桌面上,却机敏地发现我刚才才是走了神,就敲了一下桌子,说,这是最后一包就不是什么好吃的了,这是你曾经解读过的碑文,爷爷健忘,复述不全了,只好再请你再诠释一番,让我也有幸权当一次你的几门子弟如何?


    “这话言重了吧?那堪用过甚其词,你就干脆说咱俩相互切磋互相学习多么贴切?”


    既然你爷儿俩再一次赶着鸭子上架,我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引颈呷呷一阵了。她一听不禁扑哧一笑“有学问的都是过于谦虚,实则有点倨傲吧?你也可以‘搜尽奇峰打草稿,摘来红叶补烟霞嘛’。”又郑重地说“为了你便于解读,每句碑文我都慢读两遍,给你一点遣词用句的时间,也好解释圆满,也便于两人互动调正观点。”


    随说着,她就用她那柔润的沂腔软语学着普通话高声朗读:


    试登山岳高,方见草木微。


    山岳恩既广,草木心皆归。


    始知五岳外,别有他山尊。


    我说:“你每句朗读两遍,恕我只解读一遍。头两句是说,当你登上高山之巅,才会感到人与山的相互依存,领悟到人的生命和草木一样的渺小与脆弱。


    次第两句的意思用孔子的话说:仁者乐山,仁者不忧,仁者寿。山区的人们都是仁德爱山的乐观的,所以,乐山的人有仁德,都是健康长寿的人。山民百姓靠山吃山,青山绿水养育庇护了祖祖辈辈的山民百姓,而百姓也都应该有知恩感恩报恩的美德品行,子孙万代都应该热爱卫护这青山长在,绿水长流的美好家园。所以,沂蒙大地这一片热土既是草木万物生长依存的沃土,也是人们向往的洞天福地。


    最后两句是说,‘会当凌绝顶’,你站在‘登峰造极’的碣石旁,放眼环顾,极目四方,你才会知道宇宙浩瀚无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才会禅悟到伟人、名人、百姓、草民在佛家眼里都是一样的芸芸众生,不分高低贵贱,而且他们都应该互相尊重,仁爱相处,危安同享,同舟共济。”我解答完了,他激动地离开座椅,拉着我的双手,紧紧相牵,竟然表示她听了也是非常满意的。继之,她干咳了一声,表示她要开始演讲了。


    只听到她沂腔软语,甜柔悦耳,娓娓道来,石屋温润。


    俺村是一个典型的小山村,四面环山,歪风难进,艳阳垂照,夏凉冬温,粗茶淡饭可以饱人。可是有些老人并不十分开心,原因是童男只有六七个,女娃八九十枝花。于是说,可能与引用山后阴泉水有关。其实,村中的小溪是很多阳泉与阴泉汇流而成的,清澈见卵石,游鱼戏微波。其实这些人知其谬论并不能自圆其说。于是又有一些有文化的巧嘴人说,大概可能也许与村名有些或间接的微妙关系。


    但是根据老一辈人说,俺村原名叫封山峪,只因为有位老私塾一时高兴,掏出自己辛苦挣来的束脩在村口的一块大石板上雕刻上“凤山峪”三个大楷字,之后,如诗如画的小山村倒也人丁兴旺。只是最近十几年生男育女不成正比,不尽人意,人们之所以有此错觉,误以为凤就代表女性而导致阴盛阳衰,然则是他们的无知无识地颠倒乾坤。有些人都以为凤字自古以来就是女性的文言文里的美称。


    岂不知,稍有些有文化知识的人知道,凤凰是神话中的鸟中之王,雄性的叫凤,雌性者是凰。但是长期以来人们早已把凰字省略而不用。正因为如此误用凤字词组造句的一系列病句层出不穷,不乏其例,如望女成凤,难道是迫切盼望女儿变成男性吗?岂不是傻乎乎地把自己靠身的小棉袄弄丢了,情理不通。“龙凤胎”就是孪生兄妹吗?实则双雄。又“龙凤呈祥”是婚礼贺词,难道同性配婚合情合理合法吗?


    如上述种种病句,此乃古今有之,于今为烈而已。这是文学专家和语言学家一同疏忽大意造成的历史性后遗症,陈陈相因,贻害无惊......


    她讲的这些话似乎言之有理,但是我并不感兴趣,就说:“如此高论不是杞人忧天就是危言耸听,实际上不过是人微言轻的众人耳旁风。”


    还是那句话,姑妄之姑听之吧。再转一个话题,就说说我本人的一些小故事吧,啊,愿意听。


    俺村有些老太婆重男轻女,可俺爷爷从来不和她们一般见识,他说,古有花木兰,今有赵一曼、刘胡兰,怎说女娃不如男?于是全家节衣缩食供我上中学,一支读到高三,只是因为那年大跃进,大炼钢铁,让学生停课去砸山村老百姓的饭锅,才令我被迫辍学。谁不知那些村民曾与老八路子弟兵共点一灯油,同吃一锅饭才保住了人民的饭碗,如果你硬是去砸这些为革命作出过历史贡献的祖传的大铁锅,他们都敢于以命相争,揍你一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丧了小命。


    然而,最幸运的是童年曾跟爷爷念了几年私塾,也背熟了“三百千”,背熟了“人之初性本善”,人生在世,耕读在先,也知道了长河落日,明月清泉,野渡舟横,大漠孤烟,君家何处,夜半钟声总关情。但令人遗憾的是本人不曾登过诗词歌赋的大雅殿堂,只是在那富丽堂皇的门庭外张望了一眼,因此本人就成了一个诗词的槛外之人。我一听她似乎矜持不夸的潜台词是不敢直白的倨傲,便乘机打趣说,因此你就成了一个不曾削发的小尼姑了,是吧?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槛外人。


    她一听有点出格的热讽戏言,立即佯装皱眉变脸,甩出杀手锏:刚才我说姑妄言之你还含笑,点头表示非常认可,似乎你可能默认我是你姑姑吗?你—姑嘛?我确实不敢当,尼姑嘛?本人从来不想当。别忘那个槛外人虽然冰清玉洁,命运却很悲惨,还是就叫我小梅或山妹子吧,本人愿听,乐意接受。


    她聪敏地反唇相讥,真使我狼狈地啼笑皆非,哭笑不迭,竟妄想乘机沾点小便宜,却意外挨了一顿严厉的抢白,她捡了天大的便宜,便笑声哧哧,还想向我施展绣脚花拳。


    紧接着,又喜形于色地讲述:俺这里比你们早解放几年,所以,早就会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我最喜欢放声高歌的是:解放区的太阳永远不会落,解放区的歌声永远唱不完。唱出了全国人民的心声,它是歌词中最好的美丽诗篇。


    之后,我也走出童年的凤山峪,到山外的鸭梨山垯去念新编的解放课本了。只念了几天大羊大,小羊小就升入完小。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于是我觉得大羊大,小羊小,大羊小羊山上跑,跪上跪下吃青草,比之乎者也顺口好读,最起码教人从小就要实话实说,说老实话,做老实人。


    土改使农民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千年梦想。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人们都欢天喜地、披星载月地忙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很快过上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但十几年好景不长,有些人却吃饱了撑的慌,就胡说什么大羊小,小羊大了。言不顺则理不正,理不正则事难成,就类似这样的胡说八道才酿成了这两年的荒年残月,天若有情天亦老,地大人多闹饥荒,有人从重灾区传来这样的顺口溜:


    仨红旗,总大公。民炼铁,瞎折腾。砸饭锅,恨难平。人最怕,刮五风。浮夸风,害人精。亩万斤,假大空。闹水肿,食堂终。记教训,史书痛......


    我赶紧捂住耳朵说:“行了,行了,你老兄还是打住吧!她却不置可否地说,明明是画饼充饥,却掩耳盗铃”,那就背几篇某人的新诗大作吧:


    天寒腹空最难忍,无奈饥肠辘辘鸣。


    无妄之灾鲁北重,只缘痴迷画大饼。


    人说常病知药性,对症良药心自明。


    康复大道稳步走,眼明前村花正红。


    古今山鸟自唤名,求真求实万事通。


    武陵子孙新一代,桃花源里地好耕。


    这是我在晚饭前用粉笔写在桌面上的顺口溜,忘了擦拭,谁知过目成诵,心底异常佩服这个内慧外秀的山村姑娘。


    我说,咱还是暂且不说这尴尬的事情了,还是背一首明智乐观的诗多好啊,请听: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忧伤,也不必愤慨,更不必悲天悯人,自怨自艾,请相信很快就会过上快乐的日子。


    你记不住,可原谅,竟胡编了好几句,还是请听孟子是怎么教诲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千百年来不愧人们之所以尊孟子亚圣,是因为他虽然不是孔子的


    及门弟子,却真正传承了儒家学说,我们这位邻县的老前辈,好像在千年前就预知上天会降下如此严重的自然灾害,给予人们非常严峻的磨难和前所未有的考验。让人们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也只有这样,人们才会动心忍性,增益其不能,发挥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最大潜能,爆发出坚韧不拔的毅力,这教诲给人警示与鼓舞,给人启迪和勇气,这穿越千年时空的教诲高远而平实,温暖又亲切,不似家长的训话,却似亲朋谈心。


    其话锋一转,又似学者的口气,其实儒学经典是潜藏了两千多年的尚待继续大理开采的露天金银富矿,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孔孟就是我们乡音未改的长者,而孔子的思想一直生活在我们普通人的生活里,充满着浓厚的人情味和人性之美,如人们传为美谈的轶闻“子见南山”就说明他亦不是不见人间烟火的圣人,早在几十年前,曲师的师生共同编演了《子见南山》的戏剧,引起了一场风波,震动了省城的学人和教育官员,时任曲师教务主任的王祝晨老先生也被无理质,当时我爷爷是曲师学生,也曾参与了这一戏剧的编著过程,所以回忆讲述生动引人回味。孔孟之教也许适合中国人脾胃的心灵鸡汤,这一点未免有些雅俗混说,但确实值得人们重温再尝。


    恰值此时,我故作惊讶:“此刻我确实闻到了一阵阵比鸡汤更分外的芳香,真的,那脉脉的馨香自你一进屋就渐渐地弥漫充盈这古老的石屋书房。”


    “别故弄玄虚了,谁不知道这是芋头烤好了的诱人的甜香?”


    “不是,根本不是,因为它比烤芋头香味更加分外怡人肯定是你带来的宝物不肯赏光。”


    闻听此话她顿悟含笑,不太情愿的道出了奥妙机密:“我身上是有一个香袋,内芯填有艾绒、白芷、茯苓、甘松等,这是一道灵符,戴上它便逢凶化吉万事如意。”


    “这么好的宝物还是让我瞧瞧吧!”


    “不行,不行!女孩子的这种宝贝是不能轻易示人的一看你这眼巴巴的样子,就让你瞧一瞧,饱尝眼福吧”随说着就从胸襟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心形香袋,顿感异香袭人,我郑重的捧在手心上,尽情地享受这还带体温肤香的女红袖珍。郁香沁心的洁白香袋上精心绣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俏不争春,雪地飘香,颇有一枝红梅情有待,不到妙处不绽开的诗情含义。而最令人惊讶的是那十八个蝇头小楷,巧夺天工,不知是用什么样的毫针蛛丝刺绣上的,横眉是:冰心洞天;竖联是文摘开窗书声琅,闺房垂帘应留香。它害我苦思,搜肠刮肚,也不知来自何典,或是什么大诗人之绝妙佳句。


    但是,更出乎意料的事其反面却绣着一个丝绒线的卐字,我乍然一瞅,顿时目瞪口呆,惊愕咋舌,非常疑惑的说:“很可惜,这个图案不太好吧”似乎是法西斯军队的徽标?竟然绣在这个不恰当的地方?


    他却严肃的说;“如果他们假用过也不过是狼披羊皮的鬼蜮伎俩,掩盖其狼子野心罢了,等待的是万众齐矢的无敌猎枪!在俺们这里,老一辈的众人皆知,它是一枚最古老的吉祥图案,其音读万,人们都把他叫做万字,或许甲骨文上有卐字的原始形象。乍看他又像哪吒脚下的风火轮,又似乎是一个武士挥舞的短,早些年时,俺们这里的老式椅子靠背上常常刻上这个图案,其寓意是万福万事如意。”


    抗日战争时期,俺们这里的大妈和红嫂姐妹们给子弟兵做的军鞋和鞋垫上也喜欢绣上这个古老的卐字,经你一提,使我顿悟,原来他们在精心缝做时就在心里虔诚祈祷,望子弟兵多打胜仗,早日把那些惨无人道的日本法西斯踩在脚下,血泪和硝烟的历史也真实的证明了这一古老的灵符还是非常申通灵验的。


    门槛拥雪不进风,窗棂纸破暗自鸣。


    夜已深,室降温,我就不停地去侍弄火盆,连续放上几块山柴,只是白烟氤氲,还不时噼啪作响,仍是烟多火不旺。她说,此刻必须即动手又要动口了。人要实,火要虚。你再捅一下炉箅子,架空柴火,那干柴岂有不燃之理?听此名言指教,我便提气鼓腮,猛吹了几口。柴烟火苗交加迸起,只听兹拉一声,一个小东西迸进眼里,我哎呀一声,真倒霉,瞇着眼了,她高声惊呼,你千万别揉搓,便赶紧捧住我的头,是哪只眼出了问题?我说右眼,她说,右眼弄开就好拭弄了,把我拽到灯前,撑开眼皮,连吹了两三口说,是有一个小黑点,黏在瞳仁左边,紧靠晴明穴,随说着就用手撑大我的眼睑,用猫咪似的舌尖温润地狠舔了三下,一次比一次用力,柔韧的舌尖舔进眼里,温馨的气息浮在面上,似一股温泉突涌在心里,顿时感到眼球刺痛,攸然消失,双眼明睁兴奋的喊道,好了,好了!确实好了。教我如何感谢你这个秒舌神医?


    她欣慰的一笑,如释重负,用不着谢我,是我多说了两句,怂恿你惹出了小麻烦。


    我激动地赶紧倒了一杯热水,躬身捧到她手里,你赶紧暖暖手,漱漱口吧。


    她接过去,把杯子放在桌边上,毫不介意的说,我不喝,手也不凉,不信你攥攥试试是吧?


    此刻他那朦胧的眼睛里,是一片娇羞怯怯的脉脉柔情,继之,她火火辣辣的眼眸凝视着我“当我们两手相牵的时候,凭良心说,你都是想到了什么?”


    我真情的说:“我很愿牵着我的手,走遍沂蒙大地,走一趟人生的旅行,不怕道路崎岖,岁月峥嵘。在人生的这条大路上要走得虔诚和充满知恩报恩的人性。因此我们的爱永远不会在生命的长河中沉寂,我们应走得诗情惬意。但愿踏遍青山人未老,七十二崮风光无限好,所以,我非常喜欢几年前就得到的陈毅那首好词边看七十二崮。我很喜欢陈毅的那首好词:“临沂、蒙阴、新泰,路转回峰石怪,一片好风光,七十二崮堪爱!”


    沂蒙确实是好地方,是革命先烈热血润泽的一片热土,是齐鲁大地最坚实的英雄脊梁。


    小梅温柔的凝眸逼视着我说:“你的嘴真的与心同岁吗?难道你就不缱绻着省城的七十二名泉了吗?那里的大街小巷曾留下你青春眷恋的脚印”。


    泉城诚可爱,教职价更高,命里注定省城并非是我的久留之地,那里不过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而已,我早已挥手告别了驿墙外的那一树枳花,没带走一片落叶。从晨霜印人迹的天桥,一个大跃进就跃到沂蒙大地,来到了你的身边。是这里淳朴善良的人们热情接纳包容了一个异乡来的陌生年轻人。他乡久住是家乡,这里已成为我难以割舍的第二故乡,今后不管不管我会不会永远留驻此地,也或许身不由己遗憾的离去,我都会永远的抒发对这里的一片赤诚和无限眷恋的深情厚意。


    这里的人们诚恳真情的音容笑貌将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正如陈毅那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就是躺在棺材里也忘不了沂蒙人民的大情大爱,忘不了沂蒙人民的大恩大德……


    说到这里,禁不住泣不成声,乃至竟凝噎无语。


    小梅拉着我的手轻轻地摇着说,真没想到你颗诗性的心,竟然如此地脆弱。都怨我,都怨我。惹你这么伤感!你看,我们不是依然依偎在一起吗?声音也有些发颤,你看我们的红炉烧的正旺,火光红彤彤地旺!此刻她甜美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就佯装微笑的问我:“刚才看到你桌面上抄下一幅古人名楹联的下句,“最难风雨丽人来,”好像你能未卜先知,可惜给人家头改了两字。”“谁是丽人,丽人是谁?我只不过是沂蒙红嫂姐妹行中一个最幼稚、最普通、平凡的山妹子”。


    未卜先知是一种非常微妙神秘的心灵感应,这是当今科学家还不能解释的心灵雷达,也有叫做第六感的预感反应。


    至于说改人诗句,早有古人捷足先登,该出手时就出手,其先例不胜枚举,如王实甫把别人的黄叶地改为黄花地,就顺理成章地组成:碧云天,黄花地……还有个诗人把别人的佳句似曾相识燕归来,心悦理得的收为己有,却毫不愧疚,尤其是著名诗人王安石,更是大勇大智,大刀阔斧地把苏子卿的诗连改两句,使自己的诗篇暗香浮动,锦上添花。我在济南上学时,曾听老师说,传唱了几十年的《骊歌》而是借用了戴复古的佳句,可是我却不知道是谁把山外青山楼外楼的诗句相互删改,组成夕阳山外山。其实本人又有所发现,原创《送别》开头两句,竟然也是借用苏轼《鹧鸪天》中开头两句“村舍外,古城旁”,化裁为“长亭外,古道边”。当然比苏轼更加鲜活、神采、大气,诗味更浓,真可谓:妙手回春老树著开花,令人眼明心悦。可以说,弘一法师在出家前又做了一桩有功有德的好事。有传说早年曾有人建议毛主席把他一首诗里的一句话最好改一个字,主席得知不反喜,欣然改之,并复信对一字之师深表热枕谢意。


    还有一则令人赞叹的风雅趣闻,我很愿讲给你听,准保你惊喜。


    话说毛主席那年访苏时,曾会见在莫斯科的中国留学生,他说,当今世界风云变幻,风起云涌,但是总的大势所趋不是西风压力东风,而是东风压倒西风!


    话音刚落,主席又非常风趣地诘问,你们知道东风压倒西风是谁曾经说过的吗?


    此刻,毛主席像一个和蔼可亲的教师,倾身站在讲台前沿,满面慈祥地微笑着等待学生知趣的回答。摊开他有力的双臂,轻轻扭转乾坤沉浮的巨手,很想拥抱这些像朝阳的年轻人。又像正在启发他们的灵感。可是那些大学生一听如此诘问,都不禁面面相觑,彼此愧疚微笑,欲寻觅恰当的答案,却十分惊愕地听到毛主席饶有风趣的说: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这原是《红楼梦》上的一句话,我只是改了一个字而已。


    在场的师生听了无不哑然惊喜,猛然领悟到这不仅是一句大长了中国人民志气的豪言壮语,而是依据穿越时空的伟大预言,顿时又想起春雷般的掌声,继而欢呼雀跃,都振臂高呼:东风压倒西风!东风压倒西风!


    继之他们又即兴放声高歌,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终究谁怕谁?不是他们怕我们。热烈的欢呼声和高昂的歌声,像一声惊雷,震荡五洲大洋,响彻海角晴空。


    我想这些聪慧的留学生一定会想到咱们伟大的毛主席只易一字,化俗言俚语为豪言壮语,气贯长虹!微破而大立,不着痕迹,信手拈来,雄深雅健,弹指间化腐朽为神奇,一字千钧,大长了东方人民的豪情壮志!


    小梅听了,站起来拍手乐道:“好一个随从小记者,你既然没一同前往莫斯科,如何能写出如此新闻?”


    “这个嘛用不着大惊小怪人们欣赏的《岳阳楼记》其作者既没见过湘江北去,也没尝到过长沙鱼,就能写出这样脍炙人口的华章佳句?”


    “可爱的同志哥,你竟然与范仲淹相比,一见我真情夸奖,便沾沾自喜——一今晚上我再请教一个人人常见的小问题,请认真回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是一个对仗句吗?”


    “当然了,只有毛主席最敬佩的鲁迅先生才能写出这样天衣无缝的对仗诗句,名对名,动对动,无可挑剔,不容置疑!”


    “那么‘千夫指’作何解释?”


    “谁不知道,‘千夫就是指的敌人’,众所周知。”


    “行了,你和有些人一样,一疏忽大意,就放跑了三分之一的敌人,只能是‘千夫指对孺子牛’了。”


    “为慎重其解,我找了很多书查证,在鲁迅的著作中,别处也曾用过,‘千夫指’这个专用名词,多以‘千夫指’是一个固定的短语,不能拆弃,也不能任意分开,合在一起才能当‘敌人’用。”


    我心有惭愧地说,这两句诗我确实不曾用大脑推敲过,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毛主席在其《讲话》中曾郑重地说过,这两句话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又说“千夫”指敌人,孺子牛说是人民大众,也是一不留意把那个“指”字下放到了一边去了。如若不信,可找《毛选》查证。


    她更加严肃地说:“你该中肯地承认,把‘千夫指’无端地硬是拆弃一个字来解释是一个极大的误解,大家都应该照着这句话去做-----学习的问题是一个科学的问题,来不得半点弄虚作假,希望你再给学生讲解时,千万不能误人子弟。”


    我诚恳地说:“非常赞同你证据确凿的解释,有鲁迅原著为证,并非人云亦云,又讲得深入浅出,彻底明白了‘千夫指’是一个既定的成语,或者说是固定的短语,不能任意随便分开,只有这三个字合在一起才能当‘敌人’讲。就如一个人名,本来三个字,你却直呼前两个字,任你千呼万唤他也不会答应的,因为听不出喊谁。”


    既然如此,我看你也应该给主席去信,如果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墨宝复信,岂不是一生因以殊荣的一大快事!


    她却爽朗地哈哈一笑,摇头摆手说:“今晚石屋谈心两不厌,可千万千万不要对外人言,应该扪心自问是否有清醒的自知和诚实的自知之明。我们是多么的无知无识,又是多么地浅薄幼稚与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见少识陋却信口说东道西。”


    随说着,他看了一眼窗台角落的夜光表,又回头瞅了我一眼,我察觉她脸上泛现两朵彩云,我也随之看了一眼:奥,长短两针已悄悄地重合在子夜零点。不声不响,亲密无间,纹丝不动,红颜荧然“你看,这两个小精灵,似乎也知道雪夜天寒紧紧抱成一团,相互取暖哩”又深情地说:“请多保重,一人独自在异乡,应该知道照顾自己。”


    “哎呀,几乎忘了一件大事,桌上的东西你就全留下吧,连同那块包食品的白手帕也一并送给你了。知道你没啥回礼,就写两首诗吧。”


    我欣然从命,挥笔录下腹稿中的两首无名小诗:


    难忘雪夜围炉暖,促膝长谈两不厌。


    花开花落总有时,并肩牵手待何年?


    元知灯下照美人,天下流传万古新。


    灯明双影心相印,沂水一方见真纯。


    她捧在手中吟哦再三,乃至哽咽,然后郑重地叠好揣在胸前,又拉了拉如蓝天飘雪似的棉袄衣襟,拢了拢墨黑如云的秀发,躬身灯前,举起我刚用过的红蘸笔,用微微颤抖的素手写下几行秀丽的行楷美文:


    提笔字字红胜火,处女诗作为言志。


    伴侣年轻莫还乡,燕双何处无春泥。


    山有峦峰人有缘,青春壮志执教杆。


    在水一方有红梅,与君相看两不厌。


    舌耕笔耘桃李园,倾心沥血为贡献。


    桃李花香是家乡,莫把山乡当驿站。


    梁小梅雪夜借光匆草呈石屋主人


    她说要走,夜已深,天更寒。想挽留,难出口。我便抢先一步,拉开厚重的屋门。开门一看,啊,雪停了,风住了,天也晴了。


    她放下笔,环视一圈室内,又嘱咐说:“多添柴禾,别忘了罩上那顶通往外面的大烟囱。”


    我们并肩站在门台石阶平墀上,仰望深邃的夜空,只见一弯钩月,在浮云上闪耀,云在月下,月在云上,一片银光明朗清澈,照亮大地,大地的天籁之音又是那么奥妙神秘,我听到了融雪结冰的声音,是那么分外妖娆,分外耀眼惬意,大地上的万物,一起盖雪冬眠,我听到大地微微暖风吹,那是休眠万物正在微微喘息换气,正在蕴蓄着明春萌发的无限活力。


    此时此刻,沂蒙山乡的子夜,在无垠的雪被中一派祥和宁静,静的使人心中升起了缕缕柔情,静的缥缈又缠绵,夜空如在梦幻中,雪地也如梦幻中。


    月光如水照山乡,月夜雪地双人行。


    小梅拉了一会我的手,回头踏雪前行,一步一个深深的脚窝,一步一支悦耳的歌,我像一个近卫士兵,紧跟其后,踏着她的足迹,亦步亦趋,紧随她的步调不敢远离,她信步择路一往直前,没有言语。


    当我送到她二门台阶斜石板上端时,他却在下端停步转身,可是我依然举步向前,毫无旋踵余地,只因惯性势能,便不由自主地扑将过去,正好撞在她的怀抱中,一声“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她的两手已经扳住我的双肩,低声气粗地说:“你该亲我一下了,是吧?”正脸相近示意,不容胆怯小气。


    于是,我的双唇刻不容缓地急速紧扣在她温润天香的柔唇上,此刻,我依稀看到她微醺微闭的双眼,密长的睫毛上粘着晶莹的清晨露珠。


    我紧贴着她丰盈的胸脯,察觉到她的心正在猛烈地砰砰跳动,震撼人心,令人销魂。感知她拂在我面上局促温柔的气息,犹如春风习习,柳丝依依。顿时热血沸腾突涌心中,我的心也随之猛烈地跳动,两颗红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咚咚地相互碰撞,有力有声地碰撞在一起,早已忘记了是站在月下雪地里,只是知道尽情地沉浸在狂热的亲吻里。


    此刻理智温馨提示,美酒微醺最相宜,尝饮何必过度,但愿来日长久,雪地不可久留步,于是我用手背轻轻地推移了一下她的微醺红颜,她又再三地贴了我的双颊,在耳畔轻声说:“方才我作一首《如梦令》,方才我也做了一个青春美梦。别装了,故作多情,请听:‘应记石屋围炉,雪厚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舍,误入雪窝深处,驻足,挺住,多亏一人相助’。”


    她一边吟咏着朝女生宿舍院门走去,我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像夜空中的钩月一般清丽委婉。


    只闻到一步一阵梅雪飘香,又听到一步一支美丽的歌。


    (作者:韩长胜,86岁,退休老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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