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彬：钱与爱能否合一，婚姻制度是否就要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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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彬： 钱与爱能否合一，婚姻制度是否就要终结？
——来自心理医生的故事之四
作者：茹彬
我和发小周末按时碰头。因为常常能听到新的故事，我对周末竟比以前多了些期盼，隐隐地连上班都多了点劲头。这有点像小时候大人说，你做完了作业就给你想要的糖果，于是连作业都带上了甜味。
这天我们坐在离家不远经常来的湖边，风略大了一点，湖面时不时跳起点点浪花。我们把衣服裹紧了一点。还没等我开口，发小已经开说。这次是生活中一个不小又常见，几乎人人不可避免的问题：金钱和感情。
一天Y接到一个电话，先一个男声问Y何时有时间，还没等Y答话，马上有一个女的把话筒抢过去说，希望尽快，要你来评评理，然后听到电话那头是两个人吵闹的声音。Y略等了一小会，然后放大语音，希望他们能听见，说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先来一位，晚一天上午十点再来一位。电话那头两个人差不多同声问，不能同时谈吗？这头Y把声音恢复到正常的音量，平和地说，请你们耐心一点，听我说两句。我不是调解人或者法官，是心理医生，不是来决定谁对谁错，而是从心理的角度帮助大家找到尽可能适合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和途径。我不和两个当事人一起谈的，否则就很可能变成辩论会了，只分别平心静气地谈。如果你们只是要找调解人，那么居委会，派出所，法院都可以考虑。那头停顿了一下，女的说：我们在网上看到对你的评价很高，也不想把我们的事弄得人人皆知，就还是先找你谈谈吧。男的没吭声，于是Y和他们交换了姓名电话后说，三天后见。
三天后女士D按时来到。她有一双吊眉，看起来很精神，透出一种干练的气息。略圆的脸盘却又添加了女性的妩媚，总的来说可算好看。中等身材，衣着齐整。简短的寒暄过后，她开始阐述她和丈夫的争执内容。她说起话来没有打电话那次那么急，而是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他们夫妇婚前在一个单位工作。男士D进这公司早两年，女士D后来，刚到时是男士D接待的。男士D本来脾气不太好，始终没和哪位女士处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然而却对女士D一见钟情。从那以后，时时给女士D送花送糖果，但又不死乞白赖地黏住女士不放，给女士D压力。那种儒雅的绅士态度让女士D逐渐感动了，加上男士D在单位的业务做得不错，于是女士D接受了他。其实女士D在校也是学霸，而且来公司后进了一个热门机构，很赚钱，她的工资不比男士D少多少。还有，当时女士D的追求者公司内外还有几个。两人以男女朋友身份相处了约两年的时候，赶上公司不走运，丢失了一个大订单，有要裁员的说法。公司为了降低运行成本，计划把男士D参与做的项目转移到一个二线城市。男士D是这个项目的元老之一，更巧的是这个二线城市正是男士D的老家。于是他和女士D商量，随着这个项目一起迁到他的老家，这样他们积攒的钱马上就可以买一套不错的住房，结婚，安家。男士D几乎是恳求，而且信誓旦旦地保证，到了那边的一切问题都由他来解决。
虽说如此，女士D仍有些犹豫。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迁走的这个部门不是她的业务范围，如果去了那边就意味着她必须另找工作，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将有一段时间在家待业。除了精神的失落，更有实际的经济问题。她毕业以后从来都是经济独立，还孝敬父母，帮助朋友，从来没有靠别人生活过。二是她的父母都在现在的城市，离父母远了，互相帮助也多了不少困难。
但是，毕竟婚姻是重要的，而且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可以慢慢调整吧……
缘分到了，摆脱不了。想到如果失去男士D，她竟很有些隐隐心痛。和父母商量，他们都觉得男士D挺难得的，她的终身幸福最重要。再说，他们以后也许把原来的房子卖掉，也搬到那二线城市，经济上也会更宽裕些。等他们有了孩子，还可以搭把手。于小家庭经济和生活上都会有些帮助，于老人含饴弄孙，天伦之乐。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决定就这样做了。婚礼，收拾，搬运，告别。和同事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好说了，和父母是暂时离别。到了这个二线城市后，两人先暂时租住在一个公寓。男士D立即投入工作。女士D开始不断看房，习惯了一线城市的超高房价，这二线城市房子的性价比确实很吸引人。三个月过后终于看到一栋房子，俩人都很满意。首付从俩人分别的储蓄中各出一半。添家具，搞装饰，男士D的品味和女士D很接近，没有异议。男士D忙于工作，大量的工作都是女士D做的。一阵紧锣密鼓，很快一个舒适的新居就落成了。他们没来得及度蜜月，本来商量搬入新居后补，但忙碌起来就把原计划搁置了。毕业后几年都是租住，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窝，那种主人翁的感觉早把没有蜜月的遗憾挤到九霄云外了。女士D没有了工资，所有每月支出，房贷水电通讯买菜等都从男士D的工资里支付。
兴奋和快乐了几个月之后，一些细节慢慢浮现了出来。一个人挣钱，男士D开始抱怨钱紧，逐渐每周都要女士D节省开支。开始几次女士D还努力在自己买菜时精打细算，可那能省几个钱呢。而男士D却说他需要一个新的计算机，一下就花了一大笔钱。这下女士D心理不平衡了。
毕竟还年轻，涵养不够，于是开始互相指责。一个说对方违背诺言，一个说对方不会计划，甚至吵到失控时，“离婚”的字眼也偶而跳了出来。双方都有点被自己的一闪念吓着了。但气出够了，俩人冷静下来，女士D除了回忆起男士D对她的好，也有意无意地认识到她现在的处境，不能意气用事。
女士D叙述到这里，Y基本听懂了事情的大概。低头沉默了一小会之后，Y看着女士D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如何走下一步？你的选择是继续争吵，忍住不吵，还是干脆分手？更重要的，是嘴和心能否统一起来？
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女士D有一会儿没眨眼。缓过神来，慢慢说道，是的，我是想忍，但常常忍不住，那团火从心底直往上窜，压不下去。但我确实还是珍视这个婚姻的。我该怎么做呢？
Y起身给女士D的杯子里续了一点水，然后点点头，说，我不会简单地具体地告诉你怎么做，每个人的处境，性格，对生活的要求都不一样，类似的情况每个人的反应也会不一样。我们讨论的是基础和根本，具体怎么做，我相信你会从不同的做法和可能的结果比较中找到一个最佳的方案。维系婚姻有很多因素。感情当然重要，但还有许多其它因素，有些甚至是更重要的因素。比如俩人对婚姻的基本认识，认真还是随便；三观方面，是否大体一致或者能够通过讨论达到基本一致；性格方面，是否愿意适当谦让还是一切要以我为主；钱财方面，持较为宽松的态度，还是锱铢必较，等等。综合在一起会决定相处时是否能愉快多于不快，婚姻是否能持久。
Y说到这里，停顿了半分钟，给女士D一个体会的时间。这些原则其实是显而易见众所周知的，只是当事人常常会被情绪控制着，意气用事，而忘记了生活里最根本和最重要的东西，需要局外人提醒。这局外人当然也可以是亲朋好友，但是那人不一定有清醒的思维和冷静的头脑，或许反而会出些馊主意，火上浇油。
女士D凝神思考了好一会，终于说，我同意你的说法。我想我的关键是要把握住我们这个家庭建立起来的原则，不要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以至于撼动我们的原则，造成覆水难收的局面。我也知道控制情绪很不容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我要牢记放任可能造成的后果，努力变得成熟，能够控制自己，这对我以后的其它方面如继续工作和人事关系等都会很有帮助。谢谢你的倾听和指导，和你谈到这里，我感觉平静了不少，也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谢谢。
Y很高兴女士D的悟性很强，能把焦点聚在根本上，而不是只注意细枝末节，纠缠不清。女士D比来时轻松得多地告别了。
和女士D谈过后，第二天就是男士D约好的时间。
和男士D谈是快刀斩乱麻的格式。男士D很痛快地说，她和你谈过后对我的态度大有转变。这几天我也考虑了不少，反省了很多。我知道我说是不在乎钱，其实心口不一，给别人花钱，我确实心疼，那怕是给老婆，还没有孩子，我不知道给孩子花钱是否也心疼。不要说老婆是迁就了我才没有了工资收入的，即便不是因为我，这么短的时间我就对她不满意，确实是不够一个好丈夫的标准。做家务事也是贡献，我不能不讲道理。我一定调整好自己的态度，一是不能有情绪，二是既然结婚了，就不能把钱算得那么一清二楚，家庭是一个单位，在家庭里个人属于家庭。
Y倒是很欣赏男士D的爽快。来谈过的丈夫中，男士D算是表现出色的一个，远高于平均水平。一般的丈夫都会说家务事哪能和我工作赚钱相提并论啊，有本事她也去挣，我们雇人做家务不就可以了？没本事赚钱，倒想花钱如流水，那哪成啊。她挣的如果比我多，我在家做家务也可以啊。等等。和男士D的谈话比预期的时间短很多。男士D离开时也表现得从容了许多。
这个案例算是过去了。Y希望他们能真正有所改善，和谐相处。百世修来同枕眠，懂得珍惜才有好生活好心情啊。
只是，婚姻中的问题确实很多。Y此时转过脸来望着我说：我不断在考虑的一个问题是，婚姻制度的未来，婚姻制度在走向终结吗？
谈到这里，我们一起默然了，只静静地看着湖面的浪花，心里都在想：难道婚姻制度真的要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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