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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荣和耻辱之间徘徊了70年

互联杂谈14 2019-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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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最后的军统老兵》,作者方军,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年1月出版。



2012年5月,我在浙江江山采访了92岁的抗战老兵姜开国。姜开国生于1920年8月19日,黄埔军校16期通讯科毕业。1949年,姜开国将他在黄埔军校的毕业文凭、证件、派遣证、中正剑等包好,一并埋入地里。没想到,这一埋就是35年。1984年挖出来时,除了中正剑,其他物品已全部腐烂。


老兵姜开国和他在黄埔军校的唯一纪念物


埋了35年,只剩下一把中正剑


姜开国是黄埔军校16期通讯科学员。毕业时,黄埔军校的毕业生每人配发一柄中正剑。1949年全国解放,他把国军的委任状、国军军官证、抗战杀敌奖章、上尉军官的军衔、帽徽、武装带、皮鞋、军装、中正剑等,统统埋在房前的泥土里。直到1984年,姜开国认为确实是风平浪静了,才找到埋藏原址,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可惜,抗战的遗物已经化作泥土,只剩下一把中正剑。姜老对我说:“当年,同村街坊被枪毙的枪毙,抓走的抓走。‘山雨欲来风满楼’,当过国军的人,当然心惊肉跳,认为国军的东西是犯罪的东西。所以,夜黑风高,悄悄地埋藏。当时,真是恐惧,生怕被什么人听见挖坑的声音。因为仓促,所以,这些东西,既没有放在罐子里,也没有用油纸裹藏。就是全部裹起来,扔在坑里,填上土。”


姜开国老人说:“中正剑的剑套原来是金光闪闪的。剑套外皮是铜皮,木头心。谁知,经过35年后,挖出来,剑套已经被腐蚀化作泥土了。只有中正剑的剑身还在,剑柄两面的字还清晰可见,剑身上刻的名字:‘姜开国’三个字还在。”


就是在这个门前五米远的地方,是埋藏原国军物品的地方。浙江潮湿,“裸埋”的话,即便是中正剑,再过数十年后也会化作泥土。


抗日的心情是一样的


姜开国老人这几年接受了不少采访,年事已高的老兵对于年代的记忆会有出入,这也是难免的。但主要的事件,老爷子记忆犹新。我采访老爷子有语言障碍——江山方言太难懂了,必须有“翻译”,这次给我当“翻译”的是江惠劲先生。下面就是老爷子的口述:


我出生于民国九年,也就是1920年,浙江江山人。在当地上的小学。1936年,湖南常德的国军通讯兵团来招生。当时,别的地方军、杂牌军路过也抓壮丁,说是“三丁抽一”,我们家兄弟三人,我是老三。早晚也要被抓丁抗日,这次来招兵的通讯兵团是中央军。我的姑父在这支部队里担任无线电台台长,上尉军衔。既然如此,就去通讯兵团学习吧。六个月后分配在三战区军发室总机工作。


在通讯兵团里通过考试,被选拔去黄埔军校16期通讯专业学习。在校期间,听说西安事变爆发,还抓了蒋介石。后来,又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了。


我1939年毕业,开始在军官教导团,是少尉报务员。我随部队在汉口、湖北、甘肃、陕西等地同侵华日军作战。我在军区司令部,祝绍周是中将,他是浙江绍兴人,当过河南省主席,当过黄埔军校洛阳分校的校务主任。


民国三十年,我随部队到重庆剑门关出差,出了车祸。我在卡车的大箱里,因为道路崎岖、泥泞,翻车,我负伤。因为腰部受伤,不能动弹了。而且,因为内伤引起吐血,只好申请回家养病。1941年,辗转托人,好不容易回到家乡。可是,1942年4月27日,侵华日军又占领了浙江江山。


我回家养伤,刚养好,就参加了衢江抗日突击队。我在三中队当队长。


什么?你问我是不是屈才?因为我是黄埔军校毕业生?


嗨,我们衢江抗日突击队的总队长是黄埔军校6期毕业的,叫毛志岩。我们的武器比正规军的一点不差,我们有机关枪。我们军官都用快慢机,也叫驳壳枪20响。我们多次和日军交战,在淤头,我们衢江抗日突击队一下消灭一百多日本鬼子。小仗也打,一次,七八个日本鬼子进村抢鸡、抢鸭,强奸妇女。有村民飞也似地到我们衢江抗日突击队报信。我们也飞速赶到那个村子,消灭了那几个日本鬼子。


我们衢江抗日突击队多次和侵华日军小股部队交火,在江山、石门、双溪口等地都和侵华日军鬼子兵打过。尤其是抗日战争后期,小鬼子日薄西山,他们一般不敢小股部队出来骚扰老百姓。


1943年,我被调到绥靖税警教导团当上尉军事教官。后来,税警团分流,我去了我姑父所在的税警独立团。抗日战争胜利,国军发了胜利证章,还有80大洋。我们的部队开到江苏镇江受降日军。


民国三十二年,我在税警团时结婚。当时我24岁,她18岁。


姜开国婚后育有一子三女,儿子已过世,留下了两个孙子。老两口与儿媳同住。儿媳、女儿、孙子都很孝顺。


姜开国一家的幸福生活


抗战结束后,姜开国并没有跟随队伍继续打仗,而是选择了回家经商。因为没有参战,在1949年后的各种政治运动中,姜开国都没有主动承认自己毕业于黄埔军校,所以,现在姜老爷子既没有退休工资,也没有领到黄埔同学会的补助款。


我问姜开国:抗日战争胜利以后,你做什么了?


姜开国回答:抗战胜利我就回家了。我认为,打内战和我没有关系。内战就是争夺统治权。从唐宋元明清以来,都是争这个。其实,哪个皇帝当朝不重要,关键的是,对老百姓好就行了。既然日本鬼子打走了,那么,老百姓该安居乐业,过没有战乱、天下太平的日子了吧?所以,我决定回家经商,开米行。可是后来公私合营,我一下子又什么都没有了。这点,你不要记录。我坚决拥护党的方针政策,公私合营是正确的政策。


我问姜开国:“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姜开国回答:尽管我没有参加内战,但是,村里人还是看见我在衢江抗日突击队了。因为衢江抗日突击队是国民党的部队,所以,即使抗日了,也被定为是“残渣余孽”,是“地富反坏右”。当时,给我挂上“伪军官”的牌子,天天扫大街、扫厕所,无偿劳动。


挨揍的事情也有,那些伤心的事情,你能不能别让我回忆……


在“光荣”和“耻辱”之间徘徊了70年的一代人


我问抗战老兵姜开国,您认为自己的一生是“光荣”的还是“耻辱”的?


70年前,您如果认为是“耻辱”的事情,那么,您不可能舍生忘死投身抗战。相反,1949年以后,您如果认为“光荣”的话,您不可能把证明自己参加了抗日战争的光荣物品深埋35年,以至于1984年把挖出来时,所有军装、奖章、军衔、奖状、委任状、受伤证明,等等,都已腐烂,只剩下一把中正剑!


姜开国老人笑了,他说:“1936年,我认为抗战光荣,才投身抗战。而抗战胜利后,我认为中国人打中国人是可耻的,所以,我才去做生意赚钱养家糊口。1949年以后,大家都认为‘国军’可耻,我才无奈地把国军抗日时期的军装、奖章、证书、受伤证明等都深埋掉。真是无奈呀,35年后,只剩一把中正剑。其实,我自己认为,我参加抗日是对的。另外,我的子女在漫长的岁月里,也不敢提我抗过日。好像我‘犯过罪’似的。”


姜开国的女儿是医学高材生,她说了许多关于父亲是国军军官对他们兄弟姐妹的影响,他们也徘徊在“光荣”与“耻辱”之间的故事。她是这两年才敢告诉同学和同事们:“我爸爸有一柄抗日战争时期国军军官才有的中正剑。我爸爸参加了八年抗战,他从内心到身体,已经伤痕累累。他应该是光荣的。”


姜开国说:你问我是不是徘徊在“光荣”和“耻辱”之间70载?确实如此。比方,“光荣感”,县政府、乡政府没有任何干部到我家,说:“你抗战光荣。”也没有发给我任何“为国作战”的勋章。倒是67年前的“国民政府”和当时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给我三枚证章:抗战胜利铜证章;抗战光荣负伤证章;黄埔军校毕业证章。


姜开国摊开双手,笑着说:“你说我光荣吗?推翻国民党的腐败统治与国家荣誉、民族感情、民族大业、民族历史并不冲突啊!国家、民族和历史的荣誉应该世世代代传承的。你说我有耻辱感?错了!我从来没有怀疑我为了中华民族的利益参加抗战是错的。但是,前几十年又不能说!所以要埋藏起来。如果,当时没有埋藏的话,”姜开国用手指一指他的子女们、子孙们小声说:“那时,我被镇压了、枪决了,当然,也不会有他们!”


1950年镇反运动时,要先登记、坦白自己的罪行


我也小声问他:“你们村子里有被枪决的人吗?”姜开国面色凝重,非常严肃地告诉我:“有。刚刚解放,在镇反运动中,我们村子里枪决了一个人。浙江地处抗日战争的最前线,所以,1937年8·13淞沪抗战爆发,浙江无数人被卷入战争。当时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日本人抓走,当劳役或为皇协军作战,因为是青年人,还可能被侵华日军杀害;还有一条路,就是反抗,参加抗日的军队!当时,在浙江只有国军。谁也没有想到1949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当时是抗战光荣,逃亡可耻!


姜开国笑着对我说:“人不可能先知先觉。我1936年投身抗日战争,并没有想到1949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当时,只有参加抗日战争一条路可以走。”


我问:你是否面临死亡?


“两次。一次,是我在重庆负伤后,回到江山养伤。不久,江山被日本鬼子占领。紧跟着,就是浙赣战役爆发。日本鬼子为此在浙江杀害30万浙江人!”


“浙江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抗日的人很多。当年,日本鬼子进村后,先杀掩护过美军飞行员的村民及抗日家属,再放火烧村,毫不留情。我当时就在衢江抗日突击队,我们进每一个村子,全村老老少少、父老乡亲们都出来,拉着我们的手说:‘没有你们在,日本鬼子更猖狂。有你们在,日本鬼子烧杀抢掠之后就赶紧撤退。’当时,我们也在光荣和耻辱之间徘徊,光荣的是,我们是抗日的队伍。耻辱的是:我们中华民族因为儒弱所以被外国列强欺辱。”


第二次面临死亡,就是解放初期的“肃反运动”。


姜开国接着说:“我是在解放战争期间,就回家经商了。我那时就完全脱离了国民党部队。因此,才躲过一劫。当时若有人揭发,我必死无疑。但因为乡政府里都是南下干部,他们并不认识村里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但我们村枪毙了一个国民党军统特务。是拉到田间地头,全村老少看着,一枪毙命的。其实,他在抗战胜利后是和我一起做生意的,也早已经脱离了国军。另外,还抓走两个人去坐牢。押送到杭州监狱。当时,人们是噤若寒蝉呀!我当时,也在荣辱之间徘徊。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国民党迅速走向腐败。当时,中国人民都幻想着一个廉洁的、公正的政府接替腐败的国民党政府出现。当时,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建立新中国是对的。但是,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们这些为了抗日而参加国军的军人是无罪的。再过若干年我也是坚持这个观点。我们丝毫没有愧对我的国家和民族。”


我转移话题,问姜开国:“那么,有人来采访您吗?”


姜开国笑了:“只有你来。你来了,我们全家都感到光荣。”


我问姜开国:“您所知道的抗日战争与现在的电视节目所宣传的是不是一样的?”


姜开国回答:“我不太看电视。但我知道好多电视剧都把侵华日军表现得很蠢,其实完全不是这样。他们很有战斗力。而且,单兵作战能力远远高于中国国军士兵。我研究过他们:在心理上,他们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要么被打死,要么活着。而且,他们的武士道精神很顽强——日本兵宁死不降就是证明。另外,在抗日战争时期,我所在的部队没有与八路军、新四军协同作战,不好评论他们的战斗力,但电视剧中描写他们英勇顽强、骁勇善战、跟老百姓关系好、一呼百应,是有排山倒海之势的抗战队伍,应该是真实的。我所知道的是,国军不行,国军在抗战时期,大量伤亡。惨不忍睹!”


我说:“您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军官。您说说抗战时期国军的伤亡数字……?”


姜开国想了想,说:“抗日战争,国军为国家牺牲的军队至少有几百万人吧?现在,电视上天天有抗战的内容。比方《亮剑》。我们中国军队如果有那样的战斗力的话,抗日战争就不用打八年。一年就能消灭武装到牙齿的日寇。我们是抗日战争的亲历者、目睹者,我们经历过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尸横遍野……那时,逃亡的老百姓人群像潮水一样。无数妇孺在逃亡的路上饿死、冻死……”


姜开国说:“那时,部队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这首歌曲,是保家卫国的动员令!我们中国不能亡!我们中国人不能当亡国奴!我们就是抱着这个信念参加抗日军队的。”


我问姜开国:“您是否同意我的观点,您70年来,在‘光荣’和‘耻辱’之间徘徊?”


老兵姜开国笑着回答:“不是我姜开国一个人,是我们一代人、两代人,在‘光荣’和‘耻辱’之间徘徊了70多年呢!”


姜开国和家人及作者合影,他的儿女都是大学本科以上,还有博士和博士后的学历。



姜开国祖辈在清朝康熙年间使用过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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