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记中的信号灯——沿着铁路看非洲6
四十年过去，曾经热火朝天的曼古拉基地荒芜宁静，那么，坦赞铁路沿线是什么样子？
上一次到坦桑尼亚，我只去了坦赞铁路的起点达累斯萨拉姆车站，所以，直到此时，横亘坦桑尼亚南部的坦赞铁路对我们来说，还只是个传说。
第二天，我们来到曼古拉车站。这个土黄色的小站，从规模看，相当于70年代中国铁路三等小站，但其功能却很齐全，客运、货运、邮寄，各种业务齐备。
坦赞铁路轨距1.067米，俗称米轨，属于窄轨铁路，坦赞铁路全线是单线设计，但是，在曼古拉车站，这里有三条轨道。坦赞铁路所有的车站，都有多条轨道，那是用于错车。
呈凹字型的建筑，两排相对而立的建筑是站长调度室、行李房和售票厅，连接两排建筑的部分是走廊。
车站后身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一条土路，两侧密集排列着售卖各种生活用品和水果的摊位。这也是曼古拉最繁华，人群聚集最密集的地区。看到我们的到来，很多孩子跑来车站，围观我们。
与车站隔铁道线相望的是一片坦赞铁路工人宿舍区。我们的到来也吸引了他们，许多人纷纷越过铁道，过来看新鲜。
我们来到时，调度员鲁姆比拉·西塞拉里Lumbila·Hsisary已经在等候我们，他今年40岁，也算得是坦赞铁路的老员工。我们想拍摄站长室的指挥调度系统，但他没有站长室的钥匙，要我们和他一起等候站长来到。
在等待站长到来的时间里，我注意观察一下周围的孩子，一个圆脑袋厚嘴唇的孩子引起我的注意。他的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儿童画报》上的非洲孩子保罗。6、70年代，也就是坦赞铁路修建的年代，《儿童画报》上登了这样的故事：
在饱受殖民主义蹂躏的非洲，有个黑孩子叫保罗，他遭到了白人种族者的殴打，在他对生活面临绝望的时候，他的妈妈告诉他，在东方有个天堂一般的国家，它的名字叫中国。于是，他就特别向往中国。
我眼前的这个孩子和那个叫保罗的孩子太像了。于是，我围着他，不断地拍啊拍。
不一会，一个身材魁梧，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老年男子来到，这就是站长米拉吉·姆雷拉Miraji·S·Mlela，他今年65岁，已经在坦赞铁路上工作了三十年。
他打开站长室的门，不大的房间，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个长木椅。桌子上的就是行车调度中控台。我们从房间内设施陈旧的程度上判断，自从40年前车站建成就没更换过，甚至都没搬动过。
站长接通电源，搬动中控台按钮，那些按钮大部分都是失灵的。
控制台面板上标有制造时间，1971年，生产单位是西安信号厂。
站长说，这套设备已经有十多年不用了。不用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控制台失灵。
控制台失灵，沿线的信号灯实际上就都没用了。不能用的原因很多，包括设备维护不好，也包括沿途的电缆线经常被盗割。如果线路上设备被盗，即便控制台好好的，控制台也就失效了。
关于沿线设备盗割，我们听到的故事有很多。
盗窃沿线设备，其实从坦赞铁路建成的那天起就开始了。铁路沿线的村民热爱坦赞铁路的一草一木，看什么都稀奇，见什么都喜欢，所以也就什么都拆，什么都卸，信号灯、电线杆、甚至是固定铁轨的铆钉。
同时，他们坚持认为坦赞铁路沿线的一切资产属于中国人，所以，一旦被查出来，他们也理直气壮：
“这都是中国人的东西，和你无关。如果中国人来了，我自然就会还给中国人。你们没权力搜缴”。
既然中控台失灵，沿线设施丢失，那么，靠什么来调度和联系运行中的列车呢？
站长拿出三个手机放在桌上，说，整个沿线车站同列车的联系，主要就是靠手机。
“由于这种通讯信号系统的瘫痪，不能及时对列车进行有效的调度指挥，也造成目前列车晚点率比较高。”
用手机联系可以理解，但那么为什么要用三个手机呢？
站长解释说，坦桑尼亚的移动通信信号不好，一个手机不能保证随时畅通，所以，多备几个，一旦一个手机联系不上，马上更换一个手机。三个手机，总有一个适合你。
三个手机，两个打着中国企业的Logo，ZTE和HUAWEI，另一个是VODAFONE。
控制台上放着的一盏信号灯引起我们注意。信号灯，又叫号志灯。五十岁的人对这种灯并不陌生，那就是样板戏《红灯记》中，李玉和使用的那种信号灯。
《红灯记》讲述的是二战时期满洲国铁路局地下组织抗日的故事。戏里主人公李玉和作为铁路的调度，指挥来往列车进出站的工具，就是那个红色的信号灯。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红灯记》上演的时候，这种灯已经从中国铁路调度系统中消失，但是，在21世纪的东非，我们意外地看到了它。
站长说，这个灯是在列车进站出站，调度列车用的。它可能不是最主要的调度工具，但它是整个坦赞铁路调度系统中的标配。
站长对目前的指挥调度系统乃至整个坦赞铁路的运营有诸多不满，他说，坦赞铁路需要中国人的支持，包括设备和管理的指导。设备更新太慢，导致坦赞铁路的运营出现问题，他甚至怀疑这种设备状况下，坦赞铁路的客货运还能维持多久。中国人修了坦赞铁路，不能就移交了之。中国人应该对坦赞铁路负有更多的责任。
我们回到达累斯萨拉姆后，在坦赞铁路最大的调度车站——杨博Yambo编组站，也看到了同样的情景，听到了同样的表白。
2018年1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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