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回顾】汤伟: 对美国疫情防控的思考
美国的疫情防控理论和现实有很大偏差。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曾在2019年对全球的卫生安全指数进行排名,前10名除了泰国,其他的都是发达国家,然而2020年1月份疫情之后,人们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美国在理论上的排名和现实的情况对比是非常强烈的。到目前为止,美国的疫情自爆发以来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死亡人数已经超过75万人,而每天新增的病例依然非常之多。学界普遍认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研究是有权威性的,数字也是真实的,这样的理论和现实的反差不禁让我们产生疑问,美国疫情防控不利的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对美国防疫不利的原因目前主要有几种解读。首先,从政府工作层面上看,一些专家和研究报告将防疫不利归咎于政府情报工作的滞后,以及特朗普总统的行动迟缓。譬如美国CDC在检测试剂方面有许多失误造成了时间延误。特别重要的是特朗普总统的反常且反智的行为,比如记者招待会上提出使用消毒水可以杀灭新冠病毒的说法,给美国的防疫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错误指向。
其次,在制度和社会结构层面,美国政治极化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美国右翼学者福山形容“美国是一个失败国家”(Failed State),这种政治分裂让美国在几乎所有议题上都充满对抗,无法有效运作。
在认知层面上,学者或者媒体普遍使用后殖民主义话语,以“自由主义”(Liberal)和“专制主义”(Authoritarian),或“现代”(Modern)和“落后”(Backward)作为分析框架。譬如澳大利亚认为新冠危机是中国的“切尔诺贝利时刻”;譬如欧美部分人认为新冠病毒只会在黄种人之间传播,而白人是安全的,不需要防疫;还譬如质疑中国在防疫应对上过度集权等等。
疫情过程中,美国还发生了“黑命贵”的抗议。这里就有一个疑问:为何人们对数十万美国人的死亡无动于衷,而对一个非洲裔的美国人的死亡却更受触动?这就涉及到美国人对疫情意义系统的问题。这里不妨做个中美对比。
首先,对待疫情的核心理念做一个比较,会发现美国对公共卫生事件的理解更偏向于医学问题,而中国则偏向于公共卫生问题。观察西方的政治史,传染病在西方基本上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美国每年都发生大规模的流感事件,却从来没有在传染病防治上做出很好地应对,这个问题与他们对疾病理解是有关系的。美国的医疗资源很丰富、科技很先进,这是客观现实,但美国却并未把传染病当成对其自身价值的首要威胁。传染病最重要的是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但需要限制人的行动自由,而美国人把个体自由当成一个核心的价值观,也就是说,任何外在的约束,都会让美国人感到不自在,更让他们质疑政府对传染病的措施是否在限制他们的自由,因为只有法律才能约束他们的行动。与之相对,他们也不会事事都怪罪于政府,觉得政府应该为他们感染疫情而负责。
其次,美国疫情应对系统十分复杂,体现在美国联邦和州、政府各部门关系的制度本质。美国是联邦制的国家,它有两个分权,一是横向分权和一是纵向分权。特朗普3.12日的国家紧急状态解决了横向分权的问题,国会授权给政府必要的权力,尤其是资金和物质支持,但是纵向分权的问题却没有解决,这其实也给疫情应对带来难题。2020年疫情早期只在美国东北三个州扩散,特朗普提议要把这三个州隔离起来,纽约州州长则回应“是准备向纽约州开战吗?”这里面涉及到美国的宪政问题,美国联邦政府是否有权利将几个州隔离?实际上按照美国宪法,公共卫生医学事件的主要权力是在州,不是在联邦政府。联邦政府有相应的权力,但主要是医疗政策管制,资金和物资的支持。居家令、医疗资源等具体指令都在州的层面,各个州按照各自的政治信仰执行不同的政策。这和我国截然不同,在我国地方必须服从中央,而中央对地方也有着政治责任。疫情爆发,中央就调动了4.4万名医护人员支援武汉就是类似的逻辑。但在美国,除非是宪法中规定的外交和国防事务,其他方面州政府和中央政府都是平行的。新冠疫情这样的情况美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也许需要多年的宪法学辩论才能找到答案。
更重要的一点,美国社会是非常多元的,并且多元的程度让我们很难想象。我国虽然意识形态多元、阶层多样,但是至少种族相对一致、人民在国家跟政府的认知在整体上能够相对统一,接受拥护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国家紧急状态的时候,每个层面按照国家要求都建立了防疫基础设施,而个体也非常配合拥护政府的防疫政策,这在美国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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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拜登执政之后也带来了一些变化,核心还是疫苗接种率。今年9月9日他发布了一个演说,要求联邦雇员必须要打疫苗,不然就会被解雇。但这个措施只能针对联邦雇员,对州雇员、公司员工缺乏强制力,只能规范性的劝服。所以我们看到美国疫情的一些变化,但是变化不是特别大,实际上执行的还是一种以疫苗为核心,将新冠流感化的思路。可是流感有两个不同于新冠疫情的地方:第一,即便有新冠疫苗接种,与之比较流感造成的死亡率低得多;第二,流感有药物可以治疗,流感相关的药物非常有效,可以治愈并且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是新冠疫情不同,它可能要数十年才能流感化,这是一个本质的区别。
有些美国人把新冠病毒叫做Boomer Remover。Boomer指的是在二战以后出生的这一代人,他们都已到老年,新冠病毒对老年人带来的死亡率明显高于其它群体,而老年人对社会似乎缺乏贡献。于是,很多年轻人故意把病毒传播给老年人,让他们之间实现优胜劣汰。这也反映出美国社会存在严重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倾向,这种思想倾向对防疫工作也是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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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次疫情可以看到,中国在防疫方面做的比美国好,但这种好并不是统计数据可以揭示的,体现了一些制度方面的内容。但是我们不能把制度意识形态化,认为中国在任何领域都可以做的比美国好,或者不需要向美国学习。美国的防疫即使不那么理想,但仍然值得我们去深入思考。
首先,虽然美国历次疫情都防控失败,艾滋病、H1N1、登革热等等,但此次疫情并未伤筋动骨,并未涉及到科技、金融和军事领域。我们在疫情控制上虽然具有优势,但成本巨大,前期也有一些工作失误,长期防疫精细化仍有许多不理想的地方,仍需要向美国学习注重法律、市场和科技,发挥志愿精神等。
其次,疫情治理的效果,还和中美两国人民的生活方式相关。中国人是能够忍受待在家里不出门的,但美国人肯定不会,无论疫情多么严重,都会有人寻求自由。“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这是长期的生活方式导致的。
最后,我们还要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来应对其他防疫模式的挑战。如果全球都学习美国,我们反而会成为特例。如何应对更多的质疑,应对中美两国不同的发展模式带来的挑战?面对未来的疫情,是“清零”,还是“与病毒共存”,这依然是我们需要探索的问题。
作者汤伟
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
编辑:GBA Review 新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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