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故事】捕食还是寄生？这是一个问题。

作者简介

虞国跃，北京市农林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研究员。

虞老师长期从事瓢虫的分类及利用、果树及园林昆虫的种类鉴定及生物学研究。已描述甲虫新种100余种，出版《中国瓢虫亚科图志》《北京蛾类图谱》《王家园昆虫》《北京林业昆虫图谱（I，II）》《北京甲虫生态图谱》等著作。

天敌等昆虫资源数据中心长期聘请虞老师作为咨询专家。虞老师将不定期在这里分享生物防治中的经典案例、昆虫世界的有趣故事等，今天是虞老师的第三次分享，他将和我们一起聊聊如何定义、区分捕食性和寄生性天敌昆虫。

天敌昆虫的种类很多，在害虫的自然控制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只是大多数并不为我们所了解。

按照防治害虫的方法，天敌昆虫可以分为二大类：捕食性和寄生性。此前我们介绍过2种吹绵蚧的重要天敌：澳洲瓢虫（见【虫虫故事】天敌的作用：以澳洲瓢虫为例）和隐芒蝇（【虫虫故事】隐芒蝇和它的触角），即为捕食性和寄生性天敌的代表。

我们先看看寄生性和捕食性昆虫的定义（林乃铨，2010）：

1）捕食性昆虫：捕食其他昆虫或动物作为食物的昆虫。

2）寄生性昆虫：一个时期或一生都附着在其他昆虫或动物的体内或体表，并以摄取寄主的营养物质来维持生活的昆虫。

左：椰心叶甲啮小蜂Tetrastichus brontispae寄生椰心叶甲蛹；右：角马蜂Polistes antennalis捕食菜青虫。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天敌昆虫的寄生性，实为拟寄生性（Parasitoid），与寄生性有所不同。如人体上的头虱、跳蚤等，属于典型的寄生性昆虫，它们并不直接造成寄主（如人）死亡。可天敌昆虫的寄生对寄主的伤害则更为严重。如吹绵蚧隐芒蝇寄生吹绵蚧，当隐芒蝇的成虫从寄主体内羽化时，寄主（吹绵蚧）已经死亡。在昆虫学中，将这类最后致寄主死亡的寄生现象称之为拟寄生。

林乃铨（2010）在《害虫生物防治》第36页的表3-1中比较了寄生性昆虫与捕食性昆虫，对两者在形态、习性与行为上的8点不同进行了区分。

寄生性昆虫与捕食性昆虫的区别 ，来自林乃铨（2010）

2021年出版的《中国水稻害虫天敌的识别与利用》中（傅强等，2021，P10）则把两者的区别归纳为6点：

寄生性昆虫与捕食性昆虫的区别，来自傅强等（2021）

在以上表格中，不少地方用了“一般”这个措辞。而世界之大，总有例外，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看一些不“一般”的例子。

1）体型大小。如同一些大型食肉动物也会攻击比自己更大的猎物，捕食性天敌昆虫也不乏四两拨千斤的勇士。如红环瓢虫的幼虫就可以攻击大得多的草履蚧。

左：栓皮栎上蒙古光瓢虫Exochomus mongol的幼虫正在取食某种体型明显更大的红蚧；右：蠋蝽Arma chinensis的体重明显轻于杨雪毒蛾Leucoma candida的幼虫。

2）完成发育所需要的猎物或寄主的数量。捕食性的红环瓢虫幼虫的个体较小，草履蚧个大，有可能一个硕大的草履蚧就足以提供红环瓢虫幼虫完成发育所需要的营养。与之相似，此前提到的澳洲瓢虫也远小于吹绵蚧，完成发育并不需要多头猎物。反之，一些天敌也需要多个寄主来帮助子代完成发育，例如下图中，镶黄蜾蠃就为它的孩子准备了6条槐尺蠖。

左：镶黄蜾蠃Eumenes decoratus所做的尿壶型虫巢，巢内的粉绿色为槐尺蠖Chiasmia cinerearia；右：最后打开泥巢，发现6条槐尺蠖被食后只剩头壳。

3）致死速度。捕猎通常是快速的，好像狮子捕猎羚羊时会攻击其颈部，快速致命。然而红环瓢虫幼虫（尤其是小幼虫）捕食草履蚧时，小小的猎手囿于体型差，会选择死缠烂打的策略。猎物草履蚧虽然可以多活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但往往不得不带着瓢虫幼虫一起活动。

红环瓢虫Novius limbata幼虫攻击大得多的草履蚧Drosicha corpulenta草履蚧不会马上死亡，可能活好几天甚至更长。

4）活动性。关于寄生性天敌“寄生时一般不离开寄主独立生活”这一条，说起来有点复杂。通常寄生性昆虫不会离开寄主，除非出现食物不足的情况（一般食物不够时，天敌昆虫也会化蛹，但羽化后的成虫个体会较小），且周边还有其他寄主。蚧星举肢蛾的幼虫在朝鲜毛球蚧体内营寄生生活。但由于朝鲜毛球蚧的个体相对较小，后期蚧星举肢蛾的幼虫会捕食其他的球蚧。在这种情况下，可否理解为蚧星举肢蛾幼虫在前期是寄生性的，后期是捕食性的？

寄生还捕食？3头朝鲜毛球蚧Didesmococcus koreanus介壳下的蚧星举肢蛾Cyanarmostis didesmococcusphaga幼虫准备化蛹（介壳放置在桃叶上）。

5）成幼虫食性的不同。在捕食性天敌中，瓢虫的幼虫和成虫均是捕食性的，而在幼虫是捕食性的食蚜蝇中（不少食蚜蝇的幼虫并不是捕食性的），其成虫是访花的。而典型的寄生性天敌浅黄恩蚜小蜂雌虫亦可用口器咬破烟粉虱若虫，取食其体液。实际上它捕食粉虱的数量不比寄生的少（Zhang & Liu，2008）。

浅黄恩蚜小蜂Encarsia sophia是烟粉虱的重要天敌，雌虫产卵在粉虱若虫中，幼虫在粉虱体内完成发育。雌成虫也可捕食粉虱，图中右侧为烟粉虱若虫。

6）专一性问题。寄生性昆虫通常对寄主有较高的专一性，但也有相当多的寄生性天敌其寄生范围相当广泛。我们来看一下日本追寄蝇，它寄生鳞翅目，寄主包括蛾类和蝶类的10多个科。另一方面，捕食性天敌也不都是广食性的，如北京的红环瓢虫几乎只捕食草履蚧。

日本追寄蝇Exorista japonica的寄主相当广泛（张春田等，2016）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区分捕食性和寄生性天敌的核心标准呢？

林乃铨（2010）认为是食量：“寄生性昆虫在发育过程中仅吃掉1头寄主，而捕食性昆虫则需吃掉多头猎物才能完成发育”。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前文提到的镶黄蜾蠃幼虫就该被归入捕食性天敌，因为其幼虫需要多条槐尺蠖才能完成发育。这种修正或还不难为人接受，然而，一些生活在绵蚧卵囊中的小蜂，也要消耗很多粒卵才能完成发育，如果把他们也归之为捕食性，似乎就不太符合通常的认知。

无论是捕食性或寄生性天敌，其本质都是摄取猎物（或寄主）的营养物质。我们日常生活中所说的“寄生虫”，往往强调其不劳而获之意。我想，如果按这个意思来归类天敌，可能更清晰：父母给子女安排了食物的天敌昆虫，归为寄生性；自己“讨生活”的天敌昆虫，则归为捕食性。有些昆虫（如蚧星举肢蛾的幼虫），由于寄主体量不够大，后期自己要主动寻食才能完成发育，这种情况下前期属寄生性，后期属捕食性。

不过，也有些昆虫在发育的初期就得靠自己寻找寄主，找到寄主后在寄主的体外或体内生活，如寄生黑蚱蝉的蝉寄蛾、取食蝗卵的豆芫菁幼虫等。这些昆虫往往也被划入寄生性天敌。嗯，只能说还是那句话吧：世界之大，总有例外！

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拍摄，参考文献如下

1. 傅强, 何佳春, 吕仲贤, 阿尔贝托·塔佩·伯里昂. 2021. 中国水稻害虫天敌的识别与利用. 杭州: 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 999.

2. 林乃铨. 2010. 害虫生物防治(第四版). 北京: 科学出版社, 384.

3. 张春田等. 2016. 东北地区寄蝇科昆虫. 北京: 科学出版社, 698, +16图版

4. Zang LS，Liu TX. 2008. Host feeding of threewhitefly parasitoid species (Hymenoptera: Aphelinidae) on Bemisia tabaci B-biotype (Homoptera: Aleyrodidae), with implication for whitefly biological control. Entomologia Experimentalis et Applicata, 127: 55-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