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梦推荐】纸性恋?距离产生美?光谱上的吸引、拒斥和回应
文|Nadine
刚听说无性吸引和无浪漫吸引光谱时,作为资深“同人钕”的我内心充满怀疑。
即使清楚无性吸引光谱身份和是否参与性活动没有必然关系(无浪漫光谱同理),可对虚构性和浪漫关系的热衷,仍旧让我自称“无性恋无浪漫者”时多少有些心虚,甚至在对现实中的性和浪漫举动产生抗拒情绪时自我鞭挞。
当“纸性恋”这个词开始流行时,我意识到它虽然不完全符合我的情况,却是探讨相当一部分光谱身份的重要契机。
本文将围绕幻想、拒斥(Repulsion)和回应(Reciprocity),讨论无性吸引和无浪漫光谱上的一系列标签。
这其中,第一组是“无主体吸引(Aego-/Autochoris-attraction)”和“虚构吸引(Ficto-attraciton)”。
第二组则是“单向吸引(Litho-attraction)”和“磨散吸引(Fray-attraction)”。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采取的译名系参照无性吸引之声发布的《无性吸引议题常见概念参考译名表》(可在本公众号底部菜单获取),而取向和身份标签最终以使用者感受为准。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大家可在本公众号底部菜单找到关于推动“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的倡议理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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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喜欢纸片人”
我们对性的理解,基于十分僵化的对自我的理解。
对公众认知影响极大的弗洛伊德派精神分析,将婴儿与抚养者的性(别)纠葛看作自我(ego)得以形成的途径,酷儿理论则反驳了其异性恋中心的预设,但我们仍旧难以想象“无主体”的性。
而有赖长久以来各种吸引和情感与性的捆绑(或是说性和浪漫的分离直至十八世纪初才有苗头,性吸引和浪漫吸引的分离模型则是本世纪初无性吸引权利运动的产物),浪漫吸引多数情况下只作为性吸引的附属品而被提及,也继承了后者对主体性的预设。
诚然,无性吸引无浪漫吸引光谱也强调“身份”,但其定义的开放性和流动性已经揭露了身份的不稳定,而“无主体吸引”便生动诠释了滑动的身份与吸引的复杂关系。
“无主体吸引”由表示“无”的前缀“a”和表示“自我”的“ego”组成,而其另一种称法来自“我(auto)”和希腊词“没有(choris)”。
以“无主体浪漫吸引”(Aegoromantic/Autochorisromantic)为例,其形容的个体会经历自我与浪漫唤醒对象之间的脱节。
比如,喜爱有浪漫情节的文艺作品,以另外的身份(如读者或浪漫关系的旁观者)感受浪漫吸引,但几乎感受不到由自己出发的浪漫吸引,也并不渴望参与浪漫关系。
这或许听起来很奇怪,甚至于被曲解和病理化,可即使在非光谱语境下,人们的体验也并不遵循泾渭分明的主体边界。
以劳拉·穆尔维《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的局限性为例,穆尔维只考虑到摄像机/电影中男主角产生身份认同的“男性”观众,认为女性观众在观看“男性凝视”主导的电影时只能“丧失自我”——
要么与被物化的女性角色产生认同,要么放弃“女性身份”以获得男性视角。
我们不否认穆尔维理论的里程碑式意义,但观影时的自我从一开始就是碎片化的,即使是完全认同“男性”视角的观众,其主体性也弥散于摄像师、多个男性角色和作为观众的自己之间,其观影快感的来源也是多样的。
更何况一旦脱离穆尔维性别本质主义、有性吸引异性恋中心的预设,我们会发现,她所恐惧的身份错位恰恰是酷儿身份所挑战的,也是无主体吸引的重要组成部分。
指出穆尔维的局限性,并不妨碍我们认识到许多文化产品对特定人群的物化和剥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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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注意到,电影或书籍往往都被冠以“虚构”之名,“虚构吸引”(Ficto-attraction)——俗称“纸性恋”——在光谱上的比例也的确很高。
“虚构吸引”是伞式词,形容感受到对虚构角色的吸引,相关的亚标签根据虚构角色的性质和媒体形式而有所不同。
“虚构吸引”和“无主体吸引”的主要区别在于,虚构吸引者以自己的身份感受对角色的吸引和参与互动,“纸性恋”一词粗糙却生动地概括了这样的情况。
需要补充的是,虚构吸引不局限于性吸引和浪漫吸引,“真实”和“虚构”的边界也并不分明——“虚构对象”可以是书和电影角色、自己创造的形象、明星、历史人物等。
虚构吸引并不劣于由现实形象引起的吸引,更何况人们不可能完全洞悉别人思维的每一个角落,就像人无法在同一时刻从所有角度观察一张桌子一样,即使是最常态的相处也有赖于拼凑和移植经验。
因此,将“不真实”等同于“不重要”,从而否定虚构吸引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虚构吸引”方便我们引入无性吸引和无浪漫光谱社群中十分常见的“拒斥”(Repulsion)——对性内容感到不适、在浪漫情境下很不自在,都属于不同程度的“拒斥”。
“拒斥”不能被污名化为“性压抑”,且可能会因时间和具体场景而变化,就如同一个人讨厌某种食物的气味,但如果以别的方式烹饪可能就问题不大(也可能仍旧令人避之不及)。
我们观察到,许多虚构吸引者或无主体吸引者对虚构场景下的性和浪漫内容持喜爱或中立态度,却对别的情景——从含有性意味的玩笑,到与别人共同进行的性行为(Partnered-sex)——感到作呕。
相似地,自慰行为令一部分人反胃,对另一些人而言却因更接近“虚构”而容易接受。
探索拒斥和偏好,可以帮助无性吸引和无浪漫吸引者更加自在和安全地生活,而有性吸引有浪漫者也需要意识到,性内容和浪漫内容并非在所有情况下都恰当,并学会尊重自己和别人的社交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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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对虚构吸引的一大常见迷惑,关乎虚构吸引对象的“回应能力”。
“回应”(Reciprocity)在社会科学中被用于解释交换行为对参与方的益处。
比如,帮助邻居接收信件可能会促使邻居以其它方式回馈这一善举,在对方打招呼时相应地招手、逢年过节相互赠礼,也都起到相似的维护社交关系的作用。
在传统性和浪漫关系的语境下,回应——参与方相互吸引——被认作是展开一段关系的必要条件,因不符合这一条件而被认定为“失败”的关系并不少见。
这对挣扎着证明自己正当性的酷儿群体尤其有害,例如女同性恋社群对“床死”的担忧。
很大程度上,对“回应”的坚持来自现代社会维护家庭结构的需要,而相对稳定的亲密关系也逐渐像婚姻和血缘关系一样为其所用进行人口治理。
从无性吸引无浪漫光谱视角来看,这样的要求认定共同的性吸引和浪漫吸引是“健康关系”的前提,是在贯彻有性吸引有浪漫霸权,否认酷儿柏拉图关系,也忽视了未感受到吸引但希望参与特定关系的人们。
对虚构吸引者而言,吸引对象不必要以传统的方式回应吸引,甚至是否获得回应也并不重要。
这样的特质,使虚构吸引、单向吸引(Litho-attraction)和磨散吸引(Fray-attraction)不谋而合地拆解了“吸引必须是双向的”这一迷思。
单向吸引指一个人会感受到吸引,但并不希望对方对自己产生相同的吸引,并可能在对方表现出被自己吸引后不再被对方吸引。
其中的一个例子来自司汤达的《红与黑》:
(于连)的话如此坦率,也如此愚蠢,倾刻间改变了一切:玛蒂尔德确信自己被爱上,就彻底地鄙视他了。
她正跟他一起散步,这些蠢话一出口,她立即离他而去,临走那一道目光里流露出最可怕的鄙视。回到客厅,她整个晚上不再看他一眼。
第二天,她的心里还满是这种鄙视;使她八天之中把于连当作最亲密的朋友而得到那么多快乐的那种冲动,如今已不复存在;看见他,她感到不快。玛蒂尔德的感觉一变而为厌恶。
——第二部第十八章
于连向马蒂尔德袒露自己的情感后,马蒂尔德对他的迷恋变为反感,然而于连对她态度冷淡后,马蒂尔德又感受到了他的吸引力。
司汤达的写作目的大概不包含“诠释单向吸引”,但这一桥段仍旧对我们理解吸引的复杂性有所裨益,也提醒我们取向和身份标签只是帮助我们认识自我和世界的其中一种方式。
回应在单向吸引中一反常态,成为了维持吸引的障碍。
相似地,磨散吸引破除了情感联结和吸引力的绑定——磨散吸引者只会在没有与人形成较深联结时感受到吸引,而这种吸引会随着与吸引对象的联结加深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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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可能会在不同状况下经历以上的所有吸引模式,可能会对一些模式有偏好,因而选择使用或不适用相应的标签。
有性吸引有浪漫者也可能被虚构角色吸引,但不选择将这类吸引看作自己经历的重心;单向吸引可能会因回应而消失,但不妨碍参与方发展友情或酷儿柏拉图关系。
了解这些吸引模式可以帮助我们相互理解,破除“真实-虚构”“成功关系-失败关系”等支撑有性吸引有浪漫霸权的伪二元对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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