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心脏移植，一则新闻和几则旧闻

11月11日，武汉官方账号“武汉发布”报道称，11月7号上午，来自北京、广州、南宁的三颗供体心脏陆续落地后，华中科大附属协和医院的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董念国教授、夏家红教授带领最强阵容连台手术，为三名男童成功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

报道说，“该院成为全球首家在同一天内完成儿童心脏移植例数最多的医疗机构，再次证明武汉地区儿童心脏移植综合实力稳居世界先进水平。”

根据报道可知，11月6日，董念国教授团队接连得到好消息，在广州、北京和南宁三地有匹配的心源。然后三支队伍同时出发，7日接回供体心脏并顺利进行了手术。

也就是说，一天之内找到了3个脑死亡但心脏仍然好好跳动着的小孩，并且他们的父母都同意捐献器官，并且匹配成功！

这三个孩子，实在是太太太幸运了！

我的数学水平不好，医学知识接近零，不知道这个概率有多大。

但这则报道有个地方弄错了，这个低概率事件在武汉协和医院并非头一次出现。

2020年8月7号，《楚天都市报》以“全国首次！协和医院一天完成四台‘换心’手术”为题，报导了武汉协和医院心脏移植的事迹。

报导说，从8月6号上午10点到次日凌晨的14个小时内，武汉协和医院同时完成了4台DBD（脑死亡）心脏移植手术，供体分别来自贵阳、海口、昆明和广州。报道还说，同一单位在同一天内完成4台脑死亡心脏移植术在国内尚属首例，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极为罕见。

但《楚天都市报》所谓“全国首次”的说法仍然是错误的。事实上，6年前就已经有其他医院取得了类似成果。

2014年1月23日，“福州新闻网”发表过一篇报导说，1月3日，福建医大附属协和医院心外科同时开展了4台“换心”手术。报导说这在省内尚属首次，在国内也十分少见。

福建协和医院只说自己是省内首创不说国内首创是有道理的，因为还有医院比他们更早完成了“一天换四心”的手术。

这家医院正是武汉协和医院自己。

2013年06月25号，《武汉晚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协和22分钟内‘重装’4颗心”的报导，说在6月21号，有4位都做了父亲的成年男性同时在武汉协和医院做了换心手术，最终手术成功，4位父亲都恢复良好，负责主刀的专家也是董念国教授。

报导说，6月20号，武汉协和医院接到消息，有4颗可供移植的心脏。副院长胡豫立即主持开会协调，以心外科为首，涵盖麻醉科、手术室、ICU、血液中心、护理部等部门，做好同日同期4台心脏移植的筹备工作。

20号当晚，协和医院组织了数十位专家，分头开车去取心脏，做配型，最终，这4位父亲被确定与供心配型成功。

根据报道可以提取几点信息：

首先，协和医院是先得到有供体的消息，然后才在当晚去“取心脏做配型”，最终被确定配型成功。

其次，这4颗供体心脏都是开车去取的，这意味着这4位供体的位置不会超过距离协和医院6小时车程，因为报道说4颗心脏都是在第二天上午10点43分、这么一个非常精确的时间被送到了手术室，而心脏移植的冷却血时间最长就是6小时。

再者，主刀的董念国教授是同时开始进行4台换心手术的，到了下午1点47分，病人老王最先完成手术，10分钟后1点57分老周也完成手术，然后2点02分、2点09分，两位都姓李的病人手术完成。

这则报道里还提到该院2009年7月曾同时做2台换心手术。

一般而言，心脏从供体取出后对缺血的有效耐受时间大体上是6小时，但实际上存在个体差异。从确保成功率的角度，手术时间应该是越早越好。也就是说，应当是4个供体谁先到谁就先做，供体缺血时间越短对手术来说是越重要的。

那为什么这四台手术要同时做呢？

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这4颗心脏的供体刚好都距离协和医院差不多的路程所以同时到达医院；要么就是这4颗心脏来自同一个地方。

媒体报导说是分头开车取的，也就是说， 4位心脏供体都处于协和医院周边而且距离一样。

这样，另外一则“旧闻”就不难理解了。

2020年6月，同样还是《楚天都市报》，报导了武汉协和医院一次跨国心脏移植手术，这则新闻还被《人民日报》转载了。这次手术的主角是旅居日本名叫玲玲的一位女士，她于6月12号从日本回到武汉，4天后的6月16号就给她找到第一颗匹配心脏，但因冠脉血管不良而放弃手术；3天后的6月19号，迅速又找到另一颗匹配的条件非常好的心脏，但因玲玲突发高烧而放弃。到了6月25号，一天之内找到了两颗匹配心脏，最后玲玲选择了一颗跳动十分有力的男性供体心脏成功移植。

也就是说，该院10天之内为玲玲准备了4颗匹配的心脏。其中第二颗心脏报导说条件非常好，说明供体身体情况很好。而玲玲居然仅仅因为发烧放弃后就不得不另外找心脏，等不了退烧的那么2、3天时间，说明这颗心脏已经离开了供体，它的有效时间是有限的，否则一个还在脑死亡状态的供体等2、3天应该不算问题。

众所周知，器官移植的最大问题是供体稀缺，在器官捐献体系发达的西方国家，等待一个供体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

心脏供体更是稀缺中的稀缺。因为无论肝移植还是肾移植或肺移植，供体都可以是活体，都可以有充分的条件来进行器官捐献和配型等工作。唯独心脏移植特殊，它的供体必须是确认了脑死亡而心脏依然还在健康跳动的供体。

在器官捐献系统完善、发达的美国，患者平均需等待6.9个月才能获得一颗匹配的心脏；在OPTN 数据库中查询，自2016 年7月至2019年4月近3年内的1789 名儿童心脏移植等待者中，只有65%等到了供体接受了手术，而有13%的病人在这个随访调查结束时依然在等待，剩下的还没等到供体就病情恶化死亡了。

在美国，每百万人生前登记愿意在死后捐献自己器官的有36.88人，我国为4.16人；在美国平均需要等待大半年甚至数年才能得到一个配型成功的器官，而在这几则新旧闻里，病人等待的时间都很短，有的只需要几天。

除了这些病人命不该绝的好运，实在找不到其他解释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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