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中国文献库【青田范式】|如果不把乡村当成家园,谁都救不了乡村
青田范式
乡村作为一种文明,构画完整和具有活力的乡村发展图景
● 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青田村
● 渠岩乡建团队
● 2017年
摄像:广东工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剪辑:李淑娟 张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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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范式”是佛山市青田村的特色发展模式。
从2008年的“许村计划”到如今的“青田范式”,渠岩及其乡建团队在尊重地方文化的基础上,摸索出完整而充满活力的发展图景。打破了单一经济功能的商业逻辑,总结出包括乡村的历史、政治、经济、教育等九个方面的发展范式,使得地方性传统与时代得以衔接,促进新文化价值与社会形态的形成;建立丰富多彩的“乡村共同体”社会,面对现实问题,帮助乡村走出困境。
2021年,“青田范式”入选《中国乡村文化建设发展报告(2008-2021)》蓝皮书。作为跨学科建设的一部分,“青田范式”将乡村振兴融入研究生教育,使乡村成为具有活力的试验场。它内生的逻辑和文脉,为今日中国乡村建设提供了借鉴和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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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而言,我有当代艺术的背景,因为我是从80年代开始,第一批做前卫艺术的,现在在我这个年龄,我们80年代的老艺术家大多都功成名就,有较大的社会影响力,更有责任去面对这些问题。同时,我认为艺术家首先是一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就意味着社会责任、道德良知,意味着要直面这个时代所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是通过艺术家的方式。以何种方式呢?借鉴中国古人说的“道法术器”,就是首先要从根基问题来思考,随后才是技术性的问题、美化的问题、装饰的问题,顺应着我们的理念去构建、应用我们的技术。如果没有文化的思考,那么你的技术无所依附。在十五年中,乡村建设、乡村复兴活动在不断地在进步,我也在不断提出反思和批判,我不但要批判社会,同时也在批判我自己做的东西,不断地在吸收各个学科——艺术家这个单一的技术学科已经不能承载这个非常宏大的使命了。我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在北京进行一次传统村落保护发展专家会议,二十个专家十九个都是建筑规划圈的,只有我一个艺术家。大家都摩拳擦掌,我提出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路径,对于他们来说很有启发,这说明了乡村复兴需要各个学科的知识与合作。
还是观念层面,具体地说,艺术家首先得把概念搞清楚。比如包括“乡村”和“农村”的概念。“农村”强调功能化,而“乡村”强调是文明共同体。你如果一开始没搞清楚这两个概念,那你做的东西结果是不一样的。方向错了,哪还有什么“乡村中的文化”、“文化中的乡村”这样的提法?再比如“乡村中的艺术”,乡村里面哪些是“在地的”,哪些是“外来的”,这也得弄清楚。然后我们必须向农民学习,尊重农民的创造力与农村生活的活力。单就做建筑的话,那农民都比我们做得好哇!中国幅员辽阔,十里不同风,每个地区的村民不同的生活和建构体现了各自的智慧,都值得我们虚心地进行系统学习,而非单纯地学习西方的体系。仅从物质形态、经济和现代化的层面来做乡村复兴,是走不通的,重要的是恢复传统和文化的这个火种来救济失衡的社会。不能一介入乡村,就远离乡村,这是先要树立的观念。我们常常认为有些乡村就像一个病入膏盲的老人一样。那必须从系统上找到适合他的方式来调理、使他慢慢地复苏,所以我最早提出来了艺术乡建、艺术修复。我认为乡村不是“改造”和“打造”,我也从来不用这些字眼。
不同地区的乡村面对的问题也大不一样,比如西方和中国。西方文明起源构建于古希腊的城邦文明,而后来基督教又主要在城市发展,乡村的消失是知识经济落后的自然凋敝,而中国的乡村承载着中国人的信仰。西方可以靠个人救赎,上帝可以拯救他个人进天堂,我们是要回到崇敬祖先的文化背景下才能构建我们的生命价值。这个生命价值还影响着今天我们的道德,道德缺失的问题从根上来讲实际上是这个问题。道德的背后是靠价值信仰和灵魂来支撑的,但我们没有人谈这个逻辑。我做的是文化复兴,而非商业复兴、旅游复兴和政绩复兴。
再比如日本和中国。我认为日本和中国的乡村问题完全不同,因为它首先面对的文化问题不同,危机也不同。中国乡村首先面对的是“天”的问题,乡村整个天、地、人、神都垮塌了。那么日本更多的是“人”的问题,日本乡村的天、地、神都在,就是“人走了”。日本乡村的人来到城市后,面对的还是上个世纪全球化的问题。就全球化的城市化发展来说,乡村似乎已经没多少机会,年轻人涌入城市,是一个全世界的潮流。同时,虽说日本农村人来到了城市,因为私有制的存在,他的老宅还在,他的地还在,他的东西永远在那儿;而中国就不一样,中国的村民来到了城市,那宅基地可能就没了!所以这些差异、这些问题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日本通过艺术的方式解决了,以地域活化的方式把人招回来,而我们仅仅靠这一点是没有用的。还有一个日本学者也很认可我们的一些做法,比如艺术节,我做艺术节是把艺术融入在乡村的历史文脉当中、放在民俗当中来解决问题。今天的问题是中国有很多学习日本的学者,把原来是美术馆里的作品往那一放,忽视语境的结果就是只能短暂地吸引人,乡村问题依然没解决。
还有一个就是资本,你不能没有资本,不然什么都做不了。而艺术家一没有权力,二没有资本,那靠什么?事实上靠的是媒介,是一个唤醒各地方主体关系的媒介。但除了这个媒介,你还得有你的工作方法,这些工作方法实际上和视觉艺术本身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关系美学也好,艺术介入也好,它只是一个艺术行动关系的建构者。我本身也是学画出身,我也做摄影和装置,但这些东西都用不上,有时你必须要转变立场。所以我建构了一个完整的工作方法,这个工作方法能提供给社会,也能提供给学生。我的经验和实践也支持我写了很多东西,让我不断检视立场。遇到不对的东西,如果要违背我们的宗旨,那我肯定就不妥协了,那肯定要斗争。制度里但凡有一分的机会我都会努力去争取,因为毕竟我们做的乡村文化复兴的理想和社会上的商业资本或治理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但也能达成一些可以深入下去的共识,所以我十年前提出了“艺术乡建”——这就是区别于国家治理和经济开发的第三条乡建道路。
我觉得这个经验是非常重要的,要给大家提供各种可能性。我总是跟学生说,不要怕失败,因为越难,证明这件事情越是有意义、有价值。也有很多人在问,渠岩老师你能不能做下去?按你的理想会不会可能失败?我说可能明天就失败。我做了十几年,我从一开始做就做好了第二天做不下去的打算。但是这个非常重要,就算我失败了,失败的经验会给后人带来很多的借鉴,人类思想史就是这样在失败之中推进的。我的实践经验可以供大家来判断,少犯错误,乡村就少受破坏。
人类学有一个态度,就是互为主体。很多的知识分子带着既有的一个伦理和道德感,说乡村村民是主体,当然这是肯定的。比如我在“青田论坛”的时候,几乎把一流的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都请到了现场,大家都会肯定村民的主体地位。乡村是村民的家园,你到他们家里去做好事儿,那谁是主体?不言而喻。我记得我在四川美院讲课的时候,一个学生说:“老师,他们怎么就是不听我的?”我很难受,我说凭什么要听你的?有人到你家里去,不由分说地把你家给刷一遍,你同意吗?我们不能消解村民的主体性。村民可能由于认知的局限和现代化的进程,变得只重视经济利益,这也是要直面的。我面对的这两个村子都这样,只给他们钱是永远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的,我们知识分子还应该有从历史和文明的角度上考虑超前性眼光,我也在协调各方力量来解决经济和文明这两个问题。乡村有它的显性价值和隐性价值,但我们看的、做的都是显性的,而隐性的东西反而决定了显性。隐性的这些礼俗是最有价值的,我们今天整个社会的道德垮塌和道德缺失其实就是礼俗的破坏。我最终做的是这个东西,一般人是看不懂的,他们理解的只是他们眼睛能看到的那种理解。我常说我们双方要经常的“误读”,“误读”可以使我们在一定的程度上达成共识。我的概念都是从乡村文化现场来的,很多知识分子昨天还在研究别人,今天突然就对乡村发言,那我不知道他这个理论基础从哪来的。
现在很多乡村都一股脑地去发展旅游业,我不反对乡村发展旅游,但我们不可能让所有的乡村都发展旅游。另外,华南学派人类学郑振满教授做过有关福建莆田的研究,莆田留在乡村做营生的人非常少,他们是在全世界经营。莆田的一个小村子控制经营了中国六千余家的医院,还有村子控制经营着中国三分之一的加油站。但是他们是靠什么来维系乡村的经济呢?就是通过乡村建立起来礼俗关系来建构他们的经营。莆田人的家乡很重要,挣了钱必须回家盖房子,盖五六层的楼。虽然这些楼往往都空着,但是因为村民认为家乡是他的根在所在,村里在祭祀的时候,他们不管在哪里都一定要回来,所以这些楼也必须要建。“同乡同业”是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与西方自由市场经济完全不同。包括东南亚的华人也是以熟人社会的系统来维持他们经商的诚信关系。顺德就是靠中国传统的、没有被破坏的礼俗和家族来构建诚信系统,因为经商离不开诚信。北方为什么有些地方垮塌了,就因为宋代以后不断的战乱,实际上把北方的乡村文化摧毁了。很多北方村落就连一个祠堂都没有,经济的问题也和这个传统有关系。
就乡村振兴来说,我也不否认很多文青为了自己的生活而以民宿的形式去点缀乡村,但是那并不是真正而完整的乡村振兴。乡村在拯救我们无家可归的灵魂,这不是修修房子能办到的。我自己恰恰是要在这个实践当中做出一个独特样本,就当给大家增添一个谱系吧。我们今天做的东西都是要让后世来判断,最起码我们能不愧于这个时代。我今天获得的社会认可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已经很满足于这么多人的认可。
中国乡村也是整个中国士大夫的家。我们的伦理,我们的信仰,全都是在乡村构建的。生命价值和社会价值同时存在才能构成一个人完整的意义,但我们的生命价值因为乡村的衰落而消失了。我回到乡村去做这个事情,为的就是重新连接这条路径。
乡村的那种凋敝是中国最大的问题之一。艺术家是要奔向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我也不反对别人做个人感受的作品。我们可以谈的最大问题就是权力问题,于是我拍摄了《权力空间》,紧接着我又发现了乡村的信仰问题,拍摄了《信仰空间》,再接着我又发现在黄河边的山西乡村的生命状态都受到非常大的威胁,我去拍了乡村地下的、地上的医院,拍了《生命空间》,最后又拍了《造神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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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中国研究院年度行动志》 一系列学术活动启幕及美丽中国年度人物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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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中国城乡发展论坛
编辑丨 王瑾雯
排版丨 李一楠
审核丨 汪 莎 陈 坚
中国美术学院美丽中国研究院成立于2021年6月18日,旨在回应高质量发展的时代需求,聚集国内外艺术、设计、科技、社会、文化、生态等领域的专家,打造艺术智库、公共美学、社会创新“三位一体”的研创平台,推动城市更新,助力乡村振兴,赋能社会美育,建设「美丽中国」。
The Research Institute of Beautiful China Initiative of China Academy of Art aims to respond to the need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n our times and inject art energy into the Beautiful China Initiative. It will also pool the wisdom of domestic and foreign experts in art, desig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ociety, culture, ecology to establish a trinity of research and innovation platforms that functions as an art think tank, a platform for cultivating public aesthetics and a platform for social innovation. This trinity of platforms can promote urban renewal and rural revitalization, empowers social aesthetic education, and contributes to the Beautiful China Initia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