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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中国文献库【太阳公社】|一次新型“自然农业体系”的乡村建设实验

美丽中国研究院 中国美术学院美丽中国研究院
2024-08-30




2022年,中国美术学院美丽中国研究院经过一年的时间,对近十年来“美丽中国”建设的二百多个全国性艺术实践开展了调研行动。通过选取一百个具有社会性、艺术性、示范性、创新性和可持续性的艺术实践案例,并进行取样、访谈、编码、研读、阐释,建立起了全国首个“美丽中国”案例文献库。旨在以微观视角探讨一百种“美丽中国”的建设经验,讲述一百个“星星之火”式的动人故事。





案例


太阳公社

自然循环法则与有机经营相结合的无臭农场


● 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太阳镇双庙村

山上建筑设计事务所 | 陈浩如

2013年







“太阳公社”集自然的建造方式、原始的农作形式、可循环法则于一体,结合现代传播手段和运营模式,建立起一种新型的自然农业体系。


在朱伊坞这个封闭的小山谷里,“太阳公社”开启了面向城市居民的农业产业。公社借助微信公众号,以近似于现场直播的推文形式,让消费者观看并参与到整个农产品养殖、生产的过程中,建立起比有机认证更直观的信任关系。“太阳公社”坚持有机的经营理念,生产过程中不允许使用农药、除草剂、化肥等非有机生产方式,形成了纯天然、可持续的农业生产模式。


公社的建造也很自然接地气,建筑师做设计,当地居民贡献自己的建造技术,大家共同参与。构筑物主体采用当地竹子,辅助材料也在地采集,经历时间推移,它们将回归土地,实现了建筑本身的循环。







自2005年始,山上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中国美术学院建筑学院副教授陈浩如老师和他的学生们为“寻求对乡村的理解”,把专业性的下乡测绘、写生和田野调查结合在一起,做了大量的下乡调研。从皖南、楠溪江一带,到浙南地区的古村落,直到遇见临安一个偏僻山谷的小村子“朱伊坞”,开始了“太阳公社”近十年的探索之路……


“太阳公社”里的猪圈毫无臭味,里面的黑猪每天享受着游泳池和后花园,吃着农场自产的有机大麦,听着久石让的轻音乐,过着惬意的田园生活的。带着好奇,美丽中国研究院采访了他,试图了解“太阳公社”是如何以探寻自然、农业和生活的统一,把乡村建筑和农业系统相结合进行的新型农业实验。




Q=采访者:美丽中国工作组A=受访者陈浩如


Q陈老师您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个案例吗?我们想从您的视角了解这个案例。

A“太阳公社”是十年前我们做的第一个乡村案例。这个项目涉及农业,是在临安一个山谷的小村子里,人少、偏僻、有较多抛荒的农田。那时候中国有机农业刚刚兴起不久,有发起人在浙江做过类似的一些有机农业,当时在北京、浙江、上海还是比较流行的。这种做法最初受到一些国外的影响,并且是和乡村大开发或者新乡村运动联系在一起。我们当时介入做这个事,是因为有些有机农场要在那儿选地,邀请我们一起参与,我们就把它当作在中国开启乡村运动的一个契机。我们也对一些已有的项目非常感兴趣,比如说北京的小毛驴农场、香港回归乡村运动。我们刚开始做的其实就是乡村建筑搭建。我们中国美院建筑学院在2005年到2006年做了大量的下乡调研,把专业性的下乡测绘、写生和田野调查结合在一起,寻求对乡村的理解。我个人参与这个调研,主要是以古村落为主,比如皖南、楠溪江一带、浙南地区等等。我们建筑系到了上百号村子进行调研,这些调研完全是下乡考察的社会调研,我们也会做一些假想的小方案,但几乎没有一个项目真正落实到位。所以“太阳公社”算是我们接触到的第一个实质性的乡村项目,这在当时的中国几乎没有相似案例可循,国外的案例又和我们中国的国情不一样。这个项目对社会影响也比较大,因为关系到食物安全和城乡之间的互补关系,所以我们对这个项目是非常重视的。


Q您和学生们去了那么多地方,为什么最后选择朱伊坞这个地方作为“太阳公社”的落脚点?

A这个地方离杭州70公里左右,选择它第一是因为地价比较便宜,又靠近杭州城市,因为有机农业需要在离城市不太远的地方;第二是因为“太阳镇”这个镇的名字,“太阳”这个名字比较有标识。“太阳公社”这个名字实际上起源于朱伊坞,朱伊坞属于太阳镇,所以就叫“太阳公社”。为什么要叫公社呢?实际上这个项目涉及了“城里人”和“乡里人”之间的城乡关系。进一步来说,它原本就是一个社会性项目,反映了城乡之间的紧密关系,成立城里的消费群体,组成消费社区,怎么和在地的人形成关系,这就需要建筑师来塑造一个所谓的农业聚落形象,实际上这就是我们要建立的一个社会性的标志和形象。这个根本的关系,实质上就是三农之间的关系。
我们在调研的时候,主要从几个居住的角度去看建筑的测绘、道路水系等。而我们实际展开这个项目之后逐渐发现,实际上这个土地的价值远不止于此,土地不仅是作为建造房屋或者作为道路的土地,而是作为生产粮食的土地。我们做的这些全是农业构筑,和生产有关。然后陆续开始做猪圈、鸡圈、食堂等等,一直做到有公共性的东西,比如说像乡村公交车站等,这些就完全属于社会性的、市政府拨款的行为。原来这个生产要求都是由生产的公社单位来提供,所以起初做猪圈是一个挑战,是比较大的一个话题,因为大家都挺反对在乡村里做猪圈。那为什么要养猪呢?从经济角度讲,它是唯一可以保本的这么一个行业。做任何农业,包括有机农业,在当时都是一个非常难生存的状态,如果想要实现收支平衡、产业可持续,就必须要脱离政府的补助,实现自我盈利,可现实是非常难的,当时唯一可持续的就是养猪。

养猪这个事,首先不能对人们的居住环境有所损坏。我们和很多养猪专家一起了解怎么养猪及养猪的条件,包括周围环境的水质、通风、猪圈的保温要求等。通过这些调研结果选定场地,再根据当地经济承受能力,原本打算用木材建造,但这样造价太高,考虑很久后选择用竹材建造,尽可能地控制成本,最终将成本控制在十多万。又通过对很多竹材古建筑的研究,最终把这个猪圈做成了。



Q刚才您谈到材料的问题,选用竹子一方面考虑造价,您是否还有关于在地性的考虑?

A对的,临安盛产毛竹,当地的山靠近地面三分之一的位置都长满了毛竹。在浙江,安吉是最盛产毛竹的,实际上环绕着杭州这些山区全是盛产毛竹的。我们刚好在做“太阳公社”设计的前一年参加了一个意大利的展览,那个展览的主题就是关于毛竹——竹设计,所以我们对毛竹以及竹制品是有一些专门的研究。同时,竹子作为主要材料,也能够让当地村民参与到这个建造过程中,和当地村民建立起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村民成为建造他们自己生产用品的主人,使他们重新获得了一种信心。


 


Q您认为村民这种心态的转变,是通过哪些具体事情体现出来的?

A其实竹子这个东西农民是很熟悉的,通过和农民聊天,你会发现他们各种各样的活儿都能干,很多农民都有一技之长。当时猪圈承包的主人,那户姓罗的人家,就是这个村子的老师傅,已经80岁,他有三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就是做木匠的,这个小罗师傅(罗老二),原本是在外干活的,后来被请回来跟我们合作。我们和他聊了很多,包括竹子去哪儿采。他们家后边全是竹子,但他们就是挖笋,却难推销,他们坐拥这座宝地,经营得却不是很好。因为这块地是罗师傅他们家的,竹子也是他们家的,工人也是他们家的,而且农业构筑不需要审批,所以这块地选好之后就直接搭建了。
在做竹建筑的时候,我们做了很多轮的设计方案,设计做完之后和罗师傅交流,他大概三个星期就做出来了。当然这种设计还涉及到一个自建问题,因为这是农民自己搭的,虽然最后养猪的人不一定是搭猪圈的人,但他们是一个村里的亲戚,这种血缘关系以前我们是没有掌握的。农村里他们有行业的分工,也有经济关系,但是更主要的是一种乡土之间的血脉关系。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我们没有依靠工业系统来做搭建。工业系统的搭建就是我们需要某种钢构或者玻璃幕墙,越是精度高、专业性强的东西,就像买个电器就得去和厂家进行接触。而这种自然材料的建造就不怎么依靠工业系统,它就是一个采集和建造之间的联系。从社会学和人类学的角度看,人和建筑之间的关系,就是你怎么发动人们去采集,就像发动村民去采集茅草。茅草作为屋顶材料,现在已经没有了,而我们说用茅草做屋顶,实际上没有人知道怎么做,也不知道茅草去哪采,村里有个老爷爷是唯一指导。茅草是一种实心的植物,需要冬季去采,之后像作物一样放在路上晒干,然后采集起来编织。编好之后就开始施工了,而它所有的建造,和他们的经济活动关系都是自发的,我们要进入它的在地模式去建造。材料都是在地采集的,整个过程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自然的过程,除了螺丝一类的金属构件,其他所有都可以找到替代品。


Q“太阳公社”是一个自然循环法则和现代农业生产模式的结合,所以我们也关注“太阳公社”在后续运营上的一个持续性。这几个构筑物除了它本身建筑的物质作用之外,它还起到其他什么作用?

A其实这个还挺重要的,建造猪圈其实一开始就吸引了很多目光,猪圈还没造好的时候就登上了杭州一个新闻媒体的封面。由于农村是被视为很落后的,也没有旅游业,所以任何关于农村的发展,我们一旦开建,马上就会受到很多关注。在当地,其实我们用竹子做的猪圈一建成,就立刻有本村的农民带他们亲戚从邻村过来看。当时我们也只是利用建猪圈这个机会做了一个竹建筑的实验,我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能在当地引起老百姓的兴趣。我问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他们答复说:“我们当然对竹子感兴趣。”这大概是一种不同的自然审美吧。所以当邻村的人过来看,我们是非常希望能够激发他们对竹建筑的兴趣,希望大家都来建竹建筑。

当时在乡村里做任何的构筑物,基本上都是政府主导,尤其是在十年前,一定是政府拨款,拨款后再进入施工的流程。而这个系统和刚才说的以自然农业为主的系统,是完全不同的两条线。我们恰恰是因为没有走政府这条路,所以当地的人感兴趣。这个形象出来之后引起不少的注意力,因为这种材质的便利性,而且其造价大概是一般建筑的一半不到,所以就做了更多的系列。其经济性吸引了关注农村的人,吸引了关注有机农业的人,吸引了关注建筑的人。
由此我们内部就制定了一个策略,就是由我来担任“太阳公社”的策划,于是我们做了定位,如何把村里人和城里人绑在一起。村里人的做法就是,比如你是养猪的,那你的头像就会出现在这个产品上。你到这个地方去看猪,那饲养师傅也会到那儿,其实这是一个信任农业。信任农业实际上是直接把人带到现场,这种农业方式避开了很多,比如所谓绿色农业的认证系统,也省下一大笔钱。在建立信任的过程中,人们又参与到了农场的建立里面,可以看到播种的状况,直接监督他们有没有喷农药,虽然说还是有可能偷偷喷,但是公社请了专家,现场给农民讲喷农药的危害,提高大家对农药危害的认知。我们猪圈也有类似的信任农业,参观猪圈的行程,打消了大家对于我们养猪的种种疑虑,让大家发现这个猪圈不仅不臭,还有很多人去看,而且还觉得挺好看,那就从根本上改变了这个事情。所以“太阳公社”能够成立,猪圈这个事儿对我们来说是成功的第一步。

我刚才说到被任命为“太阳公社”的艺术总监,而艺术总监的职责就是负责相关的设计活动,推广“太阳公社”这个农场和品牌,和政府打交道,到各地进行宣传和展览。我们去了三次威尼斯双年展,对参加大大小小的活动进行文章发布,这些核心都是促进农场和竹建筑、自然建造等等。
以前我们不太理解书中写“中国人对土地的感情是特殊”的,在做过这个案例之后,我们发现一切发生的联系都是以土地为基础的。农民不仅仅是一个职业,他也是一种身份的认同,包括他整个的社会价值体系,他的工作方式,包括他在土地上面建立的血亲关系网,这形成了一种新的价值理念。


Q您在做猪圈的设计中所体现的对土地的态度,是为了保护农田,您对建筑与土地关系是如何理解的?

A因为我们一直接受建筑学的教育,其对土地的理解是社会性和经济的。比如说我们算土地的容积率算得很快,却对土地土层的概念没有理解,土层要恢复是非常困难的。“太阳公社”经过至少三年的时间让这个土壤洁净,能够有正常的养分,所以最初几年,特别难的是如何让它生存下去。大概从2012年开始,我们至少花了三年的时间用于推广这个项目,推广范围越广,宣传力度越大,它越能生存下去。实际上这个事情是最难的,当年农产品的价格都非常低,即使是养猪也很难挣到钱。从综合性来说,能保本就相当不错,到现在已经十年了,监管人、股东已经换了,但是耕作方式和“太阳公社”这个名字还是保留下来了。起初我们以为这个猪圈大概最多使用寿命只有五年,而实际上它坚持到了第八年,这个和当年罗师傅制作时候的选材有关系,他们当时是精挑细选的冬竹,没有虫子。两年前又花了35000元去修复,但这一次不是罗师傅来修的,实际上在同一个土地上用一种方式做事,工人、设计师都是可以被更换的,而不是说这个事只能我来做,或者只能你来做。



Q您是中国最早一批做这个事的人,这十年间农村产业发展特别快,您有没有在其过程中看到乡村建筑的一些转变?或面临一些新的挑战?

A是的,环境改变非常大。乡村振兴,讲的不仅仅是农村面貌的改善,更是整个农村社会的一个大改变。我们看到大量的人才、资本都被投到乡村去了,然后也有更多人参与了。但是我觉得从建筑思想来说,可能我们对自然建造这个观念,需要进一步的坚持,以及进一步厘清它的原则。因为我们看到现在乡村大量的施工都和自然建造并没关系,特别是它的可持续性,我觉得是一个挑战,就是造房子之后没人来怎么办?你为了振兴乡村做的一些建设,你怎么去维持?因为去进行建造的人往往把这个关注点放在农村的建筑上面。从理念上来讲,我们认为建筑应是在天人合一的环境中打造的,建筑与农业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农业经济在社会经济这套系统中作为研究主体已经好几千年了,我们作为专业人员,作为设计师,肯定要知道、要懂、要理解。自然建造作为一个主体的理念,我觉得还是可以继续研究的,我们仍需要和村民合作,像罗师傅这样的。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可能开发一些当地的项目,我们也会和当初一起发展的专业公司合作,提出以自然观念为方向的研究,比如我们要怎么去重新建立工业和建造体系之间的平衡,重新回到天人合一的平衡。



Q在未来我们的技术会有更多的发展,我们有可能随着技术发展去摸索、去贴近天人合一的状态,是吗?

A对的,作为建筑师的我们跟系统打交道,也是和具体的材料和人打交道。我们可以去做这样的一番研究,比如说混凝土,我们如何让它回归到环境中,而不是让它工业化,这都是我们要讨论的话题。


Q我们能看到建筑师通过和村民一起进行建造,让中国的乡村有了新的发展、新的面貌。想请老师谈一谈您理解的“美丽中国”?

A建筑或者说村庄,其实在自然宇宙中是非常小的一个部分,而美丽中国对我而言,是这些村子和整个中国版图之间的关系。把一个小建筑放在了城市的一个轴线里,城市就变成了一个大的建筑。那么在山川河流里面,也存在着这样的轴线气场。当然我觉得还是回到我们手里做的一件小东西,比如一个模型,或者一个空间,我们每在做一件小事,都是在创造一个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和大世界之间是相通的,就像一个建构的节点和整体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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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美丽中国研究院年度行动志》
    一系列学术活动启幕及美丽中国年度人物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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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 王瑾雯

排版丨 李一楠

审核丨 汪   莎   陈   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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