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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访者竖起理性的高墙,是在防御什么?

李雅蕾 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2023-12-20

* 本稿件为有弥联合心理第110期内部督导课的文字实录。

这是第五期深耕计划的督导时刻。案例督导一路走到现在,也是一场大型的人格鉴赏。我们站在督导老师的肩膀上,再借由诸多同道的视角,一起去体验每一场督导案例中的咨访双方,也体验着把自己投进去后感受到的种种情绪。

这类需要充分打开自己、把自己投进一个特殊气氛的场域里,完全依靠调动自己的感受和思考来学习的方式,是咨询师能力提升的核心。比如督导,也比如婴儿观察。

恰好,这期督导的老师是英国塔维中心培训部初创成员Jeanne博士,她也是第五期深耕计划中婴儿观察版块的授课老师。

我们能如何透过一个成年人的外在,看到那个小婴儿的内在,这一切令人感到好奇又着迷。

一次约定好的分离

老师让咨询师挑一位同伴扮演来访者来读咨询对话稿。有趣的是咨询师要扮演来访者,而被挑选的同伴需要扮演咨询师。

咨询的回忆稿,或者逐字稿,是非常重要的材料。不仅仅是一节咨询的重现,而是咨询结束后写下的回忆稿,再从头去看的时候,作为咨询师时常会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有位新手咨询师朋友曾跟我说,她经常在咨询结束记录回忆稿时,才发现来访者讲述的内容里藏了许多重要的内容,但在咨询中她都错过了,或者漏掉了。而她也时常觉得信息不够,对来访者对了解不足,希望知道更多信息和细节,但当她回头去看和来访者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的记录时,猛然发现很多重要的内容来访者在一开始就全部讲到了。

或许是咨询时来访者的语气、神情,想要把重要情绪藏起来的潜意识,使这些重要内容被轻飘飘带过,或者埋在一长段复杂的讲述里,这种隐藏通常是无意识的,也很有干扰和诱惑性,咨询师很容易无意识认同来访者的投射,也认为这些话语不重要。

但在记录和回忆时却会发现,来访者当时在说的,正是自己的痛苦。

督导老师让咨询师读来访者的话,体会来访者当时的感受,也能再次激活咨询师对来访者的反移情感受。

这次案例中的咨询,是从一次咨询变动开始。因为咨询师的时间安排,咨询不得不暂停了几次,重新见面后来访者带着羞涩的神情谈起了这次的中断,像是朋友间的问候般说着我们有一阵没见了。

曾奇峰老师曾在中级班培训时讲过,一节咨询来访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通常都是很重要的,有时在咨询的末尾咨询师仍然可以再回到开头的那句话上,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督导老师也在对话的一开始喊了暂停,并且提供了一个很精彩的视角。

“来访者提到了这次的分离,也谈到了自己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我们既要思考来访者说的言语层面的内容,同时也需要使用婴儿观察的思路,认真严肃地关注来访者带来的非语言交流。来访者其实在一开头就呈现了一个画面,似乎其人格有很多不同部分,像拼图一样。我们需要关注来访者的不同人格的部分。

来访者用双脚走进咨询室,这是一个成年人为自己做出的努力,是成年人的部分。同时来访者还有一个部分是带着羞涩的神情,第三个部分是在说有一阵没见。咨询师需要与来访者成年人的部分对话,来谈论剩余两个部分的内容。

这是一个很值得学习的视角。在咨询工作中,来访者的种种状态是交替出现的,例如退行、原始防御、全能自恋、偏执等等,这些部分会交替出现,时而展现出现实功能良好的一面,又时而会短暂地呈现婴儿化的一面,能在一段叙述里识别出来访者不同的呈现,并找到展开工作的位置,是至关重要的。

督导老师邀请同学们将自己代入咨询师的角色,或者来访者的角色,一同去体会此刻来访者的内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有同学感到来访者对咨询师的想念,也有同学认为这种羞涩的神情里隐藏着攻击,还有同学认为来访者想念咨询师的同时,也感到很不好意思,或者说有点尴尬。

这些部分,都是来访者身上婴儿化的部分,之所以感到尴尬,好像是在说:“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了,有什么好想念的”,同时,敌意也真是来自这个部分。谈论“有一阵没见”的那个部分,似乎对“羞涩”的部分有敌意,这个敌意指向的是来访者内在渴望和自己的咨询师建立关系。

来访者身上婴儿化的全能的部分,似乎不允许来访者表达因为咨询师离开后体验到的感受,甚至说,这个全能的部分不允许来访者聚焦于内在的任何一种感受,比如不允许他聚焦于这种因为分离而带来的想念或愤怒的感觉。

也就是说,来访者身上那个婴儿般全能的自己,不允许自己拥有深入的感受。

在那类很擅长使用智力、大多数时刻都显得非常理智的人身上,很容易出现这种不允许。我们与对方交谈时会发现在谈论感受时对方会巧妙跑开,或者使用逻辑思考来防御这个问题。

有个有趣的例子,一个年轻女孩开玩笑地问自己的恋人:“如果有一天我们感情破裂,分手了,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们一起养的小猫要怎么分呢?

男孩子听到这个问题的回答却是:“首先,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不成立的,以我们的感情基础,我不认为我们会分手。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你的假设就都不成立了。

在这一幕里,男孩子的回答其实回避了去思考“当感情破裂后如何面对曾经的恋人”这个和感受有关的问题。

如果不允许自己有深入的感受,那么在这段分离的时间里,来访者的内在会经历些什么?

对咨询中断的处理

在咨询工作里,短暂地分离、中断其实是很容易发生的。例如咨询师每年会有固定的休假,有的咨询师也会按法定假期休假,还有的时候咨询师遇到必要的培训需要调整咨询时间,以及来访者遇到某些事不得不中断或者调整咨询时间。

无论是什么原因的中断,都会在咨询里漾起涟漪。咨询师和来访者会花时间来处理因中断产生的种种移情和反移情。这是一个不那么容易处理的时刻,但又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因为分离会激活来访者非常早年,也非常深入的情感反应。

来访者谈到分离期间曾回忆起之前咨询的片段。仿佛是心里的好体验没有继续增加,通过反复咀嚼曾经的体验来试图再次获得养分。在来访者的内部或许有一个很迫切的部分,迫切需要抓住一些好东西。

但这种迫切的需要通常都会被隐藏起来,因为如果不藏起来,对分离的暴怒就会从水下浮出,因为分离使自己无法满足需要。

来访者的内在似乎有两个声音在斗争,一个在说短暂的分离不重要,成年人怎么可能连这个都要在意;而另外一部分似乎在说咨询师离开了一段时间,使自己受到了影响。咨询师需要把这场内部斗争替来访者揭示出来。

督导老师做了回应的示范:

“也许在心里,你是想念我的。但好像你内在的另一个部分认为这太荒唐了。而你非常努力的想要抓紧一些东西来维持和我的连接。”

很多来访者会在咨询恢复的第一节里,试图回忆中断前的咨询进程,会问咨询师:“我们之前谈到哪里了”,又或者来访者很自然地捡起中断前的话题继续谈,就好像中间没有停顿。这次的案例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来访者谈论起中断前的材料。

这一幕时常会让咨询师感到来访者试图在营造一种“我们没有中断”过的感受,也似乎在延续之前连贯的好体验。除此之外,咨询师也需要思考,这是否是来访者的迎合,来访者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没有忘记咨询,没有忘记做一个好来访者的责任。

两种感受纠缠在一起,就像一个一直以来乖乖听话的孩子,妈妈突然离开了,再回来以后不仅不能对妈妈表达愤怒和失望,还需要主动取悦妈妈。

面对这样的感受,咨询师需要看见取悦背后的愤怒,看见来访者当下不是真的想让咨询师捡起之前中断的话题继续谈,而是应该把其中的挣扎和不确定翻译出来。

督导老师是这样回应的:

“我注意到,你在非常努力思考和理解我们的治疗,但同时我也觉得你好像很好奇一件事,那就是在中断的这段时间里,我是否也在想着你,我是否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我是否能够意识到你被我们这次的中断影响到了。

这一切发生在咨询的一开始,就已经暗含了如此丰富的信息,需要咨询师细致且敏锐地处理。正如前文所言,来访者不允许自己有深入的感受,更愿意用理智的方式保护自己。因此当触及到中断和分离带给来访者的内在感受时,话题很快就进入了“学术研究会”的氛围中。

当咨询被带入理性分析和博弈的漩涡时,该如何跳出来?

理性冲突和情感冲突

来访者用了很理性的语言谈论与自己症状有关的思考,理性的探讨一出现,大家共同的反移情都是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似乎内在婴儿化的情感被打回去,非常成人化的部分出现了。

来访者一方面的确是对自己的心智感兴趣,也对咨询师如何看是感兴趣的,但另一方面又好像需要拉着咨询师一起在理性的层面去谈论这些。


这是一种远离自己感受的策略。督导老师说,在理性层面有冲突,要比在情感层面上有冲突要容易得多。


所以,来访者或许是在通过这种学术味道浓郁的谈论方式在保护自己。咨询师可以将这一点揭示出来。


“似乎我们两个进入了非常理性的交流,而理性的交流好像是种保护,让我们俩不用去理解,这次咨询中断在我们之间引发了什么。”


这些回应的示范,是跟着咨询的进程来的,也就是在咨询时咨询师不仅仅要听来访者说了什么,也要关注非语言信息,同时还要关注咨询的进程和走向,用一个另外的视角去看此刻咨询里发生了什么。


就好比一辆车行驶在路上,在什么时候上了高速,又在什么时候开始堵车,要关注咨询进程改变的每一个节点,比如为什么咨询突然进入理性的谈论,这个理性的氛围出现有怎样的功能。


显然,此刻出现的理性部分,是在保护来访者不要进入深入的感受。扮演来访者的咨询师本人,在这里感到明显的隔离,似乎并不想听咨询师说了什么,不想让那些分析的声音进来。


督导老师说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击剑比赛的画面,仿佛两个人在博弈,不断出击,不断防御。来访者一方面希望知道咨询师的想法,但同时好像又害怕那些想法进入自己的心里。


这种不断防御的背后,或许是来访者在害怕与咨询师之间真的产生连接,似乎连接对来访者意味着控制与被控制,要么是来访者控制咨询师,要么是咨询师控制来访者。好像对来访者而言,待在一个很亲近的关系里是一种十分偏执的体验,两种结果只能二选一。


这也呈现出来访者对真正的相遇,真正的靠近,是非常焦虑的。


督导进展到这里,是让人很受触动的。一方面从来访者的种种反应里,我们其实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早年关系的轮廓。或许在早年养育关系里体验了太多的控制,也体验了非常多不被理解的体验,与重要他人的连接里始终充斥着被迫害的的感受。


在咨询关系中也是如此,来访者或许每当在咨询中触及到内在很深的情感,都会回到理智的位置上,来访者似乎认为咨询师也会控制自己,对自己做一些非常有威胁性的事。


恐惧的议题,慢慢浮现了。


这里也是咨询的一个重要的进程节点,督导老师认为这些内容是可以描述给来访者的。比如试着为来访者的恐惧命名。在来访者的内在,或许亲密就意味着一个人控制另外一个人,两个分离的人可以同时存在,并且还能保持同调,或许是来访者无法想象的。


这些恐惧或许是被丢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或许是被侵入的感觉,又或许是没有被理解的感觉。因此来访者会有这样的矛盾,害怕咨询师不能理解自己,但又非常害怕咨询师像曾经的养育者那样占据和控制自己的心智。同时,来访者使用了大量的投射,需要把自身的感受全部投射出去而不是靠近这些感受。


至此,督导抽丝剥茧,一层层拨开迷雾,为我们展示来访者内在很深层的困境。


最后,Jeanne老师说:“所有进入治疗的人都是想要疗愈他们内在的某些部分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来。”


这句话,是很多困难个案进展下去的底气和勇气。


在新手咨询师圈里,我不止一次听到大家用这句话来相互鼓励:“来访者愿意来,就表示真的想要有所改变,同时也表示,来访者在咨询里获得了一些不一样的好体验。”


              


亲密关系的建立与母婴时期获得的亲密体验密不可分。因为不同个体间的差异,亲密的满足形式上也呈现出不同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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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大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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