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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不肯放手,是在逼疯孩子

李雅蕾 曾奇峰心理工作室 2023-12-20

深耕计划持续督导中,本期督导老师是Jeanne Magagna博士老师。


* 本期督导内容来自深耕计划(第5期)第二学年,经过改编,隐藏了来访者的个人信息,督导文章主要用来交流与学习。目前,深耕计划改版升级,按模块招生,循环开课。4位督导老师“真实咨询录像解析”模块招生进行中,可扫码文末二维码了解详情。



这期督导,与青少年心理治疗和家长工作有关,也与控制、边界、暴力有关。


儿童青少年的心理治疗工作,会比成年人的心理治疗稍显复杂一些。付丽娟老师曾经在亲子主题直播里谈到过,越早期的心理问题产生的后果会越严重,而越早干预会越有效。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成年人进入咨询需要治疗的时间会很长,尤其是做精神分析,有时甚至需要数年时间。一方面是因为精神分析对潜意识工作,带来的是人格层面的改变,这个过程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很多问题产生于生命非常早期的时候,那些问题产生时个体或许都还没能形成独立的自我意识,它们被压抑在潜意识的深处,要触及并使其意识化是非常不容易的。


在国外,对婴儿工作的婴儿治疗已经有一小段历史了。很多父母会发现小婴儿出现有些异常的反应,比如过于安静,或者对很多刺激缺少反应,又或者非常容易受到惊吓等等,于是父母会请求婴儿心理治疗的帮助。这时候针对婴儿工作的咨询师会进入家庭,与婴儿、父母一起工作。


婴儿不会说话,但能够捕捉非语言信息,咨询师不仅会与婴儿互动,最重要的是父母工作的这一环。儿童、青少年治疗也是如此,与儿童、青少年的一对一工作固然重要,但父母的参与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必要的时候咨询师需要建议父母去做个人的一对一心理咨询。


一个孩子出了问题,其实是整个家庭系统的问题,单纯解决孩子的“症状”是无法真正改善局面的。而在国内的儿童青少年心理咨询工作里,邀请父母一起参与治疗经常遭遇困难,不是父母一方缺席、不愿参与,就是父母全部后退,期望着把孩子交给咨询师“改造”。


带着这个前提,来看这次督导的纪实。


孩子出问题,需要启动整个家庭系统


一位青少年进入咨询,咨询师在其身上看到了抑郁、偏执还有强迫,有些部分已经达到需要精神科就诊或服药的程度。


督导老师提到,上个世纪50年代,有一位非常具有反叛精神的治疗师提出一个观点:身体出现精神病性症状,或多或少是可以归因于生存环境的。


还有一位非常受尊重的精神科医生曾做过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家庭中出现的高度表达的情感,对孩子来说有巨大的伤害性。


高度表达的情感,又或者说是高度情绪表达,是指在家庭里父母的情绪随时可能不加控制地暴露出来,无论是喜怒,也许一句话没说好就能使其勃然大怒、歇斯底里。除此之外,父母的行为也非常随意,不太考虑孩子身处其中的感受。


如果延展开一些,高度表达情感的人会让人感到他是以自我为中心,并不顾及身边人的反应,这些情感和情绪漫无边际地占据了周围的空间,似乎把其他成员挤在角落。如果家庭里父母是这样的,可想而知孩子的愿望、需要会被抢占,攻击性的表达和释放会被抑制。


案例中的青少年看似有很多的问题,他的父母也有很多问题。对于咨询师来说,正式开始治疗前的评估就会变得非常重要。有这么多的问题要解决,那么最先需要思考的是什么?


并不是思考先解决孩子的什么问题,或者先对父母做怎样的要求,最应该思考的是评估父母参与治疗的意愿。如果父母表示不想参与治疗,只想等咨询师治好孩子,甚至父母在家长会谈中表现得异常抗拒,甚至攻击咨询师,破坏咨询效果,这又该怎么办?


这正是儿童青少年咨询中很棘手的部分。督导老师认为,即使有这些困难的处境,咨询师依然需要想办法邀请家长参与治疗。不一定是建议家长必须自己做一对一的咨询,而是参与到孩子的治疗中,约定固定的时间,父母双方和咨询师会面,以及一家人与咨询师会面。


直白来说,咨询师需要迎难而上。


当父母的,谁会故意让孩子痛苦呢?在儿童青少年心理治疗的学习中,有一句经常听到的话,叫做:想让一位妈妈能听懂孩子的哭声,首先要听见这位妈妈的哭声。如果父母很抗拒参与咨询,咨询师一方面要认真对家长说,家长参与治疗是对孩子问题改善而言最有效率的做法,孩子的问题不是孩子一个人能解决的,是需要父母双方和孩子一起,启动整个家庭系统来改善这些问题的。


同时,或许咨询师还需要在家长工作里,适当地针对父母的痛苦做一些工作,给予一些支持。可以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事实上,儿童青少年工作需要至少2位咨询师搭档一起工作,一位跟青少年工作,一位跟父母工作,这是专业需要。但目前,更为常见的处境是一位咨询师对孩子工作,也对父母工作,独自一人面对整个家庭。咨询师独自面对整个家庭是有很多困难的,也需要在操作上更加谨慎细致。我们一般不建议一位咨询师跟整个家庭工作。


为什么对父母工作如此重要?因为很多时候孩子问题背后是这个家庭结构出了问题,例如父母有一方缺席、相互贬低、家庭中有很多暴力行为、过于控制、过于没有边界等等。所以,邀请父母一起参与咨询工作,是为了能够改变现有的家庭结构,让每个人都能回到自己的角色和位置上。


听见父母的“哭声”


像很多家庭那样,青少年来访者的妈妈过于控制,也有过多的侵入性,和孩子太近,使孩子也变得难以与母亲分离,而父亲是缺位的,父性的功能也是孱弱无力的,家庭成员能随意指责和贬低他,他的看法和意见在家里也是很难起作用的。


这几乎是很多家庭的写照。如果大家关注社交平台,会发现似乎现在的孩子有抑郁情绪甚至抑郁症的数量变多了,无法适应学校生活和学习任务最终休学在家的情况也越发明显。


还有很多孩子出现自伤、自残的症状,或者日益孤僻多疑,在这些“问题孩子”的案例中,有相当一部分存在着孩子和母亲离得过近的情况。十几岁的男孩或女孩,仍然与母亲同床共枕的现象非常常见。


有些家庭里,孩子上初中了还在和妈妈睡一张床,而爸爸单独睡在另外的房间。还有的是因为工作或求学,妈妈带着孩子在另外一个城市,租了一居室和孩子同床共用一个卧室。还有一些案例是父母和孩子一起共用一间卧室,妈妈睡在孩子和丈夫中间。


想象一下,一个上初中的男孩子还在与妈妈同睡一张床,甚至会相拥而眠,孩子不可避免地会看到妈妈裸露的身体。很多家庭并不避讳,妈妈觉得是自己的孩子什么没见过,会帮十几岁的男孩洗澡,甚至一起洗澡。有的成年男性30多岁,单身,依然和父母同住,家里也丝毫不避讳,父母和孩子都经常穿着内衣在家中走动。


这样的画面,会让你有怎样的联想和感受?


正巧今天看到一则短视频,说一位女孩要去外地上大学了,妈妈舍不得与她分开,她为妈妈在大学里找了一份工作。女孩说每天能见到妈妈,一起吃饭散步聊天,非常幸福。


如果女孩与妈妈的分离完成得比较好,也许这样的陪伴的确是很幸福的,但如果这样的陪伴不是基于相互独立的基础之上,那就有些微妙了。陪孩子读大学的例子也数不胜数,大学是青少年从孩子走向成年人身份的转变时刻,也是很多孩子精神层面离开家的时刻,在这样的时刻妈妈似乎没法放手,孩子也需要反过来照顾妈妈“被抛弃”的感受,难免会让人感到孩子虽然是在上大学,但好像始终没有迈出家门。


正如那些与孩子紧密到边界完全消失的父母,他们紧紧抓着孩子无法放手。曾奇峰老师最近发布的一条短视频叫做“男孩的充分成长,需要妈妈足够放手”,这对女孩来说也同样适用。很多女孩已经很大了,在职场独当一面,或者自己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了,还需要听妈妈的话,例如有门禁时间、必须住在家里、不准在家里点外卖。


如果你问,为什么不反抗?搬出家不行吗?不可以的,妈妈会崩溃,会歇斯底里,会以“死”来威胁。这是孩子难以承受的。而通常在妈妈与孩子的紧密结合里,爸爸都是缺席且无能为力的。


我们以妈妈为中心来描述,是因为在孩子和父母的关系里,妈妈是非常特别也非常重要的。无论是男孩、女孩,成长到一定阶段都需要抛弃妈妈。女孩子需要先认同妈妈,再抛弃妈妈认同爸爸,最后还要回到对妈妈的认同中来,而男孩子则是先认同妈妈,后抛弃妈妈认同爸爸,此后彻底与妈妈分离不再回到妈妈的怀抱。


无论是在咨询工作中,还是人之常情中,我们都不应该指责一位紧紧抓着孩子不放手的妈妈。想象一下,怀胎十月,走一遭鬼门关生下的小生命,在这个无论是制度还是文化“加持”导致的丧偶式育儿处境下,妈妈在养育中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


本来孩子的独立就是踩在抛弃父母的基石上。这种抛弃是实实在在的,黏人的小面团子突然在某一天睡醒后开始不再亲近自己的妈妈,转身投向爸爸的怀抱,什么都要爸爸替自己做,有时还会童言无忌地说“妈妈是坏蛋”、“讨厌妈妈”、“再也不要妈妈了”,我想,很多妈妈都会委屈和心碎。


孩子去上幼儿园,开始离开家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了,每一位妈妈在这个时刻都是心情复杂的。


在爸爸缺席的家庭中,妈妈不仅委屈、心碎,还会有无数的愤怒;爸爸则感到自己在家是被排挤的、被贬低、不信任的,也会越发回避家庭里发生的一切。


爸爸的缺位,会让妈妈变得孤立无援,紧紧抓住孩子似乎就会成为必然。如果能帮助这对儿父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让爸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给妈妈提供支持和帮助,孩子也就能从蜘蛛网里挣脱出来。


这些,都是父母的哭声。这也是为什么,父母一同参与对孩子的咨询工作是如此重要了。


邀请父母参与咨询,是每一个儿童青少年个案工作的重要部分,也应该是最开始就要考虑和想办法实施的部分。同时,这件事在咨询一开始来推进是比较容易成功的。


同等重要的,咨询师自己也需要相信家庭一起来工作能够为来访者带来更加有效且长足的发展的,这也要求咨询师需要放弃一部分自身的全能感,也就是放弃一些“我能独自够治好这个孩子”的幻想。


要知道,无论来访者在各种治疗中获得了多么好的转变,最终来访者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庭里,如果家庭结构没有变化,这个环境就还是原先那个有伤害性的环境,那些好的转变很难维持住。个体治疗结束后,来访者还是要跟自己的家庭共同存在直至生命终结。


家庭内的暴力与攻击性


对这些不得不和父母过度融合的孩子,督导老师有一句话:“边界是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未曾拥有过的东西”。


没有边界,并不是说这个人就一定会变得很入侵,还有一种表现是会变得回避,或者在人际关系里变得非常无措。


他们会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才是正常的,不知道如何表达喜爱亲近,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愤怒与不满。每个人都会渴望好的关系,而没有边界会让他们对如何拥有关系以及如何维系关系束手无策。

也许会把同伴的玩笑体验成对自己的攻击,把别人的示好体验成入侵,把别人的拒绝体验成对自己整个人的拒绝。这种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处境,或许会使个人感到整个环境似乎都在迫害自己。


这些孩子与父母距离过近,那些本该自然释放的攻击性会被压抑,攻击性或许会向内,变成自伤、自残,也可能会向外分裂,变成整个环境都在针对自己,也可能会变成一些其他形式的躯体症状,例如强迫行为等。督导老师说,这些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直接等同于暴力。


除此之外,孩子内部也会非常矛盾、混乱。与家庭分离独自出去冒险是人格发展的需要和必经途径,但这个过程被阻碍、破坏了,同时父母表现出的举动似乎是因为很爱自己,很需要自己,由此形成了一对矛盾,孩子会对自己的需要产生怀疑,也会对父母过于靠近产生愤怒。


来访者的家庭里本身也是充斥着暴力情绪的,谈及这个部分,督导老师对这类案例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思路:


我们需要帮助这些父母找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养育孩子的办法,使他们不再依赖于打骂这种方式。我们需要想办法减少父母对孩子的打骂,打骂这种养育的方式可能是父母自己过去经历的一些东西,可能是他们目前知道的仅有的养育方式,而我们需要帮助他们找到其他的办法。对孩子的打骂会对孩子的大脑产生很多影响,遭受过多的打骂,孩子会有更多的敌意和焦虑。”


尾声


在督导的尾声,督导老师分享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观点,尤其对家里有新生儿的父母来说也许会有一些启发:

“在正常的家庭中,无论是在母亲的身上还是父亲的身上都需要有父性功能的部分,所谓父性的功能是说婴儿需要能够忍受局限,妈妈需要能够在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妈妈需要做她自己需要做的那些事情,那么同时爸爸也需要执行这个父性的功能。


爸爸需要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说孩子你得自己睡觉了,到了我跟你的妈妈需要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了。这个特定的宝宝发育的时间节点也许是在6个月,通常是6个月之前,爸爸需要行使父性的功能,使宝宝离开床,睡在床边的摇篮里。随后逐步把孩子从父母的卧室中移出去,让孩子睡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似乎在说孩子跟父母分床的方法论,但更深层的部分是在谈论一对父母在养育时需要意识到与孩子分离的部分。


父性的功能是规则、边界。妈妈要想能够在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是需要整个家庭结构的支持。如果这样的支持是匮乏的,妈妈会更加艰难,但还是需要想办法来保持父性的功能,而不是与孩子结成紧密的共同体;如果爸爸能够参与进来行使自己父性的功能,充满善意与爱地协助孩子与爸妈分离,这对整个家庭而言都是莫大的支持。



*本期督导老师:Jeanne Magagna博士,英国塔维斯托克儿童和青少年心理治疗师,博士,培训组创始成员、副主席和联合协调员。

              


编辑 | 大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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