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年级就被退学，却活成了日本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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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小豆豆，永远的孩子。
黑柳彻子
撰文 | 尚倩玉
编辑 | 沈佳音
在日本，如果被问到谁最能代表日本女性，很多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她的名字——黑柳彻子。
她1953年进入电视界，成为NHK电视台的第一位女演员，主持的《彻子的房间》从1976年开播以来从未间断，播放11000期以上，刷新了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为由同一主持人主持的最长寿的谈话节目。
据大受欢迎的日本综艺节目《水曜日的downtown》2020年统计，从古至今的日本人知名度排行榜中，黑柳彻子超过前首相安倍晋三位居第2位。
而中国人知道她，更多的是因为她的童年传记——《窗边的小豆豆》。黑柳彻子小名叫「小豆豆」，在小学时因为对周围的一切太过好奇，在上课时无法集中注意力，一年级时被视为「问题儿童」而被退学。
于是，彻子的母亲黑柳朝为她找到了「巴学园」。在这里，彻子遇见了小林校长，怪学生成了校长口中的「好孩子」。
校长的肯定奠定了彻子一生的自信。
1981年，彻子出版了《窗边的小豆豆》，记录了在巴学园短暂而美好的求学生活。40年过去了，这本书早已成为日本战后第一畅销书。引进中国后，它也是单本销量最大的童书，2017年就已突破1000万册。
巴学园在1945年的东京大空袭中被烧毁。但巴学园的经历一直鼓舞着彻子，让她活出了与众不同、精彩纷呈的人生。
日本很多著名人物都以登上她的节目为荣，世界级明星如果来日本宣传，这里也是必经的一站。木村拓哉、山口百惠、Lady Gaga、邓丽君甚至是哆啦A梦，都是她的嘉宾。
彻子的成长故事，也被翻拍成多部电视剧，连同她的节目一起，影响了一代又一代日本人。
# 01
当「小豆豆」长大成人
从巴学园毕业后，彻子进入了中高连读的香兰女子学校，毕业后入学东洋音乐学校（现在的东京音乐大学），就读于声乐科。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要干什么。受木偶剧的影响，1952年，19岁的彻子应聘NHK放送剧团的演员。理由很简单，希望成为母亲后的自己可以为孩子绘声绘色地读童话书。
黑柳彻子和母亲
（图源：Instagram@tetsukokuroyanagi）
这时的彻子还是能看出儿时「问题儿童」的影子——投递简历时，NHK要求现场投递，而彻子选择了邮寄，被警告一次；参加笔试，记错考场，差点没赶上开始时间；答题卡潦草且被橡皮擦出一个洞；在“你认为你的优点”的题目下洋洋洒洒，大写特写，一直写到试卷背面，而在缺点一栏用两行字草草收尾……
但即便如此，彻子还是从6000多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NHK的一员。
后来，谈到录用原因，彻子说，NHK录用她完全是因为她一无是处。面试官这样告诉她：“你的笔试和面试成绩都非常糟糕，但是对于电视这个新世界来说，试着录用一个像你这样一无是处、一无所知的人或许更合适。”
NHK的选择是对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彻子来到电视界，成长为日本电视史上的传奇人物。
黑柳彻子进入NHK电视台时
（图源：Instagram@tetsukokuroyanagi）
在那个年代，电视还是刚刚引进的新鲜事物，当时美国NBC电视台制作人来NHK进行指导。制作人说，电视将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媒体，人类的文明将会向上还是堕落、世界各国之间将会相互理解还是爆发战争，将会很大程度上受到电视的影响。
彻子对这场演讲深信不疑。她出生于1933年，经历过东京大轰炸，曾随母亲被疏散到青森县，是坚定的反战人士。彻子这才意识到，原来电视是可以带来和平的媒介，这样的信念也支撑着她在电视界走了68年。
1953年，她作为NHK第一位电视女演员出道。彻子主演了广播剧，成为了日本最早一批配音演员。不过感到自己演技的不足后，她果断辞掉了NHK的工作，前往纽约留学。
特立独行的彻子受纽约文化影响，早在40多年前就开始了No Bra生活，也穿着自己很喜欢的印有胸部图案的T恤拍过广告，但当时被太多观众批评投诉，那条广告便只能重拍。
争议照片
（图源：Instagram@tetsukokuroyanagi）
现在，当这张照片被重新发布在INS上时，大家都惊叹于彻子几十年前的时尚品味。
留学一年后，彻子突然收到朝日电视台的电话，问她愿不愿意做新推出的新闻节目的主持人。
在此之前，日本的节目主持人全部以男性为主，女性只能站在一边，穿着统一的白色衬衣配绀色半身裙，没有多余台词。为了不招致女性观众的反感，电视台选拔的女主持几乎都是有过家庭主妇经验的人，38岁仍然未婚的彻子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就在她准备拒绝的时候，制作人告诉她，他们在寻找的就是像彻子这样不被社会固有观念束缚的人，想让她在节目上依照着自己感性的部分畅所欲言，服装也可以随意选择。
被打动的彻子放弃了继续留学，也告别了进入谈婚论嫁阶段的爱人，选择了不确定的新事业，在1973年独自回国。
就这样，彻子孤身挤进被称为「男性社会」的电视新闻界，成为日本第一位新闻女主持，并将《彻子的房间》这一节目持续到现在，成为日本史上最长寿的电视谈话节目。此外，她主持的《THE BEST TEN》曾经有过收视率41.9%的好成绩，也多次以主持人身份登上日本年末的音乐节目《红白歌会》。
在初期的《彻子的房间》，除了彻子以外的工作人员都是比她年长的男性，这让她经历了不少无力的时刻，但也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彻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做自己就好，无需在意旁人眼光。
但是有一件事是她一直坚持的，就是向制作方提出条件，整个节目不能进行任何剪辑，必须像直播一样，以求呈现嘉宾最真实的状态，同时避免断章取义。
彻子也从来不会采访对象带着走，而是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她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在听对方故事的时候，彻子能表现出极强的好奇心。一如她和小林校长第一次见面时，小林校长静静地听一年级的她说了四个小时。
但不管对方是再大的咖位，不好笑的时候彻子不会笑，也不会刻意迎合对方的观点，有时候甚至毫不留情面。
彻子抛出的尖锐质问，让她在男尊女卑的昭和时代成为毫无疑问的特殊存在。坐在她的面前，恐怕很多大明星都会害怕。所以，在这些嘉宾中甚至开始流行一些应对彻子的方法，比如带着自己的宠物上节目。
在节目制作人田原敦子眼中，彻子一直都保持着强烈的活力和好奇心，如果将人生比作四季，那彻子的人生恐怕只有春季和夏季的循环往复。“不管嘉宾是什么样的人，彻子都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好奇心，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个节目才能在节目形态不变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长久持续下来。”
工作之外，彻子有过多次恋爱经历，但终生未婚。在结婚和工作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30多岁时，彻子在美国遇到了喜欢的人，为了在日本工作，二人开始了长达40年的跨国恋。
大约十年前，这个爱人去世了。从那以后，彻子再也没有恋爱过了。
黑柳彻子38岁在纽约留学时
（图源：Instagram@tetsukokuroyanagi）
# 02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呀」
直到现在，彻子还时常念叨着，如果没有和校长老师相遇，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彻子口中的校长老师是巴学园初代园长小林宗作。1937年，他建立了巴学园，巴学园是一所私立小学，是大正自由教育运动中音乐教育法（rythmique）在日本的首次实践。
小林宗作先生
在巴学园，不管彻子做出多么「奇怪」的举动，闯下什么样的「祸」，老师一次都没有把彻子的家长请到学校里来，而是摸摸她的头，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呀。”
彻子也会跟着开心起来，说道：“是啊，我是一个好孩子！”
小林先生常说：“无论哪个孩子，当他出世的时候，都具有优良的品质。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会受到很多影响，有来自周围环境的影响，也有来自成年人的影响，这些优良的品质可能会收到损害。所以，我们要早早地发现这些‘优良的品质’，并让它们发扬光大，把孩子培养成富有个性的人。”
彻子回忆道，“如果当初去的不是巴学园，没有遇到小林老师的话，恐怕我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贴上「坏孩子」的标签，在这样的自卑之下长大成人。”
即使是在后来，彻子考上大学、进入演艺圈，经受了很多挫折，在她内心深处也始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信」。彻子觉得，这种自信是小时候小林老师为他埋下的种子。
黑柳彻子小时候
学校以外，还有一个人对彻子有很大的影响，便是她的母亲，黑柳朝。
关于小学退学这件事，直到彻子满20岁后，母亲才第一次和彻子提起。
“你小时候转学的那次你还记得吗，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
“是学校让你退学了哦。”
原来小学的班主任对黑柳朝罗列彻子在学校的种种罪状：上课不停地开关书桌；一直站在窗户边，假装自己是宣传艺人；画画越出了绘图纸，都留在了桌面上……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母亲在彻子耳边唠叨“怎么搞的？你竟然弄到要退学！我们只好再找一个学校了，如果再退一次学，就没有学校要你了！”的话，那或许不管是多么乐天派的她，都不会再对电车教室那样好奇，也不会对新老师和新同学立刻放下戒备。
彻子说：“那样，当我第一天走进巴学园时，会是多么沮丧而惴惴不安啊！那生着根的校门、电车教室，在我眼中肯定不会那样有趣了。能拥有这样一位母亲，我实在很幸运。”
从小到大，多亏了学校和家里对她的尊重和保护，即使彻子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做成些什么」。
彻子的父亲是NHK交响乐团的首席提琴手黑柳守纲。黑柳朝在丈夫去世之前一直是家庭主妇，但是从70岁开始，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二人生。开始写作的她成为了畅销书作家，《阿朝来啦》被NHK拍成电视剧，也同彻子合著了《小豆豆与我》、《阿朝快100岁了》等作品。
黑柳朝是个充满活力的老太太，她和彻子一样喜欢时尚，还在八十多岁时与英国人开始了新的恋情。
黑柳彻子
黑柳朝对待自己的孩子从不娇生惯养，但她十分尊重孩子们的性格和喜好。
其实彻子与母亲是完全不同的性格，相比之下，母亲更加大胆，即使前面是悬崖，也会听其自然，等到明白「行不通」了再放弃，而彻子则更加一丝不苟，所以无论到哪里，彻子都能做得很好。
有一天，彻子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在《彻子的房间》中采访了近万人，但唯独没有好好坐下来和母亲聊一聊，所以向母亲抛出了采访邀请。
彻子问道：“等妈妈百岁的时候，我可以出一本采访妈妈的书吗？”
黑柳朝当即说：“太有意思了，不过一百岁还是别等得好，要问就赶紧问吧。”
黑柳朝永远是个当机立断的人。那一年，黑柳朝已经95岁，在这本书写成之后不久，她便去世了。
现在，每年快到母亲节的时候，彻子都会拿出一块玻璃镇纸翻来覆去地看。色彩缤纷的镇纸上，用英文写着「DON’T FORGET YOUR MOTHER」，这是母亲从美国给她带回的礼物。
有段时间，彻子沉迷于收集各式各样的镇纸，虽然妈妈不能理解，但还是买了一块镇纸作为礼物送给她。
黑柳朝说，这并不是为了让彻子不要忘记她，只是觉得写着字的镇纸挺稀奇的。
作为母亲，黑柳朝或许不能理解所有彻子稀奇古怪的爱好和行为，但是都选择了尊重，并且陪她一起加入进来，这让彻子非常感激。
黑柳朝在给朋友的留言中写道：彻子自幼是个率真的孩子。不过这种率真，别人也许看不出来，然而那是名副其实的率真。如果不是这样，她是不可能在那么繁忙的工作中，五十年如一日，耿直而又快活地走过来。
# 03
永远的孩子，永远的小豆豆
现在，当年的小豆豆已经变成了老婆婆，但从学校老师和母亲那里得到的爱，彻子想要传递给全世界的孩子。
彻子用《窗边的小豆豆》的版税，设立了「小豆豆基金」捐给听觉障碍儿童，帮助他们进行话剧活动。
在《彻子的房间》中，彻子每次都会身着华丽的裙子，一万多期节目从未重复过。每年圣诞节前后，彻子会把当年在节目里穿过的衣服在高岛屋拍卖，所得收入全额捐出，彻子希望这笔钱可以帮到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们。
1984年，彻子开始担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她为非洲那些贫穷、饥饿的儿童四处奔走，访问了近40个国家，通过媒体的力量来向外界介绍这些地区的现状，号召民众为贫困的儿童募捐。
彻子到过的国家，孩子们都因为战乱受尽折磨。她去了那么多次非洲，却一次也没看到过非洲的动物。那些连水和草都没有的地方，孩子们都在挨饿，动物自然也无法生存。彻子总是说，真想让非洲的孩子们看看大象和长颈鹿。
88岁高龄的彻子如今还活跃在电视界的第一线，《彻子的房间》也保持着每日更新的频率，几乎没有休止。
彻子喜欢喜剧。她说，日常生活中的悲剧已经够多了，在舞台上，她希望能为观众带来快乐。
90岁以后，彻子打算开始学习政治，如果顺利的话，等到100岁时，就可以转型成为政治记者，变成拿着话筒喊着「总理、总理」那样的人。
《彻子的房间》
为了那时能挤得过年轻记者，彻子每天都在练习体操。此前，听说每天练习印度深蹲对保持健康很有好处，彻子就将每天做50个深蹲作为自己的日课，持续了二十多年。
2016年，彻子开设了INS账号，学着年轻人上传自己的漂亮妆容和裙子，分享自己的日常，粉丝数量已经达到100万人以上。
她还像当年那个小豆豆一样，喜欢穿漂亮的裙子，会追最新的韩剧。作为大熊猫在日本的「头号迷妹」，1972年大熊猫康康赴日时，她翘班去上野动物园后门守着，只为看一眼运送大熊猫的卡车，在节目中如果邀请到了帅气的嘉宾她也会激动地说个不停，让制作人颇为烦恼。
彻子说：“我思考了自己从小豆豆的时期到现在到底哪里变了，可能稍稍成熟了些，但是一旦遇见什么有趣的东西，我还是会扑上去。这份心性完全没有变，用斯瓦西里语讲就是「totto」（豆豆），它表示的是「小孩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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