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摇号分流到「菜中」的优等生,现在怎么样了?
大家好,我是Gloria,一名16岁北京高一学生。
最近小升初、初升高走入尾声,一批学弟学妹们迎来了分流。其中,一份北京小学生的简历掀起了众多讨论:
这样一份令无数成年人感慨被吊打的优秀简历,却仍不够格点招进海淀的名校。
为了上名校的教育军备竞赛,令很多家长深感重负,每分每秒身处剧场效应里的主角学生们,更是难以幸免。
同样亲历了北京小升初和初升高的我,也不例外——
小升初分流到了一所末流初中,初中是我最艰难的三年,为了比别人站得更高,我只能通过「卷」来给自己安全感,却导致一度没有力气上学,深陷emo(注:代表忧郁、烦躁、焦虑等情绪)中。
直到中考后,故事终于开启了新的篇章。
在佛系著称的东城,我爸妈也超级佛系,教育规划是本科在国内,研究生再出国。
小学的我很「风光」,当过大队干部、班长、舞蹈团团长等一系列职位,还拿过一堆奖。
那个时候,小升初还可以跨区,东城优秀的孩子也可以考到海淀的强校。我和我爸本来还研究了一两所学校,但是我妈不舍得我那么小就去「卷」。
我们决定坐等免试电脑派位。
■北京各区的教育风格迥异,海淀最鸡血。
出乎意料但又好像在意料之内,我被派到了一所东城的末流学校,只不过,进的是从名字上看不出来的隐形实验班。
学校抓得很严格。
虽然初一原本四点半就能放学,但一般都会上到 6 点,后来,加课时间蔓延到早晨,中午休息,课间等,艺术课和体育课也都被「霸占」了。
上完课后,作业仍然多如牛毛。
从我6点到家开始算,就算在家连晚饭也不吃地全神贯注地写作业,基本得写到晚上11点以后,常常到 11 点半还有两三门功课没写完的。
写得稍微慢一点同学,甚至常常要写到凌晨。
我也难以接受自己沦落到「末流初中」的现实。
在进入学校的第一天,我就带着不满、懊悔与不甘发狠学习,想争年级第一,「证明」我可以走出去,我还有光明的未来。
大多数同学应该都和我有差不多的心态,想通过「卷」的努力学习给自己安全感,励志考上东城区最好的高中。
在冬天,我们进学校、出学校都已经天黑了,没有见过白天的太阳。
神奇的是,我当时不觉得熬夜学习有多累,因为有奔头每一天都特别精神。反倒我爸妈被吓坏了,初一就需要每天熬夜,让他们特别担心我的健康。
更令他们担忧的是,是我深陷竞争意识难以自拔。
第一名永远只有一个人,我不能接受和第一名差的那几分。
我常在考完试后崩溃大哭,爸妈对我的精神状态感到深深的担忧。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太可怕了。
初三是最艰难的一年。
或许是因为初一学得太狠了,大家忽然没有了原来的活力和斗志,所有人好像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霜,紧皱眉头,没有了笑颜。
可能是为了缓解压力,脏字在楼道里飞撞,仿佛这样才能宣泄我们无处安放的情绪。
那时候的我,甚至有点讨厌上学了。
每个周日的下午我都会哭上好几个小时。周围的噪声太多,太多目标要去实现,我越来越听不见自己内心的声音了
我不太能够明确地表述当时我的情绪感受,但我清楚地知道,每个工作日走向胡同深处的学校就像一步步走入马里亚纳海沟,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我甚至隔着三四周就请一个周一的假,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去上学。
早在初一上的学期末,从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考虑,虽然有些纠结,但还是开始考虑转轨。
我们开始关注中考后考入公立国际部为目标,或许是一个新的出路。
既然要走双轨路线,要抓起来的大事就是英语。
虽然生活在鸡血的北京,但是我并不是一个从小就死命抓英文的原版娃,英文学习就是以兴趣为导向进行一些阅读、听力和口语练习。
初二时,妈妈给我报了一个托福班。
跟大家也打个定心丸,就算是佛系学英语,也给我打下了不错的听力和口语基础,所以托福对我来说并不算特别难。
我最喜欢的,是在托福班遇到了一群「神仙朋友」,帮我缓解了很多压力。
我们的课上有大佬,有传统意义上的「调皮捣蛋」的气氛组,有研究宗教和哲学颇深的社牛,但是课堂上永远不聒噪。
我能感到他们的善意。
平时高冷的「凡尔赛君」会跨越大半个班传过来空白草稿纸,气氛组们会在我不自信的时候给我加油打气,老师很温柔且善解人意。
这样的氛围对当时的我来说太罕见了,也令我对体制外充满了期待。
因为当时在我的学校,氛围组永远是最不受待见的,是上课的压力担当(因为总是被骂)。
学校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也更为严肃。
我心里清楚,体制内学校的老师也非常好,很关心每一位学生,可能只是不太擅长用我想要的方式表达。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每次当我狼狈的时候,当我难过的时候,如果老师能帮我一把,哪怕问我一句,该多好。
就这样到了初三,在我几乎没有力气去上学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可以申请国际部了。
我把自己的思考、梦想都写在了国际部的个人陈述里,投到了想去的几所学校的招生邮箱里。
没想到,准备申请也大大减少了我的负面情绪,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申请国际部成功地让我忙了起来,减少了我精神内耗的可能。
我也渐渐找到了在初中的生存方法。我告诉自己:既然我不喜欢这个环境,我就要对抗它。
我努力强迫自己变得变得积极和充满善意。而当我这样做后,我真的变自信了!
在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我陆续接到了一些学校的offer,某校的招生老师在面试的时候和我说:
「你写的个人陈述,让一个成年人都很感动」。
我的许多特质并没有被相对灰暗的初中磨灭,我还保持着我这个年纪该有的生命力和勇气。
拿到了好几个第一梯队的公立名校的offer后,我对国际部越来越期待。
但是这个时候爸妈动摇了。妈妈想到我大学就要出国,与她分离十分缺乏安全感,觉得我这个时候心智还不够成熟。
我爸则觉得国际部压力太大了,担心我又重复初三的精神状态。如果去一所比较好的普高,可能会更适合我。
慢慢地,商量就变成了吵架。
当时我生气地和妈妈说:
妈妈,你当初让我学托福,学这个学那个,申请这个申请那个,现在又告诉我去普高吧。这就像和我说孩子我们来跑马拉松吧,等我吭哧吭哧跑到了,你告诉我,不好意思孩子方向错了。
没想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询问我的情况。
我妈说出了他们的忧虑。老师在电话中没有威胁,也没有劝说,只是花了5分钟帮我们分析,并给了考虑的时间。
这次我妈没有再反对,两天之后我们下了决心:就去这里了。
我的转轨之路,也终于尘埃落定了,中考后进行了正式签约。
我在这里,发生了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参加了USAD社团(美国十项全能学术竞赛),还竞选上了队长。
在体制内,我总是喜欢等到万事俱备再去干一件事情。
因为这件事,我意识到,很多事情不需要等到所谓的「时机成熟」 ,需要的就是一鼓作气的勇气。
USAD需要每周背诵40-140页不等的英文资料,其中有特别多细碎的知识点。为了激励大家,每年的三支队伍每周至少进行一次训练,每周一都会有公开排名的小测。
我们队永远永远永远是最后一名,而且是距离上一名差距很大的最后一名。
我并不能很好的调节这种失望,我们也试过了很多方法,但是所有的方法都失败了。因为失利我们也吵架,训练的时候也常没有斗志。
今年三月,我们去海南参加USAD中国站。没有带队老师,我们只能靠自己解决困难,比如多方协力,分工合作,处理差点赶不上飞机晚点的问题。
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密。
大家一起走到海边散步,走入大片的绿地和湿地,在泥泞广阔的草地上奔跑时,凌晨大家聚在房间里一起玩,氛围变得特别好。
我突然觉得,之前一切的经历都很值得,管它对了几道题,得了什么名次,这瞬间是真实的幸福。
第二天,我们意料之外地得了全国第二,大家激动地抱在一起哭。
我也开始逐渐意识到:很多事情是否有益,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衡量的。
就像一位队友在朋友圈里写到:
我们的一生其实就是活在几个瞬间吧,感动于我们队故事之外的故事。
这件事后,我开始学着不只为数字和名次而无目的无意义地奔波,而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这个过程。
我报了排球课,结果发现初中中考颠排球都不利索的我竟然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我重拾断了三年的舞蹈,我享受用身体表达的感觉,不再因为之前别人例如「学舞蹈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学习文化课」的内涵而自卑;
我确信自己爱上了数学,我喜欢用直觉来理解公式和在数学课上充盈的感觉……
随之而来,我的心态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我不再会为一次作业的失利而感到痛苦不堪;我不再会为来临的考试而感到压力巨大;我不再会被别人的一句话击垮。
我学会了欣赏一草一木,发现了学校里一棵开了两种颜色的花的树;
我学会享受当下,会真心为北大湖水里面鼓起勇气游过湍急的排水口的鸭子感到欣喜;
我学会了尊重每一个意外和惊喜,毕竟任何事情的结局都是美好的,如果目前所得到的结果不够美好,那就说明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喜欢这只有着「无所谓」态度的鸭子
当然,体制外也并不是完美的。
学生不仅要要兼顾德智体美劳各个方面,更考验的是对自我、对周边和对世界的认知能力和成熟定力,压力并不比体制内小。
我记得有段时间,因为太多想体验的事,我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要上公立初中,白白浪费三年时间?
如果我九年级就转轨,我会不会更加从容,更有时间来思考我要干什么?
渐渐地,我可以回答我自己抛出的问题,曾经令我emo 的体制内初中三年有什么用——
从理性来说,最近课上教了primary emotions和secondary emotions。
Secondary emotions是对于primary emotions所产生的情感,一般持续时间比较长,也一般是造成我们emo的根源(比如说A嫉妒她的朋友,她发现自己的心态之后对自己很失望,那么嫉妒就是primary emotion,失望就是secondary emotion)。
我们可以通过掌握前者,让它变得积极,从而用来帮助自己,激励自己。
初中时,我的不开心是primary emotions,由此产生了令我难过得透不出气来、无所适从的Secondary emotions。
随着我渐渐鼓励自己通过假装自信和positive来对抗环境,我的secondary emotions变成了积极的「我要更好地活着」。
我确实开始拥有了掌握secondary emotions的能力,这也增长了一定的智慧吧。
比较感性的答案是,我花了三年走出那条小胡同,有时候却又很想念它,甚至想迫不及待走回去。
在高中压力非常大的时候,我也会翻翻初中时候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我和同学们还经常聚会,也和一些老师处成了朋友。
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问题的答案可能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但当我回顾过去,可以从中获得力量的时候,答案是否正确早已不重要了。
公立国际部是一个很有生机的地方,总是让我感觉很自然舒服。
有的教室里面摆了一个大大的书法桌,有的教室里面铺了小地毯和躺椅,有的甚至一直摆着一棵圣诞树。
不经意间,总能在墙上或者某个角落发现艺术作品。
很多时候走廊里会凭空出现一株植物,中庭会突然拥有一只有着生无可恋的表情的鹅。
学生也很自在,想写书法就过去写两笔,可以随意抱着、搂着大鹅。
当遇到了一个合适的环境,我迸发出了无尽的生命力。
有一次我走在校园里,我的朋友突然跑过来对我说:「你仿佛拥有我所见过的最美好的人生,有着无尽的生命力!」外教也说:「Gloria is glories!」
大家都难以想象,仅仅在半年前,我还深陷不想上学emo情绪中,看不见方向。
半年后的现在,16岁的我充满了幻想:世界这么大,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等着我。
当一个青少年被完全接纳、与自己和解后,我发现:
那些曾经挡在我面前的万仞千山,也都能变成心底的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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