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不喜欢讨论艺术」巴斯奎亚落地东京
◤巴斯奎亚在他的纽约工作室 / Tseng Kwong Chi © Muna Tseng Dance Projects, Inc., New York
我创作时从不考虑艺术，
我试着去思考生活。
”2017年5月的一个晚上，纽约苏富比的拍卖大厅里，藏家们对艺术家让-米榭尔·巴斯奎亚（Jean-Michel Basquiat）一幅作于1982年的Untitled的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竞价从5700万美元开始不断攀升，两位神秘买家在电话竞拍中不断加价，似乎都对这件作品势在必得。最后，Untitled以含佣金1.1亿美元的天价落锤，一举成为拍卖史上第六昂贵的艺术品。
著名艺术经纪人、巴斯奎亚专家Jeffrey Deitch对此评价道：「现在的巴斯奎亚，与弗朗西斯·培根和巴勃罗·毕加索是同一级别的艺术家了。」
◤Untitled（1982）在苏富比以1.1亿美元的价格成交 /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拍卖结束后不久，日本富商前泽友作便在社交网络晒出了与这幅作品的合影，并在推文中宣布自己就是这位一掷千金的买家，同时表示要带着这幅画世界巡回展出。这下，世界各地的巴斯奎亚迷们按捺不住了！
前泽友作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2018年1月，Untitled（1982）回到艺术家的故乡，亮相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巴斯奎亚6岁时便作为会员常来造访的重要场馆。2019年，我们终于有机会在亚洲一睹这幅作品的真容——东京森艺术中心（Mori Arts Center Gallery）于9月21日起展出该画作，以及其他上百件巴斯奎亚的作品。
◤东京森艺术中心展出现场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他究竟在画什么
巴斯奎亚看似童稚的绘画往往让初识他的观众摸不着头脑。
◤东京森艺术中心展出现场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看似抽象的笔触、信手拈来的破碎语句、潜在的种族叙事、具有个人特色的神秘符号，让每一幅画都不像是经过思考的成果，而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即时的、不加修饰的表达，一种即兴诗歌般的述说。
受到解剖学、古典绘画、音乐以及现代都市生活的影响，巴斯奎亚的创作往往能够穿越不同感官的局限，融合诗歌、音乐、色彩与材料的特质来完成叙事。
◤Hollywood Africans, 1983 /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他的色彩运用堪比艺术史上的大师，常被认为是1980年代新表现主义（Neo-Expressionism）的代表人物。其作品形式上的不拘一格也导致对他作品的理解经常流于表面。《纽约时报》和artnet艺评人Blake Gopnik就撰文表示，长期被误读为天真不羁的巴斯奎亚，其实更应该被称作一位观念艺术家。
比如下面这幅题为Per Capita（人均收入）的作品，画面的一端是美国各州居民年收入的名单，剩余的画面则散落着各种图形和数字表格的碎片化表达。其中要传达的信息和观念远远超越了作品的形态本身。
◤左右滑动查看Per Capita, 1981 /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Courtesy of Brant Foundation
巴斯奎亚于1983年创作的Hollywood Africans（好莱坞非洲人）现被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永久收藏。在这幅画中，图像和文字信息无不围绕着娱乐行业中对黑人的刻板印象而展开，许多短语都影射了好莱坞业界对黑人演员角色的限制。画面中也暗藏着一些关于他自己的信息，例如有关他生日的数字——12、22和60——以及与他一起来到洛杉矶的好友的画像。
◤左右滑动查看 Untitled, 1986. / Copyright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all rights reserved.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话题人生
巴斯奎亚的市场一路飙升，在2018年artnet艺术发布的市场报告中，名列当代艺术销售榜第一。公开「示爱」巴斯奎亚的藏家们不乏各路明星：大卫·鲍伊、麦当娜、小李子、Jay-Z、约翰尼·德普……
无可非议，他是历史上最成功的黑人视觉艺术家之一，也是极少数受到国际认可的拉美裔美国黑人艺术家之一。但是，他活着的时候未能踏入「上流」艺术的殿堂，1988年去世后也没有立即得到学术界认可。直到1992年，才有第一家美国博物馆——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为他举行了首个回顾展。
◤巴斯奎亚在他的纽约工作室，1987年 / Tseng Kwong Chi © Muna Tseng Dance Projects, Inc., New York
他是安迪·沃霍尔的挚友，还是麦当娜的前男友；他在成名过程中不断被误解，27岁就因吸毒过量离开人世；巴斯奎亚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从未失去过话题性，也成为了许多艺术作品的灵感来源。
◤巴斯奎亚与麦当娜，1982年 / vintag.es
1996年，一部以他为原型的电影「轻狂岁月」，由同为纽约艺术家的Julian Schnabel执导，戏中的安迪·沃霍尔由大卫·鲍伊出演。有趣的是，Schnabel职业生涯的第一唱个展就是由同样代理了巴斯奎亚的纽约画廊主Mary Boone举办。此后不久Schnabel便离开了这家画廊。Boone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禁落泪，当时在一旁的同样由其代理的巴斯奎亚过来抱住她安慰道：「Mary，别担心，我会成为比Julian厉害得多的艺术家。」谁能想到多年后，就是这个Julian为他拍了一部电影呢？
来自布鲁克林的男孩
早在1980年代巴斯奎亚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已是纽约的传奇。人们说，是他和安迪·沃霍尔共同定义了80年代的纽约艺术界。
◤1983年10月26日，巴斯奎亚与安迪·沃霍尔在百老汇大道860号 / The Andy Warhol Foundation for the Visual Arts
巴斯奎亚出生在1960年的布鲁克林，父亲是海地人，母亲是波多黎各人。也许是独特的文化背景和纽约的多样性对他影响颇深，巴斯奎亚自5岁起，便一生从未停止过创作。 从废纸上的卡通形象，到布鲁克林博物馆的名画临摹，再到街头的涂鸦、著名的笔记本系列，以及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布面作品，巴斯奎亚的想象力并不被其中任何一种媒介所局限。
他最喜欢的，就是画，再画，继续画。
◤青年时期的巴斯奎亚 / Youtube; Lee Jaffe
流浪的街头艺术家
母亲被诊断出精神病而频繁住院之后，15岁的巴斯奎亚离家出走，自愿成为了「流浪汉」，和好友Al Diaz一起以「SAMO」的名义在纽约苏荷区四处涂鸦。他喜欢用那些机灵的语句讽刺现实，再加上标志性的「SAMO©️」符号，很快让常在这片区域混的文艺人士记住了他。
◤巴斯奎亚在电影Downtown 81中，1980–81年 / Edo Bertoglio/New York Beat Films, LLC/Maripol/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尝到了被认可的滋味，巴斯奎亚更加坚定了自己「总有一天会出名」的念头。他总跟那时赚钱养他的女友说的一句话就是——「我马上就要出名了，以后换我照顾你。」
巴斯奎亚不喜欢谈论艺术，更不喜欢谈论自己创作的艺术。当巴斯奎亚谈到他的创作过程时，是这么说的：「我先从一幅画画起，然后完成它。我创作时从不考虑艺术，我试着去思考生活。」2019年7月，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推出的新书《巴斯奎亚主义》（Basquiat-isms），书的封底就是他的名言：
我根本不喜欢讨论艺术。
”◤Basquiat-isms. Jean-Michel Basquiat.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地下室里的天才小子
艺术经纪人Annina Nosei是第一个代理巴斯奎亚的画廊主。当时他还没有地方可以创作，Annina慷慨地让他用画廊地下室作为工作室。
◤（从左至右）拉里·高古轩，巴斯奎亚，基思·哈林，纽约，1982 / Pop Culture
如今的画廊界「大鲨鱼」Larry Gagosian当年走进画廊，第一次看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艺术家的画时，他被画里的精彩细节震惊了。据他自己的话来说，「汗毛直竖」，立即表示愿意买下三幅。
高古轩说：「一开始听名字我还以为是个老法国人，然后我就看到了这个黑人小孩，头发那样（翘得老高），身上满是颜料，抽着一根很粗的大烟卷。」
◤Annina Nosei在纽约SoHo100 Price Street的画廊地下室 / radiantchild.weebly
1982年，Annina为他举行了人生第一场个展。由于作品太畅销，竟谣言四起，传说「有一个天才被Annina锁在地下室被逼着画画卖钱。」
当被问到此事，巴斯奎亚的回应很精彩：「从来没有谁把我锁起来……如果我是个白人，你们只会说这我是个驻留艺术家。」
沃霍尔：巴斯奎亚背后的男人
谈起巴斯奎亚，就无法绕过安迪·沃霍尔。两人在1980年代曾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不仅一起合作展览、为杂志拍照、出演纪录片，还会去彼此家里作客、在工作室运动，甚至一起去美甲……
◤Photo: The Andy Warhol Foundation for the Visual Arts
巴斯奎亚画的沃霍尔让人印象深刻的同时不禁嘴角上扬，这些看似荒诞不经却恰到好处的简单描绘，让世人得以从「朋友」的眼光中看待这位对当代艺术史影响极其深远的当代艺术家。
经常一起合作绘画的两人，在接受采访时的场面是这样的：
「他总是在我画的东西上面画画！」
「哪有?」
「你就是这样啊。」
「我什么时候，哪有？」
◤Photo: The Andy Warhol Foundation for the Visual Arts
◤巴斯奎亚与安迪·沃霍尔合作作品Win $ 1,000,000, 1984. Collection Bischofberger, Switzerland /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在一次联合展览后，一位艺评人对展览给出负面评价的同时，称巴斯奎亚是「安迪·沃霍尔的吉祥物」。巴斯奎亚受到了极大伤害，在舆论的压力之下日益消沉，不断怀疑自己的能力，甚至与沃霍尔绝交。
◤巴斯奎亚与安迪·沃霍尔在他们合作的作品前, 1985 / Tseng Kwong Chi © Muna Tseng Dance Projects, Inc., New York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两人的相识竟源于巴斯奎亚的主动搭讪。有一天，巴斯奎亚路过一家餐厅时，看到已是知名波普艺术家的安迪·沃霍尔就坐在里面吃饭。他径直走进去兜售自制的明信片，而沃霍尔还真的立即买下了两张！离开后，巴斯奎亚立马回家，不到两小时后拿着一幅颜料未干、画着两人头像的油画回来了，还告诉对方这是自己助手画的。
◤Dos Cabezas, 1982 /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New York
沃霍尔1987年由于手术失败意外去世，巴斯奎亚从此陷入低谷。有人认为，这是他沉湎于成瘾性药物，最后于次年死于海洛因过量的原因之一。
当涂鸦艺术走进博物馆
在1980年代之前，艺术界从未领会过「涂鸦艺术」的重拳。现如今，涂鸦艺术前所未有地走进世界各地的「大雅之堂」——你可以在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看到Off-White创始人Virgil Abloh的展览，在泰特美术馆看基思·哈林，班克斯屡屡为艺博会和拍卖会贡献话题，而巴斯奎亚的个展无论放到哪里都更是一票难求。
◤布兰特基金会的展览「让-米歇尔·巴斯奎亚」 / Photo: Courtsey of Jean-Michel Baquiat Estate, Brant Foundation, licensed by Artestar, Charlie Rubin
此前，纽约布兰特基金会（Brant Foundation）举行的巴斯奎亚回顾展还没开幕，全部5万张门票就被预订一空。
9月21日，巴斯奎亚的日本首展在东京的森艺术中心（Mori Arts Center Gallery）拉开帷幕。这个名为「日本制造」（Made in Japan）的展览呈现约130件包括绘画、混合媒介雕塑、素描等媒介的作品。这对于亚洲地区的巴斯奎亚迷们，是一次难得近距离接触这位早逝的艺术天才的机会，其中就包括文初提到的那件破纪录作品Untitled（1982）。
巴斯奎亚短暂的一生中，曾经与摄影师Lee Jaffe一同造访日本。旅途中，后者为他拍摄了许多照片。本次展览中，我们也能通过摄影作品看到一个真实的巴斯奎亚。
◤巴斯奎亚在日本 / Photo: Lee Jaffe
展览的另一大亮点是巴斯奎亚记录下自己灵感点滴的笔记本。1980年代，他随身携带这些普通的笔记本，一一记录着素描草图、人像、短语小句，再到一些不知所谓的人名、清单、电话号码。看到这些笔迹，仿佛就像某一天的纽约街头，巴斯奎亚站在路边静静写些什么，你凑过他的肩膀，偷看他此时所想一般。
今天，你无须前往森艺术中心，也能够有机会窥见巴斯奎亚封存于时光中的所思所想。MTM将选出一位幸运读者，送出独家礼物：一本巴斯奎亚的笔记本。详情请点击MTM文章《「福利」巴斯奎亚的笔记本藏着哪些秘密？》查看。
◤巴斯奎亚的笔记本（Jean-Michel Basquiat: The Notebooks）封面 / Photo: © Estate of Jean-Michel Basquiat, licensed by Artestar
如果巴斯奎亚没有意外死去，他现在也才不过是一个59岁的中年人。他也许已跻身最贵在世艺术家的行列，也许与各大潮牌创作了联名作品，也许在为平权运动奔走……幸运如我们，能够亲眼见证巴斯奎亚笔下的创作，从颜料与画布捕捉到的历史中看到真实的他——一个领先于时代，却也被时代造就的伟大艺术家。
文字：Georgina
编辑：Liz
Reference
https://www.nytimes.com/2017/05/18/arts/jean-michel-basquiat-painting-is-sold-for-110-million-at-auction.html#
http://www.artnews.com/2019/03/05/completely-booked-all-50000-reservations-for-brant-foundations-jean-michel-basquiat-exhibition-are-gone/
https://www.artnetnews.cn/art-world/basikuiyazhuyijiujingshishenmezhebenkoudaixiaolvshuyexuyoudaan-116104
https://www.vanityfair.com/style/2019/07/andy-warhol-jean-michel-basquiat-friendship-book
https://www.jacobinmag.com/2019/08/jean-michel-basquiat-defacement-death-michael-stewart-guggenheim
https://www.basquiat.tokyo/exhibition/
https://www.theguardian.com/artanddesign/2017/sep/03/jean-michel-basquiat-retrospective-barbican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mqwxClsXKc&t=1s
https://news.artnet.com/exhibitions/basquiat-brant-foundation-1479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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