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阴云背后，重返「绝美之城」——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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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美之城（La grande bellezza）》由意大利导演保罗·索伦蒂诺（Paolo Sorrentino）自编自导，被许多人称为是他献给罗马的一首情歌。电影既展现了罗马那灯红酒绿、奢靡华丽的一面，又展现了它庄严厚重、神圣古老的一面，为观众呈现出了一个复杂矛盾却又充满神秘吸引力的罗马。2013年，这部影片双双斩获奥斯卡和金球奖最佳外语片。如果你来到罗马，会发现许多旅游机构甚至从电影里找到了商机，纷纷推出了根据影片设计的「绝美之城版」罗马旅游路线。
◤上：《绝美之城》海报 / Mafab 下：Ali Mac绘制的罗马地图动画 / Ali Mac on Giphy
如今，许多人心目中的罗马浪漫假日因为这场全球疫情的爆发嘎然而止。在意大利受到新冠疫情重创的当下，罗马作为其文化政治中枢受到的冲击更让人感伤。然而，「罗马并非一日建成」，也不会在一夜间坍塌。这座饱经历史的古城定会再一次抹平创伤，重现往昔的光辉。
让我们跟随着《绝美之城》，重访电影中故事片段发生的地点，去漫游罗马、了解罗马。在探索罗马之美的同时，也许会看到那看似陌生的美景照进自己内心时所产生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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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美之城》的主人公，是在罗马生活了四十多年的成功人士捷普·甘巴尔代拉。身为「上流社会王者」的捷普平日里游刃有余于奢侈生活，但其实却总心感空虚。在65岁生日后，捷普下定决心开始了一场「自我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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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习惯了人性复杂的捷普来说，若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内心，必然会困于主观带来的迷雾和盲区，陷入没有尽头的自我辩论。因此，他把「寻找自我」的视线投向了外界，投向了罗马。他开始重新「游历」罗马，旁观身边不同的人经历着不同的故事，就仿佛在审视着他的自我在不同镜子碎片上的反射。
◤上：历史上的罗马与现在的罗马 下：Giambattista Nolli于1748年绘制罗马城市规划图纸与现今罗马
整部电影若即若离地跟随着捷普的「自我找寻」之旅展开，为观众呈现出汇集了无数片段式的情绪、故事与人物的意识流，而主人公捷普就像是将这些片段串起的一条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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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贾尼科洛山丘观景台到阿夸宝拉喷泉
「罗马最好的人便是游客了」——电影中捷普在与友人谈笑时这样说道。
不同于许多其它电影，《绝美之城》的开篇并非始于电影主人公本人或是与他有联系的人，而是以看似毫无瓜葛的「游客」拉开了整部电影的序幕。先于画面而来的，是引自法国著名小说家路易·费迪南·塞利纳的名作《茫茫黑夜漫游》中关于旅行的一段话：
「旅行十分有益，令人浮想联翩，其余一切只是失望和厌倦。我们的旅行完全出自想象，这就是它的力量所在。」
◤《罗马假日》/ Giphy
片头的文字消隐后，电影中最先出现的画面是罗马的贾尼科洛山丘，这里曾是1849年罗马共和国的战斗舞台。山丘观景台上每日午时都会举行加农礼炮仪式。仪仗队士兵一声令下，加农炮一声巨响，站在观景台附近的游客们纷纷鼓掌庆贺，就像是用罗马传统仪式宣告了电影的正式开始。
紧接着，镜头沿着观景台滑至了加里波第广场（Piazzale Giuseppe Garibaldi），这个广场是为纪念19世纪罗马统一时期的英雄的而建的，向东俯瞰罗马。广场上雕像林立，其中镜头着重展示了一座英雄于马背上腾起的雕像，是意大利雕塑师Emilio Gallori在1895年为罗马共和国英雄Giuseppe Garibaldi设计修建，位于贾尼科洛山丘的最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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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这些雕像，镜头又来到了位于贾尼科洛山的阿夸宝拉喷泉（Acqua Paola）。一群日本游客正聚在这里，听着举着喇叭的导游讲解四周这些宏伟建筑的历史。阿夸宝拉喷泉已有四百多年历史，是教皇保罗五世为解决罗马供水问题而委托建造的。喷泉的五个拱门下都设有小型瀑布或喷泉，五处水流最后汇集进入碧蓝澄澈的半圆形大池中。而喷泉对面的观景台还可以俯瞰整个罗马的壮观城景，是欣赏落日的绝佳观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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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门般的白色建筑，铺开一片碧蓝的静谧水池，再配上背景声音里观景台上女子合唱团那天籁歌声，让观众不禁陷入壮观且神圣的罗马之美中。面对这样的景色，一位中年日本游客举起相机拍下了几张照片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直到此时，电影都像是一部优美而空洞的罗马旅游宣传片一般。接下来，画风突然一转：正抬头仰望穹顶、沉醉于美景之中的日本游客突然额头渗出细汗。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仿佛是因为那白得过分耀眼的阳光，或是因为眼前同样过分耀眼的宏伟建筑，他突然眼花晕眩，「咚」一声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合唱团旁若无人地继续歌唱，建筑依然壮观耸立，碧蓝池中的水面仍然平静如镜，不见波澜。向往罗马之美的朝圣者在这让人无言的美中昏迷死去，而这美却丝毫未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事件的任何影响。奠定了整部电影基调的荒诞感和超现实式的美感在此时陡然而生。镜头拉远，围上去查看倒地游客的人群变成了屏幕一角的一小撮模糊晃动的噪点，本该沉重的死亡与高大宏伟的建筑相比，似乎变得无足轻重，渺小而又缺乏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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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夸宝拉喷泉到
Via Leonida Bissolati 5的屋顶
关于旅行的哲思、罗马标志性景点、观景台上始终平静如一的女子合唱团、心怀崇仰前来朝圣的日本游客、突如其来的白日死亡事件……《绝美之城》的开场，就像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奇异组合，让人下意识地开始试图寻找其背后含义。可观众还未来得及仔细思索，便被一声尖叫打断了思绪、拉入了电影的下一幕。
那尖叫并非如观众所想那样是对上一幕死亡事件的震惊或恐慌，而是下一幕中罗马上流人士纵情声色的疯狂夜生活。
◤《绝美之城》与费里尼镜头下的罗马 / 上：Youtube 下：Giphy
这样的过渡带来的讽刺和荒诞感，与导演索伦蒂诺第一次来到罗马时的初印象两相呼应，他曾这样生动地描述道：
「第一次到罗马工作时，我感叹于这座城市白天的雄伟厚重，也震惊于它夜晚散发出的堕落气氛。」
◤上：Corsini Palace中的雕塑 下：费里尼电影La Dolce Vita
这样，跟着电影第一次「来到」罗马的观众便获得了和导演同样的感受：前一秒还沉浸在罗马的庄严肃穆之中心生敬仰，下一秒便一头栽入了罗马夜晚的声色犬马、奢靡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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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子乐的动感节拍中，我们这才在这场派对的中心第一次看到了电影的主人公——正被众人的目光与欢呼簇拥着的捷普·甘巴尔代拉。这场狂欢，其实正是捷普的65岁生日派对。派对在Via Bissolati与Via Sallustiana街区的一个屋顶举行。这里地段优越，距离著名的美第奇别墅（Villa Medici）和威尼托大街（Via Veneto ）都是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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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普年轻时便凭借自己创作的一本文学作品而名利双收，如今65岁的他已是身份显赫的成功记者，在罗马的上流社会和文艺圈中风光得意。此时正享受着派对的他看起来魅力十足，嘴里叼着雪茄随着音乐起舞，身边名流环绕，貌美女郎为他争风吃醋，昔日的广告明星钻进巨型蛋糕里，双臂高高举为捷普欢呼：
「捷普生日快乐！罗马生日快乐！」
人群中回应的是一波海潮般的掌声与喝彩声。此情此景，仿佛让人看到了昔日古罗马帝国的酒池肉林、盛宴狂欢的现代重现。电影开场不到十分钟，观众便已直观体会到了罗马那糅合了「雄伟」与「堕落」的双重矛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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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撒比纳教堂到阿文丁山山顶橘园
然而，当白昼重新降临，夜色中的罗马那喧嚣的欢乐也如潮水般随夜晚一同退去。
◤费里尼《Roma》与《La Dolce Vita》/ Giphy
远离了人潮，重又变为孤身一人的捷普，在圣撒比纳大教堂旁那条幽静安宁的沥青路上散步，路旁教堂里一群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小修女们正隔着栅栏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捷普嘴里依然叼着雪茄，脸上却已没了春风得意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怅惘。他最终驻足于隐于闹市一隅的橘园，若有所思地看向橘园中忙碌的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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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橘园是意语原名为Giardino di Sant'Alessio的一个山顶公园，位于「罗马七丘」之一的阿文丁山。橘园的观景台早已成为罗马旅游的热门景点，朝西面向悠然流过的台伯河，站在此处便能远眺圣彼得大教堂的宏伟穹顶。橘园里的石松和橘树绿意茵茵、相映成趣，常能看到修女在此处打理植物或休憩放松。
◤橘园中曾展出的月亮装置与附近的「真理之口」/ 上：WantedInRome 下：Giphy
这样宁静的诗情画意，与夜晚屋顶上的疯狂派对截然不同。也就是在这里，捷普脸上常常挂着的面具式的玩世不恭竟悄然褪去。他注视着橘园里的修女踩着梯子去摘下绿叶间成熟的橘子，一时着迷于这简单日常的画面中所蕴含的朴素温情，眼中竟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温暖和感动。
带着这种难以名状的触动，捷普结束散步回到了家中。他在自家沙发床上躺下正准备午睡之时，竟在眼前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一片波光莹莹、湛蓝澄澈的海洋。在这一超现实的场景中，天花板上的海成为了某种捷普想要追寻却无法抓住的美的象征，就像是他在看到橘园修女时曾隐隐感受到的那种温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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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用海为意象，也许跟捷普心中从未淡去的对年少时的热恋的回忆有关：就是在Faro di Capel Rosso海边，青年捷普遇到了他的一生挚爱埃莉莎；也同样是在海边，捷普有了和埃莉莎的初吻。就像影评人望月封道的评价里所分析的那样，埃莉莎是捷普的「绝美」，从遇上埃莉莎的那一刻起捷普的生命实际上就此静止，接下来的一切寻找其实都是对那一刻的怀念。
寻而不得，自然心生缺失与落寞。正是为了躲避这落寞，捷普惯于用厌世作借口，用玩世不恭的态度作面具，用酒精麻痹过分敏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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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罗马斗兽场到台伯河畔
位于罗马市中心、威尼斯广场南面的罗马斗兽场是古罗马帝国的标志性建筑。斗兽场最初是古罗马为取悦当时凯旋而归的将领士兵和赞美伟大的古罗马帝国而建造的，如今经历了战火纷飞和年代更迭后的它虽已只剩大半骨架尚存，却仍具有足以震撼人心的磅礴雄伟之气。而电影的主人公捷普·甘巴尔代拉的家，就在罗马斗兽场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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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安家于罗马斗兽场的对面，每日眠于罗马的中心，站在自家大阳台远眺斗兽场的雄伟之景，把罗马最标志性的建筑景象尽收眼底，这无疑是对于捷普的身份地位的象征。就如捷普回溯自己的过往时所说的那样：
「我26岁时来到罗马……那时我想做上流社会的王者，而且我成功了。我并不仅仅是想要参加奢华派对，而是想要拥有击败他人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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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种成就为捷普带来的并非是期望中的满足感，独自一人时的捷普不得不面对心中的空虚。他已明白，安家于罗马斗兽场的对面，并非意味着真正接近美的中心。因此，当捷普手捧一杯威士忌站在自家阳台上欣赏黄昏之下的美景时，他的目光毫不在意地避开了那闻名于世的罗马斗兽场，反而把视线落在了另一个方向的萨科蒂宫喷泉花园：在这座历史可追溯至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老花园中，身着白衣的修女和一群孩童正在互相追逐嬉闹，他们似乎把这巴洛克风格的花园和园中翠绿繁茂的草木当成了天然的绿色迷宫，在其间欢乐穿梭，脸上带着纯真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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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再次浮上捷普的脸庞。可站在高高阳台上的他，却再次感到自己离那花园中的温馨场景是那样遥远。这不禁让人开始思索，那种真挚纯粹的美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自己丢掉的呢？自己初到罗马时心怀的对美的追寻，是否已在浮于表面的灯红酒绿间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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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而悠长的台伯河畔，似乎格外适于进行这种深刻自我反思的场景。当捷普独自漫步于绿树茵茵的河畔，台伯河上缓缓驶过的游艇，让他仿佛看到自己的一生走马灯般从眼前驶过。他曾追逐的权力感，似乎只是一种表象，表象之下，尽是轻得让人无法承受的虚无。而自己对于权力的追逐，反而把自己引向了另一种空洞。
继续把时间花在对于这种空洞的追逐上，对于年轻时的捷普来说也许还算是一种可以容忍的一时放纵，但对于如今的捷普来说却已是毫无意义的过分浪费与挥霍。就像捷普在65岁生日后对自己说的那样：「我65岁时明白了一件事，我再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我不愿意做的事上了。」
捷普顺着台伯河向前望去，看到了坚实笔挺的Mazzini桥；接着他又转身向身后望去，看到了圆拱优美的Sisto桥。前后互相呼应的两座桥，像是对人生不同阶段间的衔接与转折的象征，仿佛预示着此时漫步于台伯河畔、位于两桥之间的捷普将迎来人生舞台的又一次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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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过渡的起点，却是让捷普意想不到的悲痛告别：结束了台伯河畔漫步后回到了自己家中的捷普，从埃莉莎丈夫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挚爱埃莉莎在昨日死去的消息。捷普站在楼道里哭得直不起腰来。
从坦比哀多礼拜堂到美第奇别墅
为纪念圣彼得殉教而修建的坦比哀多礼拜堂被视为意大利文艺复兴建筑纪念性风格的典型代表，其建筑以古典围柱式神殿为蓝本，被称为是文艺复兴盛期的纲领性作品。礼拜堂位于贾尼科洛山的一座圣彼得教堂侧院里，那里是传说中耶稣的门徒圣彼得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
◤Donato Bramante 1514-2014
而也正是在那里，出现了电影《绝美之城》里的经典一幕：还未从对埃莉莎的死亡的悲痛中走出的捷普在参观坦比哀多礼拜堂时，听到礼拜堂地板下的地下室里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坦比哀多礼拜堂 / Artedigest
小女孩：「你是谁？」
捷普：「我是谁？我是……」
小女孩：「不，你谁也不是。」
捷普愣了一下，接着开始试图反驳。他似乎说了许多，但他的声音却消失了。
埃莉莎的死，就像是给捷普曾一直不愿放手的回忆画上了句号，而那回忆本是捷普抓住自我的仅存线索。现在的捷普，只能面对自己的「两手空空」，就如小女孩所指出的那样，只能面对自己「谁也不是」的现实。
捷普急切地需要重新「抓住」些什么。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这种呼唤，命运让另一个女人走进了捷普的生命之中：有着和「罗马」读音相似的名字的罗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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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脱衣舞娘，不同于她的许多更受欢迎的年轻同行，罗曼娜并不靠直白地迎合欲望来吸引顾客，而是坚持着如艺术表演般精致的老派风格。虽然脸上已能看出岁月痕迹，但气质依旧优雅迷人。
捷普被罗曼娜那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罗曼娜具有一种打动人心的真挚，她能一眼看出上流人追捧的艺术表演背后的唯利是图、冷酷人性，也能灵敏捕捉到捷普的真实情感，仿佛能直达捷普心底的脆弱。捷普第一次与罗曼娜单独见面时，罗曼娜正在湛蓝澄澈的泳池中玩水，就仿佛是对捷普在天花板上看到的海洋的一种应和，让捷普心生新的希望。
然而，罗曼娜却告诉了捷普一个连她父亲也不知道的秘密：她其实身患绝症，很可能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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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普对于这宿命般的悲剧性只感到深深无力。无法逆转罗曼娜命运的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试图给罗曼娜不知何时便会结束的生命带去一些光茫——他找到了「掌管罗马所有美丽地方的钥匙」的朋友斯特凡诺帮忙，让他带着自己和罗曼娜夜游罗马最经典的景点。而银幕前的观众，也因此得以看到了那些白日里游人如织的经典景点在夜色中才会展露的独特而静谧的美丽。
旅程的第一站，是著名的神秘景观「一孔看三国」。这个「孔」指的其实是马耳他骑士团长别墅的金属大门上的一个钥匙孔，从这个孔中可以同时看到三个国家：远处是梵蒂冈，近处是马耳他骑士团宫，中间则是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电影中，罗曼娜也如游客们都爱做的那样，把眼睛凑上钥匙孔，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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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斯特凡诺像是扭开万花筒一样，为捷普和罗曼娜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博物馆的大门：他们进入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公共博物馆卡比托利欧博物馆，在新宫庭院内的那尊古罗马时期marforio巨型雕像前坐下小憩；他们秉烛夜游国立古代艺术美术馆，走过一个个神情各异的雕塑。
他们驻足欣赏一代大师拉斐尔的精美肖像作品《La Fornarina》， 看着画中这位据说是拉斐尔情人的女子的双眼在烛光摇曳下的含情脉脉、温柔美丽；他们来到斯巴达宫中博洛米尼设计的名为「透视错觉」的柱廊的空间，只走了两三步便走到了看似深邃悠长的柱廊的尽头，亲身感受「假透视」的设计造成的视觉错觉...这博物馆之行，就像一场神秘有趣的寻宝探险记。
在这段旅程的最后，捷普和罗曼娜在斯特凡诺的带领下进入了文艺胜地美第奇别墅。在别墅的花园里坐落着根据希腊神话故事「尼俄伯和她的十四个孩子」而建的雕像，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在夜色中看起来神秘而又灵动。捷普和好友站在这些雕塑之间，罗曼娜笑着为他们拍照留念。最后，在天即将破晓之时，他们一同登上了别墅的屋顶，站在那里俯瞰微明微暗的模糊光辉中最美的罗马全景。
这样的罗马，就像是在世界沉睡之时才会出现的童话仙境，藏满了穿越时光的故事传说。而此时身披黑色披风俯瞰罗马的罗曼娜，美得就像是这夜间仙境的公主。这，是捷普想要献给罗曼娜的「绝美」，正如年少时的爱情曾经带给他过的一样。
◤「尼俄伯和她的十四个孩子」/ 上：Pinterest 下：Picture Antique Prints
从卡拉浴场到圣约翰大教堂长阶
捷普的努力没能挡住死神的脚步，罗曼娜最终还是香消玉损、离他而去。
似乎是一种呼应，一直陪在捷普左右的好友在此时也要离他而去：他那同样有着与「罗马」相似名字的经纪人、在罗马生活了四十多年坚持写作的罗马诺心灰意冷地告诉捷普说，「我要离开罗马了……我对罗马失望了。」
◤同样设定在罗马的《偷自行车的人》/ Giphy
罗马诺与捷普告别的地方在卡瑞卡拉浴场。这个古老的温泉浴场以罗马皇帝的名字命名，建筑规模庞大，庄严厚重。在那里，捷普看到了仿佛是奇幻故事般的场景：浴场那古老庄重的围墙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长颈鹿，长颈鹿的脚边站着的魔术师正在为他的魔术节目「长颈鹿消失」作准备。
◤上：ReidsItatly 下：Stall!Online
捷普苦笑着问魔术师说：「你能把我也变消失吗？」魔术师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捷普，这一切只是个戏法而已」。这时，罗马诺从捷普的身后走来与他告别。当罗马诺离开后，回过神来的捷普突然发现，那原本立于眼前的长颈鹿竟真的消失了。
捷普又成了一个人，他仍然留在罗马，比之前更孤独。他的这场追寻，似乎最后又成了一种空无一物。
就如电影的开头并非始于捷普，电影的结尾也并非终于捷普的失落，而是落在了一位被称为「圣徒」、来到罗马接受人们朝拜的修女玛丽亚身上。修女这一形象本就已符号般在电影的各个片段中出现过。而对宗教与生命意义的讨论，不仅贯穿了这部电影的始终、像剧情表面之下的隐线般存在，还同样是罗马这座城市的灵魂不可割离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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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尾处登场的修女玛丽亚年老得如枯木一般，身上却莫名透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对周围人的赞美膜拜、华丽的晚宴和闪光灯似乎都毫不在乎。
玛丽亚其实很喜欢捷普的书，在捷普家的阳台上，她问捷普，为什么自年少时那本记录了热恋情感的成名作之后便再也没有写过书。
「因为我想要寻找更美的事物，但是我没有找到，」捷普无奈地笑着答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几十年来只吃菜根为食吗？」玛丽亚又问道。
「不知道……」捷普摇了摇头，「为什么？」
「因为根很重要。」玛丽亚说着，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竟吹散了无数只硕大的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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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尾的最后一幕，发生在被称为「世界教堂之母」的拉特兰圣约翰大教堂的「圣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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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阶」是一段用木栏保护在中间的28级台阶，据说是耶稣受难时走过的台阶，由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从耶路撒冷运回至此处。这里对于虔诚的基督教徒来是神圣的必去之处，登阶时不可用脚踩，而是必须双膝跪着爬至最后一阶。电影里的最后场景，便是年老得连走路都费力的修女玛丽亚虔诚地爬上这里的阶梯，一跪一磕头，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某种超越俗世的光芒之中。那光芒，也同样笼罩着罗马这座具有双重性的历史古老的城市，是一种神圣的、宗教般的、却又超越了任何宗教建筑或仪式的美。
◤上：米开朗基罗·安东尼奥尼电影《蚀》/ Giphy 下：Youtube
罗马之绝美究竟为何物，究竟该在何处寻找？只吃菜根、在圣阶上虔诚磕头的修女玛丽亚是否是真正找到了这种美的人？我们无法判断。但罗马这座具有复杂多面性的城市的浮华表面之下，却似乎确实有着一种难以定义的、深入土地的「根」，让这座城市的美得以永恒。
◤设定于罗马的电影《La Dolce Vita》与《偷自行车的人》/ Giphy
文字：Yifan
编辑：Liz
Reference
https://www.romeing.it/scenes-and-secrets-from-la-grande-bellezza/
http://movie-tourist.blogspot.com/2014/07/the-great-beauty-2013.html
https://www.barberinicorsini.org/
https://www.villamedici.it/en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6494796/
https://www.isromantique.it/la-comunicazione-dei-dati-del-conducente-in-caso-di-multa/
https://www.tripadvisor.com/Attraction_Review-g187791-d2209773-Reviews-Piazzale_Garibaldi-Rome_Lazio.html
http://www.sovraintendenzaroma.it/i_luoghi/ville_e_parchi_storici/passeggiate_parchi_e_giardini/giardino_di_s_alessio
https://www.italy-sothebysrealty.com/en/for-sale/residential/rome-building-1838.aspx
https://www.britannica.com/topic/Tempietto
https://stephendanko.com/blog/15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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