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说：流动中的情感体验
导 语
在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中，流动是如何发生的？ta们如何感知和体验流动的生活？怀着这些问题，瞳瞳和广州微光、北京木兰花开的14位儿童、3位家长进行了主题为“流动经历”的访谈，形成了三期基于质性资料做出的观察和分析（文中自述均为化名）。
本期是孩子们的自述。在进行流动决策时，父母往往在既有条件和规则之下做出相对理性的选择。而对孩子来说，未来的教育获得和成就不一定是最重要的，ta们更在意当下的情绪和情感体验。
在孩子们的语料库中，“流动”并不是那么常用的词语，但当ta们聊起自己的成长历程——
老家距离现在生活的地方有多少车程；老家的环境设施有什么不一样；在老家和在这里的生活安排；有计划或者突然的搬家；一同生活的人发生改变；告别朋友与新开始......在一个个具体细微的生活切片中，表露出ta们对于流动的情感体验。
老家和这里，环境大不同
瞳瞳志愿者：老家是什么样的？
李可：老家种了很多果树啊，想吃直接去摘。然后还有一些鹅，可以骑在它上面。老家比较，就不是早上的时候比较安静，那个空气很清新，环境很好，想吃水果直接摘下来。就种了杨桃、柚子，然后还有龙眼、橘子，很多水果。
瞳瞳志愿者：小时候回到老家生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李可：刚回老家的时候睡觉睡不着，因为那个公鸡每天早上在外面叫。
瞳瞳志愿者：你从老家又来到这里的时候会觉得不适应吗？
李可：嗯。就习惯起得很早，但是在这里可能就起得比较晚，因为没有公鸡啊。这幼儿园比老家的大很多，然后玩的也比较多。
瞳瞳志愿者：更喜欢哪里呢？
李可：老家和这里都喜欢。老家就很好玩了，吃水果也很方便。那这里的话就没那么穷，就看起来，有高楼，这里的学校设备都很好。
秀涵：老家那个虫子比较多，我家就那种拉的那个门，进去就有个空地，然后这里有个门就是进家的。然后那里是个大缺口，就想问你知道可以装个门但就是不装。冬天的时候我家经常飞来虫子停在那个墙那里，我就很害怕。有一次我爷爷不在家，就有个黑色的虫子特别大，飞进来停在那个墙上，我又很害怕，缩在沙发的角那里。然后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黑色虫子的原因，后面就有很多那种很小很小的黑色虫子贴在它旁边，然后我爷爷回来就把它弄走了。
秀涵：感觉这边好一点。我家没网络，只能蹭旁边小店的话，那旁边小店 9 点钟就把网络关掉，ta们要回城庄了，ta们家在城庄。然后ta们家好像开网络也很晚，也是 9 点多开。（爷爷奶奶）ta们开流量。我不开流量，因为我怕会扣我叔叔手机里的钱，我这个手机是跟我叔叔那个手机连在一起的。
瞳瞳志愿者：如果你初中转回去，你会担心说老家那边跟这边不太适应吗？
晓希：会。就比如说这外面很少看到那种大山，老家房子一眼望过去全是山，我就有点害怕那个山，而且老家还有坟，还有很多田。
瞳瞳志愿者：你还是比较喜欢这边，就觉得这边更舒服一点。
晓希点头。
瞳瞳志愿者：是因为待得久了吗？
晓希摇头：这边住哪儿都很近啊，老家如果去赶集的话，那虽然也不远，而且也要走，路还有点烂。我家房子很大的，但是我又不敢一个人在上面玩，三楼还没装修。
好玩不好玩
唐莉：北京和沈阳我都挺喜欢的。北京给我的初印象就是糖葫芦还有北京烤鸭、驴打滚。然后沈阳给我的印象就是羊肉串、烧烤、哈尔滨红肠。
阿诺：在老家有玩的，在北京没玩的。我们老家有狗，这里没有狗。我们家还养兔子还养鸽子还养鹅，简直跟动物园似的。之前本来是还养了猫，结果狗和猫一直打架。之后我奶奶就说把那只猫给我姥姥吧，我姥姥结果给我带丢了。老家和北京都算是可以的，都还行。我最喜欢老家。
李阳：在老家玩有更好的地方。特别是我喜欢冒险。
子望：喜欢老家，老家会下很厚很厚的雪，每天门口就直接被堵，然后开开门，一般都是外公外婆在外面铲雪。然后嘞我就打包好那个冰雪球往河里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小龙虾，那里的小龙虾好玩。我是一根竹棍子，然后嘞小龙虾就爬了上来，然后就抓住它回去往河里一扔，它就一溜。
于悦：房子又要搬，这是搬的第三次，况且爸爸已经买好房子了，在天津，爸爸也看好那个学校了。他为什么觉得这个房子好？是因为这边是我们的房子，然后下面这块就是学校，听说离学校很近。但是我觉得这个房子不好，就是它离玩的地方很远。
一起生活的家人
提起一同生活的家人，关键字是“管”，只是管的方面不同，爷爷奶奶主要会管吃喝等生活照料，爸爸妈妈更注重管理孩子们的闲暇时间和学业。
瞳瞳志愿者：在老家跟在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阿诺：在老家我爷我奶不用管我，我可以随时随意地玩手机，在这里一秒都不能玩。但家里奶奶都不让开空调，在这里想开就开，不想开就不开，电费才 6 毛钱一个月。
瞳瞳志愿者：那有哪些是一样的呢？
阿诺：都得写作业。
李阳：爸爸妈妈会监督我作业。奶奶不识字。
于悦：有时候喜欢（老家），有时候就不喜欢，因为在老家爷爷奶奶会给我买好吃的，在北京就不会。在老家爷爷奶奶老是管我，在北京就不会。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就是我这个人在这里，ta们就在这。然后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是开放式的，就是我就在这，然后ta们都不管我，就在旁边看着，然后我就在那边跑跑，我跑到哪他追到哪。然后在爸爸妈妈那边，ta们只让我在家里，这边不好玩，不能去别人家。
瞳瞳志愿者：因为平时爸爸妈妈都要上班吗？
于悦：对呀。有时候喜欢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时候喜欢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就是早上的时候，中午的时候，傍晚的时候，然后如果我有时间的时候，就喜欢在爷爷奶奶那边，因为有时间的时候就可以玩。但是在爸爸妈妈就不能玩，因为ta们看着我。
在城市与父母一同生活的过程中，孩子们对父母的工作积攒了非常丰富的切身体验。
子望：爸爸妈妈在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小凯：我爸我妈的时间不是特别确定。我妈妈有可能人多的话就要加班，她在超市工作。我爸的话算是给别人干活，有的时候可能没有活，有的时候有活，去的时间不确定。
阿诺：我爸爸他是装窗帘，我妈妈她是做窗帘啊。（有一个自己家的店）8 点、9 点他开门之后，5 点半下班。周日的时候我记得我爸我妈她俩都不在家，ta们去工作，我就在家。周末必须得上班，不上没钱。
李阳：卖手机的，8 点 9 点多上班，直接在我们家做生意呀。在家里看生意，周末当然要上班。有时候很忙，忙的忙不过来。有时候静悄悄的。
瞳瞳志愿者：晚上你们会跟爸妈一起在吃饭的时候聊聊天吗？
李可：不会的，就我妈先吃我爸看店，然后吃完她就马上下去了，除非过年或者放假可以坐在一起吃饭。这个店一年 365 天几乎都开着。周末会出去玩一下，也不经常，几个星期一次。爸爸看店，他都不出去玩。
小飒：早上妈妈大部分都是 8 点或者 7 点去上班，上到吃午饭那个时候回家吃饭。然后睡到 1 点钟，然后又去上班。如果货比较少的话，她就回来的比较早或者不加班。周末有时候会休息，有时候不会休息。
瞳瞳志愿者：妈妈她们有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啊？
小飒：有，发工资，然后后面一天。还有五、十五、二十五的晚上都不加班。她五、十五、二十五晚上都会出去吃饭。
瞳瞳志愿者：她们晚上加班是从几点到几点？
小飒：吃完晚饭大概休息一会，7 点上到 11 点，比较早就 10 点。
瞳瞳志愿者：那她们回来你都已经睡了。
秀涵：他（爷爷）好像有 50 多岁了，但是他的样子看着像 80 多岁。工作是拉客，就别人想去哪里不方便，然后就可以坐下车。有时间就拉，没时间就不拉，不想去也可以。因为这种工作是自己愿意的，没有什么老板就不用管。他一般挺早出去拉客，好像 6、7 点出去。上学的话，送完我就停在我等车旁边等人。下午的话他就可能晚点，1 点多钟回来，吃完午饭睡午觉，睡到 4 点，然后又要出去拉客。然后晚上到 9 点钟还是 10 点多钟。他有时候一天最多能拉 100 多块。我爷爷他拉小孩是 5 块钱，拉大人是 10 块钱，有时候是 15 块，有时候是 6 块或者 7 块，就那个码是我奶奶的。
当将来要因为返乡读书而与父母分开时，一直充当父母间缓冲剂的孩子也会担忧父母关系。
瞳瞳志愿者：你会担心，就比如说之后如果要回老家读书，会跟爸爸妈妈分开吗？
晓希：我怕ta们吵架。我在的话我会打我爸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说他。
瞳瞳志愿者：在保护妈妈。ta们一般会因为什么吵架？
晓希用手比划数钱的样子：我爸经常出去玩，打牌，然后就说他。
瞳瞳志愿者：因为你从小到大都是跟爸妈住在一起，那你会觉得如果之后回家，会有什么不习惯吗？
晓希：有啊，就是比如说很少看到亲人家人
家人重要吗？
林嘉：我觉得重要，ta们像是园丁一直照顾着我。
唐莉：就是我渴了，它就是一滴水，我热了，它就是一把扇子，它会时时刻刻照顾我。家人排第一、朋友第二，自己就不管了。
李阳：重要，我会把我比作一只小鸟，家人比作一棵参天大树。
李可：很重要很重要。ta们在我生活中占了很多位置。把家人比作太阳，就如果没有太阳的光芒和温暖，我们......
秀涵：我会把家人比喻成我很需要的一个东西，比如说我很需要双手，家人就像我的身体里各种重要的东西。
晓希：我爸他是蛇我觉得，他好凶，咬我，反过来说就是他有时候打我。我喜欢我妈妈，妈妈是山羊，因为山羊挺温柔的我觉得。她有时候也会发脾气啊，犯错的时候肯定不是温柔的，给你一个爱的教育。而且有时候我对我妈发脾气她都不会说我。家人非常非常重要，没有ta们，就没有我，ta们对我也很好。
小飒：家人就是家人啊。
我的朋友
瞳瞳志愿者：小时候在老家有交到好朋友吗？
林嘉：在老家的朋友还有一个，但是不经常联系了。
唐莉：幼儿园有几个女生跟我玩的挺好的，但距离现在太久远了，所以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就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她们的消息。
李阳：在老家，有五六个好朋友，在学校。在东莞有一个。
瞳瞳志愿者：跟ta们还有联系吗？
李阳：没有。
瞳瞳志愿者：那你想念这几个朋友吗？
李阳：想念。
秀涵：来这里（广州）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我就不熟悉就不敢说话了。然后老师就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说话，因为那是当着同学的面，我就没敢说，ta就把我带到外面去问为什么不说话，我就说我不敢，因为这里不熟悉。然后ta就说你慢慢跟那些同学交流一下就熟悉了呀，你看看ta们现在都说你像个哑巴不说话。然后交到了一个还有两个朋友，就只跟ta们说话不跟别人说话。我爸就跟我说，你在学校多说话啊，这样你以后怎么交朋友。但是我还是没敢说。到了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都没说，到四年级五年级的时候才说。
瞳瞳志愿者：一直都在同一个班吗？
秀涵：我一直在 5 班，一年级就 105 班，然后二年级 205 班，三年级 305，四年级 405，现在五年级。六年级的班级很少，我不知道下个学期我被调到哪个班。
瞳瞳志愿者：那你同学有变吗？
秀涵：有，有一些变化。有时候会转走一些，有时候会新来一些。我之前不知道感情，是没有不舍的，但是我在班上有一个玩的挺好的朋友吧，她要转走了，然后就不高兴了。然后就跟我们老师拍了合照，考完试的时候。老师发给她，她就在快手发了个视频，拍照的时候她哭了，她不舍得我们。还有一次离期末考试还挺远的，她知道自己要转学之后，她为我们哭了三个小时。五年级，就这个学期。
瞳瞳志愿者：你知道她们要转到哪去吗？
秀涵：我不知道。
瞳瞳志愿者：那她转走之后你们还会有联系吗？
秀涵：现在只能见一面了，就星期三去领成绩的时候。有她联系方式，也可以跟她聊天。我就在想如果她转走了，她这个学校老师会不会喜欢她，或者会不会被同学欺负，会替她担心。
秀涵：这一个学期又过去了，然后又有一些我觉得挺重要的人又要转学，就心里很难过。我本来挺喜欢，就本来有个班主任教了我们三四年，ta就走了，说一些特殊原因。我本来就不舍得，然后来的新老师我也不喜欢，但是ta换了。但后来新老师我觉得挺喜欢，还挺有趣的，还有点胖胖的，ta说ta下个学期也有可能要走。我又发现这个学期老师可能不好，我又不喜欢，因为那个老师，就会难过又有可能会抑郁。
瞳瞳志愿者：因为熟悉的人，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要走了。那你会怎么跟ta告别呢？
秀涵：说一些关于ta的事情，或者ta有什么外号再叫ta最后一次外号，或者抱一下也行。好像拍照那天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哭了，我也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反正就总是每次想哭的时候，总是想那些学校搞笑的事，又不想哭了。
朋友重要吗？
唐莉：在你无聊的时候ta可以陪你玩，在你伤心的时候安慰你，在你笑的时候，可以陪你一起笑，就很重要！
李阳：把我比做一只小鸟，把ta也比作一只小鸟，然后再把学校比作一参天大树，然后我们两个住在一起。
李可：重要。就如果没有ta们，我会很孤独。
瞳瞳志愿者：你之前有体验过这种没有朋友的孤独吗？
李可：有，在老家上小班的时候，就ta们不跟我玩，因为ta们不认识我。
瞳瞳志愿者：ta们互相之间是认识的？
李可：对，因为ta们就是那种邻居、乡亲啊那些。会把朋友比作书，因为书也很重要。
对于流动的体验
你希望可以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还是可以不断换地方生活？
于悦：那肯定是一直住在一个地方。因为一直住在一个地方，就是已经熟悉了，然后就不用再分开了。刚开始就这个时间有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然后后面刚没玩几天，然后又换一个地方，然后那边又交起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然后又换了一个地方。
李可：希望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因为走来走去，好像刚适应了这里环境，又立马搬走了。水土不服。要适应环境，然后设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秀涵：有时候想换不同的地方，但是又舍不得这里。
瞳瞳志愿者：什么时候会想换？
秀涵：就想着去一个比这里好得多的地方，想象假如其他地方的服务比这里的服务好，然后把世界上没有的东西也假设进去，就比如说有魔法什么的，你出了什么事那种的都会过来。
瞳瞳志愿者：那你刚刚说离开一个地方会觉得不舍得，这种不舍得你要怎么办呢？
秀涵：不舍得你也没办法，那必须去啊。有可能会因为一些事情要去，要是如果不去的话，这个事情可能会搞砸什么的。
瞳瞳志愿者：比如说你要回家读初中，这个事情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还是说就是因为家里安排？
秀涵：家里觉得这里的学费太贵了，那我回老家读的话老家的学费比较便宜。但是我不怎么想回老家。
瞳瞳志愿者：那你有跟ta们讲过，你不想回去吗？
秀涵：没有，我看ta们说这里学费太贵，ta们赚钱不容易什么的。也不是特别多吧，工资就一千两千或者三千。
“我想一直在一个地方生活，
想在这里继续生活。”
文｜微光学堂、木兰花开22春夏参与课程儿童
图｜微光学堂22秋参与课程儿童
版｜代代
审｜调研与评估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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