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罪恶--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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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苦难乐园
一些被拐卖来的妇女，她们凭借着中国女性特有的可以把痛苦化为幸福的心理效应，逐渐消除了被买卖所造成的屈辱的阴影，逐渐适应了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开始用勤劳的双手创造着一个本来是毫无希望的虚无缥缈的幸福。
当初被买卖、被蹂躏、被侮辱时的痛苦表情和凄惨的哭叫声，如今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浅薄的满足，是痛苦中的欢乐，是对命运的认可，是对生活的盲从……
“我在这儿生活得很不错了，有吃的，有喝的，比我们四川老家，好得很嘞。走，往哪儿走？我是不想走咧，就在这里过一辈子，我看挺不错的。回到老家，要比这里吃苦吃得多，我不愿意回去吃苦。”一个四川妇女一边哄着怀抱里的孩子，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刚来的时候，我逃跑了好几次，都给抓回来了。你看看，身上的疤痕，就是因为逃跑挨打留下的，打得我昏死过去，醒来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跑，死也不在这地方。后来，生了孩子，我忽然发现我犯傻了，跑啥呢？女人，女人，嫁给谁不是一辈子？如果是在我们贵州老家，爹娘收下一份彩礼，把我嫁出门去，想一想，这和我被卖了，有啥不一样的？一个样！女人早晚也是个被卖，就像地里的庄稼，圈里的猪崽，到时候都得卖了换钱！这么一想，就想开了。”这是一位20出头的贵州妇女，边喂着怀里的孩子吃奶，边说着自己的变化，连说话也改成当地口音了。
一个又一个新的家庭组成了，稳固了；一顶又一顶的贫困户的帽子摘掉了，变得富裕了；我们要记住，无论多么幸福，被买卖的女人，她们毕竟生活在一个苦难的乐园里。
虚幻的幸福
幸福，这是女人的禁果，也是女人随手可以拈取的一碟小菜。
问题在于幸福的起点在哪里，标准有多高?
幸福的内容是什么，简单还是复杂？
幸福面对着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曾经享受过什么样的、什么程度的幸福？
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农家妇女，称她为妇女实在让人不忍心，她才20岁，严格地说不过是个刚刚长大的姑娘。
可是她已经显得过于苍老了，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发，眼角的鱼尾纹把本来那明亮的眼球遮掩得黯淡了。黑黝黝的脸面上淡淡地涂着一层蜡黄。嘴唇干枯，丝毫也没有这个年龄的女人的柔嫩、滋润。一双手简直是两只耙子之类的干粗活的工具。衣服大概许久没有洗了，沾满了污秽。她敞着怀，露出两只松弛的耷拉着的乳房，让怀抱着的已经2岁了的儿子顺裹吮吸……
听这样一个女人谈论幸福，让人心理上就有一种本能的不舒服的感觉。可是我们不能不承认她的见解十分高超：“什么叫幸福？幸福不过是一种欺骗而已。人刚一懂事，就开始追求幸福了。最早是在童年的梦幻中勾画、描绘着自己的幸福，长大了就开始为幸福而奋斗，付出了全部的青春的活力，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也许有人说：我什么都得到了。就算你什么都得到了，譬如金钱、地位、名誉、女人的丈夫或者男人的妻子、可爱的儿女，然而什么都得到了也就什么都失去了，也就什么也没有得到。为什么越是什么都有的大人物。有权、有钱、有豪华小楼，有小汽车，有秘书，有无数敬仰自己的平民百姓，灵魂越是痛苦？因为人的幸福就在于对幸福的追求本身，在于追求幸福的过程。体现幸福的具体的东西，这些东西不过是人对幸福的一种误解，到手了，整个追求的过程结束了，幸福也就像肥皂泡一样地消失了。”
实在难以置信，一个村妇竟然能滔滔不绝地冒出那么多深奥奇妙的关于幸福的理论。其实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她原本是一个城市郊区的中学生，就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从小在幸福的幻想中长大。她想成为一名电影明星，可是当电影明星的机会迟迟不来，她到处找人试图能加入一个剧组，哪怕扮演一个小小的角色，始终没有着落。如今想当明星的姑娘太多了，充满了情意的毛遂自荐信导演看都看不过来，哪儿还能顾得上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中学生呢！这天，她偶然在公园里遇见了一个“导演”，一听那男人说自己是“导演”，她眼睛都亮了，急切地诉说了自己的愿望。“导演”笑了笑，让她唱了一支歌儿，表演了几个动作，拍手叫好，当即答应带她去拍电视剧，结果把她骗到了这个贫穷的山村，以3500元卖给了一个农民。
梦幻破灭了，那样简单，如同破灭的肥皂泡……
那男人胁迫她上床的时候，说：“你别做梦了，哪有那么多的明星让你当，女人到头来都一样，明星也一样，嫁男人，生孩子，谁也跑不了。今晚你要是不从，明天我就把你卖给村里那个50岁的瞎眼、瘸腿的老光棍！”
一听这话，她害怕地答应了他的全部要求。开始那几个月，她处于幻想破灭了的极度痛苦之中，哭天嚎地，砸锅摔碗，要死要活地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腕……
“你死吧，死了白死！”那男人说。
“是啊，死了白死，世界那么大，死了也没有人理睬你。”她心里想。极度的痛苦之后，她处于一种麻木状态中，什么也不想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白天黑夜只是傻呆呆地坐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嘿嘿”的傻笑。幸亏这个男人喜欢了她，精心照料她，她才没有吃多少苦头。在村里，许多被拐卖来的妇女因为这种“痛苦式的麻木”被打得死去活来，有的甚至被“减价处理”第二次被卖。
当她从麻木中清醒之后，她开始思索幸福的问题了。绞尽脑汁，把自己全部的智慧，全部的知识和全部的人生经验都投入了这种思索，最后的结论是；幸福不过是一种欺骗而已！
根据这个理论，要想得到幸福，那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根本用不着什么追求和奋斗之类的无谓的付出，只要你屈从于命运，满足于命运给予的任何恩赐，幸福也就到手了！
根据这个理论，她感觉到自己生活得很幸福，什么也什么也不用操心，什么也不用操劳，有吃，有喝，有穿，有住，舒舒服服地活着，啊，活着是多么的幸福！
“把天真烂漫的幻想丢掉，你就能够得到幸福。”她说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要在乎，你就能够得到幸福。”她又说。
“大领袖是一辈子，小叫花子也是一辈子，所有的人不管你多么伟大，或者多么渺小，死了以后都是一样的，一堆白骨，最后也得腐烂、化成泥土。所以，人啊，没有必要想这想那的，活着就是幸福。”她继续说。
她已经忘记了过去那个荒唐的“电影明星”梦了，已经忘记了被拐卖时自己所受的侮辱了。在这个农家小院里她生活得挺好，她愿意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不愁吃，不愁喝，高兴了回城里逛逛……
然而我们能够这样来理解幸福吗？
这是一种属于动物的本能的幸福，除了基本物质的满足之外，别说精神的追求了，连更高一些的物质生活的追求也没有。
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满足，是幻想破灭、精神崩溃之后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连阿Q的档次都不够。
“凭良心说，你真的满足于这种生活吗？如果现在有一个当电影明星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还愿意不愿意试一试了？”有人问。
“我满足了，可是……当电影明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她前后矛盾地说。很显然，她并不能真正地摆脱过去。
大概是谈话唤醒了她心中潜藏的曾经有过的希望，她脸上忽然表现出了恐慌和痛苦的神情，抱着孩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待续)
黄梅文史哲 编委会顾问：周慧 刘光天
主编：李滨委员(以姓氏笔画为序)：文战华、王澜、王汶柱、石阳艳、龙静、朱文霞、何国彩、李九华、李凤清、严凤琴、周向春、柳景钢、桂林枫、桂文林、涂向阳、梁文雄、黄赞煊、蒋国雄、蔡群执行副主编：龙静 柳景钢联络部(以姓氏笔画为序)：文战华、王汶柱、石阳艳、李九华、李凤清、严凤琴、周向春、桂林枫、桂文林、涂向阳、梁文雄、黄赞煊、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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