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酒的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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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若回到宋元明清，想必金华酒在黄酒的江湖中一定遥遥领先。
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有这么一幕：女主角盛明兰深夜算账时，丫鬟小桃想帮她取暖，明兰先是说：“给我一镟错认水就好。”随后笑言，“冷天吃冷酒，别有一番风味。”
“错认水”正是金华酒的一种。金华酒，也称金华府酒，产地覆盖东阳、义乌、兰溪、永康等地。时至今日，这款老酒依然是很多金华人的餐桌必备。那一缕令人心醉的酒香，始终萦绕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一
纪录片《酒美中国》提到：“美酒是自然的造化，也是人类驯化微生物的结果。”金华人酿酒的历史，大概是源自一次意外的微生物驯化。
2014年9月，考古专家在义乌桥头遗址陶罐中，提取出了霉菌和酵母菌的残留物。这是中国远古的酒曲痕迹，距今约9000—8500年。
遥想当年，品尝那酒的滋味，先人们大抵心里想的是“感谢大自然馈赠这一佳酿”。或许为了留住这一美好，他们开始琢磨微生物中的秘密。
酒曲见证和经历了人们发现、利用微生物的全过程。在黄酒的生产过程中，曲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被称作是“酒之骨”。黄酒生产用曲大致分为大曲和小曲两种。
不过，金华酒却跳脱于外，无法简单归纳。这是因为它由双曲复式发酵酿制而成，既有白曲（麦曲）酒的鲜和香，又有红曲（米曲）酒的色香和味美。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口感体验呢？元代陶宗仪在《说郛·酒谱》中这样描述：
酒味虽少酸，一种清香远达，入门就闻……米多水少造酒，其味辛而不厉，美而不甜，色复金黄，莹彻天香，风味奇绝，饮醉并不头痛口干。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风物酿一方酒。美酒之“美”，与自然之神秘、万物之造化密不可分。《事林广记》中将金华酒之色香味俱全归因于“水土之美”。这一观点得到清人袁枚的认同，“盖金华一路，水清之故也”。
金华酒的体验无疑是奇妙的，这也使得其成为中国广袤土地上特殊的一款。春秋时，金华酒凭着最早的白醪酒初露锋芒。唐代，金华酒是专供公务饮用的名品官酒。明代，金华酒发展一度达到顶峰，酒坊巷的酒远销京城。
近现代，金华酒依然散发醇香。据《金华县志》记载，1915年，与茅台酒同获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1963年，在全国第二届评酒会上获银质奖；2008年，金华酒酿造技艺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二
金华酒如此受欢迎，还因它是一段传承千年的文化记忆。
每个人在品味这杯甘醇之美时，似乎都能触摸到那不同的历史脉络，感受到那独特的文化韵味。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李白的《客中行》让金华酒美名远扬。按照李时珍的说法，这兰陵酒，即金华酒。在这琥珀色的琼浆中，李白品味出了身在他乡、随遇而安的豁达与乐观。
“一榼兰溪自献酬，徂年不肯为人留。”南宋诗人陆游，在晚年时光里，常常独自品味着“瀔溪春”，那也是金华酒的一种。他在龟堂中，向北遥望那曾经奋斗过的中原大地，心中充满了对家国天下的深深忧虑。这杯酒中，不仅有陆游的遗憾与不甘，更有他那矢志不渝的报国之志。
金华酒，不仅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灵感，还成为风雅趣事的催化剂。“杜诗颜字金华酒，海味围棋左传文”。这句记载于余姚人孙矿《书画跋跋》中的对联，生动描绘了明弘治年间文人的风雅生活。与杜甫的诗、颜真卿的字、左丘明的文章相媲美，金华酒的影响可见一斑。
若说谁更懂金华酒的魅力，那兰陵笑笑生必定榜上有名。在他的《金瓶梅》中，金华酒成为不可或缺的角色。全书提及酒多达71处，而金华酒独占32处之多。那“吃螃蟹得些金华酒吃才好”的描写，更是将金华酒的美味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时珍对金华酒的研究可谓深入骨髓。他不仅将其视为口腹之欲的满足，更看到了其在医药领域的独特价值。《本草纲目》中写道：“入药用东阳酒最好。”这不仅是对金华酒的高度认可，更是对其独特药用价值的深入挖掘和传承。
历经千年的沉淀与传承，金华酒蕴藏着古人的智慧与情怀，品味金华酒，又何尝不是与古人的另一种对饮呢？
三
在金华这片沃土上，金华酒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每当立冬时节来临，金华的街头巷尾便弥漫着熟悉的酒香，那是金华人开始“做酒”的信号。
“冬浆冬水酿冬酒”，这是一句俗语，道出了金华人对于酿酒工艺的执着与坚守。他们视酿酒如烹小鲜，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仪式感。从选米、浸泡、蒸煮到发酵、封存，近二十道程序一环扣一环，凝聚着智慧与匠心。
酿酒的过程是金华人情感的流露。灶火已生，木柴在锅底噼啪作响，开水在铁锅里欢快地翻滚。伴随着蒸腾的水汽，柴火的香味四溢开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期待与温暖。
“糯米饭熟了！”顾不上摊晾，心急的孩子们早就馋坏了。蘸一些冷水，挖出一小块，裹上红糖，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份美味入肚了。大人们则配着花生米，喝着陈年老酒，随手捏个饭团，畅谈着家长里短。
金华人“做酒”，向来不是一件家庭小事。“做酒”当天，主人家往往会邀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为他们奉上一碗香喷喷的糯米饭。这项古老的传统，是人们庆祝丰收享受美酒的借口。久而久之，变成金华人心照不宣的一种仪式，并将这种情感一代代延续下去。
酒足饭饱，糯米饭差不多凉了，“做酒”也将继续。曲头被均匀地撒在糯米饭上，简单混合拌匀，最后一起被送进酒缸。加水、搅拌、封泥、储存，等待奇迹发生。
人们常说，时间是把刻刀，雕刻着万物。正是有时间这么一位雕刻大师，让酒在坛中静静沉淀后，每一滴都蕴含着悠长的韵味、丰收的满足、分享的喜悦。
酿酒师傅们则是这份喜悦的守护者。在快节奏的黄酒市场中，他们坚守古法酿造技艺，用心守护着金华酒的品质。在他们看来，酿酒不仅是一门手艺，更是一种责任与担当。
“秀丽山川，万物生长”。酒的滋味流转于天地之间，将人们飘散的思绪收集起来，酿作浓浓的情感。清风徐来，金华酒醇香飘远，又将醉倒多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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