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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做新空间的立法者 | 重返未来2021

翟志勇 大观天下志 2022-03-14
我们每一次抗争,哪怕只是微小的抗争,都是对新秩序生成的一种参与。——翟志勇




4月1日,大观学者年度演讲“重返未来”第二季在北京举办
6位大观学者以“逃无可逃”为切入点
尝试探索通往未来的航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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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对我个人来讲,人生最大的变化,是我的眼睛,不仅近视,而且老花了,没有中年,一步跨入了老年。现在看远处,我要带上眼镜,看近处,我要摘了眼镜。近视眼与老花眼的交替使用,让我对世界有了一些新的认知。我们为什么突然感到逃无可逃,那是因为,我们生活的空间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什么变化呢?


01 .

我们已经生活在一个新的空间里


让我们从去年一篇持续刷屏的文章讲起,那就是《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外卖平台,为了吸引更多订单,通过不断迭代的算法,一步步压缩配送时间,迫使外卖小哥,为了不迟到,不扣钱,冒死闯红灯,交通事故频发。各位,困在系统里的,又岂止是外卖小哥。我们每一个人,只要使用智能手机,都被困在系统里。你手机中的钉钉、飞书、企业微信,各种工作群,每天狂轰滥炸,996,那算是福报了,007,都快成常规了。



我们过去常说,在现实空间中混不下去了,还可以逃到虚拟空间中,比如游戏的世界,娱乐的世界。在过去,这两个空间是相互独立的,还有逃的可能。但现在,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早已融为一体,当下的我们,实际上生活在一个现实与虚拟相互构造的新空间中,我们之所以突然感到逃无可逃,那是因为我们生活的空间发生了本质性变化。


外卖骑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系统通过分析外卖骑手每天的送餐数据,不断优化算法,再通过迭代的算法,来控制外卖骑手的配送时间。外卖骑手跑的越快,平台给的时间越短,平台给的时间越短,逼着外卖骑手跑的更快。这个从现实中来,又到现实中去的往复过程,榨干了外卖骑手的每一分每一秒。这就是刘擎老师所说的,系统对生活世界的殖民。


我们不需要太多的例子,就可以明白,我们不是简单地生活在三维的物理空间中,我们生活在一个现实与虚拟相互构造的新空间中,而且因为相互构造,今天的虚拟空间不再虚拟,是非常现实的,而今天的现实空间也不再现实,很可能是虚拟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各位,我们今天在网络上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你的出行,你的消费,你发的每条微信,你点的每个视频,系统都会给你画像。此时此刻的你,在你手机中的每个APP里,都以被系统标识的某种画像存在着。系统会基于对你的用户画像,给你推荐信息、商品和服务,决定着你的机票价格和酒店价格,系统比你更懂你,更知道你的偏好。你还认为这是一个虚拟空间吗?不,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空间,甚至比现实空间还现实,因为它完全实现了数字化管理,完全实现了自动化决策。


反过来,你认为的现实空间,还真的现实吗?你每天在手机上看各种信息,很多信息都是系统基于算法给你推荐的,你喜欢看的,系统频繁推送,你不喜欢看的,系统逐步屏蔽,结果呢?结果是,你认为,你纵览天下大事,掌握人间百态,但在系统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被投喂的肥肥胖胖的蚕宝宝而已。信息越爆炸,我们离真相越遥远。因为我们事实上只能接触到被系统筛选过的有限信息。你以为,是你的偏好,你的意识,你的决定,你的自主,但天知道,是不是系统对你操控的结果呢?如果你不信,我推荐你看看奈飞拍的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你会看的毛骨悚然。


图 | 《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官方海报


好了,我讲这些,不是要吓唬谁,我只是要跟你分享我的第一个认知,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现实与虚拟相互构造的新空间中,在这个新空间中,原本虚拟的,已经很现实,原本现实的,可能是虚拟的。我们必须在这样一种新的空间中,重新认识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


02 .

平台公司对西方民主社会的渗透


当然了,不仅我们普通人需要重新认识,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也需要重新认识。


今年1月9日,特朗普的推特账号被封了。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最彪悍总统,8700万粉丝的超级大V,账号竟然封了,而且是永久删除,不得再次注册。不过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特朗普,这么好斗的人,对于推特封号,除了声讨一下,并没有太多的反抗。为什么?因为特朗普拿特推毫无办法,他被推特社会性死亡了。


推特的行为不违宪,因为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是针对国会的。推特的行为也不违法,因为没有法律禁止平台公司对言论进行管控。相反,法律鼓励平台公司自行制定并执行言论审查规则,只要推特封号时,执行了事先制定的规则,那么推特的行为就是合法的,即便是美国总统,也完全没辙,告到法院,也没用。美国网络媒体平台,掌控着网络言论自由的标准。


不过特朗普被封号这件事,引发很多人的不安,默克尔说,垄断信息传播的网络平台公司,是“有问题的”,法国财长说,“数字寡头是悬在所有国家和民主制度头上的威胁之一”,“欧洲人民党”主席说,“欧盟一定不能任由脸书和推特来决定其平台内容的可接受范围。”就连推特创始人杰克·多西也承认,推特“开创了一个很危险的先例,个人或企业所拥有的权力,已凌驾于一部分全球公共对话之上”。



不过欧盟也就是说说而已,由于这些平台公司对于西方民主社会的渗透,是全方位的,已经成为社会有机体的一部分,主权国家对它们,经常是没啥有效的办法。全球言论自由的市场,全球信息的流动与分发,基本上由平台公司所掌控。你可以想象一下,推特封号特朗普和不封号特朗普,对美国现实政治的影响,差别是巨大的。这是我要跟大家分享的第二个认知,网络平台公司已经成为虚拟空间的立法者,并且由于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相互构造,他们事实上,也在为现实空间立法,并且决定性地影响着现实空间的各种运作,平台公司已经成为新的立法者。


03 .

谁是新空间的主权者?


各位,这不是危言耸听,不信?我们再看一个刚发生的故事。今年2月,澳大利亚国会拟通过一部法律,要求facebook和google等公司为其平台上的新闻内容,向澳大利亚媒体付费。作为反击,Facebook即刻限制澳大利亚出版商和用户浏览或分享新闻链接,澳大利亚一下子成为全球公共信息空间中的孤岛,这一行为被视为Facebook对澳大利亚的制裁。短暂的对峙后,澳大利亚政府和facebook达成妥协,澳大利亚政府同意对法案做适当修改,facebook同意陆续为该国出版商和用户恢复新闻服务。Facebook声明称,对政府的承诺感到满意,澳大利亚财长说,友谊的小船没翻,又开起来了。


图 | facebook在几乎没有警告的情况下,禁止澳大利亚用户分享或查看新闻内容


短短的几天,我们见证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是如何强迫一个主权国家进行妥协的。你可能会说,不对啊,法律还是通过了,facebook还是要付费啊,但你有没有想过,澳大利亚,一个主权国家,会因为facebook的断网威胁,不得不修改法律,这意味着什么,用我们熟悉的话说,简直是“丧权辱国”啊!这是澳大利亚,facebook还跟政府妥协一下,换做其他小国家,可能连妥协的机会都没有。因此我要跟大家分享的第三个认知是,互联网巨头已经成为足以对抗主权国家的新主权者,绝大多数国家,特别是那些小国家,不得不对新主权者进行妥协。


如果你还不信?那我们听听这些巨头是怎么说的。扎克伯格说,在很多方面,Facebook更像是一个政府而非公司,因为facebook可以制定政策。微软的前总裁史密斯说,这些科技巨头更应该被视为“数字瑞士”,数字瑞士?啥意思?首先意味着,这是一个新型的主权独立的国家,其次意味着,这个新型的主权独立的国家,在其他传统主权国家之间,是中立的。


各位,这些巨头的自我认知,并非异想天开。如果我们站在现实与虚拟相互构造的新空间中,从人口上看,facebook 有22亿用户,WhatsApp有 19亿用户,YouTube有 18亿用户,远超过中国和印度的人口。从财富上看,苹果的年收入可以排在全球所有国家中的第25位,简直是富可敌国。从空间上看,这些巨头基本上都是全球性的。从法律上看,平台公司的各种规则控制着我们的言行,推特甚至可以基于twitter Rules制裁美国总统。从意识形态上讲,这些平台公司都有大量的死忠粉。如果数字货币发展起来,并被这些巨头掌控,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铸币权,那么这些巨头难道不是一种新类型的国家吗?或者说,我们是否应该考虑,重新定义什么是国家了呢?


如果我们一定要在历史上找一个类似物,那么有一个不太恰当,但能说明问题的类似物,那就是中世纪的教会组织。这些平台公司有点类似欧洲中世纪的教会,教会不是国家,但教会占有并管理着一个信仰空间,有大量的信徒,巨额财富,可以制定法律,可以裁判纠纷。如果我们将主权理解为一种管辖权,那么中世纪的教会组织无疑就是主权者。


好了,简单总结一下,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现实与虚拟相互构造的新空间中,掌控虚拟空间的网络巨头不仅为虚拟空间立法,也通过这样一种相互构造的关系,为现实空间立法,从而成为这个新空间的新的主权者,我们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主权多元的时代。


各位,为什么我们突然感觉逃无可逃,那是因为空间变了。空间变了,空间中的主权者及其法律,自然也变了。


04.

我们该如何捍卫自己在虚拟空间中的权利?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自然是,我们,这些感觉逃无可逃的人,该怎么办?我们除了接受现实空间与虚拟空间的联合绞杀,我们还能做什么?


我先分享一个身边的故事,去年3月,清华法学院劳东燕老师居住的小区贴出公告,小区要安装人脸识别门禁系统,要求业主提供房产证、身份证、人脸识别等信息。她深知人脸识别信息被滥用的风险,物业更是无权收集这些个人信息。她决定较个真,先把有关人脸识别滥用风险的资料,发到业主的微信群里;接着写了一封法律函,寄给了居委会和物业公司;再接下来,她作为业主代表,和街道、居委会、物业四方“谈判”;最终,街道同意业主出入小区,可以自愿选择门禁卡、手机或人脸识别方式。直到现在,小区的人脸识别系统并没有启用,劳东燕老师的努力,避免了整个小区的人被迫刷脸。


我分享这个故事是想说,我们以前寄希望于互联网空间是自由的,是我们可以逃离现实的应许之地。但残酷的现实是,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早就开始联手绞杀我们了,我们逃无可逃,因此我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直接面对这个新的利维坦,用我们每一个人哪怕是微小的抗争,来捍卫我们的生存空间,来捍卫我们的数字尊严。耶林在《为权利而斗争》这本小册子中说,世界上的一切权利,都是经过斗争得来的。我们每一次抗争,哪怕只是微小的抗争,都是对新秩序生成的一种参与,这个参与的过程,我们不再是消极的遵守者,我们已经成为积极的立法者。面对数字时代的人类困境,不要期待救世主,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我们就是答案本身,抗争,做新空间的立法者,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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