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谈效俊:胜利最终属于解放军
写在前面
文 | 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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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任职于杭州某期货公司的谈效俊在电梯里遇到公司一位高管。领导问谈效俊,做得怎么样,一年能赚多少钱?他回答说,大概一年能赚600万。领导接着问,本金需要多少呢,是不是一千万?
谈效俊回答说:大概需要100万。
这时电梯到了,领导离开,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谈效俊暗自想,在领导看来,能做到60%的收益就很不错了。搞不好领导觉得刚刚又遇到了一个吹牛皮的。
出生于1981年的谈效俊当时在杭州某期货公司担任量化金融部负责人。他的团队刚研究出一个赚钱的股指期货高频策略。团队三位主力,除他之外,还有毕业于北大统计学系、在北大的星际争霸战队里负责神族的卢旺杉。另外一位是毕业于中科大少年班的朱星星。
国内期货公司待遇普遍不高。但谈效俊成功找到并说服两位优秀的年轻人加入自己的团队。两人被谈效俊挖掘出来时,正好都处于事业低谷,很乐意跟谈效俊闯一闯。
当时市场上打着量化交易招牌的人很多。这让谈效俊有点反感,“好像这是个没有门槛的事一样”。
量化交易需要专业基础。谈效俊的团队虽然都是高学历,但最开始也是一路摸石头过河。2011年的时候,使用柜台API编写交易程序远不像现在这么普遍。谈效俊所在的期货公司的柜台系统用金仕达,他们想方设法拿到了金仕达的API,用于写C++交易程序。那时的API和现在常见的CTP的API差别非常大。发现CTP也开放了API后,卢旺杉接通了基于CTP接口的交易。
他们研发的第一个股指期货跨期套利策略,回测很赚钱。期货公司给钱开始实盘,却发现仿真的行情和真实的行情并不是完全一样。结果:亏钱。
“真实环境做回溯测试的时候,假定的是看到的都能交易,实际上往往赚钱的交易不到。不赚钱的能交易到,因为赚钱的机会很多人都在抢,一个很简单的策略,拼的就是速度。”谈效俊说。
2011年到2012年,谈效俊团队一直在写程序做回测。2012年年末,担任团队Quant(量化分析师)的朱星星主导研究出了一个股指期货高频策略。
谈效俊见过很多聪明人,但聊起学数学的朱星星,还是称呼他为“天才”。
电话面试朱星星时,谈效俊出了几道逻辑题。普通人一个小时答对三四道,厉害的一小时能答对六道,朱星星半小时答对全部八道题。
一起工作后,谈效俊发现朱星星能很轻松地说出很多抽象数学概念的内涵,适用条件。“就像他刚刚复习过这些概念,或者那本数学书正摆在他面前一样。”
朱星星开发出新的高频策略,但基于前面的失败,期货公司不愿意再给钱让他们实验了。
“当时我们也没有钱,都很穷,拿不出来50万开股指期货的账户。因为是新手,也没有投资人愿意给我们钱。”
到了2013年,监管新规允许期货公司发资管产品。谈效俊所在的期货公司委托谈效俊团队管理一个资管产品。另一位一直跟踪他们团队的客户也投了他们100万。
“他是一个期货交易者,和我们聊得比较多,觉得这几个年轻人没有什么交易经验,但比较靠谱。”谈效俊回忆说。
谈效俊在这两个账户上实验。当时市场不是很成熟,简单策略也能赚钱。第一年除去给客户的,谈效俊的团队赚了四五百万。
团队的成功得到公司内部很多人的赞赏。“他们发现这个账户天天都赚钱。”
领导还建议谈效俊用这个策略发一个3000万的产品。当时谈效俊在芝加哥参加培训。他回邮件说,这个策略更适合自营,不适合管大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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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效俊第一次知道“量化交易”这个概念,是他加入期货公司的2009年。
在此之前,他在碧桂园做“拓展研究专员”。一年薪水十万块,公司包吃包住,住在广州和佛山交界的别墅区。每周末到佛山和广州买东西,就算“进城”了。谈效俊在河南农村长大,说当时感觉“又回到农村了”。在碧桂园干了两年,他感觉自己很难在如此庞大的机构发挥作用,开始寻找新机会。
谈效俊很快拿到某期货公司开出的Offer。他权衡再三,期货公司的待遇不如房地产,但可以进入金融行业,机会难得。他买了张火车票,打包行李,从广东来到杭州。房租一个月1500,刨去吃饭,几千块的工资几乎没有盈余。
进入期货行业时,谈效俊已经28岁。他连K线图是什么都不知道。同事叫他下载一个看盘软件,跟他演示行情。“我就看见一片红红绿绿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谈效俊硕士在北大研究量化生物学。那时他的同学有的出国读博,有的已经事业起飞。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感觉“从一个低谷走向了另外一个低谷”。
他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朋友都说,“沉着”是这位河南小伙子性格中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
在期货公司,谈效俊开始接触到一些期货行业广为流传但他似懂非懂的说法,比如“让利润奔跑, 截断亏损”。 他学习K线图,问同事为什么说“K线上穿移动平均线会涨,下穿会跌”。同事也答不出来。
“好像也没有人真正思考过这些问题。”他说。
谈效俊考了期货从业资格,买了约翰·墨菲的《期货市场技术分析》来看。他并不盲信书里的观点,开始写程序,回测书里的指标。
当时流行一个观点:市场具有趋势,只要能把握住,就能赚到钱。之所以没赚到钱,是因为趋势反人性,人不能控制自己的人性。
谈效俊回测过很多技术指标,他发现趋势跟踪从长远的周期来看,确实有点用,但不能指望它稳定连续赚钱。因为趋势能不能赚到钱,有很多运气成分。
他还把全世界国家的股票指数做成了一张图。横轴是趋势跟踪策略的风险,用最大回撤代表,纵轴是趋势跟踪策略的年化收益。他在图中画出一些散点,风险收益比越高就越好。
这张图显示,风险收益比很好的国家是一些成长中的国家,包括越南、马来西亚等。风险收益比不好的,基本上都是发达国家,包括美国、日本、英国、德国等。处在中间的是台湾、韩国。
“这个图很有意思,趋势跟踪策略不能说无效,只是不能一直有效,在美国时代50年代到70年代可能有效,后来就无效了。全球横向来看,在发达市场无效,但是在一些欠发达市场是比较有效的。”他说。
独立得出这个结论,谈效俊才发现,美国著名的对冲基金经理和数学家詹姆斯·西蒙斯已经讲过,趋势跟踪的指标在80年代之后就失效了。
虽然那段时间研究比较浅,没有深入到该怎么赚钱的层面。但这对谈效俊来说是重要的经历。他从趋势跟踪下解脱出来,并逐步建立了量化的思维模式,即“把对市场的看法变成公式,在历史数据中检验这些公式,用计算机程序实现这些公式”。
这是谈效俊后来交易生涯中一直使用的方法。凭借这样的“笨办法”,他了解到很多仅依赖于经验的交易者无法企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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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在进入期货行业后,谈效俊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交易者。
“当时在我心目中,交易者的气质都是叼着一根烟坐在电脑前,前面放了很多屏幕。”他笑着说。
2019年春,我在上海浦东第一次见到谈效俊。他打扮淳朴,穿着深色的夹克,双眉弯起,在眉心处相连。谈效俊捧着一杯快喝完的咖啡,跟我聊了一上午。讲到让他兴奋的学术思考,他偶尔会刹不住车,但总会记得回到主线上。思路清晰,外表质朴的他,感觉更像是位严谨的学术工作者。
谈效俊在河南潢川县长大。上小学时,父亲把他从农村转到县城读书。他一个人租房住,吃饭就去附近一个国营车队的食堂解决。小孩自制力比较差,但他说自己很幸运,“没有被完全带歪”,成绩还算不错。
他从小学习条件艰苦。1999年他高考那一年,村子里才通电。在那之前,他都是点煤油灯做作业。
1999年,谈效俊考进华中科技大学。大学四年他看了很多“闲书”,对科学史上“机械论”世界观的形成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发现机械论并不像高中教材批判的那样傻,实际上是“很牛X”的思想。
“它认为世界是一台机器,什么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能够通过A导致B,B导致C,能够找到上面所有的链条。这个思想指导下,碰见什么事情,一定要找这个事情是由于什么原因导致的,而不是像自然主义那样一句话带过。”
在北大读研时,谈效俊学习统计学、编程,接触到一些机器学习的知识。工作后,他感觉到大学阶段学习的统计学、物理学等核心课程十分有用:“这些知识和训练帮助我看到的关于市场的东西,是很多不具备这些知识的人或许永远也看不到的。”
2013年下半年,全国开始吹期权上市的风,谈效俊看到国外许多强大的交易商本身也是做市商,觉得自己也可以走做市商的路。
他决定不继续研究赚钱的高频策略,而是去做一套做市商系统。“当时我们在股指期货高频上能赚钱,也给了我们自信,我们觉得如果这个东西我们不能干,其他人也不太能做。”
直到2015年“股灾”之前,谈效俊的想法进展都非常顺利。他们开发了一套期权做市商系统,并参加了中金所、郑商所、大商所举办的多次期权仿真比赛。
回想起来,如果后来没有发生股灾,上了期权,他们可能真的会实现当时的愿望,在六个交易所全部拿到做市商资格。
最终,谈效俊以期货界第一名的身份,通过了上海证券交易所50ETF期权主做市商评审,并以所有参评机构第一名的身份,获得大连商品交易所豆粕期权和郑州商品交易所白糖期权的主做市商资格。
2017年,他终于开始参与商品期货做市,却发现商品交易所和业界对参与者交易的热情都过分高估了。谈效俊认为因为交易期权门槛较高,比如开户的时候考试要考到90分以上,很多题还比较偏,这导致交易者大大减少。
本来期权是一个比较好的套保工具,但由于交易量很小,没有什么套保效果。“因为想套保的人根本进不来,套保1万吨豆粕,要做1000张,主力合约一天才交易一两千张,自己想下1000张,累死都下不进去。”
做市还有一个问题:保证金收得太高。谈效俊认为自己的各种持仓,不论是Delta 、Vega风险都很低。但是买期权、卖期权、报单、询价都要收保证金。不止持仓要保证金,准备报单和应对询价,也要准备保证金。他做豆粕和白糖,大概各需要1000多万的资金。
各种因素叠加起来,谈效俊感觉“做市商”成为了一个鸡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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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谈效俊离开杭州,到呼伦贝尔休年假,看草原。
他花了四年时间研发做市商系统,却越发感觉这条路走不下去。回到杭州,他向团队宣布:我要辞职,去做私募。
这个决定在他已经工作了八年的公司掀起了一些波澜。最终,领导还是表示理解和接受。
2018年3月,谈效俊在杭州正式注册新公司。他和团队在一个三十多平方米的酒店公寓办公。以前部门的人都陆续辞职,加入了他的创业公司。谈效俊发行第一只私募产品时,投资者大都是拿100万试试,而他的老东家是第一个直接拿出1000万的投资者。不少前同事也出资投入到他的私募产品。老同事的信任让谈效俊很感激。
自立门户后,谈效俊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研究股票日内增强策略上(这种策略又被称为“股票T0”)。
股票日内增强策略持有一篮子股票作为底仓。如果策略认为某股票接下来会上涨,它将使用现金买入一定量的该股票,等到策略认为涨势结束,它会卖掉昨日已经持有的该股票底仓,使得对该股票的持仓恢复到初始水平。一般持仓时间在几分钟甚至十数秒。
反之,如果策略认为某股票会下跌,它会先卖掉这只股票的部分底仓,等策略认为跌势结束,它再从市场将该股票买回来,使得该股票的仓位恢复到初始水平。如此操作之后,股票的底仓数量没有改变,但是交易者会收获股票日内上涨或者下跌所带来的收益。
由于股票日内走势很大程度上由投资者的情绪造成。如果交易者能够及时预知投资者情绪的变化,就有可能在短周期交易中盈利。为了挖掘信息,谈效俊使用统计学习的方法,抓取海量行情数据。
“在期货市场成交概率是很低的,发现一个赚钱机会,报出一个单子,成交概率非常低,但是股票市场,90%成交概率是很正常的。”
他说之所以自己看见一个委托单,90%都能成交到,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快,只能说明竞争较少,并且观察的逆向选择现象远远没有期货市场里面那么强。期货市场成交的往往是亏的单子,成交不到的是赚钱的单子,在股票市场这种现象要弱很多。
当然,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存在。谈效俊同意交易员李骧的说法:“做期货高频的人,可能去做了股票T0,会加剧竞争,然后利润下降是必然的。”他不指望靠这个策略吃一辈子。
从期货公司出来,过了几个月安心写代码的日子,谈效俊突然忙了起来。每天他都要见不同的投资者,认识许多以前从没打过交道的人,也了解不少“行规”。
“最开始渠道问我前端费用标准是什么,后端费用标准是什么,我说没有标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谈效俊发现外界对交易这行总有一些幻想。有些人会问谈效俊,一年能研究多少策略,策略失效怎么办?
“对我们而言,一年很难说可以研究出很多策略,不太可能。我们会就一个策略,或者不多的几个策略,不停地研究和深化。”按照他的经验,一个策略从真正起作用到能见到钱,可能至少要一年时间。“而过一年就能赚到钱已经是比较好的。”
团队最开始研发现在这个T0策略时,年化收益只有8%-9%。他和同事不停更新策略,把收益提高。最后推给客户时,收益就比较有竞争力了。
“这一年多时间大家都是比较兴奋的,因为一直在进步。”他说。
挫败的时候当然也不少。有的研究做了很久没有进展,只有放弃。
最让他感慨的是他和团队投入接近4年时间的做市商系统。豆粕和白糖上市之后,他的系统已经改过几个版本 。“再改需要下的功夫很大,但这个市场很不给力,量太小,这么多人花这么多时间做这个东西成了屠龙之技,不能带来效益。”谈效俊对此颇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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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谈效俊的团队搬到一个200平米的新办公室,由他重新设计装修。
团队人数扩张较快,他估计过一两年就得换更大的办公场所。
他希望做一个“全国最适合做研究的办公室”,给团队提供开放的讨论区,有安静做研究的地方,以及休息和运动的区域。
他在公司每周组织两次学术讨论班。最近一次讨论的是偏数学的深度学习主题,和偏计算机体系结构的计算机主题。
谈效俊观察到,过去20年到30年,国外的对冲基金最显著的变化就是交易的系统化和自动化。金融交易不再依赖投资基金经理个人的能力。他认为这也是中国正在发生的事。
“如果国内做交易的研究,不能从原始靠感觉,迅速转变到靠科学化和系统化,市场就很大程度上变成国际上一些已经很成熟的交易机构的提款机。”他说。
团队前成员卢旺杉目前在香港从事交易工作。卢旺杉告诉我,谈效俊团队文化非常开放,更像是学术机构。这在国内的交易团队中非常罕见。
团队目前主要的研究重点是提高预测市场的准确度。当整个公司变得更加强大时,谈效俊希望能去研究更底层的东西。包括市场参与者结构、价格形成机制、信息传播途径等等。或许这些较底层的研究能够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市场,设计出更好的市场机制,推出更好的监管措施。
不少人认为做交易等同于赌博,对整个社会没有实质性的贡献。但谈效俊认为市场需要像他们这样的理性交易者。“只有我们参与多了,市场才能脱离非理性的投机,才能产生更为合理的定价,从而给整个国民经济系统形成一个更好的价格信号。”
2019年1月16日,谈效俊的私募产品正式开始交易,得到了投资者踊跃的回应。大量资金突然涌入,这让他始料未及。他担心规模扩张太快会对业绩造成冲击,在朋友圈里面发了声明,暂停接收新的资金,等到4月中旬之后再视情况重启认购。
虽然刚起步,但谈效俊对团队的未来思考得很远:如果我们做得好,我们会成为最好的交易机构,也会成为最好的学术机构。
他有一个想法,把团队所有研究成果都写成论文,保密期20年。20年后就公布。让大家看看他们干了什么。
2014年参加中金所股指期权做市商仿真交易大赛时,谈效俊曾经加入了某个做市商QQ群。群里有人说,做市商分为三派,“八国联军、洋务派和义和团”。分别指外资做市商,引进有经验的归国人员,和一群自主开发的“土包子”。
“如果有人问我属于哪一派,我会说,以上皆否。”谈效俊说,“我们是工农红军,是八路军,是解放军。我们接地气,不怕苦,不畏难,最终胜利是会属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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