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三线网剧，正在海外大杀特杀
编辑 | 评论尸
那天，我无意点开爱奇艺国际站（iq.com），首页给我推了一个名叫《扑通扑通喜欢你》（Make My Heart Smile）的电视剧，这部剧我在国内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于是我顺着查了一下这部剧，好家伙，在外国还挺火，但在国内却高糊。
然后我又在腾讯和优酷国际站上也查了一下，发现海外国际站主页展示的剧，大多都没有听说过，不信你试着感受下：《第二名的逆袭》(We Best Love: Fighting Mr. 2nd)、《数到十就亲亲你》(Lovely Writer: The Series)、《当她恋爱时》(Fall in Love)和《静悄悄地喜欢你》(By stealth like you)等等。
这些电视剧都有一个普遍的特征，在国内关注人数较少，豆瓣评分不高于6分，豆瓣评论多半是，“情节老套，毫无新意”、“适合打发时间”和“女主傻白甜”。
但这些剧在海外观众眼里看，这才是中国最好的电视剧，备受追捧，在国外的评分网站上，他们把这些电视剧的评分，打得远远要高于国内热播的电视剧。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国内制作精良，口碑爆棚的电视剧，在国外并不受欢迎，受欢迎的反是那些在国内被评价为“情节老套”“适合低龄”的剧。这是什么原因？
这是爱奇艺国际站近期 Top 10 的大陆电视剧：
看完后，你会发现跟当下国内热播的电视剧有很大不同，在爱奇艺国际站排名第一的电视剧《扑通扑通喜欢你》（Make My Heart Smile），在国内爱奇艺热播榜前20名里，都找不到它的身影。
甚至你在国内都没有听说过有《扑通扑通喜欢你》这部剧。
在Google趋势中，用老干妈（黄色）和国内最近热播的大宋宫词（Poetry of Dynasty）（蓝色）作为参照，对比你就能看出，《扑通扑通喜欢你》（红色）在国外有多热。
而在爱奇艺国际站榜单中，排名第二的《恋恋小酒窝》（In Love With Your Dimples）（绿线），在Google趋势中，与国内正在热播的《大宋宫词》（蓝线）对比，《连连小酒窝》热度上升趋势更加明显。
然而，《恋恋小酒窝》在国内豆瓣网站上，由于观看人数太少，甚至没能形成评分。
难道说，海外的网民发现了一个隐藏的神剧？
我抱着好奇的态度看了一部分，发现它的剧情是这样的：
女主唐双鲤是一个有颜值有智商的学霸，放弃了美国的优越生活，回到落后的故乡做起普通前台，但依旧掩饰不了自己的才华、有趣的灵魂和率直的性格，吸引到了三位外表帅气，性格截然不同的男神。
这样剧，女主回国后，巨大的身份落差并不现实，这个不说，剧情也很老套，本质上就是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老电视剧套路。
除此之外，在电视剧中还频繁出现锁骨吻、电梯吻、纸飞机道歉等等这类十年前老掉牙的桥段，可以说是毫无新意，甚至豆瓣有评论直接称“有点脑残”。
但与国外的热度和评价不同，《恋恋小酒窝》在国外评分网站 MyDramaList 中，评分高达7.5分，实属有些让人不解。
顺着优爱腾国际版的首页和官方和Youtube 频道，我发现《恋恋小酒窝》似乎并不是第一个在海外走红的三线中国网剧。
在腾讯视频国际站（WeTV）上，今日热播和网页最上面的滚动栏中，排前三名是《第二名的逆袭》《永远第一名》和《数到十就亲亲你》，是不是在国内一部都没有听说过？
同样，在 Youtube 优酷频道中，中国电视剧累计播放量前三名分别是《当她恋爱时》、《山河令》和《静悄悄地喜欢你》。
其中 2019 年的《当她恋爱时》播放量高达 856 万，第一集视频下方评论量高达 2000 多条，而这部电视剧在国内优酷视频网站上，热度很低，第一集视频下方评论量只有 200 多条，预告片下方评论数经常是个位数。
如果用国内优酷电视剧播放量榜单，跟优酷 Youtube 频道上的播放量榜单对比，你会发现有很大差别，只有一两部电视剧能够重合。
其实在国内不知名或评价低的中国电视剧，在海外大紫大红不仅仅当下存在，而是很早知之前就已经出现这个现象。
比如 2020 年年初，由迪丽巴热主演的电视剧《三生三世枕上书》，尽管热度不错但在豆瓣上评分只有6.4分。而在海外则是热度与评价双丰收，在 Rakuten Viki 平台上，评分达到了恐怖的 9.7分 要知道这个平台有北美“豆瓣”之称。
2016 年和 2015 年改编自丁墨的电视剧《如果蜗牛有爱情》和《他来了，请闭眼》同样受到大批国外粉丝追捧。在 Viki 网站上，有4000多名观众给《他来了，请闭眼》这部电视剧打出综合9.7的高分，在 Viki 的评论里，有很多观众对中国悬疑电视剧赞叹不绝，更有许多观众表示从“韩粉”转投“国剧”怀抱。
自从《还珠格格》在东南亚国家大火以来，出海就一直是国产影视剧获得第二次收入的重要机会。然而，除了那些在国内耳熟能详的顶流/顶级剧之外，很多在海外大火的中国连续剧甚至在国内完全不知名。
那么，为什么这些在国内很少有人看的剧，到海外却受到很多观众追捧？
电视剧作为一种文化制品，尽管它的艺术内核是抽象的，但表达方式却是具体的。
简单来说，观众要能很好的理解校园恋爱剧，前提是观众自己对校园环境是熟悉的，义务教育普及是基础。观众要能理解都市职场剧，前提是在都市环境下工作过，城市化是基础。
文艺作品的理解门槛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它与我们日常生活的环境、受教育程度、科技文化发展程度息息相关。
对于一个智能手机仍不普及的地区来说，观众大概率无法理解恋爱甜剧中男女主角对着手机傻笑的场景。或者即便能够理解，也无法因为这样一个镜头而感到心动或共情。
并且电视剧拍摄水平和叙事方式，也是在不断升级迭代的，就比如你回看十年前的电视剧会觉得落后老旧，那是因为我们的审美随着电视剧产业的发展，不断提升进步。
因此，时光机投资法则，在文化制品领域似乎也是生效的。
东南亚的经济和文化，明显要落后于当下中国，据 DotC United Group 数据显示， 2018 年泰国智能手机普及率只有 37%，越南只有 37%，印尼只有 32%[1]。
在这样的环境下，东南亚国家很少能接触到外来国家潮流文化，对电视剧的审美和追求都处于较落后的位置。
其结果就是，十年前在中国火过的都市、校园类偶像剧套路，正不分水平地在东南亚大杀特杀。
在爱奇艺国际站上的一部青春偶像剧——《扑通扑通喜欢你》，这部电视剧内容非常老套，讲述了三对年轻大学生在成长道路上的邂逅和爱情故事，情节桥段像是用 10 年前的流行甜宠剧，重新拼凑了一部新剧，人设剧情原封不动，只是换了演员再演一遍，播放量却排名第一。
该片第一对情侣人设跟国内 2008 年大火的《不良笑花》相似，片中冷面校草顾言洛和鬼马少女叶未眠，在一次尴尬的场面偶遇相识，两人阴差阳错陷入爱情。
《扑通扑通喜欢你》截图
第二对情侣的剧情，跟《一起来看流星雨》中楚雨荨和慕容云海相识的剧情相差不多， TA 们在最开始是一对欢喜冤家，在互怼不断感情却逐渐升温，毫无新意。
第三对情侣的剧情，跟楚雨荨和端木磊的剧情相差不多，循规蹈矩，TA 们都是天才学霸，心心相惜，越走越近，最终找到自己的爱情。
有豆瓣网友评论，这样的套路小剧，理解起来基本不费脑力，适合给低龄女孩造粉红泡泡梦，坐地铁时看看，两倍速都觉得慢。
这个类型的剧之前在国内很火，但随着时间的洗礼，国内观众对这类型电视剧的剧情、演员、演技、台词、甚至是服道化等要求越来越挑剔。比如在 2017 年播出的《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中，由于时代背景设计在 2005 年，因此里面出现了超女、玉米（李宇春粉丝）和短信打投的剧情，整部剧中的道具手机也都是单色屏非智能手机。
这种细节上的品质差异对于国内观众来说极为重要，但对海外观众来说却可有可无。
2019 年新版的《新白娘子传奇》，在国内被很多人吐槽5毛特效，甚至被骂上热搜，同样的片子在海外 Youtube 爱奇艺频道上，播放量高达 330 万，收获一片好评，Rakuten Viki 上评分更是高达 9.0。
再比如现在爱奇艺 Youtube 频道里热播的电视剧《月上重火》，播放量高达242万，远远超过目前国内热播的电视剧《大宋宫词》，后者的播放量在 Youtube 上仅有16万。
《月上重火》的剧情在抽象之后可能和《神雕侠侣》差不多，故事主要讲述，男主和女主并肩闯荡江湖，几次出生共死，相互帮助后两人感情逐渐加深。然而命运捉弄，将他们拆散，但他们依旧恋恋不忘，最终突破重重阻碍，他们走到一起，选择离开武林，归隐尘世。
这样的老套的剧情在国内豆瓣上只有 5.8 分，网友评论男主造型老土，还是白衣翩翩的打扮，飞来飞去转圈圈，动不动就上演英雄救美女的剧情。
《月上重火》剧照
但在海外 Rakuten Viki 平台上评分高达 8.7 分，或许对于头一次接触这样剧情的海外观众来说，他们觉得有新意，这样执着的爱情，曲曲折折的遭遇，非常容易令人动容，再加上陌生的中国古代场景，深受海外观众欢迎。
纵观所有在海外大火的中国剧，都有共同的特征，故事都比较简单，容易理解，喜欢用剧情套路，比如像《扑通扑通喜欢你》这样的青春偶像剧，主要采用的是国内过去成熟的经典桥段，拼凑而成；像新版《新白娘子传奇》已经是一很经典的神话故事，再用新的拍摄手法重新包装一遍而已，像《月上重火》这类武侠剧，更多的是模仿和致敬经典小说或电视剧剧情，这样的剧，对很多中国观众来说，早以烂熟于胸，但对于海外的观众是陌生的，新奇的。
这些剧在东南亚国家大火，证明这些剧情套路在海外是行之有效，不受排斥的，符合东南亚观众的现阶段的审美标准，所以更容易在东南亚地区走红。
我国三线网剧，正在东南亚大杀特杀这个现象，不仅存在东南亚国家，早年中国也一样。
20 世纪70 年代末，电视台复播，百姓对文化娱乐生活有强烈渴求，但当时国内电视剧匮乏，为了改变这种现状，国内开始引进外国电视剧，一时间海外剧占据了中国电视荧屏。
1977 年 11月，中国从南斯拉夫引进的中国的第一部电视剧——《巧入敌后》，但由于这部剧在播出之时，电视还没有走进寻常百姓家，并没有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让人留下印象的是，1980 年中国首次引入美国的大型科幻大片《大西洋底来的人》，该片主人是一个生活在海洋里，双手五指不分瓣儿，身披黄色浴巾的变种帅哥。
《大西洋底来的人》剧照
那时科幻片在中国是前所未见的，后来很多观众说这部片子是儿童时的科学启蒙，看完后，儿童去游泳，都要模仿主人公“Mark Harris式的泳姿，因为这才是最拉风的。
甚至很多青年观众，模仿麦克·哈里斯的装着，出门必须要戴一副太阳镜，从那时起，太阳镜在中国逐渐流行开来。
其实当时《大西洋底来的人》在美国，只是二三流的科幻剧，由于当时电视台经费有限，只能购买引进较便宜的电视剧，这部电视剧在美国 IMDB 评分网站上只有 6.6 分，观众评论少得可怜，只有个位数，可见当年热度有多低。
与《大西洋底来的人》相同时间，在美国大火的科幻片是《星球大战》和《超人》，而这些电影集要等 10 年后（1990 年），才慢慢被中国观众注意到和观看。
同样，之前在中国大火的日剧，也有类似情况。
1980 年之后，日本电视剧开始走入国内观众的视野，与西方电视剧相比，多了一些脉脉温情的日本电视剧更合中国老百姓的胃口。
1981 年初，26 集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郎》的播放引发了日剧热，真正将日剧推向高潮的是，1983 年从日本引入国内的《血疑》，当时这部电视剧在中国可以说万人空巷，家喻户晓，一点都不为过。
《血疑》剧照
但这部电视剧在日本首播是 1975 年，要到 8 年后，中国观众才观看和接受到。也就是说，在日本“过气”的电视剧，也曾被中国观众围拥。如果 1983 年的日本观众，看到这个现象，可能也会有产生类似的疑惑，为什么是这样的电视剧在中国大火？现在的热播的电视剧不比以前的电视剧香吗？
《血疑》大火之后，与现在中国的电视剧现状相差不多，多次被借鉴模仿，比如之后日本的悲情剧《血的迷路》和《犬笛》基本剧情跟《血疑》大同小异，电视剧开头大家都好好的，突然发现某直系亲属不是亲生的，或者主人公身患绝症。
《血的迷路》和《犬笛》在日本，评分并不高，被很多观众评价为套路剧，但在中国，观众依旧喜欢，豆瓣评分 7.8 和 8.2 。可能在国内观众头脑中，还没有大量类似电视剧数目积累，还没有将这样的剧情抽象归纳成套路。
再后来，中国的电视剧也开始模仿《血疑》，“医院掉包”、“不治绝症”、“绝望爱情”的桥段，在家庭伦理剧《渴望》和《爱你没商量》中屡见不鲜。其中《爱你没商量》由国家一级演员宋丹丹参演，但评分依旧很低，只有 6.9 分。
这段时间内，通俗情感题材的电视剧，陷入平庸和套路，缺乏新意，对观众的吸引力逐渐消失。在陈旧的电视剧剧情下，观众迫切地需要看到，新颖的电视剧。
中国开始从美国引进战争题材的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刚上映时引发社会轰动，观影后，甚至很多青年纷纷效仿电视剧中“打进敌军，营救战友，轰炸雷达站”的情节，给现实社会安稳带来一些麻烦。
《加里森敢死队》海报
其实这部电视剧在美国 1967 年就上映了，在中国要等到 1980 年才被观众看到。
对于当时（1980 年）年的美国观来说，把这部电视剧说成是三四线网剧毫不过分，因为仅仅过了四年之后，《终结者》上映，其制作水平跟《加里森敢死队》相差不止一个等级。
《加里森敢死队》这部电视剧在美国评分 IMDb 网站上，评分7.9，只有 11 条评论。尽管 IMDb 上线时，距离该片首映已经过去 26 年，但这个评论数量足以说明这部电影在海外并没有那么多“怀旧观众”。但这部剧在豆瓣不仅有接近 7000 的评分者，还有 9.1 的高分，可见它在中国不仅是时代记忆，还是高分经典。
观众对电视剧的审美和需求是在不断上升的，如果站在今天这个时间点，返回去看当年的《终结者》，你会发现它并不像以前那样令人瞠目结舌，它更像今天的爆米花电视剧。甚至今天的爆米花电视剧制作水准都比《终结者》要高得多。
这并不是当年的电视剧不好了，而是我们正在接受更多越来越优质的电视剧，以前的电视剧剧情不再新奇和有吸引力。
这可能是所有时代都逃不开的循环。
头图为 iq.com 电视剧频道近期首屏推荐 unusual idol love，中文名为《新人类！男友会漏电》
[1] 东南亚APP市场现状与机会.[R].DotC United Group 出海研究院.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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