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优雅行走在田野，老农吓得腿发软，不必深挖细节和逻辑的回乡偶记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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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记：一群野猪优雅地行走在田野，老农吓得双腿发软
文/蓁蓁一个老妇人，在年前的一个冬日，在自家荒地点了一把火。她的本意是清除疯狂丛生的杂草，不料火势顺着连绵的荒芜一路狂飙，围着村庄狂舞了三天三夜……待到终于灭掉，老妇人已吓成烂泥。她瘫在村头的竹林里喃喃自语：我是要坐牢了吧？
更早一些的某一天，另外两个老妇人打了一架。独居那个打输了，赢了的那个则被判赔3000元钱。她一开始赖账不赔，放言说宁愿坐牢去也不赔。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协调不下，后面不知道是怎么操作了一番，据说直接把她尚未领取的养老金划了过去。
再早一些时，也是冬天。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玩起了组团吃饭。今天去你家，明天去他家，各自带着自己的食材在一起吃，图个热闹。
更更早一些，是秋天了。一个傻子，他家的稻田因为去年干旱，欠收了。他说：“都告到中央去了……”然后国家拨了钱下来，干部们把一口丢荒多年的水塘修起了水利，己经修了一个冬天。据说村子里也还要修。
……
故事很多，大都是一个框架，也不要指望去挖什么细节和逻辑；故事主角，大都是老头子老太太。
这儿，是鄂南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村子常住人口，不保守估计也不足30人，全部都是年龄65岁以上的老家伙，一个儿童也没有。家家户户都住着至少一栋两层半的大楼房，一律灰墙蓝瓦，坡屋顶，层顶架着太阳能，屋前再围一个大院子，院子里跑着成群结队的鸡……看起来是富足鲜活，但其实，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一个老人守着。
世间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人烟凋敝的村庄被野猪压倒了。在这儿，野猪有多猖狂呢？据一个老农说，有一天他和伙伴从湖里回来，看见一对200多斤重的野猪在田间行走。他们屏住呼息，默默地看着，眼见野猪走上公路，恰好与一辆三轮车相逢；三轮车司机停下车，让它们先过。
野猪过去之后，这位老农笑问那司机，怎么不捉住呢？你刚好又开有车，捉了往车上一丢，拉走呀。司机说，你见它们有一丁点怕车的意思吗？我可是怕被拱飞，被啃掉。
他们说着话，那俩货已经下到干涸的湖面，它们摇着屁股走了一段，又一跃跳上对岸，朝养牛场方向走去。养牛场的四只护院犬闻风赶来，一路叫骂喊打的；待瞅见是那东西，立马住声，夹着尾巴灰溜溜缩回去了。
村庄原是千里沃野，一马平川。在有人收拾的年月，田是田，地是地，山是山，湖是湖；春是春，夏是夏，秋是秋，冬是冬。在双抢季，烈日，高温，金黄的谷浪，葱绿的秧苗。在希望的田野上，一天的活计在凌晨4点便闹起来，男人，女人，孩子，牛，全部弓着腰身在泥田里播种理想。汗水腌渍着双眼，蚂蟥魅影般围着小腿时隐时现，稍不留神就钻到肉里去。镰刀在谷浪里挥舞，搞不好滑到手指上，血流如注，用一坨泥巴糊住伤口，接着干，要一口气干到日上中天才收工。避开一天中最热的时辰，下午四时，第二轮逐梦开始了。泥是溶浆，水是热油，人是蒸笼里正在沁汁的肉块……烈火烹油20天。广阔无垠伸向远方的田野，先是一片金黄，然后是一片灰白，最后换上一片葱绿。
20天敢教日月换新天，一代农人的史诗呵。
如今呢，走在乡野间，有如开荒。路要在荒草丛中去辩认和寻找，再用棍子扒拉。好不容易扒出一条，走不了几步又没有了。田和地仿佛也老去，棱角眉眼模糊成一团，被厚厚的乱草覆盖住，拿棍子插进去，用尽全力也探不出深浅。冬日的田园一片灰蒙，唯一的绿色是菜园子，叶子都被鸟儿啄光了，剩着稀稀拉拉的根茎在贡献一丁点的绿色；人们做了各色各异的稻草人，或拉一张网罩住，靠着从鸟儿嘴里抢些青菜过日子。
那位老农说，野猪可能躲在大一些的山林。我觉得可能躲在它们自己挖的地洞里。我们讨论了一小会儿，他笑着说，躲什么呀！这位老农曾经收到村人的一个善意警告：夜里一个人最好不要出去！听说是，有一天夜里，村人去自家鱼池看鱼苗，结果看到山林那边有一队野猪群在那走着，起码有二、三十只！村人吓得腿都软了。还有更厉害的：某个独自守屋的老妇女在一天夜里听到自家院子有响动，起床一看，一头野猪闯进院子来，正在捉鸡吃。
黑夜里，她站在二楼的窗前眼睁睁看着，硬是没敢发出一个声音。
这儿的村庄仿佛成了荒野中的孤岛，往每一个方向突围，最后都被禁锢在无声无息的荒芜里。水泥路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它们四通八达，修到每一户大院门口，修到地垴，直通镇上的城际列车站……可是，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脚步在路面弹唱，人类文明在这儿可能是更深的荒芜？
那位老农守的是两栋楼房。他养有一只狗，片刻不离跟着他。黄昏时，他去土垴转一转，狗就畏畏缩缩跟在他后面，它知道可能会碰上野猪，它害怕；晨间，他去湖沟收前一晚下的笼子，它就雀跃着在前面带路，跟他一起提回活蹦乱跳的小龙虾。
听说野猪这么猖狂，我叫老农别再一个人出去了。他笑着说，嗯。我又恍惚了。年轻时，他可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好汉，一个人从田里挑回一座座稻谷山，一个人摸黑探山下湖寻求营生，何曾怕过什么？如今却这般乖巧了。
故事听多了，我对自己那些天独自在野外瞎转悠感到有点后怕。我对村庄充满思考和忧虑，可是并没有什么头绪。我对大修水利这事儿很是怀疑，田都丢荒着，修来干嘛呢？背后有没有猫腻？我总是忍不住去想象二、三十头野猪在夜间行走的情景：它们排着齐整的队伍，一步一摇，狂野而优雅；那健美，那沉静……呵！每一帧都让我感动到热泪盈眶！有时我又觉得，那实在是某种赤裸裸的挑衅。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是绝对不愿意回到童年的。那些在烈日高温下劳作的苦楚，被蚂蟥追得心惊肉跳的时光，顶着晒得黝黑的脸跟城里同学坐在一起读书的赧涩……把那一段记忆都染成了黑色。但那成片成片的荒芜还是让我满心戚戚，时而沉入回忆。我想，老妇人在点燃荒芜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一定也盛满了伤感。这片土地，磨折了她的人生，耗尽了她的青春，现在又与她一起走向时光的荒芜里……这是多么复杂的交情啊。
这也是一代农民与土地的爱恨纠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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