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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成龙|雅斯贝尔斯的“轴心时代”与欧洲文明的战后重建

编者按:本文刊于《探索与争鸣》2019年第3期(页110-117),感谢作者授权“古典学研究”公号发布。


(Karl Jaspers, 1883~1969)


摘  要

雅斯贝尔斯1946年首次提出“世界历史的轴心”概念,后来在1949年发展为“轴心时代”的术语。学界关于“轴心时代”的研究主要停留在史实对比或用以反对欧洲中心论;澄清“轴心时代”的历史命意,有助于准确定位该术语及雅斯贝尔斯的历史哲学。通过历史语境的文本考查,可以发现,轴心时代的提出及其伴随的世界历史叙事,包含着深刻的时代精神诊断:(1)以新的“欧洲精神”对抗纳粹的“精神”;(2)以轴心时代的文明共振,对抗轴心国的同盟;(3)以“世界秩序”对抗纳粹的“世界帝国”;(4)以世界的欧洲对抗欧洲的世界,以欧洲的德国对抗德国的欧洲。然而,“轴心时代”以戏仿“轴心国”的方式对抗它,却也可能堕入该词的思想陷阱,后人应当慎用深思。



雅斯贝尔斯(Karl Jaspers,1883-1969)与墨索里尼(Mussolini,1883-1945)同年,终其一生伴随纳粹政治与欧洲文明战后重建的历史进程。1937年,雅斯贝尔斯被解职,1946年才重返校园,参与海德堡大学重建。1948年,雅斯贝尔斯远走他乡,定居并执教于瑞士巴塞尔,伽达默尔(Hans-Georg Gadamar,1900-2002)接替他在海德堡大学的教授职位。这位继任者的解释学提示读者要考察作品的“效果历史”,文本一经问世就脱离了作者的掌控,作者的那个意图就变成了络绎不绝的解释者的诸多意图。雅斯贝尔斯曾认定中、西、印三大文明在公元前800-前200年间实现同步突破,这一时期即“轴心时代”(Achsenzeit),虽然他本人的书信、论文和专著都很少提及“轴心时代”,但在他的“效果历史”中,该词无疑是高频词。

在汉语学界,“轴心时代”往往被用以说明欧洲中心论的荒谬,也构成了超乎作者意图的“效果历史”。该术语有时还被译为“轴心期”或“枢轴时代”,有论者指出,应当译为“转轴时代”,从而与“轴心国”(Achsenmächte)的“轴”相区分,否则大不敬。[1]问题在于,即便在翻译时做技术处理,如何解释雅斯贝尔斯选择与“轴心国”共享同一个“轴心”(Achse)词根?

研讨这一问题,或许能够发现雅斯贝尔斯“轴心时代”的历史命意。本文将以雅斯贝尔斯的《论欧洲精神》(1946)为关节,结合《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1949)和《大哲学家》(Die großen Philosophen,1959)等作品,借助他的自传及其与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阿伦特(Hannah Arendt,1906-1975)等人的书信,对照历史语境加以考察。 


《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



01

欧洲重建与世界历史


雅斯贝尔斯1946年9月参加日内瓦国际会议的首次年会,主题是“论欧洲精神”(Vom europäischen Geist)。纳粹当局滥用“精神”(Geist)一词,致其意识形态化,这不只是德国现象,更是一种国际现象,[2]那么,二战结束后一年举行有关“欧洲精神”的会议,就显得别有深意了。雅斯贝尔斯在日记中写道:“那些幸免于难者必然要肩负这样的使命,为此他应当耗尽他的余生。”[3]欧洲知识分子组织这次战后会议,就是要重建精神家园。雅斯贝尔斯指出中国、印度和欧洲是三个平行发展的伟大精神,源头在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间,即“世界历史的轴心”。[4]

在讨论环节,谁都没再提“轴心”,固然可能因为没有将其视作术语,甚至雅斯贝尔斯也只是在发言中两次提及而已,但考虑到他三年后就出版了《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而在那里,“轴心”确切无疑是一个重要术语,此时的雅斯贝尔斯使用“轴心”,想必是刻意为之,而与会贤达避而不谈,恐怕正是因为二战的历史语境迫使他们对“轴心”保持警惕,毕竟当时的迫切诉求和常识是要“去纳粹化”(Entnazifizierung),而“轴心”和“元首”一样,都是被纳粹败坏了的词。纳粹统治时期,许多同事都折服于当局,雅斯贝尔斯却不为所动,“倘若罗马人在世,一定会授予他贞固之士的称号”。[5]既然如此,他为何反倒在纳粹终结后使用与纳粹术语相近的语词?

1946年9月18日,雅斯贝尔斯致信阿伦特,表露了对这次会议的寄托:“一些人将欧洲精神发展为一种欧洲的民族主义。但理智的人考虑的全部都在这个世界中。”[6]雅斯贝尔斯关心的是整个世界,而不只是欧洲或德国,这涉及他的战争罪责判定:“所有人都共同负责,这在于其共同的来源之根与其目标。”[7]因此,在1948年定居巴塞尔之后,他“参与时代任务”的主要工作,就是在“欧洲哲学的终结”之后找到“进入将来的世界哲学之路”[8]。1947-1948年间,雅斯贝尔斯致信阿伦特,其中两次都提到了有关三大文明作为世界历史起源的研究:


这学期我还有关于德国的讲座——我想是最后一次了。下学期,我打算讲古代哲学(中国、印度与希腊)。(引者按:这个计划)有些傲慢,因为我要依靠对亚洲各个世界的翻译。在纳粹时期,我乐意思考人性的基础,现在我打算让它在学说中显现。[9]


二战的“临界情境”(Grenzsituationen)让雅斯贝尔斯由战后德国问题转入古代哲学问题——换言之,要绕道古典文明,才可能做好战后欧洲的文明重建。《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频繁出现“世界历史”,显然是在讨论世界历史的起源和目标。雅斯贝尔斯划定了世界历史的四个阶段:(1)普罗米修斯时代(语言、工具的形成,火的使用),人成为人;(2)古代高度文化的建立;(3)轴心时代,人在精神上成为真正的人,具有完全的开放性(《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一部分是“世界历史”,而“世界历史”的第一章就是“轴心时代”),“是明确衡量各个民族对于人类整体的历史意义的尺度”;(4)科学技术时代。贯穿这四个阶段,有过“两次呼吸”,第一次是从普罗米修斯时代到轴心时代,第二次始于科学技术时代,是“新普罗米修斯时代”或“第二轴心时代”。[10]

世界历史四阶段的另一种说法是“世界图式”三阶段:史前时代、历史和世界史。轴心时代就是历史的到来,从轴心时代谈起,不是谈人类学或生物学意义上的“历史”,而是谈属于人世的历史。在雅斯贝尔斯看来,进入科学技术时代以前的历史只是局部史,而非真正的世界史。无法否认,在轴心时代到科学技术时代之间的这段时光,东西文明都没有产生真正的世界历史进程。但科学技术时代的来临则使得世界历史成为可能,人类由“历史”进入“世界历史”或“普遍历史”,随之也出现了多种世界图景。“现在将要发生的事件是普遍的和包括一切的,不会再有中国或欧洲或美洲的界限了。重大的事件,由于是整体性的,同样会具有一种后果非常严重的特征。”[11]一个邪恶的世界图景显然会带来世界性的灾难。


二战时期的德国



02

纳粹政治与百年国故


1936年,墨索里尼谈到德国与意大利合作时提到:“柏林—罗马的垂线并非一种切线,而是一个轴心,可以让怀着合作与和平意愿的所有欧洲国家合作起来。”此后,“柏林—罗马轴心”一词开始使用。《布洛克豪斯人民百科》(Volks-Brockhaus,1940)写道:“柏林—罗马轴心……表达了民族社会主义与法西斯主义在国家观与世界观上的亲缘性。”[12]1940年,德意日三国签订协议,于是出现了“柏林—罗马—东京轴心”和“轴心国以及轴心武装力量”。豪斯霍弗(Karl Haushofer,1869-1946)就曾“画过一个以柏林、东京和罗马为支点的三角形,代表未来世界结构”。[13]

轴心国的设想是一种世界图景,与之匹配的现实政治是:墨索里尼要恢复古罗马帝国的霸业;希特勒最喜欢的德文词就是“世界观”(Weltanschauung),他在强调德国软弱和重振雄风的精神原因时,毫不迟疑地使用了“世界观”,他认为“一个民族的奋斗目标就是统治世界”;日本法西斯则要先攫取中国东北,进而占领中国、称霸亚太,最终夺取世界霸权。[14]柏林—罗马轴心要扫荡欧洲,联合东京之后就要席卷全球了。

纳粹统治是暴力(枪—肉)与洗脑(笔—心)的结合,纳粹极权主义者是现代智术师(武装的智术师),玩弄言辞,曲意迎合政治诉求。[15]在希特勒之前,“领袖/元首”(Führer)是一个体面的普通词,却在战后德语中消失了。[16]雅斯贝尔斯对纳粹政治造成的言辞腐败深有体悟:“我们的时代是各种各样的简化大行于世的时代。标语口号、一切都可解释的普遍性理论、粗俗的反命题都取得了成功……词汇被作为伪币使用。”[17]

“既然我们还活着,就应该有意义”;既然有腐败,就需要反腐来“转变”。1945年的二战结束时刻,雅斯贝尔斯就与阿尔弗雷德·韦伯(Alfred Weber,1868-1958)等人合编《转变》杂志(Wandlung),当时的考虑是“在当下的危机中,古老的已遭毁灭,而新环境的形态尚未被发现”。[18]“面对虚无我们又振作起来”,他要重拾“历史的基础”——“首先是千年的德国历史,然后是欧洲的历史,再然后是整个的人类历史”。[19]

战后重建的紧要问题就是如何安顿德国,首先就是德欧关系——德国1871年统一后,就出现了“德国的欧洲”(deutschen Europa)还是“欧洲的德国”(europäischen Deutschland)这一问题。[20]十九世纪欧洲崛起,产自欧洲的现代国际体系正面遭遇东方世界(主要为中国、印度与日本),欧洲与全球意义上的世界的关系问题随之而来:是欧洲的世界还是世界的欧洲?这两层问题贯穿一战与二战。

除此之外,雅斯贝尔斯还有古今之变的历史考察。他首先回顾轴心时代,进而拉近到1500年以来的世界:“五百年以来,欧洲人将全世界纳入了其交通网之中”,又追忆“百年以来”的欧洲大业:“历史意识由危机意识决定,这一危机意识自百余年以来在缓慢增长,今天作为几乎所有人的意识而弥漫开来。”从轴心时代的古典文明到百年国故,雅斯贝尔斯游走千年的旅程后聚焦近几十年来的往事(“全人类的所有古代文化被卷入共同的毁灭或创新的潮流之中,这一事件的重要性直到近几十年才为人们所意识到”),从中反思欧洲文明的战后重建。[21]


希特勒与墨索里尼



03

轴心时代对抗轴心国


我们所寻求的历史哲学的整体观,应当让我们领悟我们自身在整体历史中的状况。历史的观点可以帮助我们澄清当下时代的意识,它指出了我们自身所在的位置。我们和我们的当下处在历史之中。如果当下在今日的狭隘视域中堕落为单纯的当下,那么它就会丧失其深意。我希望借助于这部著作提升我们当下的意识。 [22]


雅斯贝尔斯有关世界历史的思考和对纳粹的反思紧密相关,对他而言,“历史的重要性在于运用它来探索哲理,而不是为了它本身”。[23]所以,他研讨世界历史,不是要写一部世界史或普世史的历史作品,而是要写一部“哲学的世界史”,研讨“从中国到欧洲的一个整体,即人性的根源”,换言之,要对历史做一种非历史的反思,聚焦于“世界历史的问题和关于我们自己在世界历史中的处境问题”。《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世界史”,第二部分“当下与未来”,第三部分“历史的意义”,可见他有关世界历史的研讨是为了当下和未来,追问“历史能给我们带来什么”。[24]

“轴心时代”的实际所指(四位“思想范式的创造者”:苏格拉底佛陀孔子耶稣)构成了《大哲学家》的核心架构,这四位关心一些共同的问题,他们探讨“如何逃脱苦难与死亡”,“这同时也是我们与世界的关系问题”。[25]轴心时代的“人们看到灾难就在眼前”,“哲学家们从一个国家到另外一个国家,他们成为了谋士和导师”。[26]雅斯贝尔斯举的例子是孔子(卫国)和柏拉图(叙拉古)。要知道,1934年,海德格尔卸任仅执掌一年的弗莱堡校长,返回教席,同事问的就是:“君从叙拉古来?”从中也可看出轴心时代与欧洲现实的某种关联。

雅斯贝尔斯在《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轴心时代”这一章征引了黑格尔(Hegel,1770-1831),但黑格尔的原文是:“世界历史围绕这个枢纽(Angel)旋转。”[27]有论者注意到黑格尔说的是“枢纽”而非“轴心”,却未作深究。[28]问题是,雅斯贝尔斯可能记错了原文,但如果记错原文却使用了纳粹术语,就显然不是偶然的记忆偏差了。他特意将追溯的历史“起源”定名为“轴心时代”,[29]不难发现,既然他认为纳粹主义“把哲学看作致命的精神敌人”(政治对抗哲学),[30]他此时就是用“轴心时代”对抗“轴心国”(哲学对抗政治),担起欧洲文明的战后重建。

借助“戏仿”理论,或许可以更好地把握雅斯贝尔斯的用意。戏仿就是借助他人的话语,指向相反的意象。智术师用模仿遮蔽本真,引发“歪理正理之争”,[31]雅斯贝尔斯入室操戈,用智术师擅长的“模仿”,“戏仿”纳粹政治(武装的智术师)。 


雅斯贝尔斯的历史解释是一种危机经验,也是直接在说历史的彻底垮台……历史进程可能通过遗忘而割裂。

轴心时代的观念应该解读为一种应对纳粹独裁创伤的符咒。其全部内容都是为了与一种价值形式联系起来。这种价值形式需要理解为一种人道主义的信念。[32] 


孔子周游列国



04

世界秩序对抗世界帝国


世界历史的审判不只要清理历史,更指向当下和未来。在雅斯贝尔斯看来,古代所谓的帝国仍是局部的,而真正进入到世界历史之后,全球意义上的世界图景才出现。雅斯贝尔斯认为“现在的问题是”:“未来的发展是否是明确的,是否需要通过可怕的苦难、扭曲,通过恐怖的深渊才能通往真正的人类。”[33]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纳粹的计划是通过德意日轴心国同盟,转动欧洲乃至世界;它的基点是德国的欧洲,而非欧洲的德国,势必走向欧洲的世界,即轴心国统治的世界帝国,“以联合起来的欧洲力量征服世界,将世界欧洲化”[34],而雅斯贝尔斯心心念念的则是世界的欧洲。

轴心国的世界图景是“世界帝国”(Weltimperium),通过垄断暴力而达到世界和平;雅斯贝尔斯则主张“世界秩序”(Weltordnung),对抗“世界帝国”的世界图景。在这个世界秩序中,“除了通过协商共同决定而获得统一之外,没有使用统一的强权”,“其结果并非是一个世界国家(Weltstaat,这意味着世界帝国),而是在协商和决定之中不断重建、在法律范围内自治的国家秩序,是一个广泛的联邦制”。[35]

卡西尔(Ernst Cassirer,1874-1945)曾提及《纳粹德语》(Nazi-Deutsch,1944),指出德语中“Siegfriede”(胜利的和平)与“Siegerfriede”(胜利者的和平)有明显不同,但甚至德国人也不容易听出区别。二者都是胜利之后的和平,但“胜利者的和平”却强调一个同盟的征服所支配的和平。[36]“轴心国”的设想就是胜利者的世界帝国,而雅斯贝尔斯则是要用世界秩序对抗世界帝国。

落实到战后世界格局的具体判断,雅斯贝尔斯认定“美国是政治秩序和自由的唯一希望”,又说到“世界历史目前取决于克里姆林宫的人们”,“欧洲的命运取决于美国和俄国的政策”。[37]他曾经就引用到托克维尔(Tocqueville,1805-1859)的惊世大判断——托克维尔料想的“未来”世界图景正是雅斯贝尔斯眼下的“现实”世界图景: 


当今世界有两大民族,从不同的起点出发,但好像走向同一目标。这就是俄国人和英裔美国人……它们的起点不同,道路各异。然而,其中的每一民族都好像受到天意的密令指派,终有一天要各主世界一半的命运。[38]


关于二战轴心国同盟的讽刺漫画


虽然如此判断大势,雅斯贝尔斯的目光却聚焦于美国和瑞士。俄国职业革命家列宁(Lenin,1870-1924)几度去瑞士休假,却不喜欢瑞士。[39]雅斯贝尔斯为什么如此看重这块弹丸之地?在他看来,瑞士狭小,却以联邦制实现了政治自由,“看起来似乎是欧洲和世界一体的可能模式”。[40]不禁让人想到朱熹(1130-1200)读《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的一则注解:“滕国偏小,虽行仁政,未必能兴王业,但可以为王者师。”雅斯贝尔斯看待瑞士,亦作如是观。看好瑞士,以期变革欧洲,加尔文(Calvin,1509-1564)、卢梭(Rousseau,1712-1778)都曾如此,雅斯贝尔斯以言行事,以言辞的世界秩序批判现实的世界帝国;又以行明志,战时不离德国,深爱祖国土地,战后出奔瑞士,反思欧洲重建。

美国和瑞士“具有宽容的精神,克服自我,甚至在仇恨之中从理性出发与他人重归于好”,能够“在时代的风潮中”找到“和平转化革命者的道路”。[41]在雅斯贝尔斯看来,这和他们的联邦制有关。如果他熟稔中文的话,或许会直接把“美利坚合众国”(United States)翻译成“协和万邦”,这不正是他所理解的“联邦”之义吗?

世界帝国暴力而独裁,世界秩序和平而自由,那么如何改变暴力和独裁的处境呢?“一旦达成独裁制,不可能从内部废止”,“一切从内部反对它的东西都将被消灭”,因此一旦“全部陷入世界独裁”,[42]那就无法解放了。

关于这一命题的直接生命体验是,雅斯贝尔斯夫妇即将在1945年被纳粹处决,在等待死亡的最后那几天,美国解放了海德堡,将这对德国人从德国政权中解放出来。也就是说,要从外部的开放推动内部的改制,外部是什么?既是空间的东西文明,又是时间的古今对话。所以他才有上文所说的德欧关系和轴心时代之论,以及百年国故与世界历史的思考。 


"Flag raising on Iwo Jima"



05

命运与意志


就任弗莱堡大学校长前夕,踌躇满志的海德格尔于1933年4月3日致信雅斯贝尔斯,说到:“所有一切都取决于,我们是否为哲学准备了适当的执行地点,并且帮助它获得发言权。”[43]海德格尔的《德国大学的自我主张》(1933年5月27日)大谈“命运”与“意志”,大学师生要“在德国命运极度艰难的时刻承负它的命运”,“追求德意志民族的历史精神使命的意志”;而“领导者们自身首先,并且在任何时候都是被领导者”,[44]纳粹信条的核心是“领袖原则”(Führerprinzip);这位哲人显然是希望像霍布斯(Thomas Hobbes,1588-1679)用《利维坦》驯化利维坦一般,“领导领袖”(Führer führen)。[45]

1933年的雅斯贝尔斯同样关心命运与意志,他也想重建大学。[46]1967年,雅斯贝尔斯为自己“盖棺定论”,出版《命运与意志》(Schicksal und Wille),仍是在呼应三十年前的危机时刻和自己的思考初衷。从1946年重建“轴心”,参与重建海德堡大学,到1967年重建“命运”与“意志”,雅斯贝尔斯的着眼点都是战后重建问题,正因其表达与战时纳粹用语相似,才更凸显出取而代之的意图。墨索里尼要重建罗马帝国,雅斯贝尔斯也要重建罗马帝国,但他要开拓的事业是“非凡的共同命运”,在他看来,“由于技术现实,这种统一已如此确凿无疑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就像当年在地中海沿岸人民面前的罗马帝国一样”。[47]

既然要世界统一,那是否需要黑格尔笔下那种“世界历史民族”?雅斯贝尔斯认为,参与时代突破的民族是“历史民族”,没有参与的则是“自然民族”;轴心时代的担纲者则是“轴心民族”(Achsenvölker),它们是“革命的少数的民族”,“产生了人类内部的历史性共同起源”。雅斯贝尔斯剑走偏锋,就是要以接近的话语扭转被纳粹腐败的“民族”和“国家”。[48]



“巴塞尔和约(1795年)是康德撰写《论永久和平》的外界诱因。”[49]两次世界大战也迫使雅斯贝尔斯思考世界历史与永久和平(pax aeterna)的话题。雅斯贝尔斯提到了“所有人和谐一致的未来图景”:“他们要将刀打成犁头,把枪打成镰刀。这国不举刀攻击那国,他们也不再学习战事。”[50]这段《旧约·弥迦书》(4:3)的话,很明显是说要化战争为和平,然而在这句话之前还有一句:“他必在多国的民中施行审判,为远方强盛的国断定是非。”看来在战争转向和平的时期需要一个审判者。这样一来,世界历史的叙事就有可能重回黑格尔的老路,需要一个主导者或中心。

雅斯贝尔斯曾自信地指出,费希特(Fichte,1762-1814)、黑格尔和谢林(Schelling,1775-1854)等人的问题在于,他们都“把自己的时代解释为最深刻的历史转折点”,与这些先贤的“自我欺骗”不同,他本人深知“当下并非第二轴心时代”。[51]然而,雅斯贝尔斯思考重建时的局限在于,他不十分了解亚非拉的民族解放运动,看到的更多是欧洲之于亚非拉是先进带动后进;虽然在轴心时代的叙述中提到了三大文明的齐头并进,然而历史的此端最终还是欧洲成为世界历史的担纲者。

雅斯贝尔斯要用“全面视角”研讨世界历史,结果还是落入某种“中心视角”;他在戏仿“轴心国”的过程中,也落入其思想圈套。既然轴心国的失败已经告诉我们“认为一个轴心可以转动世界的观点是狂妄的”,那“用绝对的中心视角审视全人类,今天谁还会信?”[52]

马克斯·韦伯(Max Weber,1864-1920)反思一战,阿伦特却觉得他的民族复兴方案暗藏杀机,[53]不知她读到雅斯贝尔斯的《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后又作何感想? 



06

余绪


雅斯贝尔斯深入腐败的德语,以“轴心时代”戏仿“轴心国”,可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时人却退避三舍,对此保持沉默。数年之后的《大哲学家》虽然也讲人的精神突破,却不复使用“轴心时代”这一概念,亦足见其命名实乃特定历史语境下的权宜之计。

德意志第三帝国征引历史资源服务现实政治,所以战后德国古典学家莫米利亚诺(Arnaldo Momigliano,1908-1987)将塔西佗(Tacitus,55-120)的《日耳曼尼亚志》(Germania)视作邪恶书单榜首。[54]与这种否定性的视角不同,雅斯贝尔斯重谈历史的起源与目标,要从第一次轴心时代重启新征程,是一种肯定性的尝试。

雅斯贝尔斯命名“轴心时代”,有其特定历史情境下的考虑;这一概念产生后,东西方的研究者自然也各有历史企图。艾森斯塔德(S. N. Eisenstadt,1923-2010)侧重犹太人问题,他借用这个概念,追问现代世界或资本主义的起源。[55]贝尔(Daniel Bell,1919-2011)研讨“技术轴心时代”,实际是接着马克斯·韦伯研讨“轴心原则”和“理性化”。[56]史华慈(Benjamin Schwartz,1916-1999)、罗哲海(HeinerRoetz,1950-)等海外汉学家和许多汉语学人关心的则是引入“轴心时代”概念后的中国叙事。

通过对“轴心时代”的历史化解读,可以呈现这一概念在战后时刻的特殊历史命意,或许与汉语学界拿来否定欧洲中心论的初衷未必吻合。问题也随之而来,是否一定需要一个欧美人士有关欧洲中心论的反思?这种诉求本身,怕仍旧处在欧洲中心论的窠臼之中。

汉语学界讨论轴心时代与中国,首先要仿照雅斯贝尔斯本人的做法,切入自身的百年国故与世界历史。对于汉语学人而言,如果不首先超脱解释的“效果历史”和“层累堆积”,只是单纯借用轴心时代的概念描述东西方古典文明,而没有进入雅斯贝尔斯本人的历史语境和问题意识,则可能失去晚清以来华夏士子研习西学的根本命意,缘木求鱼,其可得乎? 


《大哲学家》


*本文曾于2018年夏日在长春的一次会饮上宣读,受限于版面,发表时删去若干注释,而今补上。

*北外历史学院的博士生庄超然和法语系的硕士生陈晖,分别搜寻并翻译了德语和法语的部分研究材料。特此致谢。


(编辑:Agallis)


注释

[1] カール·ヤスパース,《歴史の起源と目標》,重田英世訳,理想社,1971年;吾淳,《雅斯贝尔斯“轴心期”时间同步性的奥秘》,载《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8期,第122-126页;陈启云,《中华古文化中的“超越”哲思:“轴心”与“转轴”》,载《学术月刊》,2011年第10期,第5-15页。

[2] 沃格林,《希特勒与德国人》,张新樟译,上海三联书店,2015年,第92页。

[3] 转引自李雪涛,《论雅斯贝尔斯历史哲学的构想》,载《德语人文研究》,2015年第2期,第72页。

[4] Karl Jaspers, Rechenschaft und Ausblick: Reden und Aufsätze, München: R. Piper & Co Verlag, S. 278. L’ esprit européen, Rencontres Internationales de Genève, Tome I, Neuchâtel, Les Éditions de la Baconnière, 1947.

[5] 雅斯贝尔斯,《大学之理念》,邱立波译,“前言”,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5页。

[6] “Karl Jaspers an Hannah Arendt” (1946. 9. 18), Lotte Köhler, Hans Saner (Hrsg.), Hannah Arendt Karl Jaspers Briefwechsel 1926-1969, München. Zürich: Piper, 1991, S. 93.

[7] 雅斯贝斯,《论悲剧》,载《雅斯贝斯文集》,朱更生译,青海人民出版社,第452-453页。

[8] 转引自Lars Lambrecht, “Lust, ein Weltbürger zu sein. Zu Jaspers Geschichtsphilosophie”, Discussion Papers 50, University of Hamburg, Centre for Economic and Sociological Studies (CESS/ZÖSS), 2015.

[9] “Karl Jaspers an Hannah Arendt” (1947. 1. 8), Lotte Köhler, Hans Saner (Hrsg.), Hannah Arendt Karl Jaspers Briefwechsel 1926-1969, S. 108.

[10]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München: R.Piper & Co.Verlag, 1949, S. 45-46, 76.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李雪涛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第33-34、62-63页。

[11]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34、84-85页。

[12] Cornelia Schmitz-Berning, Vokabular des Nationalsozialismus, S. 7-8. 林登(Walther Linden)将“柏林—罗马轴心”概念及其复合词“轴心国”、“轴心政治”作为1936年出现的新词,收入《德语词汇史》(Deutsche Wortgeschichte, 1943)。

[13] 傅立群,《希特勒的称霸战争与豪斯浩佛的地缘政治理论》,载《军事历史》,1986年第1期,第43页。

[14] 杜威,《希特勒国家社会主义的世界大同》(1942),载《杜威全集》(中期著作·第八卷),何克勇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338页;杜威(John Dewey,1859-1952)于1915年出版《德国的哲学与政治》,1942年再版时添入一篇导言,即《希特勒国家社会主义的世界大同》。夏伊勒,《第三帝国的兴亡》,董乐山等译,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第79、286、290-291页;刘小枫,《麦金德政治地理学中的两种世界文明史观》,载《思想战线》,2016年第5期,第125-136页;陈祥超,《意大利与20世纪的法西斯主义》,载《世界历史》,2001年第1期,第44页。

[15] Hannah Arendt, The Origins of Totalitarianism, Schocken Books, 1951. 对照马基雅维里所说,“所有武装的先知都成功了,所有非武装的先知都失败了”。

[16] 朱利安·扬,《海德格尔 哲学 纳粹主义》,陆丁、周濂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98页,注释12。

[17]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S. 171-173.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54-155页。

[18]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S. 149.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33页。

[19] 萨弗兰斯基,《来自德国的大师——海德格尔和他的时代》,靳希平译,商务印书馆,2007年,第453页。

[20] Thoams Mann, “Ansprache vor Hamburger Studenten” (1953), Gesammelte Werke. Band 10: Reden und Aufsätze, Frankfurt am Main: S. Fischer, 1990, S. 402. 托马斯·曼(Thomas Mann,1875-1955)于1938年迁往美国,1953年返回德国,当年概念化地提出“欧洲的德国”和“德国的欧洲”,但不等于此前没有相关思考。

[21]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S. 314, 148, 288, 177.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32、159、268、295页。

[22]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Vorwort”, S. 109.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95页。

[23] 雅斯贝斯,《雅斯贝斯哲学自传》,王立权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第101页。

[24] 雅斯贝斯,《雅斯贝斯哲学自传》,第84-85页。“Karl Jaspers an Hannah Arendt” (1948. 4. 10), “Karl Jaspers an Hannah Arendt” (1948. 5. 28), Lotte Köhler, Hans Saner (Hrsg.), Hannah Arendt Karl Jaspers Briefwechsel 1926-1969, S. 142, 146.

[25] 雅斯贝尔斯,《大哲学家》,李雪涛主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191页。

[26]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S. 23-24.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2页。

[27]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Vorlesungen über die Philosophie der Geschichte,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1989, S. 386.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7页。

[28] Csaba Olay, “Bemerkungen zu Karl Jaspers’ Geschichtsphilosophie”, Studi Jaspersiani : III, 2015, S. 219-234.

[29] 阿尔弗雷德·韦伯等人都已提出有关“轴心时代”的实质内容,却未曾定名。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4-5页。Dieter Metzler, “Achsenzeit als Ereignis und Geschichte”, Das Ereignis. Geschichtsschreibung zwischen Vorfall und Befund, hrsg. von M. Fitzenreiter = Internet-Beiträge zur Ägyptologie und Sudanarchäologie (IBAES) Bd. 10, London 2009, S. 169. 余英时,《中国轴心突破及其历史进程》,载氏著,《论天人之际》,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4年,第1-70页;沃格林,《天下时代》,叶颖译,译林出版社,2018年,第49页。

[30] 雅斯贝斯,《雅斯贝斯哲学自传》,第86页。

[31] 赫伊津哈,《游戏的人:文化的游戏要素研究》,傅存良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02-220页。

[32] Aleida Assmann, “Jaspers Achsenzeit, oder Schwierigkeiten mit der Zentralperspektive in der Geschichte”, Dietrich Harth (Hrsg.), Karl Jaspers Denken zwischen Wissenschaft, Politik und Philosophie, Stuttgart: J. B. Metzlersche Verlagsbuchhandlung, 1989, S. 189, 195.

[33]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34页。

[34]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42页。

[35]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26-228页。

[36] 卡西尔,《国家的神话》,范进等译,华夏出版社,2003年,第344-345页。

[37] “Karl Jaspers an Hannah Arendt” (1950. 8. 19), Lotte Köhler, Hans Saner (Hrsg.), Hannah Arendt Karl Jaspers Briefwechsel 1926-1969, S. 164, 191. Karl Jaspers, Vom Ursprung und Ziel der Geschichte, S. 104.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90页。

[38] 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上卷,1835),董果良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480-481页;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65页。

施米特(Carl Schmitt,1888-1985)就很欣赏托克维尔的这一预判,看出世界有“集中化”(俄国)和“民主化”(美国)两种道路。参见施米特,《浅说托克维尔的历史编纂》(1946夏),载氏著,《论断与概念(1923-1939)》,朱雁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36-339页;施米特,《大地的法》(1950),刘毅、张陈果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73页。

[39] 雷颐,《列宁为什么不喜欢瑞士》,载氏著,《历史:何以至此——从小事件看清末以来的大变局》,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

[40]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34页。

[41]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37页。

[42]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37-238页。

[43] 《海德格尔致信雅斯贝尔斯》(1933年4月3日),载比默尔、萨纳尔编,《海德格尔与雅斯贝尔斯往复书简(1920-1963年)》,李雪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34-235页。

[44] 海德格尔,《德国大学的自我主张》,溥林译,载刘小枫编,《海德格尔的政治时刻》,华夏出版社,2010年,第272-273、277页。

[45] 朱利安·扬,《海德格尔 哲学 纳粹主义》,第25页。雅斯贝尔斯认为海德格尔是要“领导领袖元首”(参见萨弗兰斯基,《来自德国的大师——海德格尔和他的时代》,第330页),他在哲学上的政变思想,与“领导元首”的梦想走得同样远(参见克劳姆伯茨,《施米特和海德格尔论主权和管治》,载刘小枫编,《海德格尔的政治时刻》,第128页)。

[46] 萨弗兰斯基,《来自德国的大师——海德格尔和他的时代》,第322页。

[47] 转引自萨尼尔,《雅斯贝尔斯》,张继武、倪梁康译,三联书店,1988年,第73页。

[48]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3、62-63页。

[49] 雅斯贝尔斯,《大哲学家》,第509页。

[50]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246页。

[51] 雅斯贝尔斯,《论历史的起源与目标》,第112页。

[52]Aleida Assmann,“Jaspers Achsenzeit, oder Schwierigkeiten mit der Zentralperspektive in der Geschichte”, Dietrich Harth (Hrsg.), Karl Jaspers Denken zwischen Wissenschaft, Politik und Philosophie, Stuttgart: J. B. Metzlersche Verlagsbuchhandlung, 1989, S. 195.

[53] 格鲁嫩贝格,《阿伦特与海德格尔》,陈春文译,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170页。

[54] 克里布斯,《一本最危险的书:塔西佗〈日耳曼尼亚志〉——从罗马帝国到第三帝国》,荆腾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

[55] 艾森斯塔德,《现代化的曲折性》、《轴心时代的突破——轴心时代的特征与起源》、《西方的起源——当前宏观社会学理论中西方的起源问题,新教伦理再思考》、《“轴心文明”比较研究的两个案例:拜占庭帝国与中华帝国》,载苏国勋、刘小枫主编,《二十世纪西方社会理论文选II:社会理论的诸理论》,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第227-305页。

[56] 贝尔,《技术轴心时代》(上、下),王建民译,载《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3年第2期,第50-71页;2003年第3期,第30-52页。Daniel Bell, The Coming of Post-Industrial Society, A Venture in Social Forecasting, Basic Books, 1976, p. 8.


作者简介

    董成龙,法学博士,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历史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主攻政治思想史,聚焦中世纪之后的立国与立教。主编“世界史与古典传统”译丛,著有《武帝文教与史家笔法:<史记>中高祖立朝至武帝立教的大事因缘》,编译有《大学与博雅教育》、《德性与权力》等著作。代表作品: 《清民变局中的政治儒生与国运情怀》、《共和与君主》、《梁漱溟的“建国运动”》、《立教时刻的史家笔法》等论文,《排他性共和主义与非君主制共和国》等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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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67585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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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页,35.00元,2015年2月

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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