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有志 | 哈姆雷特的智慧
编者按:本文原题目为《从柏拉图式伦理观看哈姆雷特的智慧》,发表于《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此次推送为未删改版。感谢肖有志副教授授权“古典学研究”公号网络推送。
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
引言
第二幕第二景与第三幕第二景哈姆雷特两次教伶人们如何演戏才得体。哈姆雷特区分了两类观众:一般人、大众、外行人或没脑筋的听众与识别能力比较高明的人、明眼人或别具慧眼的人(2.2.374-377,3.2.24-28)。著名莎评家柯勒律治应是后者。且任何时候解读莎士比亚的诗剧想必一定得面对柯勒律治的这个重大问题,“我热切的愿望——我热烈的努力,就是要在各种场合、以各种论证和例据坚持说明:正确的鉴赏力与纯洁的道德之间的紧密和相互的联系。没有那种对人的心灵的洞悉,或者那种认识人的心灵时所具有的温顺和孩童般的喜悦(只有敢于观察自己的心灵的人才能具有这些)——并且以宗教才能使之与真诚的谦恭相调和的那种始终如一;——没有这个和由此产生的朴实,我深深地确信,不论他的学识多么广,他的博古研究多么耐心,任何人也不可能了解,或说也不配了解莎士比亚的作品”[1]。
如此,我们对《哈姆雷特》的尝试性解读首先基于校勘、注疏以及翻译的语文学成果[7],进而依凭柯勒律治所启发的灵魂学与伦理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希望对《哈姆雷特》一剧的初步解读能够达到较为准确的理解,并有心从学于伟大的诗人及其诗作,学以养正。
布雷德利假设,“如果说《哈姆雷特》是一出‘思虑的悲剧’,我们同样可以称他为‘道德理想主义的悲剧’”[8]。实际上,布雷德利把它看成是哈姆雷特忧郁性格的悲剧[9]。布雷德利的莎士比亚悲剧研究主要批评施莱格尔与柯勒律治关于哈姆雷特之沉思的理论。沉思是哈姆雷特最重要的性情特征之一,可哈姆雷特思考什么呢,作为王子他思考了什么特殊的问题,并且为何其称得上是个智慧者甚或哲人。哈姆雷特尽心思考德性问题,特别是王者的德性,以及丹麦王宫的婚姻、风俗等的正义问题。因而,哈姆雷特并非单纯人生问题的思考者,也非仅仅是敏感的道义者以及丹麦现时危机的忧患者。其智慧体现于首先由好德天性生发出来的对德性的爱欲;再者,这种高贵而罕见的爱欲与清醒的理智结合在一起,使得其既能辨认德性的自然差异,又对爱欲本身困惑不已。Clarke准确地断定,“他的既不心平气和,又不冷静,显得是他那不快乐的思想根源的结果,不是精神错乱的结果;他是在德性上遭到了苦恼,不是在心神上受到了影响[10]。
因此,我们的解读与施莱格尔、柯勒律治、布雷德利一样主要关注哈姆雷特的独特性格或奇异的性情。哈姆雷特性情中首要且一以贯之的品质是好德。好德既是其灵魂的天生爱欲,爱欲美德,厌弃凶德、恶德;又是其理智性认知,即天然地能够洞悉周遭各类人的灵魂本相,不管是波洛涅斯还是两个老同学,当然还有母亲与国王,甚至朝臣奥斯里克;不仅仅是霍拉旭,还有父亲、福丁布拉斯,甚至还有雷欧提斯,等等。因此,其好德的性情实质上包含灵魂学与伦理学的种种问题,依照这条分析线索可以发现哈姆雷特确实是奇异之人——这一典型的古典悲剧塑造人物的基本法则。此犹如夫子所叹: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德至诚,民鲜能之[11]。
一 好德
但现在,我侄儿哈姆雷特,我的儿——(1.2.64)
新王意欲一下子拉近与哈姆雷特的关系,但他不知如何面对哈姆雷特。这一句话无意中既表露了含混的伦理难题,又隐含着深重的政治问题——王权及其正当性危机。哈姆雷特第一次出现,并非主动出场,因为此时其抑郁不得语。哈姆雷特的第一句话甚是费解,
比亲戚过了头,要说亲人还不够。
不少校勘家以为这是句旁白。这一刻哈姆雷特要么是个旁观者,要么沉思内省。他并没直接应答,他无法接受其中突变的伦理关系——叔父突然间变成父亲。从全剧来看,哈姆雷特一直热烈地爱着自己的生身父亲,因为其拥有卓绝的德性。从形象意蕴上看,哈姆雷特首先并且根本上是个好德者。新王是叔叔又是名义上的父亲,亲上加亲。但这个父亲与生身父亲德性上天差地别。这是年已30岁的哈姆雷特早早就可以判别的。可见哈姆雷特不一般的慧根。哈姆雷特实则有三类父亲:名义的、生身的、德性的,所以名义的父亲在德性上与生身父亲并非同类,乃云泥之别(参3.4.64-65)。
新王看哈姆雷特并没有应答且愁云笼罩,
怎么阴云还笼罩在你头上?
并不,大王;骄阳如汤泼面,油灌耳。
新王与王后一道劝慰,哈姆雷特勉强答应不再返回威登堡而留下来,但他依旧闷闷不乐甚而伤心欲绝。在第一次长段独白中,哈姆雷特因德性的困惑而伤痛,甚至看起来似乎陷入虚无的泥淖。实际上,哈姆雷特为母亲与新王的结合深感困惑,相较于此前父亲与母亲的结合,王宫与丹麦似乎变了天。他并非仅仅厌恶母亲[12],或认为母亲有罪[13]。著名政治思想家、公法学者施米特以为,“对母亲罪行的质问,从戏剧开始就出现了,而且贯穿全剧”[14]。哈姆雷特展露其哀痛的根由——母亲的婚姻,并往前推导至老王与新王德性的悬殊。布雷德利以为,“根源是他母亲的真实本质被突然暴露了出来,使他在道德上感到十分震惊……”[15]。实际上,哈姆雷特对母亲的爱欲与理智不解,亦即暂时无法看清其灵魂状况。这是哈姆雷特最初的困惑,也是最重要的困惑之一。同时,他预知母亲与新王的结合不是好事,也决不会有结果。他的判断均基于德性问题。
哈姆雷特,你太把你父亲得罪了。(3.4.8)
哈姆雷特的回应,
母亲,你才太把我父亲得罪了。(3.4.9)
此刻哈姆雷特当然更不会接受弑父凶手为父。其义愤蕴藉甚久,猛然爆发,冲击其母。他甚至强迫母亲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灵魂的最深处。第三幕第二景哈姆雷特给伶人甲导戏中戏,让他谨记字句与姿势“特别要谨守这一点,就是你不可超过人天性(nature)的中和之道;因为任何东西这么做过了分,便乖离演戏的本意,须知演戏的目的,当初和现在都一样,是要仿佛端着镜子照见自然的真实(Nature),使美德显示见它自己的本相,叫丑恶暴露它自己的原形,要时代和世人看到自己的形象和印记”(3.2.18-24)。哈姆雷特渴求探究自然——人的美德与丑恶。“这场戏我要靠它,轻易地把这位当今的良知攥住(2.2.539-540),”以戏中戏为镜看见了国王丑恶的良知后,哈姆雷特进而想让母亲照镜看见自己灵魂中的欲火而羞愧,
既然你,
叛乱的孽火,能在个寡孀体躯内
起逆变,让美德对我的炽热的英年
变成蜡,在它的怒火里融化;莫羞我
太无克制,我激起的谴咎乃出于
无他,但看她霜打的残年还燃烧,
理智替欲念作淫媒。(3.4.80-86)
哈姆雷特对美德的爱欲奇异地迸发了强烈的怒火——渴念正义的激情,怒斥并且训导母亲改善其灵魂的状况:理智替代感觉以爱欲真正的美德。如此看来,美德之养成首要之功建基于良好的灵魂秩序,其中的关键是认识灵魂的种种状况,还包括爱欲与理智的结合,以形成中和的自然。
在对母亲雷霆般的咒骂中,哈姆雷特再次比照父亲与叔父——诸位天神结合起来的风光神采与生霉的麦穗,以让母亲有眼能辨别二人德性的巨大差异。
母亲似乎悔悟,
啊,哈姆雷特,别说了,
你把我的目光转向灵魂,那里我看到染入纹理的黑斑永不褪色。(3.4.87-88)
我见过一次;他是位明君。(1.2.185)
哈姆雷特说,
他是个大丈夫(a man,参3.4.60;另参5.4.327),就他整个人来说,
我再也看不见第二个这样的人。(1.2.186-187)
The first page of the First Folio
printing of Hamlet, 1623
所以,往往在某些特别的人身上,
因他们本来有某种自然的缺陷,
与生俱来,——那可怪不得他们,
既然自然不可能自己去选来历——
由于某一种性癖有过度的滋长,
时常冲破里理智的藩篱与堡垒,
或者有什么习惯过于发扬了
令人爱的心性形态;却说这些人——
他们沾上了那种缺陷的印记,
那缺陷,不出于自然,即肇自命运——
他们有其美德,即令清纯得
了不起,即令没涘涯,非凡人所能有,
将在世人的见解中,因那个缺失
而遭到毁伤败坏;一些些乖舛
会招致对整个高贵品质的狐疑,
使声名狼藉。(1.4.23-38)
有注疏家认为这段说的是哈姆雷特自己。但是从用词来看,比如风俗(比较1.4.13/15与3.4.35/159)、自然(nature,比较1.4.24/26/32与3.4.166)、理智(reason,比较1.4.28与3.4.86)、习惯(habit,比较1.4.29与3.4.160)、美德(比较1.4.33与3.4.40/82/150/152/158)印记(stamp,比较1.4.31与3.4.166)等,均与哈姆雷特对母亲的斥责与告诫相符。在第三幕第四景中,哈姆雷特把这些问题追溯到灵魂问题(soul,3.4.19与3.4.87,3.4.143,参3.4.45与3.4.110),由此他似乎达至对美德的透彻理解。他以为母亲的缺陷(defect)或缺失(fault)在风俗这一怪物鲸吞一切感觉(all sense)时成为各种恶习(habits devil,3.4.160/167与3.4.74,采用Arden版的释读),并且导致理智为欲念做媒。
是什么恶魔(devil),
在你捉着迷藏时,欺骗你到如此?
有眼睛没有触觉,有触觉而看不见,
有耳朵没手、眼,有嗅觉没其他一切,
否则即使有一种真器官的病征,
也不能这样昏聩。(3.4.74-79)
二 预知
Hamlet and the ghost of Hamlet’s father
London: John and Josiah Boydell, 1805
正是,那个通奸乱伦的禽兽
就仗那诡诈的迷功,叛逆的本领——
啊,邪恶的聪明和才智,这样
会奸骗!——把我这貌似贞洁的王后(my most seeming-virtuous Queen),
诱得满足了他那无耻的淫欲。(1.5.42-46)
父亲忆起自己对母亲的恩爱与誓约,
而她竟会委身于这样个伧夫,他对我
有什么自然才智来比!
但正如美德,它永远不会动心,
即令浪荡装扮成天仙来求爱,
淫欲,尽管跟光艳但天使结了婚,
还会在极乐的天床上感到餍足,
而要去贪吃臭烂。(1.5.50-57)
父亲提及谋杀,但他更多谈及乱伦。俄国哲人舍斯托夫注意到,母亲犯罪,其“倒在乱伦的床上”[23]。不过,父亲口中的乱伦关涉爱欲与德性,依凭邪恶的聪明和才智勾引女人以满足淫欲,与看似拥有美德的女人受诱骗于低劣的人,皆为乱伦之举。父亲也比较自己与弟弟在自然天赋上的差异,并且父亲的判定与哈姆雷特此前在第一幕第二景的第一次大段独白中对母亲的婚姻的判断如出一辙。父亲离去前说,
你要是有天性(nature)的话,切不可忍受:
莫要让堂堂的丹麦君王的御床
变成可恶的秽乱淫蒸的卧榻。
可是,不管你怎样进行这件事,
不要玷污你的心地(mind),也不可让你的灵魂(soul)
策划去伤害你母亲;(1.5.81-86)
父亲最后再次提及乱伦。结合第三幕第四景看,哈姆雷特的天性或自然应该指其美德,凭此以颠转丹麦的风俗、风尚,特别是君王的婚俗。父亲警戒哈姆雷特得振作自己的美德,并且在铲除邪恶、移风易俗的行动中,心地不可受玷污、灵魂不可作恶,以锻炼并持守贞正的高尚的天性。
Hamlet and Ophelia
第一幕第二景霍拉旭一伙人告知他们在岗哨上看见先王的鬼魂后,哈姆雷特早已预知灾祸即将降临丹麦。他独白,
我父亲的亡灵披挂着,事情不大好;
我怀疑有甚黑勾当;但愿夜晚快来!
而静下吧,我的灵魂,直到那时:即使
地想遮盖住,坏事自有千人知。(1.2.254-256)
霍拉旭断定阴魂的出现与时下丹麦备战以抵御挪威王子的入侵有关(1.1.69-110),哈姆雷特则凭其灵魂预知[24]这终将暴露丹麦内部潜藏着的凶恶之事。这一段独白紧接着霍拉旭他们到来前哈姆雷特的第一段独白,在其中他预示母亲与新王结婚不是好事,也决不会有好结果。与好德相应,哈姆雷特对恶与灾祸的观察极度敏锐。第三幕第四景最后,哈姆雷特告知母亲得去英格兰。哈姆雷特知道有密封的文书,知道他两位不友善的同学一同前往,其中必有阴谋;并且他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就来吧;
叫那撒网的相好去自投罗网,
倒是挺好玩:要来就叫它来得兄,
我要在他们地道下再掘深一码,
把他们轰上九霄云;啊,最最妙
莫过于双方的巧计一同爆炸。(3.4.203-208)
第二幕第二景新王请来两位同学试探哈姆雷特无果;第三幕第一景,新王与波洛涅斯利用奥菲莉亚进一步试探哈姆雷特。他看出哈姆雷特并不因为与奥菲莉亚的爱情而发疯,猜出其心中必定有事,认定这将是危险,迅速决断,让哈姆雷特前往英格兰催缴朝贡,排除其心头的郁积。而当哈姆雷特导演戏中戏后,新王暴露了自己,命令两位同学带着哈姆雷特立刻出发,携带密封的文书,密谋立即处死哈姆雷特。第四幕第三景,新王假仁假义地关心哈姆雷特,为他无意中误杀波洛涅斯的安全起见,送他火速前往英格兰。新王让哈姆雷特懂得其用心或用意、目的(so is it if thou knewst our purposes.4.3.46,参4.7.160),哈姆雷特则说,
我看见一个见到[你的]用心的天使(I see a cherub that sees them.4.3.47)。
哎也,好一个君王(Why, what a king is this!)!
哈姆雷特告知霍拉旭他将报仇,
如此这般欺瞒——是否无愧于完善的良知(perfect conscience)
去亲手还报他?难道能不受天罚,
若放纵我们的自然的邪恶
再去作恶?(5.2.66-68,第一对开本)
完善的良知一词可以参看第二幕第二景哈姆雷特独白的最后一句,要靠戏中戏轻易地攥住新王的良知。至此看来新王无疑是天良丧尽之徒。完善的良知进而指向自然正确,亦即除去自然的腐败,其前提与要旨是认识并辨别各人的德性。这可与第三幕第三景新王的祈祷参看,他以为罪恶的手镀上金可推开正义,往往见到那由邪恶得来的罪赃能买到法律:
在天上却不是这般;
那里可不能推托,那儿行为位于
其真正的自然(true nature),我们自己
会被迫对自己罪辜的凶头霸尺
去当面作证。(3.3.60-64)
虽然对亲爱的王兄哈姆雷特
下世去记忆犹新,我们正该当
满心存悲痛,全王国上下如一人,
深锁着愁眉,蹙一片广大的哀容,
但周详的思虑跟自然作战,
于是我们以适度的想念他,
同时没有遗忘掉我们自己。(1.2.1-7)
“思虑”指向我们自己,即新王匆促与王后成婚;“自然”指对老王的悲痛、哀悼以想念他。新王上台第一次发表如此虚饰的演说,以自然情感掩饰自己的罪恶及图谋。另外,他劝说哈姆雷特别再愁容满面,不得过度悲痛,
这触犯了上天,
触犯了死者,触犯了自然,
对理性极度荒谬,揆情度理父亲死
乃是寻常事,它从这世上第一回
人亡故直到今朝有人死总在叫,
“这定得如此。”(1.2.101-106)
新王转而针对哈姆雷特提及自然——父亲之死乃是寻常事,人必有一死。他仍然意欲以自然掩盖罪行;与其祈祷时认为一切行为和罪恶暴露于真实的自然相悖。其言辞的矛盾明显与其见不得人的意图相关,更深的原因想必是其丑恶不堪的欲望。
National Museum in Warsaw,1875
结语
哈姆雷特作为丹麦王国的王子最终没能继承丹麦王位,以统治拥戴他的臣民。然则,哈兹里特称哈姆雷特为“哲学思索王国的王子”[28] 。哈姆雷特作为哲人不仅满足于根据精细的想法实施完美的报复,更在于思索与分辨王者德性,以此教育丹麦未来的君王。“我们应该表明,哲学家是时时处处都适宜的,因为他是人的最高级的类型”[29] 。孙大雨先生认为哈姆雷特好学深思,尤喜道德哲学。根据他的判断哈姆雷特是威登堡大学众多学士书生中的例外,他绝非书呆子,并非毫无作为的小学究,胆怯如鼠的可怜虫,“而是既深思熟虑,以天下为己任,又果断坚决,行动极其敏捷的例外。哈姆雷特便是这样一位慎思明辨,顶天立地,肝胆照人,浩气磅礴的英豪,虽然他非常年轻”[30] 。如此,孙先生既不赞同施莱格尔、柯勒律治、哈兹里特断定哈姆雷特耽于沉思,无法行动,思考与行动、内在与外在不协调或不平衡[31] ,也不苟同如布雷德利或本雅明所以为的哈姆雷特是个忧郁者[32] ,甚至是个拙于力行、庸懦无能的弱者。
他证实了他叔父的罪状之后,必须找一个最适当的时机来明正典刑,向整个宫廷,也向全国臣民,以国王自己的行动和旁人的揭发,证明克劳迪欧罪大恶极,不配作丹麦的君王。他不能不这样做,因为他要涤荡阴霾着宗邦的黑气,要铲除杀兄淫嫂的禽兽,不仅替自己杀父之仇。这样一个恶毒的丑类居然坐镇着邦国,成何体统!但时机不成熟,他决不可轻举妄动,否则非但目的达不到,人家还会谴责他因争夺王位而弑杀新君。他终于达到了目的,使天日重光,但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代价;他等不及事情的经过昭告朝野,这件事他委托给他的至友霍拉旭。他牺牲了小我,完成了大义,虽对他自己的死抱有遗憾,但在完成所肩负的对邦国的重任上却可说含笑瞑目而终[33] 。
如此,丹麦因为智深勇沉、大义凛然的哈姆雷特而重见天日,风清气正。因之,哈姆雷特既探究正义问题又是正义之人,既思考道德哲学,又担负道德责任。
此为对《哈姆雷特》一剧哈姆雷特的智慧问题的初步研究,更复杂、深入且全面的问题有待进一步的分析与研读。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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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杨周翰选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124-125页。
[2] Adam Roberts, ed.:Coleridge: Lectures on Shakespeare (1811-1819),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16,43.
[3] 杨周翰选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125页。
[4] 高明撰:《帛书老子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403页。
[5] 张载著,章锡琛点校:《张载集》,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第48页。
[6] 杨周翰选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134页。
[7] 《哈姆雷特》中译文主要采用孙大雨译:《莎士比亚戏剧八种集注本》(下册,孙先生译为《罕秣莱德》,译文略有修改,剧作题名与剧中人物名称沿用朱生豪先生的通行译法:《莎士比亚全集》(第五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校勘与注疏参考孙先生集注本,与Horace Howard Furness, ed. A new variorum edition of Shakespeare: Hamlet,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Inc. 1963;另有Ann Thompson and Neil Taylor,ed. The Arden Shakespeare: Hamlet(第二四开本,1604-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
[8] 安·塞·布雷德利著,张国强 朱涌协 周祖炎译:《莎士比亚悲剧》,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第102页。
[9]安·塞·布雷德利著,张国强 朱涌协 周祖炎译:《莎士比亚悲剧》,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第110-116页。
[10] Horace Howard Furness,ed. A new variorum edition of Shakespeare: Hamlet,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Inc. 1963, 193.
[11] 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114页。
[12] 托·斯·艾略特著,卞之琳 李赋宁等译:《传统与个人才能》,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第181页。
[13] 托·斯·艾略特著,卞之琳、李赋宁等译:《传统与个人才能》,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第179页。
[14] 卡尔·施米特著,王青译:《哈姆雷特或赫库芭——时代侵入戏剧》,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1页。
[15]安·塞·布雷德利著,张国强 朱涌协 周祖炎译:《莎士比亚悲剧》,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第107页。
[16] 安·塞·布雷德利著,张国强 朱涌协 周祖炎译:《莎士比亚悲剧》,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第71页。
[17]参莱辛著,张黎译:《汉堡剧评》,北京:华夏出版社,2017年,第63-64页。
[18] 参西塞罗《论共和国》第六卷,小斯基皮奥对祖父老斯基皮奥与父亲鲍鲁斯的爱(6.10,6.14-16),王焕生译:《论共和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19] 参柏拉图《会饮》205e2-206a12,刘小枫译:《柏拉图四书》,北京:北京三联书店,2015年。
[20] 参柏拉图《斐德若》249d5-250a5,250d1-e1,刘小枫译:《柏拉图四书》,北京:北京三联书店,2015年。
[21] 伯纳德特著,张文涛译:《苏格拉底与柏拉图:爱欲的辩证法》,收于刘小枫 陈少明主编:《经典与解释:8 苏格拉底问题》,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年,第166-167页。
[22] 安·塞·布雷德利著,张国强、朱涌协、周祖炎译:《莎士比亚悲剧》,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第104页。
[23] 舍斯托夫著,张冰译:《莎士比亚及其批评者勃兰兑斯》,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62页。
[24] 比较苏格拉底灵魂的预知,参柏拉图《斐德若》242c3-7,刘小枫译:《柏拉图四书》,北京:北京三联书店,2015年。
[25]歌德著,范大灿编:《歌德论文学艺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13页。
[26]参施米特著,王青译,《哈姆雷特或赫库芭——时代侵入戏剧》“补论1:作为王位继承人的哈姆雷特”,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0页。
[27] 关于哈姆雷特作为王位继承者的讨论,参施米特著,王青译,《哈姆雷特或赫库芭——时代侵入戏剧》“补论1:作为王位继承人的哈姆雷特”,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76—84页。
[28]威廉·哈兹里特著,顾均译:《莎士比亚戏剧中人物》,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86页。
[29] 舍斯托夫著,张冰译:《莎士比亚及其批评者勃兰兑斯》,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76页。
[30]威廉·莎士比亚著,孙大雨译:《莎士比亚戏剧八种集注本》(下册),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第878页。
[31]杨周翰选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312页;Adam Roberts, ed.:Coleridge: Lectures on Shakespeare (1811-1819),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16,142-143;威廉·哈兹里特著,顾均译:《莎士比亚戏剧中人物》,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87页。
[32] 本雅明著,李双志、苏伟译:《德意志悲苦剧的起源》,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14-215页。
[33] 威廉·莎士比亚著,孙大雨译:《莎士比亚戏剧八种集注本》(下册),2013年,第878-879页。
[34] 参戴维斯著,陈明珠译:《哲学之诗——亚里士多德<诗学>解诂》,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年,第49-61页。
[35] 施米特著,王青译,《哈姆雷特或赫库芭——时代侵入戏剧》,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8、62、70页。
[36] 舍斯托夫著,张冰译:《莎士比亚及其批评者勃兰兑斯》,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71页。
[37] 舍斯托夫著,张冰译:《莎士比亚及其批评者勃兰兑斯》,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99页。
[38] 舍斯托夫著,张冰译:《莎士比亚及其批评者勃兰兑斯》,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第90页。
[39]杨周翰选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133页。
作者简介
肖有志,中山大学哲学博士,英国牛津大学古典学系访问学者,现为上海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目前主要从事古希腊罗马文学与哲学研究,专注于古希腊戏剧的翻译与解读、柏拉图对话的翻译与解读以及欧洲古典语文学;著有《悲剧与礼法——索福克勒斯、柏拉图与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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