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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与解释”书系推介 | 马基雅维利集(刘训练主编)

古工坊 古典学研究 2022-10-08
马基雅维利集

马基雅维利生活的时代是西方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关键时期,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由盛而衰的转捩点,而在这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作为文艺复兴运动在政治思想领域最杰出的代表,马基雅维利在政治、军事、外交、史学和喜剧等领域都留下了丰富的著述和大量的信件。这些文字表明,他具有强烈的时代意识、浓郁的爱国情怀、深厚的古典学修养、敏锐的政治-心理分析能力和卓越的写作技巧,无愧于“治国术”大师和“最高写作艺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的称誉。就此而言,他的著作仍然值得我们今天认真对待和不断反思。


马基雅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1469–1527)



出版说明


在西方思想文化史上,马基雅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1469-1527)居于一种非常奇特的地位:一方面,他被公认为西方现代政治学的奠基人,甚或被称为现代第一人;但另一方面,他在何种意义上是“奠基人”、“第一人”却又聚讼纷纭,见仁见智。

Chain Map of Florence

马基雅维利生活的时代是西方现代民族国家建构的关键时期,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由盛而衰的转捩点,而在这个“需要巨人并且产生了巨人的时代”,作为文艺复兴运动在政治思想领域最杰出的代表,马基雅维利在政治、军事、外交、史学和喜剧等领域都留下了丰富的著述和大量的信件。这些文字表明,他具有强烈的时代意识、浓郁的爱国情怀、深厚的古典学修养、敏锐的政治-心理分析能力和卓越的写作技巧,无愧于“治国术”大师和“最高写作艺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的称誉。就此而言,他的著作仍然值得我们今天认真对待和不断反思。

在马基雅维利的生前,对于他及其著作的评价就已经产生深刻而严重的分歧,数个世纪以来从未中断。马基雅维利之后几乎所有最重要的社会-政治思想家,都不得不对他的思想及其后果表态,有些甚至还借助对其思想的批判或重构来表达自己的理论观点和政治主张。即使在更为纯粹的学术领域,各种方法流派和诠释进路,也会对马基雅维利的著作做出大相径庭的释读与理解。

值其主要著作问世500周年之际,西方学界各类传记、诠释著作更是层出不穷、蔚为大观;在此背景之下,我们适时推出“马基雅维利集”。“马基雅维利集”分为两大系列:一是“马基雅维利全集”,以中文版《马基雅维利全集》为基础,参照罗马萨勒诺出版社陆续刊行的意大利“国家版”全集(Edizione Nazionale delle Opere di Niccolò Machiavelli)酌情替换、校订,并适当增加注解、疏义,重新推出《马基雅维利全集》的修订增补版,俾使中文读者有可靠的“原典”研读;二是“解读马基雅维利”,迻译西学中诠释马基雅维利的第一流著作,以便中文读者免除从浩如烟海的二手文献中爬罗剔抉之苦。

古典文明研究工作坊
西方经典编译部丙组
2017年5月


书  目


● 《新的方式与制度:马基雅维利的论李维研究》 ● 《伪善与正直:马基雅维利、卢梭与政治的伦理● 《马基雅维利式民主》● 《君主及其战争技艺:马基雅维利〈兵法〉发微》● 《权力与欲望:马基雅维利与韦托里1513–1515年通信研究》 

西方传统   经典与解释

Classici et Commentarii

马基雅维利集

刘训练   主编






01



新的方式与制度

——马基雅维利的《论李维》研究

[美]曼斯菲尔德 著 贺志刚 译

618页,49.00元,2009年3月

华夏出版社


内容简介

《论李维》是自成一体的一部著述,至于《论李维》整体上有什么样的安排以及马基雅维利如何利用李维,作者运用了施特劳斯的发现结果,因而认为没有必要重复他的观点。因为作者的阐释工作主要在于揭示马基雅维利认为应该谨慎地藏匿的东西,所以作者经常会让读者揭开某一个故事的要点或者发现隐蔽要点的东西。作者所做的研究成就的是一部“本质上”属于评述类的著述。本书是对马基雅维利的名著《论李维》的评述。曼斯菲尔德深入原著,紧跟马基雅维利,对他表示的观点和引述的事例几乎逐点逐条地展开讨论和评述,梳理和凸显马基雅维利思想的主要概念,试图揭示马基雅维利的意图以及思想体系。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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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致谢 缩写 马基雅维利的“献辞” 第1卷 导言 1. 城邦的建立(11) 2. 统治的建立(12-8) 3. 创立者及其声誉(19-1D) 4. 对宗教的利用(111-15) 5. 君主治下的生活(1I6-1占) 6. 第三任国王(119-24) 7. 新君主的僭政(125-27) 8. 心存感激的民众(128-32) 9. 独裁官与十人执政团(133-45) 10. 民众的恐惧与荣耀(146-59) 11. 结束语(160) 第2卷 导言 1. 罗马如何获得帝国(21-5) 2. 罗马屈服的原因(26-10) 3. 现代思想的开端(211-15) 4. 现代军队(216-18) 5. 错误意见(2 29-22) 6. 原由或者原因(223-25) 7. 闲散之中滋生的各种欲望(226-32) 8. 军队统帅的自由裁决权力(233) 第3卷 导言 1. 创立者与军队统帅(31-15) 2. Virtil与大众(316-34) 3. 马基雅维利的策略(335-49)


02



伪善与正直

——马基雅维利、卢梭与政治的伦理

[美]露丝·格兰特 著 刘桉彤 译

257页,58.00元,2017年10月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本书聚焦于伪善与正直的伦理政治问题,探究它们是什么、具有什么形式、为什么会如此呈现出来,以及用不同的方式辨别它们的特征会有什么不同的政治后果。基于对马基雅维利与卢梭作品的细致分析,作者格兰特指出,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依赖是政治的内在属性,因此,并不彻底独立的个人便无法通过彻底的诚实而在社会生活中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即使最大程度地运用理性,也无法弥补这一内在问题,伪善因而不可避免地成为政治生活的必然要素。面对伪善的必然性,作者指出,必须从伪善中甄别出合理的与破坏性的。


目  录

致谢/1 引用文献缩写/3 第一章 导论/6 第二章 马基雅维利对伪善的辩护/26 第三章 莫里哀与卢梭的正直如一理想/69 第四章 卢梭的政治伦理:正直如一、审慎、欺骗/124第五章 卢梭的政治伦理:腐化、依附、自负/170  第六章 结论/203 参考文献/215 索引/225



03



马基雅维利式民主

[美]麦考米克 著康向宇 韩广召 译刘训练 曹钦 校352页,68.00元,2019年1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西方当代民主中,即使选举式民主,也不能保证公众选出的公职人员会回应选民的政治意愿和政治期待,甚至给政治和经济精英以可趁之机,以损害公共利益来充实他们自己的财富。在本书中,麦考米克通过考察马基雅维利作品中(主要是《君主论》《李维史论》与《佛罗伦萨史》)之前一度被人忽视的民主特质,发掘出古代、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共和国中平民抑富督官的制度,并设想了如何在今天复兴这些制度。本书不但从根本上重新评价了西方政治教坛中核心人物之一的马基雅维利,而且明确介入了有关制度设计和民主改革的当代论争。


目  录

前言 / 1 马基雅维利作品缩略语 / 4 导论:自由、不平等与大众政体 / 1第一部分  第1章人民、贵族和君主 / 31 第2章民主共和国与年轻贵族的压迫欲 / 54 第二部分  第3章大众参与和大众裁决的益处与局限 / 97 第4章选举、抽签和限定阶级的制度 / 136 第5章政治审判与“自由的生活方式” / 172 第三部分  第6章共和主义与民主 / 213 第7章后选举式的共和政体与保民官制的复兴 / 261 致谢 / 290  参考文献 / 295 索引 / 325 翻译分工 / 337



04



君主及其战争技艺

——马基雅维利《兵法》发微

娄林 选编 张培均 译

248页,58.00元,2019年3月华夏出版社


内容简介

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及《李维史论》等重要作品为他赢得了“邪恶的教诲师”的称号,也使思想史上有了“马基雅维利主义”这样一个名称。而比起这些身后出版的作品,《兵法》虽是他生前出版的作品,却显得不“马基雅维利”。何以如此?在马基雅维利的政治生涯中,外交和军事是一个重要的组成分,他的《兵法》(又译《战争术》)就是借助对话这一文学样式,集中阐释他的军事思想。这也是马基雅维利生前发表的唯一作品。西方不少伟大的军事家,包括弗里德里希二世(1712-1786)和拿破仑(1769-1821),都受到过马基雅维利的影响。这部精编的《君主及其战争技艺》多视角、多层面、立体式地接近《兵法》文本,回答了包括上述问题在内的一系列重要问题,有力地补充了国内目前还非常贫乏的《兵法》研究。

目  录

编者说明 娄林 1 

《兵法》引论 曼斯菲尔德 13 

重审马基雅维利的《兵法》 克里斯 51 

《兵法》中修辞术的军事“德性” 维特霍夫 77 

马基雅维利与战士的修辞术 雷蒙迪 94 

敌对行动中的政治:马基雅维利的《兵法》 斯帕克曼 115

君主及其战争技艺:马基雅维利的军事平民主义 温特 135

马基雅维利的军事方案及其《兵法》 霍恩奎斯特 164 

奠基者 皮特金185 

《兵法》的新秩序:重塑古代事物 林奇 224


书  摘

一部非马基雅维利特色的马基雅维利著作

摘自曼斯菲尔德《兵法引论》一文,标题为编者所加


马基雅维利的《兵法》(Art of War)不像他的其他重要散文作品那样具有马基雅维利的特色。《君主论》(Prince)、《李维史论》(Discourses on Livy)和《佛罗伦萨史》(Florentine Histories),都初版于1531和1532年,而马基雅维利1527年便已去世,这几本在他身后出版的著作充满邪恶说教(wicked sayings)——或尖刻或温和,但都令人过目难忘。比如,“人们忘记父亲之死比忘记遗产的丧失还来得快些”(《君主论》第17章);“过程纵使可议,效果却使得当事人理直气壮”(《李维史论》卷一,第9章);“忠实的奴仆总是当奴仆,诚实的人永远受穷”(《佛罗伦萨史》卷三,第13章)。但这类妙语没有出现于1521年出版的《兵法》。

确实,《兵法》卷六列举了33条一位首领可能觉得必需的诡计,卷七补充了被围城者可能遭遇的来自其包围者的一系列计谋,但《兵法》中“马基雅维利式的”部分相对温和,没有显露马基雅维利只要愿意就可以释放的毒液(venom)。而且在战争的背景下,这些邪恶可以谅解,因而也有其限度。在战争环境中,好人被迫去做和平时期无法设想的坏事。马基雅维利并未企图将源自战场的邪恶做法延伸到和平时期的政治中——如他在其他作品中所为。这些邪恶做法看起来始终是那些必须战斗者的肮脏的必需,而他没有把这些做法推荐给所有追逐功名者作为武器。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马基雅维利在《兵法》中对兵法的温和看法。在《君主论》中马基雅维利曾经宣称,兵法是“进行统帅的人应有的唯一专业”:因此,一位君主除了战争及其制度和训练之外,不应该再有其他的目标、其他的思想,也不应该把其他事情作为自己的技艺,因为这是进行统帅的人应有的唯一技艺。(《君主论》第14章) 他继续说道,有此技艺而无国家的君主,常常能取得国家,有国家而无此技艺的君主,则将痛失其国。事实上,对一位君主来说,“拥有武装”并不意味着他手持武器或拥有一支军队,而是他懂得兵法。马基雅维利举斯福尔扎(Francesco Sforza)为例,他因为“拥有武装”而由一介“平民”跃居米兰公爵。似乎他需要的一切就是学习成为一名军事专家,他拥有的战争知识令他取得政治成功。那种知识不仅至高无上,而且是全面的技艺,也许除了好运,不再需要此外的知识。这里的战争和政治看起来是一回事。

但是,如果我们想要去《兵法》中为《君主论》这一令人吃惊的结论找一个解释,我们只会失望。《兵法》中没有提出兵法的定义,对话者似乎满足于停留在对战时与平时的传统区分,而传统区分否认《君主论》关于兵法的帝国主义主张。只是,偶尔,我们会看到,谈话将战争的逻辑(logic)带到触及边线的地方,这一边线将兵法保持在其通常的界限内。

在《兵法》的献词中,马基雅维利声称,他写作是为了反对当今时代那种强有力的观点:平民生活与军事生活互不相同。但这意味着应该使军事生活更接近平民生活,应该用公民军队(citizen armies)取代专业的雇佣军,而不是使市民生活更接近军事生活,从而促使政治家认为自己的专技是战争技艺。尽管马基雅维利赞美其中一位对话者科西莫,赞美他教给人很多对军事生活和平民生活都有用的事情(《兵法》卷一,页329),但这部作品给大多数读者留下的主要印象,则是军事权威当从属于平民权威。献词先表明军事生活与平民生活并非如此互不相同,之后,马基雅维利将军事比作一座庄严宏伟的王宫的屋顶,赋予其防卫功能。在这一关于保卫的描述中,《君主论》和《李维史论》中非常显著的获取(acquisition)的可能性(或者说必要性[necessity]),被悄然略过,在《兵法》的其他地方也几乎再未出现。

马基雅维利也没有用对斯福尔扎的事业的生动描述来款待我们,后者是《君主论》中以擅长兵法获得成功的典范。这样的描述见于《佛罗伦萨史》卷五。相反,我们领受了主要对话者法布里齐奥(Fabrizio Colonna)的智慧,这位雇佣军首领刚为阿拉贡王斐迪南(“天主教国王”)完成一项任务(《兵法》卷一,页329)。斯福尔扎在考虑如何欺骗雇佣他的米兰市民并成为他们的君主,而法布里齐奥似乎并不赞同他此时肯定会有的那些想法(《兵法》卷一,页335)。

“绝大多数人都满足于表象,仿佛那就是现实。影响他们的往往是事物表面所是,而非实际所是。”

法布里齐奥似乎谴责那种行为,他本人对于以兵法为职业持有道德上的怀疑。他随时职业雇佣军首领,却强烈反对使用雇佣军,并不断推荐“我的罗马人”——共和时期的罗马人——的军事方法。他的名字使我们想起法布里奇乌斯(Fabricius),一位以道德正直著称的罗马共和国将领,《兵法》一开始就引他为例(《兵法》卷一,页332)。马基雅维利在《李维史论》中也有两处提到那个“法布里齐奥”,因他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有德可表罕见其匹的榜样”(《李维史论》卷二,第1章),而且他让敌方将领知道他的一个熟人要毒死他(《李维史论》卷三,第20章)。马基雅维利评论说,法布里奇乌斯这一“气度宽宏”的行为使他能够将皮洛士(Pyrrhus)赶出意大利,而当时,罗马军队早已不堪大用。

但在《兵法》中,作为上述一系列诡计的第33条而出现的一个类似事件,则不太起眼(《兵法》卷七,页490)。马基雅维利并未像《李维史论》中那样,抓住这件事就道德德性(virtue)的本性和作用给我们以教训。在《李维史论》中他暗示,道德德性必须从外部、根据它能做什么来判断,而不能从其自身的角度判断它本身为好(in its own terms as good in itself)。类似的马基雅维利式教训没有出现在《兵法》中。总而言之,我认为这么说颇为保险:如果仅从《兵法》判断,马基雅维利将不会获得“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创始者之名。

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这部作品谦和,而其他作品却展示出诡计多端的邪恶?我们并不确切知道马基雅维利写书的时间,但看来他在写作《兵法》之前的1513至1525年间写成了《君主论》和《李维史论》,而《佛罗伦萨史》则成书于《兵法》之后。这一时间表不允许我们推断他在思想上有了某种变化,因为无论如何,对此没有任何文本以外的证据。我在上文已提到,《兵法》是马基雅维利生前出版的唯一一部重要的散文作品。显然,可以假定马基雅维利对于挑战自己祖国的道德和宗教不得不更加小心——如果在他生前必须承受这么做的后果的话。他简单地找到了绕过这一难题的方法,即在死后才出版另外那三部作品。那么,为什么他还要以这种方式写作《兵法》,使其能在他生前出版?对这同一问题更大胆的问法是:这部明显有所节制的作品,如何共同承担起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和《李维史论》中宣称的雄心勃勃的事业(impresa),即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引入一种新的政治、道德和宗教秩序?这是研究《兵法》时需要解决的入门问题。



05



权力与欲望
——马基雅维利与韦托里1513–1515年通信研究[美]约翰·纳杰米 著 刘学浩 译472页,88.00元,2020年7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谁都知道马基雅维利,但只有专精于意大利文艺复兴史和文学的专家们听说过韦托里,甚至其中很多人也只认为他不过是马基雅维利的一位朋友,他们之间有书信往来并留存。因而,对很多人而言,这两位之间的通信具有一种非常明显的不平衡关系,以至于人们更多地关注马基雅维利而忽视韦托里。

本书作者纳杰米以马基雅维利和韦托里15131515年间的书信作为研究对象,既对其进行了详细解读,也尝试着将这一段著名的书信体对话放到马基雅维利转变成为一位作家和政治理论家的背景之中。马基雅维利与韦托里两人关于政治论述的不同基本预设之间的冲突对马基雅维利的政治写作产生了决定性影响,那些潜藏在看似闲笔之中的文学和历史典故在这场纸上交锋中发挥了独特的暗示和推动作用。


目  录

前言  

缩写  导论 书信在马基雅维利研究中的地位  第一章 文艺复兴时期的书信  佛罗伦萨书信写作的社交世界  彼特拉克与古人  人文主义者与他们的书信集  书信与文学  指南与理论  第二章 语境:个人的与政治的  国务秘书及其书信  弗朗切斯科·韦托里  共和国危机中的友谊与政治  第三章 “前国务秘书”  放逐中的“论述与概念”  “一个活跃的开端制造者”  第四章 说起话来像罗马人  “有些东西我们只能想象”  “自然的情感或激情”  瑞士人和“统治的甜头”  救赎性德能的创造  第五章 “寄送给”韦托里的《君主论》  韦托里读的文本是什么样的?  “有效的真理”与“想象”  安全与权力  可理解性、权力和爱  第六章 盖塔与“古人”(1513年12月10日信) “但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盖塔大师和他的新“知识” “我完全代入了他们”  第七章 “一场荒唐的变形记” “有哪种作家可能不被批评吗?” “我认为它值得讲给一个君主听,比之我今年听到的任何事都毫不逊色”  文本中的欲望  第八章 “长达一千年之久”  “这些君主都是像您和我一样的人”  “唯独对我来说,特洛伊好像还没有灭亡” “又征召您去玩那陈旧的游戏”  第九章 诗歌与政治  圣卡夏诺的科里东  文本中的变形记  结语《李维史论》的诗人们  索引1 马基雅维利著作  索引2 人名、地名、术语  译后记

书  摘

第六章 盖塔与“古人”

(1513年12月10日信)



“但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韦托里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吗?马基雅维利在8月的信中的语气和风格应该已经清楚地表明,他正在进行写作或正在准备写作。关于这位前国务秘书具体在做些什么,韦托里可能是从他们的共同朋友菲利波·卡萨韦基亚那里知道的,马基雅维利给后者看了《君主论》的第一稿,后者也在那年秋天的某个时候向韦托里谈起了这本书(韦托里本人则在12月24日的信中告诉了马基雅维利这件事)。无论如何,韦托里最终在11月23日打破了为期三个月的沉默。他“久未写信”以致不知从何说起:韦托里这样说意味着,如果他们要继续通信,那么他们就得写点别的了。《君主论》书影,1550年版事实上,这整封信就是在拒绝接续之前他们中断的内容。他坦陈自己弄丢了马基雅维利的上一封信,只记得那是一封“以狮子和狐狸的故事(novella)开篇”的信。但是,他之所以不回复则另有原因。“事实上,”他解释道:我当时没有及时回复是因为我担心,有时发生在我和潘扎诺身上的事,会发生在您和我身上:我们开始打肮脏的旧牌,并派人去取新牌,等信使带着新牌回来时,我们两人中的一人已输得精光了。同样,我们过去讨论在这些欧洲君主之间缔结和平,他们却继续在打以前的牌局,我担心当我们耗费笔墨为他们说和,他们中有人已经输光了。我们上次通信以后,发生了许多[新的]事件。牌局尽管尚未结束,不过看起来有些沉寂了;我认为在它再次开始之前,最好别去谈论它吧。他是为了一张烂牌而放弃了整场牌局。对于这种谈论政治、和平与君主们的游戏,玩家总是需要一个新鲜的和得到更新的牌库,从而不会在事件不断洗牌的过程中找不着北。但是,因为君主们一直在出牌,既不关心也不会等等看新牌中会有什么,政治的游戏局势总是超出写作政治的游戏。韦托里在此玩弄carta [纸牌/文书]和comporre [说和/写作]具有的双重含义。显然,“牌库”(carte)指的是他们的信件因此也指写作,而不那么明显却更有意思的是,comporre表示解决争端、调停,因而也就是达成和平,同时也表示写作。因此,当韦托里写下他们“耗费笔墨为他们[君主们]说和”时,他的文字也可以被理解为他们耗费笔墨“写君主们本身”,似乎君主们只存在于他们的信件之中。这个玩笑让人联想到他在8月5日信中关于路易国王走霉运的笑话。但是,这样的玩笑传递出一种信息,即他们的“牌库”——他们互相写给对方的信件——总是被发生的事件搞得毫无意义,在它们送达目的地之前就已经过时了:因此,韦托里其实是在委婉地要求,他们的“牌局”要告一段落了。
韦托里的信剩下的部分简短地描述了一下作为大使在罗马的主要的私人生活,同样有力地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他搬去了一个更小的新寓所,并且“就不再像去年夏天那样,住处附近有那么多粉头了”。但是,现在他的住所紧挨着教堂,“从房子去教堂十分便捷,我有多么虔诚您是知道的”。从教堂出发他可以进入一座花园,从那里可以到雅尼库隆山,他会在那里独自漫步良久,“据那些古人说”此地曾是尼禄的囿苑所在。韦托里打算在自己的新住所中过上一阵子更为简单的生活,不再像以往那样举办晚宴聚会,甚至把他借的银质餐具归还给了一些未写明姓名的人,他们借东西给韦托里是希望他能向教宗为他们讨些好处。他希望摆脱这些银质餐具和无法满足的请求。每隔两三天,他会去和教宗、朱利奥枢机主教说上几句话,或者跟朱利亚诺、皮耶罗·阿尔丁盖利(很快就会成为利奥的私人秘书)说上几句话,或者跟驻教廷的个别大使聊聊,但均无关宏旨。除了偶尔与朱利奥枢机主教吃顿午饭,他多数情况下都在家同家里的佣人们一起吃午饭,或者和几个客人一道,比如萨诺先生(我们稍后会看到更多关于此人的事)、“塔兰托来的托罗马索先生”(韦托里与马基雅维利1507—1508年间在塔兰托执行过外交任务)、乔瓦尼·鲁切拉伊(利奥教宗的表兄贝尔纳多·鲁切拉伊的儿子,皮耶罗·索德里尼的主要政敌之一),以及乔瓦尼·吉罗拉米(枢机主教索德里尼在法国宫廷的私人代表)。当马基雅维利读到这份名单时,他可能会略带醋意地想到,韦托里仍然与旧时佛罗伦萨政治藩篱的两边都保持着联系。

下午,韦托里会在花园中散步,或者在乡间骑马。夜晚用来阅读:“我搞到一批历史书,尤其是罗马人的史书”。他不嫌麻烦地提到了至少11位历史学家,有罗马人也有别的,包括:李维(这是马基雅维利和韦托里通信中第一次提到李维)、萨卢斯特、普鲁塔克、塔西佗、苏埃托尼乌斯,以及其他“写到罗马历代帝王”的人。“我用这些史书来打发时间;我在思索,曾让世界发抖的罗马,这个可怜的城市,忍受过多少皇帝的暴政啊,所以若它[罗马]还容忍了像最近这样的两位教宗,那也毫不奇怪”,他这里指的是亚历山大六世和尤利乌斯二世。大约每四天他会给在佛罗伦萨的十人委员会写一封信,还是像他在教廷的谈话一样,他表示这些报告只包含一些“无聊的、不重要的新闻,您想必能理解,我没什么可写的”。他在傍晚吃饭,和朱利亚诺·布兰卡奇与焦万·巴蒂斯塔·纳西讲故事。韦托里在自己罗马日常生活描述的结尾处,像开头一样同时提到宗教与女人。每逢圣日,他就去参加弥撒,不像您,有时就不去了。如果您问我,我有没有狎妓,我会告诉您,我刚来的时候,就像我以前跟您说的,确实有几个相好;但后来,我被罗马夏日的空气吓坏了,所以戒掉了。不过,我有一个熟识的相好,她经常自己前来这里。她相当漂亮,与她交谈十分愉快。这个[新]地方虽说僻静,但我也有一位女邻居,您绝对不会认为她没有魅力;尽管她出身于贵族家庭,但她可从来闲不住(fa qualche faccenda)。

《论李维》书影

他对这位邻居的这一评价到底是什么意思并不明确,但这里可能是在指他人与她发生性关系很容易,无论她是不是个妓女。

为什么韦托里要写这些?从这封信的最后一段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对罗马生活的描写具有某种针对马基雅维利的策略性目的。但是,同样明显的是,马基雅维利在12月10日的著名回应中戏仿了韦托里的这一策略,也就是将他对马基雅维利的一系列评判隐藏在大量日常生活的琐事当中。如果我们假定,韦托里对于1513年秋马基雅维利书桌上正在成型的东西有着相当清楚的认识——这可能是从菲利波·卡萨韦基亚处了解的,那么11月23日的这封信中的很大一部分便开始像是一种对《君主论》先发制人的偏离:警告它将不会像马基雅维利所期望的那样被接受。且不说韦托里对正式的特别是写出来的政治论述的可能性的一般性怀疑,他在第一段话中关于玩牌与下注的扩展性比喻就是在强调,对美第奇家族的任何进言都完全是徒劳的。即使当他真的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也只能“和教宗说上二十句话,和美第奇枢机主教说上十句,和朱利亚诺殿下说上六句”:就是这位马基雅维利希望进献《君主论》的家族成员恰好与韦托里的话最少,或许韦托里的意思是,朱利亚诺正是那个最没有兴趣倾听的人。

这一发生在教廷中漫无目的谈话的图景,从属于韦托里更高一层的对比:一方面是公共舞台上政治的严肃与拘谨,另一方面则是单纯却愉悦的私人生活。如果在教廷中的谈话实际上并不存在,如果他写给十人委员会的信只不过是讲述一些“无聊的、不重要的新闻”,那么,丰富其生活、填补其空虚的就是与朋友们——无论男女——的谈话。即便是韦托里对罗马历史的阅读,也印证了他关于政治之粗鄙的看法。韦托里对“这可怜的罗马”的皇帝们的总体性指控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还是他可能已经了解到《君主论》中最长的一章(第十九章)恰恰是在致力于区分这些皇帝们的优点与错误?关于韦托里对亚历山大和尤利乌斯两位罗马不得不“忍受”的教宗的蔑视,我们或许也可以提出同样的问题,因为马基雅维利(在第十一章中)赞扬他们采取了大胆且前所未有的行动“壮大教会的势力”。当然,还有关于归还银质餐具以便摆脱向教宗讨好处的要求、摆脱居间调和照应他们的义务的言论:“不过我就是说了,对他们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决定不去管这个闲事了,省得惹恼或麻烦任何人,也免得自己被他们惹恼或麻烦。”(韦托里把用服务或者好处换取礼物说成是他不想继续下去的肮脏的“闲事”[faccenda],同样这个词在下一段结尾处也用在了邻居太太的身上,这当然使得这一用法多了某种色彩。)

波提切利《博士朝圣》(Adoration of the Magi朝圣者形象取材于美第奇家族成员

这是在警告马基雅维利,不要再让自己向利奥或者在罗马的其他美第奇家族成员说情了,也不要带着期望向自己寄送任何东西,以为韦托里会更有意愿代表他去接触美第奇家族,或者他们会更有意愿倾听。就算马基雅维利在他的“牌库”(carte)中写入这样一个情节(scenario),它也不会出现在韦托里的牌库里。但是,我们怎么可能不将韦托里的警告与《君主论》的献辞——无论它写于什么时候——的第一段联系起来呢?马基雅维利在其中说道,不像那些习惯于向君主进献如骏马良驹、名剑奇甲、金缕衣、宝石以及其他装饰品等奇珍异宝以获取一位君主恩宠的人,他认为要获取恩宠,在“我所有的东西里面”没有什么比自己“通过对现代事务的长期经验和对古代事务的持续研读而获得的关于伟大人物之行动的知识(cognizione)”更为宝贵了。马基雅维利将这种知识说成是他所有“东西”的一部分,就是在回应韦托里的警告:他有比银质餐具更好的东西,它们是如此珍贵以致他可以直接进献给君主,不需要经过中间人。当然,事情的结局并不是那样,但这里的关键在于,即使是《君主论》献辞的第一句话也受到了他与韦托里之间依旧紧张的对话的影响。

在这封信的最后一段中,韦托里转换了自己的策略,用一个愉悦的图景来诱惑马基雅维利。“尼科洛,我的朋友,这就是我邀您来过的生活;您要是来了,我会感到高兴,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在这里,您除了游览风景,然后回家戏谑欢笑之外,什么也不用做。”他不希望马基雅维利认为他真的过得像个大使,“因为我总是坚持无拘无束”。他拜访的枢机主教只有朱利奥·德·美第奇和贝尔纳多·多维齐·达·比比埃纳。人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们[即韦托里在佛罗伦萨的上级]要是对我不满意,让他们把我召回吧。无论如何,我打算回去一年攒点儿钱,卖掉所有昂贵的衣服和马匹;我要尽可能地不花自己的钱”。他承认他没有非常努力地在罗马工作,不过教廷总是熙熙攘攘,难免和很多人会面、交谈。“实际上,很少有人让我感到满意,我没发现任何人,像您那么能谋善断。”韦托里表达了他对罗马生活的不满,想要过一种更为私人化的简单生活。在含蓄地希望得到马基雅维利而不是那些在外交和政治场合不得不打交道的人的陪伴之后,他用于聊以自慰的塞涅卡的老话肯定会刺激到马基雅维利:“但我们只能听天由命。”韦托里的退隐之意既是针对他自己的不幸也是针对马基雅维利的,因为在接下来的几行中,他又说到了那些与他交谈以及通信的人的平庸,他表示对于“他们竟然取得了如此重要的地位”大为吃惊,并且认为构成这些人地位和声誉的除了“客套、谎话、传说”之外什么也没有。这段话对比了虽然平庸但仍身居高位的人和虽然极为“能谋善断”但却在野的马基雅维利。韦托里又说:“他们中极少有人出类拔萃”,但是这次他举出了一个罕见例外:贝尔纳多·达·比比埃纳。此人是一位具有影响力的教宗顾问、外交家,一位刚刚成为枢机主教的作家。他的喜剧《卡兰德里亚》(La Calandria)刚刚开始流行和成功。这部戏已经在乌尔比诺演出过,并即将在罗马上演。韦托里对比比埃纳的赞赏表明他熟悉这部戏:“一个思想敏锐的人,富于机智,眼光四射。”但是,他也提到了比比埃纳过度操劳以及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并将他用作一个不同的例子:“我们常常费心劳力地想获得休息,却并不成功。所以,我们及时行乐吧,无论结果如何。”韦托里对于比比埃纳的欣赏潜在地提出了一个建议:马基雅维利在经历过所有操劳和失望之后,或许能在另一种写作中找到宽慰和愉悦,写一些更类似于流行的《卡兰德里亚》的作品,而不是正在圣卡夏诺成型的阴沉严肃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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