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性别重置手术像一场交易|Transtory
文|郑思芳
(本文根据受访人华华的经历而写作,并含有创伤场景描写)
一场交易
下午1点被推进手术室,在泰国的医院昏睡了6个小时后,华华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发消息给知道这场手术的家人和朋友。
进手术室前,华华想得最多的是手术能否顺利进行——她时刻担心着意外的降临。
为了这场手术,华华从日本来到泰国,约了高价的陪护,进行了7个月的激素治疗。脆弱的神经紧绷着,就等着手术的结果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她把手术比作是一场牺牲生活便利来消除性别焦虑的交易,但这场交易并不是谁都能做。
在泰国,来做性别重置手术的必须是18岁以上的成年人,而且20岁以下的成年人必须在父母的陪同下才能进行,原则上还必须进行为期一年以上的激素治疗。
华华承认,她在激素治疗的时间上对医生撒了谎,也因此躺在手术台上的她比别人更加忐忑。
它像是一道门槛,挡在了因为一时冲动而来做手术的人面前——持续一年激素治疗时间也许能让手术后的反悔几率变低。
在一个性别重置手术的术后群里,「快跑」「别做」成了聊天时高频出现的词汇。
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开玩笑,但最后都认真地走上了手术台。
玩笑是因为手术后的疼痛难以忍受,而走上手术台是为了此后能够真实地面对肉身和灵魂。
Photo by Piron Guillaume on Unsplash
真正做完手术后悔的人,华华没有亲眼见过。TA们活在陪护口中的故事里:有的人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手术,有的人承受不了术后的痛苦。
华华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来到泰国的。长期的的性别焦虑让她陷入了严重的抑郁中,打断了她从日本的学校里毕业和面试找工作的进程。
一开始她也想象过能够在工作之后再攒下做手术的钱,但长期的精神折磨让她将手术提前了。
华华说她是幸运的,因为父母愿意支持她做手术。出柜时,手机连接着处于两个国家的一家人,屏幕里的父亲一脸惊讶,母亲则是说了一声「变态」。
华华知道父母只是吓到了,但他们还是接受了这样的她。
在手术后的40天里,生理上的疼痛像针一般刺入华华的身体和日常。
坐姿需要调整,背不能完全伸直,走路只能像鸭子的步调一样一小点地前进,一切动作上的牵扯都会成为疼痛的主要来源。
小心一点的人甚至会带上坐垫出门,但就算是这样,华华也不会感到多舒服,于是垫子没再带过。
除了每天通模具时明显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带给这具身体的疼痛和痕迹也在慢慢消退,但有时一句简单的话语,也会时刻提醒着手术曾经发生过。
手术结束后在泰国修养了一个月,华华回日本的那一天,一个朋友发来了祝贺她成为女孩子的消息。
朋友的好意华华可以理解,但她心里并不舒服,因为这句祝贺代表着,只有做完手术的她才可以被算作是女生。
而在华华眼里,这只是一个手术,一场交易,她的性别并不是在手术以后才变成女性,而是在小时候就已经注定。
图为华华,受访人供图
找回自我
小学时同桌女同学的疏离,让华华伤心过一段时间。
她把同桌当作是最好的朋友,但同桌并不是这样认为,因为华华和身边的这些女孩看起来都不一样。
为什么她只喜欢和女生做朋友,却不想和男生做朋友?小时候的华华没有搞懂。
那时候的她也想不明白,母亲像玩玩具般让她穿上女孩衣服时,心里那种特殊的感觉是什么。
成长的环境里,他被压抑成了男生。周围人告诉她,她是男生,就连她也告诉自己就是这样。
很多原本想做的事,她会先想这不是男孩子会做的事,然后就不会去做。
后来在大学澡堂里碰到了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同学,这是她尝试迈出第一步的开端。
离开澡堂后,她的脑海里还是会出现那个男生长发的背影,于是她开始「疯狂留长头发」。
但是留长发并没有让华华完全开心起来。女朋友的反对,还有对自我的厌恶,不断撕扯着她的内心。
「与其在追求自己的路上磕磕碰碰,不如就回到最开始压抑自己时的样子。」最终,她还是走进了理发店,把头发全部剃掉了。
在日本结束了合租的生活后,像是开启了身上的开关,她开始买化妆品、剃毛用品还有女装——她要对自己进行「大改造」。
戴上假发,穿上女装,但镜子里的人始终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欲望和痛苦同时向她的心底涌来。她只能将假发和衣服封存,可是想穿女装的欲望却始终没有办法消退。
甚至噩梦也会找上她。梦里穿着女装的她走在街上,所有人奇怪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怎么躲也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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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华也怀疑过这样的她到底是不是跨性别女性。
她问之前的女朋友这一问题,但女朋友说她是变态;她也试图接受,自己也许只是一个喜欢穿女装的男人。
后来华华遇到了一个让她追求真实自我的女朋友,她也终于鼓起勇气查起了关于跨性别的资料。
知乎上别人的经历让她找到了和她身上的相似之处,她一下子就清醒了,长期的疑惑找到了答案。
原来她讨厌的始终是她身上的男性特征。她不是男生,而是女生。
在如何找回自我上,华华走过错路,也走过反路,但当她下定决心要完全做自己时,每一条路在她面前都变得开阔起来。
觉醒后不到两个月,她在朋友圈出柜了。
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不想看到别人一脸惊讶的表情,希望所有人能够平常地对待她的变化,朋友圈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如果达不到她的期望,大不了就是删掉好友列表里的一个名字而已。
有人对华华说加油,她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加油;有人在朋友圈底下评论说她是Abby,华华觉得这对两个人来说都不礼貌。
出柜以前,华华听过更刺耳的声音。
有男生不能理解她脱毛的行为,自顾自地对华华说「男的有毛多好,脱毛干什么」。
在华华把微信上的性别换成「女」后,她还被质问过「男生为什么装女生」。
「如果出柜之后有人对我很不友好,他就不可能再是我的朋友。」华华把公开出柜看作是「过滤」朋友的方法。
图为华华,受访人供图
「交易」之后
偏爱暗黑风格的穿搭,半边染着粉色的头发,华华将自己打造成一个酷女孩的形象。
她还被人问过是不是在健身,因为肩膀看起来比身边的女生要宽一些。
但改变的外表之下,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华华来说,通模具时实际上最大的痛苦是浪费时间。
每天睡前一个半小时,起床后一个半小时,这只是通模具的过程所占用的时间,实际上并不只这些。
有时为了12点去某个地方跟朋友碰头,她需要提前3个小时,也就是9点起床才来得及和朋友赴约。
通模具的要求又因为不同的医生要求而不一样。有的医生要求一天3次,每次持续50分钟,加上通模具前后的时间,一次也需要1.5到2小时。知道这些后,华华甚至觉得她还算好的。
在华华看来,现在的她外表已经足够Pass(可理解为符合自我认同性别的通常社会形象),但声音仍然会让别人产生疑惑。
在桌游现场被人喊成「大哥」,甚至还会直接被问「是男是女」。
这些放在以前,华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现在华华可以当着现场十几个人的面直接说「我是女的」。
尽管他们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华华也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感到害怕了。
「我是一个坚定的跨性别者,没有手术也是女孩子;但是做了手术确实可以让我自己的内心更开心,对自己更欣赏、更自信。」
手术只是一场「交易」。它不能作为华华性别的决定性因素,却可以让华华获得内心的光明。
图为华华,受访人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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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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