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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与死亡的对面,编织一个女人世界

书本放映 抛开书本AsideFromBooks 2024年11月18日 00:00

导语:《女人世界》上映接近两周,即使乐观估计,排片档期也进入了倒数日。当然,就电影宣发工作来说,这个时间点也是口碑助推的发力点。

月初,我们做了影片的提前点映路演场,映后有五位主创到现场对谈。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内容更多涉及创作者心路与创作过程,于是半个月后回看,大家同袍相惜的心意明净如洗。

正文内容不少,就不再多说。希望影片在档期的后半程也会被好好对待。如果你还没看,快去吧。(恒立)


整理/编辑:杨雁婷 恒立

责编:恒立

‍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到场主创


导演/制片人  杨圆圆

制片人  王小绿

剪辑师  唐倩妮

声音设计  李晓丹

协力摄影  瘦肉


(对谈内容经过删节编辑)


关于影片


杨圆圆欢迎大家来看我的第一部电影。之前我是一名视觉艺术家,作品更多呈现在美术馆和画廊里。18年的时候,我接受了一个艺术驻地的邀请,去美国做半年的文化交流。当时我对20世纪北美演艺界的华裔女性这个话题有兴趣,很想去探寻更多被历史遮蔽的故事。比如我对黄柳霜的生平很感兴趣,觉得有更多这样的人应该被看到。


我先去了解了20世纪北美华人演艺界的概况,比如包括了哪些表演领域,发生在哪些空间,在这个主要是历史调研的过程中,我尝试寻找对话者。没有想到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StephenCoby,还有街舞团这一群人。见到他们之后,我被他们的生命力、活力、魅力,还有创造力,全方位地、深深地吸引,一见钟情,很难描述,跟谈恋爱一样。


当时我就决定,要拍一部关于这群人的纪录电影,只有这样能够完整地呈现出他们的生命状态。所以这是一个创作意识上的转变。这部新的电影作品可能不一定是观念的,它更多就是要基于真实。拍摄主要是在2018-2019年,2020年之后是剪辑的周期,剪辑经过了很长的时间。


王小绿:我是2020年中的时候参与进来的。当然我和圆圆已经认识很久了。18-19年,圆圆在美国拍摄的时候,我听她讲过一些故事和经历。非常开心这一次我们很多幕后主创能够聚在一起,也很感谢线下观影的环境,一方面是能够跟观众面对面交流,另一方面主创团队也可以有一次与观众一起观影的体验。


观众提问

Q

影片很大一部分在国外拍摄,有国内外多家媒体的合作,我想问这一部分的制片是怎么处理的?也很好奇制片团队为这部纪录片进院线做出了怎样的努力?

杨圆圆:拍摄阶段、后期阶段,以及院线发行,我们的工作分这样三个阶段。

 

我们的拍摄团队其实非常迷你,核心就是摄影。比如说,我们在上海本地所有的镜头是瘦肉拍的,在古巴的时候,则是有一个小小的外拍团队,我找了两个朋友,一个人做摄影,一个人做录音。核心摄影就是我自己和Carlo(Carlo Nasisse)两个人,这也就是影片的拍摄阶段的创作团队了。

 

在拍的时候没有觉得很复杂,因为过程其实就是我和奶奶们结下了不可思议的缘分,决定一起上路,一起去展开一段旅途,让两个世界相遇,或者说让两个世界相遇之后与更多世界一起相遇。我想也是这些经历构成了电影的部分特质,让它成为了一部歌舞公路片。我很愿意用“绿野仙踪”来比喻这个旅途。

 

但真的到了后期阶段,就意识到了自己团队的迷你和莽撞。比如说,版权与许可方面,我们拍摄的有些场景哪怕只偶然出现了10秒钟的背景音乐,后期也要为之付出版权费用,或者有的拍摄地点没有及时去获得场地许可,也是这个阶段需要补的。

书本放映 《女人世界》路演现场


王小绿:大家会注意到片中有大量的档案,很多是圆圆之前研究时的影像资料,其中有很多内容的来源不一定是她当时看到的引用来源,版权者其实另有其人。所以总之,我们大概用了有一年半的时间去处理这类问题。尤其因为这部片子是歌舞片,所有的表演都涉及到音乐,还包括一些老电影的资料片段,音乐有词曲的版权方,有录音的版权方,都需要去跟每一个版权方去得到许可。


当然,对一些实在没办法负担的素材,我们在可用的资源里找了一些风格最类似的换一下,要不然版权费用就会很高。

Q

导演您说看到Coby第一眼的时候,就很喜欢她,那您后面是怎么去跟她沟通的?

杨圆圆:第一次和Coby见面其实是去参加了风情舞名人秀,其中有一场是专门向昔日的这种legend致敬的场次,当时街舞团来表演,我第一次见到她们也是在那。我本来联系Cynthia说想去旧金山采访,她说是过两天才回去,现在拉斯维加斯表演。我当时就好奇老人们要在拉斯维加斯如何表演,于是就直接去找她们了。


当时我看到Coby在舞台上彩排,就惊呆了,就觉得见到了一个特别不可思议的人。


她当时在舞台上旋转的那个状态,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看到了一段超越时间的表演。我看到的是一个老人,但她的一生好像都在那个舞台上展开,我看到了少女时的她,中年时的她,老年时的她,就在那个舞台上一圈圈旋转。那是特别美妙很难以描述的一种感觉,时间好像不存在了。

《女人世界》剧照


于是,她下台之后,我一直追着她说我很想采访你,我想了解更多更多关于你的事情。她当时应该有点警惕,留了个邮箱给我,我给她写了邮件,得到的地址还写错了。我一直找到傍晚5点终于敲对了门,找到了她。


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没有让我进她家里,我们去了老年社区外的一个会客厅。但她对我的好奇和我对她的好奇一样多,我们差不多是进行了一次双向的采访,聊了很长时间。她很惊讶我为什么从中国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为什么会找到她?我就跟她讲我为什么要做这个事情,觉得应该有更多女性被看见,我为什么喜欢她……建立关系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我跟coby应该是比较有缘分的人,加上她可能觉得我挺真诚的吧,到了第二次我再见她就让我进家了。

《女人世界》剧照


我当下觉得好像自己进到了一个博物馆,一个电影片场,一个特别不真实的地方。Coby既是舞者,也是一位时装设计师,会有人买她做的衣服。Coby跳了一生的舞,也做了一辈子衣服,做衣服跟跳舞这两件事是一直交织在一起的。对Coby来说,跳舞是一场时装秀,时装也其实是某种意义上对自己的保护。


她去世之后,她的女儿和另外一位跟她关系很好的年轻舞者一起做了一个义卖。她们觉得,Coby会希望这些衣服依然能被人穿着继续跳舞。小部分时装被舞团的奶奶们留了下来,收藏在旧金山唐人街一个叫Showgirl Magic Museum的博物馆。Coby女儿也给我寄了十来件,可以在中国展览用。

书本放映 《女人世界》路演现场

Q

片子当中Coby的伴侣Stephen说他有两年的创作干枯期,但是圆圆给了他力量。我好奇他们的故事,也想问一下导演,在创作这个片子的时候,你是给了他什么样的力量让他重新有创作的欲望?

杨圆圆:Stephen和Coby是晚年在舞池相遇并相爱的,两个人先成为舞伴,因为跳舞产生了爱情,那时Coby七十岁,两个人在一起二十年。


我第一次见到Stephen的时候,他给我展示了他的创作,都是拼贴,这些拼贴的背景全部都是自然风光,而上面是穿着很华丽衣服的两个人。


我对他的这些拼贴很感兴趣,说你能不能再多给我看一些。


他很开心我喜欢这些创作,跟我说,你看,我和Coby是来自截然不同的背景的两个人。我喜欢登山,喜欢户外运动,而Coby喜欢待在家里,她喜欢跳舞,她喜欢做衣服,她永远不会穿上小高跟鞋跟我登山。通过这样拼贴艺术的方式,我可以让她跟我一起登上山顶,这些拼贴本身就像是我们两个人的组合。


这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爱情的写照。

《女人世界》剧照


另一方面,我觉得Stephen很像是我们拍摄团队的合作者。


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他是记录者,一直在努力留下他和Coby的回忆。某种程度来说,我觉得他作为一个比Coby年轻二十岁的人,其实一直都对失去有很大的恐惧。他知道他的爱人很可能会比他先走,我能感受到他一直非常努力地去留存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片段。


这不就像是我在干的事吗?我也是一个在努力去把将逝的记忆存留下来的人,我也很喜欢做拼贴,拼贴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种美学,在我这部电影作品和其他美术馆作品里,我其实一直都很希望去弥合两个看起来不一样的世界,或者说两个看起来分割的时空,不管是相隔远的时代,或者说是两种不同的文化,我都愿意去寻找它们之间的连接,去搭建桥梁。


Coby有很多照片,但她自己其实没有留下太多动态影像,真的很感谢Stephen留下了Coby的不少动态影像,让我们能与他的影像共谋,一起去编织这样一个时空胶囊。

书本放映 《女人世界》路演现场

Q

我觉得这个片子的音乐很好听,和影像色彩斑斓的气质非常符合。我想问一下音乐是谁做的呢?

杨圆圆:我们合作的音乐人是非常天才和鬼才的李带菓。当时在想作曲找谁的时候,我就想到李带菓,他有一种又传统又当代、又老又新、又东方又西方的气质,特别合适。他对我们这个项目也很感兴趣。我记得他发来第一版小样的时候,我们当即就觉得,如果舞团奶奶们的故事需要配乐,这就应该是她们的声音。他把琵琶弹出了一种夏威夷的感觉。


李晓丹:这一版音乐发给我的时候,我其实是第一反应是震惊,怎么会有人写出这样的音乐来?感觉有意思,然后慢慢地去把它放到已经编辑好的工程里面的,我也发现它是非常契合的。我特别喜欢在古巴那一段的音乐,很好地融合了中国元素。

《女人世界》剧照


王小绿:片尾曲是原先Snapline乐队的主唱陈曦创作的,他也是我们年轻时候的偶像。机缘巧合,陈曦了解到圆圆在做这个片子,主动联系了圆圆说他对这个题材非常感兴趣,可不可以为我们创作这个片尾主题曲。我记得他发来demo的时候,我们俩都感动得不行,也非常感谢陈曦奉献了一个特别动人,非常贴合片子的片尾曲。

书本放映 《女人世界》 路演现场

Q

您今天没有讲到的是,在拿到龙标之前,您其实生了很严重的一场病,甚至化疗。

想知道拍摄这部作品对你的人生有什么影响?一开始面对知道可能无法治愈的疾病,一般人是无法承受的,想知道她们带给你的力量。

杨圆圆:制作当时是一个全情投入的状态。在座的有几个我的朋友,他们可能会知道,我在那个阶段完全投入到了跟影片这群奶奶们相关的一切中。


最近这几年我开始会叫她们奶奶,也是因为大家后期制作的时候叫着觉得非常亲切,但其实我从来没有觉得他们是“奶奶”。相处中真的是会忘了他们的年龄,她们很有生命力,并且活在当下。


另一方面我是最初是因为对她们的历史感兴趣而去接触她们的,对她们过去所经历的事情做过比较多的调研,比较了解,所以我自己也好像是处在了一个更长的时间维度里,这是挺美妙的过程。

《女人世界》剧照


从开拍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了,我很感激自己在这六年里做的是关于这样一群人的作品。


我自己在这六年也经历了女性要经历的不同生命阶段,经历了一些困难,一些好事一些坏事,福祸相依。Coby的经历感染到我很重要一点,就是人要活在当下,你能拥有的就是此时此刻。她们从来不会为过去焦虑,也不会为未来焦虑,完完整整全情投入地做好这一刻在做的事情。

书本放映 《女人世界》 路演现场


在这个片子做完之前,郭柯宇老师问我,圆圆你经历了患癌这个过程,对死亡怎么看?


这个问题难到我了,我当时想了一会儿,觉得我好像没有想过死亡这个问题,你想它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它要发生,你无能为力。但只要你还有生的部分,你可以去做事情,就把这个部分做好。

《女人世界》剧照


我也比较幸运,发现癌症比较早。我其实是在癌症还没有确诊的时候拿到了龙标,那时候我躺在病房,整个动不了,脖子特别肿,我老公回家发现收到了一个龙标。


我当时觉得,世界太“离谱”了,但怎么办呢?生命中有这么多不确定的事情,但至少我们等了这么久的龙标到了,这事儿定了。所以我第一时间联系晓丹,说可以做声音了。


Coby带来的影响是很正向的,每天我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生病的人,而是有很多事情还要做,先把这些能做的事情做了,不确定的事情就再说。我觉得Coby也是一个这样的人。

书本放映 《女人世界》 路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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