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调中啃馒头的打工人——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活得如此艰辛
这些年来,因为关注社会热点越来越多,以至于我也时而麻木,内心深处固化了一层坚硬的壳,不想被俗世那些令人心酸的场景击碎。但我毕竟不够心硬,明明自己过得不好,却依然关注和同情那些和我一样活的艰难的底层人。
同情,并不崇高,但应是人之常情。它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看到的某个场景,某段偶遇,击中了你内心深处柔软的部分,让你知道,别人的苦难和不幸,距离你并不远。
昨天看到这份流调,只觉得似曾相识,也觉得有些悲凉。他的日常,谁理解他的苦处?他被隔离,谁给他母亲送饭?作为北方人,顿顿吃馒头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但是,这种在劳务市场找活的打工人,包括很多工厂和工地上的农民工,他们甚至舍不得买一份小炒,极有可能顿顿就着咸菜啃馒头。作为山东人,我也天天吃馒头,偶尔就着咸菜吃一顿还可以,顿顿吃咸菜,却是实在受不了。流调新闻的评论区有人不屑地说:“知足吧,战争年代,只有白馍就是好的。”我只觉得这话刺目且扎心。
我之所以对这份流调的当事人经历似曾相识,是因为我现在工作的工厂,和我同在装卸组的同事老谭,就是每天中午买馒头,就着自带的咸菜,或是腌黄瓜,或是腌辣椒,或是腌海带……看起来吃的津津有味,但是为了省钱,又有什么办法?老谭五十四岁,妻子年轻的时候因为车祸左腿截肢,没有工作,两人有个29岁的儿子,是位唐氏综合征患者。
老谭比我父亲年轻,却和我的父亲一样沧桑衰老。每次看到他瘦弱憨厚的样子,我总想起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亲,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他有些内向,不大说话,偶尔开口,就是一口土话。两个月前,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他吃咸菜,就觉得他很不容易。后来得知他的家境,只觉得唏嘘和悲凉。
有几次中午买饭,我曾多买一份菜,送给老谭,跟他说不小心买多了吃不了,扔掉浪费。他不好意思,一直推脱,盛情难却,也就收下。我生怕别人看见,总是没人的时候给他。我是觉得自己虽然过得一般,但总比他好过一点。后来他笑着告诉我,不用再给他买菜,他吃不惯。我知道他有些内向,自尊心很强,不愿接受别人的东西。他的肉身,成为他糊口的载体,成为他养家的器械,成为那碎银几两的工具。而像他这样省吃俭用的底层人,实在太多。
疫情改变了所有人,而一份份冰冷的流调,也让我们看到了现实中,那些冰火两重天的人生境遇和生活轨迹。有人过得流光溢彩,有人过得声色犬马,有人过得潇洒糜烂,而更多人过得艰难悲惨……
那些往返于家和工厂的上班族,那些来往于出租屋和劳务市场的打工人,甚至那些在大城市里,像无根飘萍一样游荡,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失业者……可能就在我们身边,与我们共事,或者打个照面,擦肩而过,他们过得和我们一样辛苦,甚至比我们更艰难,以至于我们常常忽略彼此的存在。就像明明人潮汹涌,我们却总觉得四周空无一人——这个时代的忙碌,总是让我们错过很多“看见”。
我自己也被尘世裹挟,艰难前行,经常处于窘境,常恨自己不够勇敢,不够强大,不能帮助更多人。当装卸工的两个多月,我更加体会到出卖苦力糊口的不易,好在有很多网上的朋友给我鼓舞,给我动力,支撑我前行。其实工地上,或者工厂,像我这样靠苦力生存的90后有很多,习惯了之后,我身体上也并不觉得疲惫,只是更能体会其中的不易,也更加觉得心有不甘。
像流调中的密接者和我的同事老谭,才是底层人真正的代表。在灯红酒绿的街道,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在擦肩而过的人群中,没有人留意他们的存在,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过得多么艰辛,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都过得异常辛苦——人生实苦不是一句空话。
他,或者他们,如此努力地活着,诚如卡特琳娜·加缪所说:“他是众生中的一人,他试图在众生中尽力为人。”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人生似乎都没什么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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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