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的性侵案,犯人是一男一女 | 故事FM
著名的刑法教授罗翔老师曾在他的节目里谈到,相当多的性侵犯罪是没有进入到司法体系的。在众多性侵案件中,为了避免二次伤害,真正选择去报案的受害者少之又少,就算报案了,也很少被立案。
今天的主人公多多就是一名性侵受害者,她在性侵发生之后勇敢报案,并走完了全部的取证流程。
多多曾经是一名律所的小职员,大学毕业后就住在已经在北京站稳脚跟的小姨家里。多多的小姨有一位结拜姐妹,叫郭某,她也生活在北京,通过小姨,多多就和郭某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那这位郭某,就是这次故事的主要人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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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郭某
我叫多多,现在在北京。
郭某是我小姨的结拜姐妹,据说两个人互相喝过对方带血的酒。
她在某著名音乐学院读硕士,学美声,她长得还挺普通的,但是作为歌手,当她画上很浓艳的妆,站在台上的时候,那一刻还是很耀眼的。在朋友聚会的时候,她都会非常大方地站在那里唱歌,就是一个气氛的引导者。你跟她相处的话,会很愿意跟她在一起,因为现场总是会很热闹。
我来上学的第一年就认识她,也就是说我们认识有 10 年了。我当时住在我小姨家,她像一个姐妹一样,经常出现在我们家,因为这种关系,我甚至把她当成亲姐姐,因为她来我们家的时候会跟我睡一张床上,这种亲密感让我觉得就像家人一样。
我抑郁症去看病,我可能都不跟别人说,都只跟她说的,很多心里的事情都会告诉她,比如我认识新的男生我都会跟她讲。我全然地信任她,我把我所有的秘密,我的心路历程,还有我的各种挫折,都会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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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的噩梦
2021 年的跨年夜,多多和朋友吃完饭,准备去通州的郭某的新家暖屋跨年,但是谁也没想到,影响她一生的噩梦从这开始了。
其实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她租了新房子,想叫上亲近的朋友一起跨个年庆祝一下。
原定是只有我和郭某,后来在我去她家的路上,她跟我说又叫了另外一个男生云某,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她的另外两个朋友的其中一个女生又带了一个男生来,我觉得非常奇怪,那好像变成了一个社会局——有一两个不熟的人聚在一起寒暄吃饭。
大概喝喝到晚上十一二点,带着男伴的那个朋友先走了,剩下我和郭某还有云某(男生),还有另外一个吴某(她的另一个闺蜜)。他们一直在聊天,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烦了,我个人是一个非常不喜欢喝墨迹酒的人,而且更何况我其实并没有喝多少酒,因为我本来自己有抑郁症,就不是会喝很多酒的人,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有些烦并且清醒了。
他们三个人还一直在聊天,越喝越多,直到最后已经过了 12 点,吴某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跑到郭某的卧室去睡觉了。当时我就还有些奇怪,因为原定只有我一个人留宿在她家。
这个时候酒桌上只有我们三个人了。现在回想起来可能那个时候我是多余的,他们好像希望我赶紧进去睡觉,云某的眼神确实会变得很油腻。不过他们两个人聊的天也都很正常,在诉说着北京的工作,一些生活的不满,还有一些未来的计划,我都觉得是非常正常的社交状态。
这个时候我就很累了,我就说那我先睡觉了,因为我看这两个人并没有结束的意思。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也说那就这样吧,结果这个男生要留宿,我当时感觉非常的奇怪。这个郭就开始说,那我这个沙发床派上用途了,就开始展开她的沙发床。
我也洗漱完毕,准备进入卧室休息了。在这个时候就发生了一个非常让我感觉不舒服的情节,因为卧室这个时候已经有另外一个朋友在上面喝多了,呼噜打得震天响。这个男人他已经脱掉他牛仔裤了,只留下他的内裤,他跑到了卧室走了一圈。我就站在卧室门口非常奇怪地看着他走一圈。
这个卧室的情景就是床上已经躺着一个女生,睡得很死,然后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内裤跑到卧室巡视了一下,并且在他离开卧室的时候,非常不正常地触摸了我一下,它并不是一种非常友好的短暂的触碰,摸我的胳膊,上臂从上摸到下,然后说,你也休息吧。
一个我只见过一次的男人只穿着内裤站在卧室,而我还没有换衣服,穿的是正好的,他触摸我的胳膊,这种碰触在任何人都会觉得非常不舒服,但是我在那个时候只当他是喝多了。他喝得还挺正常的,没有到语无伦次,站不稳,完全没有,他还可以非常正常地交流。
终于等到他离开卧室,我关上了卧室的门,开始躺在床上休息。我觉得可能郭某和云某两位男女主角还要再继续喝,我只是这样想的,也许他们还要继续聊。我就躺在床上关上灯休息了,我边上的人鼾声如雷,没有多久,不出 10 分钟,我躺在屋里,灯是关着的,我就是一个正常睡觉的状态。
自从得了抑郁症,多多每晚睡前都会吃至少四种药,但是那天她因为留宿在别人家,恰巧没吃药,入睡变得比平时更困难,她在睡不着的时间里,听到了一些,声音。
我听到门外,他们两个在为生命鼓掌,声音非常大。在这个时候我觉得非常尴尬,但也只限于尴尬。我当时的想法是,也许他们觉得我像另外一位女士一样已经喝多了,睡得不省人事。
到这为止我只觉得是他们自己的私事,我只是碰巧碰到了。但是之后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是郭某,她爬上了床,躺在了我跟另一个女生中间,还搂着我。
因为我刚刚听到他们那样的声音,所以我打算装睡,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希望,大家明说我听到你们那样的声音。紧接着这个男生过一会他也跑到卧室来了,并且他触摸了我的脸,我在这个时候我只当他应该是摸错了,他以为我可能是郭某。
然后郭某就喊了他的名字,我以为这两个人就要出去了,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世界好像也走向了奇怪的方向。郭某邀请这位男生上了床,也就是说此刻这张床上有 4 个人,我、云某这个男生,郭某这个女主人,以及另一个已经酣睡如猪的女孩。他们两个在我跟另一个女生中间开始做爱,我那一刻就是僵住了,我只希望就是他们快点结束,我保持不动,我也希望他们没有发现我是醒着的,在这一刻我觉得还只维持到一个尴尬的地步。
但是,更让我崩溃的事情发生了,我听到这个女生郭某跟这个男人说,你去操叉叉去,这个叉叉是我的名字,我当时是在床边上背对他们的状态,然后这个男生就转过来了,他真的转过来了。那一刻我已经僵死在床上了,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事情就是,我听到这个女生在边上自慰,我甚至能听到她私处的水声,还有她的呻吟,这个男生用他的生殖器不停地碰我,在这期间这像是维持了一个世纪长一样。
我在中间企图做一些翻身,因为我希望这两个人意识到也许我这个人快醒了,就是因为身边一直有动作,也许睡得轻的人也就快醒了。所以我翻了身,我甚至用我的手臂挡开了那个男人压在我身上的手。但是我没想到他下一步是拿他的腿压我,然后继续扒我的内裤,在他企图真正完成他想做的事情的时候,我整个人站起来,站在床边上大喊,你们两个是神经病吧!
在这之后郭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像是刚睡醒从床上坐起来,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然后另一个女生,她依旧在沉睡,这个男生以非常快的速度出去穿裤子。
我当时就想迅速逃离那个地方,快速地穿上我的衣服,裤子、外套,拿上我的东西想往外走。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就开始拦着我,不让我走,在那一刻我甚至都没有想报警,我甚至没有想告诉任何其他人,我没有想去做什么,我只是想快速逃离那一个让我感到被侵犯的不安全的地方。但是他们两个不让我走,一直拽我的衣服,抢我的包,在我好不容易走出他们的那个门之后上电梯。他们一直拦着我,电梯乱摁,不让我下到一楼,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发生了冲突。
那个男生非常高,他大概有一米快一米九了,他整个人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走,女生拽着我的衣领和我的帽子拽着我不让我走。我只是想快点回家,那个时候我第一个作为他们不要再触碰我的一种威慑手段,我先给我的小姨打电话,这个时候我小姨进入了这个这场闹剧。
我小姨可能也是莫名其妙,在那时候我也没并没有跟她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得他的态度,好像是一种无奈,也许那个时候对她来说她也不知所措。
那个女的,郭某,还想解释什么,但是有什么可解释的?
在我正常的认知范围里,我以为他们两个是恋爱关系,在我们拉扯过程中,我说你们两个做这种事情不害臊吗,结果这个郭某的反应是一种非常不屑,她说,谁跟他恋爱,我只跟他睡过一次觉。也就是说他俩在之前应该也睡过一次。
这个男的在这期间企图对我表白,说,你听我解释,我喜欢你。现在听起来可能有点好笑了,但是其实也是非常恶心的,就是你喜欢我,你就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了?
我感觉我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到达一楼,他们依旧是不让我走,两个人限制我,我不清楚为什么不让我走,可能他们怕我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光彩。在我们拉扯期间,我还打到了这个女人的眼睛,她就好像想碰瓷一样,喊道,哎,我瞎了,我看不见了。那一刻就是我的愤怒到达了极点,我像是遭到了背叛一样。在那一刻也许她跟我道歉,说自己做错了,对不起,也许我都不会去想让事情更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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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
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有人在围观了,有小区的保安,还有一些深夜遛狗的人。我印象中就反正有一两个人站在边上看,因为动静很大一直拉扯,最后他们两个终于放弃抵抗了。因为他们一直不让我走,最后我才拨通了报警电话。
他们知道警察要来了,站在那头等着警察来。这个时候我又听到让我感觉非常崩溃的话,就是这个郭某,她跟云某说我是神经病,说我发疯了,因为她知道我有抑郁症,就用这个攻击我。
警察来了之后就先把我带走了,我坐在警车上,整个人都非常的就一直在颤抖,而且情绪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到达警察局我就开始等待,我一个人朝阳警察局,过一会郭某出现了,我小姨也开车到达。
她跟我小姨非常悠哉地走进了警察局,好像在说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两个人好像传递着互相理解的眼神。那一刻我非常愤怒,我又一脚飞踹过去了。我印象很深,我把她踹到了警察局的消防拴那里,砰的一声,而且我跟她说你现在还好意思跟我小姨说话。我像是一个犯人一样,被警察单独放到一个空间里头跟她隔开。
那个房间里有特别多的警察,我的情绪也非常不稳定,我就跟警察说,这么多男生在这,我害怕。我很感谢那位警官,他后来就让大部分人出去了,只留下了一个他的副手向我了解情况。那个时候大概三四点了,这是我录第一遍口供,一直录到天亮。
多多第一次报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警察局里只有几个值班的年轻警察。电话里,多多说自己被猥亵了,于是这个案件就用猥亵的流程处理。
所谓猥亵,是指以刺激或满足性欲为目的,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性交以外的方法,违背男性女性或者儿童的意志 ,实施的淫秽行为。这也已经达到刑事拘留的标准了。
也许是因为当时几位警察的判断失误,他们只是把几个关键人分别带去录口供,并没有做详细的取证。其实这个时候,作为一名受害者,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洗澡。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可以主动提出去做鉴定和取证。
好在,也许是因为情况紧急,也许是因为机缘巧合,反正,多多那次没有立即去洗澡。
那个男的他第一时间就被扣起来了。他还被警察带到过跟我同样一个房间,他甚至向我投来就是好像同情的眼神,他的那种眼神好像这件事情并不是他主导的,他好像一个旁观者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是当时他还是被两个警察架着,戴着手铐,穿着朝阳看守所的衣服,很快就被那个队长呵斥,他说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快带他出去,别让他过来。我真的非常感谢那个队长。
我以为事情大概到这儿结束了,但我没想到更让我崩溃愤怒的事情发生了。我小姨载着我们是要回家,我印象非常深,我们开在那个高速上,刚上高架,然后我小姨说出了像梦魇一样的咒语,那句咒语他问我你真的要毁掉这两个年轻人的未来吗?她开始告诉我说,男女就这点事,谁的一生没有遇到一点倒霉的事情,你真的要毁掉这两个人的未来吗?我那个时候还是一个非常懵的状态,我整个人还是很僵硬的。
其实我们那个时候是去看我弟弟的比赛,我弟弟第二天早上有个比赛,我那个时候还保持镇定,我看到我弟弟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得到安慰一样。我噙着眼泪看我弟弟比赛,为他加油。大概看了有快 1 个小时左右吧,我又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这个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10 点左右了。电话里,警察通知多多回警察局去录第二次口供。
回到警察局的路上,我跟我小姨都还是沉默的。重新回到警察局的时候,我发现郭某也被叫进去了,这次中队长醒了,他可能前天值了班,所以半夜的时候是他底下手底下的小警官。
这个时候他把我跟郭某叫到他的办公室,大概了解一下状况,他的眼睛像鹰一样,一看就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老警察,他问我状况之后,他的眼神像鹰一样不断去看另外一个郭某,我只说了三五分钟,他的态度变得非常严肃,指着郭某说「你去另一个房间」,他叫来另一个警察把郭某带到另一个房间。只剩下我跟这位警官之后,这位警官非常严肃地告诉我说这是一起强奸案。
强奸罪,是指违背妇女意志,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行与其发生性交或者奸淫不满14周岁的幼女的行为。区分强奸未遂与强制猥亵罪的关键在于,行为人主观上有无强奸的故意。
所以,根据多多的描述,中队长判断,这是一起强奸未遂的案子。
我那个时候我个人也是很震惊的,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强奸的定义。我们就重新以强奸未遂重新立案,重新录口供,重新走更严格的取证程序。
录口供其实是一个非常煎熬的事情,我不得不非常细节地描述事情的经过跟原委。要把那个他的动作描述得很细,他怎么样转过身来,怎么把他的腿压在我的身上,用他的哪只手扒我的内裤,再用他的生殖器蹭我的下身。
我能理解警官的一些疑问,他当时问了一个问题,他问我「你当时为什么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这个问题问完,我如同现在一样震惊,因为我整个人已经被他们两个的言行震惊到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我整个人缩在那里,像一只鹌鹑一样。
多多说,她之前几乎没有性经验,也只谈过一段恋爱,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她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的应对能力几乎为零。
我后来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我的灵魂被抽离了,我整个人没有灵魂了,我只是呆在那里,那一刻感官就都会被放大。那个郭某说出你去操叉叉时候的那种震惊,以及我马上就被人控制住的感觉,真的不知道做何反应,整个人真的就彻彻底底地呆在那里。
警官把我小姨叫到里面,那个警官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自带威严的人,他跟我小姨说你现在马上去给他买一条新的内裤跟裤子过来,现在这一切都要收为证据。我猜我小姨那一刻才知道事情有多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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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证
我被一堆警察带着去了另一个房间,告诉我现在要开始取证了。我看到那个房间里头应该是法医,他像是要上手术台的医生一样,整个人穿着蓝色的大褂,戴着帽子跟口罩,他的两只手高举着,戴着橡胶手套。一个男法医,但是很快被那位警官告知我有当时非常强烈的应激反应,不太能接受男人触碰我的身体。我就听到他们说,这怎么办?很快他们叫来了一位女警官,把我带到厕所去,拿棉签去刷我的身体。
当我知道要扫这个 DNA 的时候,我当时我才非常庆幸我没有洗澡。但是显然这个女警官并不是专业的,而且她看起来也是刚刚上岗的样子,所以她就非常随便地扫了两下,就结束了。
我后来问了我认识的警察,是我的同学,他跟我说其实只要这个人碰了你,就会留下他的 DNA 痕迹。所以如果当时面积扫得足够大,就一定会采到这个男人的 DNA。以及当时是冬天,我穿着那种绒裤,绒裤也许也刷掉了一些 DNA 。所以这个证据没有拿到。
要想以强奸未遂指控云某,他的 DNA 是必不可少的证据。但是很遗憾,这次云某的 DNA 没有拿到。
警方还去到郭某到家中,试图提取床单上的 DNA,但也是一无所获。
后来警方又叫来当时床上的另一个酣睡的女生吴某来录口供。但是吴某的证词也只能证明,那个男人曾经没穿衣服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吴某一无所知。不过,吴某的这句证词作为判决云某强制猥亵起到了一点作用。
为了补足证据,还需要有医院开具的证明,去证明他们之间发生过冲突。从事情发生到录口供一共经历了 24 小时,多多一直没有睡觉,她又一个人去医院拍片,右手手臂肿胀很严重,她挂着固定带回警局进一步取证。
警察又带着我去进一步取证,我们走强奸未遂的取证流程,所以要化验阴道内部,不好的又经历了一遍。我同时也看到了郭某,她被另外两个女警察带着,身上穿着朝阳看守所的衣服,戴着手铐,也是被两个警察带到跟我同一个地方去做内检。
我非常感谢一些警官,他们每个人都在告诉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在录完口供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后,都对我表示了理解。
警察局那一块特别安静,但是路中间躺着一条流浪狗,它非常泰然的躺在那路中间。那个时候我感觉,我像那条狗一样,我在等我小姨,我不知道她去干嘛了。
■ 警局外面的流浪狗
后来我小姨也好不容易过来了,每一个警察见到我小姨都会质问她「你怎么交朋友的?」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是那条高速,又是同样的对话,她又是在问我,你确定要把事情闹这么大?你确定要毁掉这两个人的未来吗?这其实不是事。我那个时候特别的愤怒,因为我大概从那个情绪里头出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小姨会那个样子,所以我当时做出了非常愤怒的反应,结果她好像也很愤怒的样子,她在那个高速上急刹车,我们两个人都往前倒,她也在那尖叫,我整个人也是一种非常应激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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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的咒语
农历新年,我就跟我妈妈一起回家了,我在家待了一两个月。
我陆续收到我小姨的微信,大概意思就是说,事情不需要搞成这么难看,她还跟我说这位云某的家里多么困难,说他家里为了他工作已经拿了多少钱出来,但是都没有办成,又说他爸爸偏瘫,妈妈因为摔倒骨折多么困难。我也不太清楚她说这些的目的,她只是一直在跟告诉我说他这一家人多不容易。
后来我开始清楚她说的这些意图,大概意思就是说云某的母亲想要我的原谅。这就是事情最奇怪的地方,我的小姨为什么不站在我这一边,反而要代表这个主要的犯罪嫌疑人来向我来说情?她甚至给云某的母亲我妈妈的电话,但是我母亲并没有跟我说更多。其实都非常明显,就是这个人已经关进去了,他希望我能出谅解书为他减刑。
我小姨是一个佛教徒,她说是我上辈子做了对不起这两位的事情,所以这辈子他们做出了伤害我的事情,我应该让这段孽缘在我这辈子结束,我不应该再让他俩去受罪,所以她希望我不要去让这两个人蹲监狱。
我当时就刚开始在治抑郁症的时候,我个人就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这个事情,我甚至第一个都没有告诉我的母亲,我是告诉了小姨,结果就很好笑,她觉得我只是任性想太多,还有想逃避现实压力。
大概两个月前,我也是因为没有及时吃药,这个情绪又起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跟她正面输出我的情绪,我也没有说怪她之类的,因为这个女人郭某上了 CCTV 嘛,共同的朋友就都转发她的视频。我的那种愤怒就是,她这种人怎么还配上 CCTV 呢?然后我小姨说,你不要活在过去。那一刻我也只是表明了我对郭某还有整个事情的一种愤怒,我没有表达我对她的愤怒,但是我的想法就是,她总是在说这是一个小事,但是有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也足够毁灭性,足够毁灭掉我对人的信任,我的一种价值观的崩塌,我需要花多久去重新建立我对人的信任,对人的亲密,以及之后对我两性关系的影响。
我记得有一天,我也是我很努力地去锻炼身体,因为我得知运动可以带来多巴胺,让人感到稍微快乐一点。我那天运动了好久,还只是在做 keep。我小姨突然兴冲冲地跑到我的那个楼层,我的房间,跟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抑郁吗?是因为你上辈子作了孽。
多多的小姨在事情发生后,不断给多多灌输这些不科学的思想,多多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逐渐疏远小姨,也从小姨家里搬出来,自己在北京租房住,和小姨一家断了原本紧密的联系。
我在北京毕业之后这么多年都是我小姨照顾我,我也很爱她,她其实也是我生命历程中还比较重的角色,我也非常感激她这么多年照顾,我对她的感情非常复杂,我肯定是生她的气的,但是我没有办法直接对她说出来,但是这个气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上,我刚才晚上才发泄出去。我就问她,你为什么站在他们那边?她不敢回我。
她给我无论发什么消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她,她也给我发过一条微信,说她没有权利要求我去原谅这两个人,又开始到了她的佛法上,说还是因为大概是我这个人上辈子做了伤害这两个人的事情,所以我这辈子才会遇到他们,然后让这段孽缘在你这结束。我才不信这些,我就要现世报。
案件后期,检察官开始介入,他们试图从多多那里得到更多的证据。而且他们希望以强制猥亵罪起诉云某,因为相比强奸未遂,强制猥亵获判的成功率会更大。
为了推进案件判决,多多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跟检察官重复事情经过,这加剧了她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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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出来吗?
我回家之后整个人就天天躺在床上了,只要检察官来一遍电话,我就又重新崩溃一次,每次都是这样,大概这样重复了一两个月,我爸爸告诉我说你这样不行,你得出去走走。我爸爸是一个很愿意健身的人,四五十岁天天泡在健身房的中年男子,他说那你跟我去健身吧,他说你哪怕你不想动,就去健身房洗个澡,就这样把我骗到了健身这条路上。那个时候教练说你要瞄准敌人的下巴,我的每一拳都是打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运动很激烈的时候心率可能到了 180,那个时候你的身体可能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情绪了。我那个时候经常边打拳边哭,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只有这一条路,我后来我就爱上健身了。很多人就说你怎么坚持下来的?我说我不是坚持,我是为了活命,我如果不去做的话,我没有办法发泄出去。
我回到北京之后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就说你这是急性应激创伤,我看了半年的心理医生,做的是催眠的治疗,去化解掉我的应激创伤。那个时候是不能有人近距离站在我的背后,任何人不能碰我。除了我的妈妈,包括我的父亲都不行。我看到远处男人的手放在他的裆部,我都会非常害怕。还有,任何男人出现在我 5 米之内,我都会变成一个非常警惕,高度紧张的状态。任何一个人长得像云某的身高、脸型、发型,我都会变得非常紧张。
从事发到判决,经历了大约十个月。最终,郭某只在看守所关了 10 天,现在还在学校当老师;由于证据不足,云某强奸未遂的罪名不能成立,最后他被指控强制猥亵罪,在看守所蹲了 6 个月,判决当天当庭释放。
这期间,多多的记忆模糊,她只记得,判决下来那天,她收到消息后,在地铁口号啕大哭。
听一些共同朋友说,云某现在在老家开豪车,住豪宅。这时多多才知道,云某的家境和小姨描述的大相径庭。
类似的案件,也许每天都在发生。作为受害者,报警之后,还应该怎么做?
后来,一名律师告诉多多,报警之后如果有条件能第一时间请到经验丰富的诉讼律师,兴许可以帮助多多走民事和解,也就是说,多多当时只要出具一份谅解书,她就能向云某申请赔偿精神损失费,至少 50 万起,这是经济层面的补偿;如果不选择和解,坚持以强奸未遂诉讼,云某会受到比现在更加严重的判决。
可惜,没有如果。
我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帮助,包括我小姨她当时那个反应让我觉得也许我真的会怀疑。这个事情让我有一种羞耻感,我真的有那么一两分钟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让这两个人蹲监狱?我的家人包括我最亲密的朋友,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更多的人。那个时候我能获得的有效的支持真的太少了。
没有人告诉我你可以去找一个律师。我那个时候以为我选择不谅解已经是最大的反抗,因为我选择不谅解,作为一种条件去跟检察官换取,让他严判。最近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我才知道我完全可以有另外一条路,找一个足够经验的律师,以最严重的判罚给他,同时我还能获得赔偿。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多多每次提起那天的细节,还是会愤怒。
但冷静下来之后,她又会去思考,身为女性,身为受害者,她还能做些什么?
也许是去努力提高自己的法律意识,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她也想过,也许去除对性的羞耻心,自己会变得更勇敢一点,在性侵发生之前就大胆拒绝。
我觉得可能是长期以往的价值观,我们对性的这种羞耻感。因为当时他们两个都在我边上寻求刺激了,这明显是对我跟另外一个女生的侵犯,对不对?这个时候也许是「猥亵以寻求刺激,不以强奸为目的」,这个时候他也是对我权利的侵犯。但是那个时候我也选择了沉默,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样做是违法的。我只是震惊。我那个时候第一反应也不是去报警,而是因为他们跟我发生了肢体冲突不让我走,我的那种恐惧感驱使我去报警的。如果没有这种羞耻感的话,也许我会勇敢地出来。
我经历这件事情之后再看到所有关于性侵的新闻,我都非常的愤怒,我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我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最后让他蹲监狱的仅仅是因为他俩在我边上做爱。所以这个女生说的那句话,你去草叉叉去,以及这个男生后来做的那些事情,去控制我的肢体,扒我的内裤,所有这些行为都没有得到该有的惩罚。
因为抑郁症和应激创伤,多多至今都没能回到工作岗位。她每天的日常就是运动、遛狗和看心理医生。
多多的愤怒,还来自那些真正应该反思的人,却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两年半的追诉期眼看就要到了。采访结束之后,多多说,她想找律师追诉教唆犯罪的郭某,和实施犯罪的云某。但是,如果法律不能制裁他们,多多想要站出来尽可能多地发声,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也尽量避免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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