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徐坤到爱豆King,抽象文化为何能全网流行?
互联网的亚文化Icon,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遍地开花。
近期,由抖音博主“爱豆King”掀起的“我的发”模仿热遍布短视频,更是在海外引起短视频平台引起关注,跨越肤色、语言与性别的“我的发,左眼用来忘记你,右眼用来记住你”这一不成音调的押韵文案,在夸张的非主流造型与燕尾服的组合、舒缓的轻音乐《Track In Time》的怪异搭配下,也令“爱豆King”在互联网的争相模仿下,愈发脱离主流审美体系。
有趣的是,在爱豆King的个人简介中,其给自己的定位是“抽象博主”,更是借此衍生出“抽象的祝福”,即配合不同的轻音乐再塑“我的发”来完成网络祝福语“点单”,也为诸多网友提供了可造梗的素材。
这一盖章,却也恰恰反映出,土味非主流或者说看上去脱离常理的“玩梗歌曲”的大火,实际上仍然是抽象文化的融合结果。
回看近两个月,除了“我的发”之外,来自于抖音音博主“顾夕”所创作的喊麦歌曲《我姓石》则借助更为通俗易懂的“百家姓”灵感,同样被看作是抽象文化的产物。这支新晋抖音神曲,伴随着魔性的左右卡点动作、朗朗上口的喊麦,风靡海内外短视频平台,仅在抖音就创下26.7亿次播放量。
值得注意的是,《我姓石》是“顾夕”创作于2022年的喊麦BGM,其“我姓石,无论何时与你相识我都值;我姓石,执笔写词犹如骏马在奔驰”的歌词也同样打破逻辑、具有押韵洗脑的特征。
不过,这支神曲在去年推出后并未在国内引起关注,直至TikTok上的海外网友依据该BGM、以及另一博主”王七叶“结合左右摇摆卡点躲避障碍物的动作的“我姓石挑战”,才真正令这支喊麦作品从海外火至国内。
而在近期杭州亚运会上,《我姓石》更是成为石姓运动员“专属BGM”被抬至主流层面,顾夕也借此为运动员打call改编出其他姓氏版本;同时,无厘头的“我姓石”也接连衍生出石家庄版、宠物版等各类版本,即便其歌词缺乏考究,但洗脑、无逻辑却也恰恰形成了传播极快的速食感。
简言之,便是“乐子”占据了主导地位。
而在“我姓石,我的发”热度不减之时,号称毕业自北大心理系、拥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认证的博主“感悟心理学完颜慧德”,因撞脸另一模仿杨幂出圈的博主“三梦奇缘”以及特殊的口音被网友恶搞的“楼兰语”,也接下了新的“抽象Icon”接力棒。
诸如“好嘞是闺蜜,不好嘞是敌蜜”、“这是一个lonely(伦理)的问题”、“你把人笑拥了”,都来自于完颜慧德,后来在曾创作出《尿床歌》《穷叉叉》等网络神曲的“音乐人王搏”加工下,完颜慧德的直播名句组成了新热门BGM《闺蜜与敌蜜》,迄今已占据抖音挑战榜前列多日、超过2100万人观看且仍在持续增长。
在头部博主锅盖、爆胎草莓粥、大热IP“Loopy”等的二创参与下,也令“楼兰语”从单一圈层中的恶搞完成了主流市场的扩散。
而在年初,那艺娜的《爱如火》更是抽象文化簇拥下出圈的典型代表BGM。
早在去年,被不断封禁、伴有大量黑料的那艺娜因直播中与网友、主播产生骂战,获得了一批“看乐子”的网友支持,这批自诩为“娜家军”的网友更是掀起《爱如火》的翻唱、翻跳挑战,口水化的歌词、土嗨的旋律、魔性的舞蹈令这支神曲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部分网友“借曲抒乐子心态”的恶搞之作。
可以说,现如今能够在大众市场中肆虐的此类BGM,或多或少都离不开抽象文化的“辅佐”。
很明显,这些流行一时的抖音BGM,无不透露着反逻辑、反严肃、反常规、反主流的价值体系。这也是网络上盘踞多年的“抽象文化”所被追捧的主要特点。
“抽象文化”在当下仍是众说纷纭,简单来说,这一新兴互联网文化可以看作是消解权威、不合常理、荒谬且违背正常叙事逻辑的反主流文化。其最早可追溯至2015年的直播热潮时代,随着斗鱼平台主播“6324”团队李赣、孙笑川等(均已被封禁)的活跃,以脏话、符号、方言等形式诞生在主播与网友的互动和二次加工之中。
尤其在“抽象工作室”孙笑川的毫无逻辑、没有意义的“抽象话”风靡下,更是在被网友的谩骂、嘲笑之中助推了抽象文化的蔓延,比如其因粉丝栽赃辱骂陈冠希一事与陈冠希展开的约架骂战便是如此。
而这些主播无论是略显疯癫、能够整活,或是有着极其明显的人设特点,均可成为抽象化对象。原因无他,即便其行为举止哪怕无任何意义、没有任何逻辑佐证,但只要能够成为“乐子”、满足网友娱乐至死的行为逻辑,便即可成为“抽象代表”。
比如虎牙曾经的头部主播“药水哥”一战成名的“您配吗”,便是在从晚上8点至凌晨3点的时间段中与网友直播对骂时,以全程无限重复“您配吗”这一句话而成为“整活”素材,更被奉为“艺术”。
说白了,抽象文化便是建立在猎奇心理、负面情绪输出之上的民间“整活”集大成。
也正因如此,即便后来围棋棋手战鹰、柯洁并未展现出相应的特质,但也因战鹰败绩居多、直播讲棋未能逃脱被抽象化的命运,最终在直播间打不过就加入,以消解地位的“发疯”来满足看客。最为典型的,便是战鹰在“乐子人”的狂欢下力压邓紫棋一跃成为“虎扑女神”,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战鹰终于赢棋了,只不过是邓紫棋”热梗。
不过,抽象文化的前期受众多以男性为主,也曾因涉及对女性的百无禁忌,而遭到批判和抵制,也被看作是“恶俗文化”。尤其在依托于明星艺人、电视剧台词、二创等被抽象化的流行下,抽象文化也在高度繁荣的发展中逐渐陷入争议局面。
比如,蔡徐坤在《偶像练习生》中以C位出道、收获现象级人气后,其“唱跳、Rap、篮球”的爱好介绍便受到抽象文化拥护者的二创狂欢。不管是“鸡你太美”还是模仿热,均成为这一群体选择以抽象化消解、嘲笑的方式来反驳对主流偶像的追捧。
而凭借官方盖章的“野性美”成为理塘宣传名片的丁真,因文化程度低、吸烟、不会讲普通话等明显的特点被抽象为“一眼丁真”、《I Got Smoke》《杀死那个江苏丁真》等整活内容,丁真也因此成为抽象代表之一。
有趣的是,为了规避主流文化机制对于抽象文化的反击,诸如“答辩”、“奥利给”或是Emoji表情符号等加密的“抽象话”,也逐渐流行起来,甚至反向影响主流文化的塑造。正如当下,借由“楼兰语”所爆火的《闺蜜与敌蜜》便在无形之中“洗脑”大众的审美体系。
不难发现,抽象文化实则在网友通过一定的玩梗、恶搞来解构主流审美、价值观,从而完成对主流市场的反讽、对抗,并从负面情绪的宣泄与攻击中获得生存空间。
找乐子是抽象文化的拥趸所追随的第一要义。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看上去不成曲的BGM、土嗨神曲能够令他们为之“痴迷”,最终指向的都是“提炼”出乐子。
在当下的互联网,随着直播与短视频平台的助推以及贴吧文化的长盛,网络话语权也逐渐进入下沉市场,无所不用其极吸引受众关注、留存率的目的也滋生了抽象文化的生长。
人人皆可成为创作者,也同样可成为动物园的猴子。
而名人跌落神坛被世俗化、自我的矮化也成为喜闻乐见的演出节目,加上平台与技术的飞速发展,也为抽象文化的传播提供了绝佳的“观景台”。
经由大数据算法的推荐机制下,高粘性、拿捏粉丝流量的直播平台、短视频平台缩短了抽象内容的创造、传播、二创等步骤,热梗、抽象Icon向大众实时传输,大众在网络中寻找“乐子”的过程,也在无形之中加深了对抽象文化的认知与接受。
比如此前在《中国说唱巅峰对决2023》中拥有极大争议的威尔,其《临时抱佛脚》一曲不断重复的“临时抱佛脚”一度被抽象为嘲讽人菜瘾大、实力不济、暗箱操作等含义的代表符号,而他也同样成为抽象文化中被塑造出来的只会大喊大叫的“玩喊麦的”。
同时,抽象也给予了来自下沉用户一定的网络话语权,在被边缘化的地带滋生出足以容纳底层“乐子”的文化土壤,并用抽象化的内容完成对自我的抚慰、身份的认同。这种带有一定打击、嘲笑性质的行为,恰恰也反映了在话语权的不断下沉中,大众在逐渐被抽象文化浸淫同化。
就像完颜慧德的口音与离谱的语言逻辑造就的“梗音乐”《闺蜜与敌蜜》,在诸多网友看来也不过是“笑料”,但“敌人的秘密就是敌蜜”这一啼笑皆非的创造性解释,却成为了其能够支撑起高频传播的关键点。
这个过程中,频繁被提起的“北大毕业就这种水平”、“心理咨询师作假”等评论,也是对完颜慧德所贴出的“北大”、“心理咨询师”认证的一种反讽,更借由抽象化玩梗来达到对完颜慧德这一“丑角”形象的加固,在毫无底线的审丑标准下以此来得到愉悦的快感。
而青年亚文化的不断扩容,也令抽象文化成为解构主义下的泛娱乐狂欢。最直观的一点,便是抽象文化并非是依靠内容来影响受众,反倒是受众在解构内容为“抽象”的存在,并推动输出传播。
比如早先出圈的《穷叉叉》,便是将关晓彤、陈学冬、朱丹等多位艺人在不同场合口出或尴尬、或搞笑的“金句”进行重新解构融合,最终出现了这一囊括热门话题发言的非典型音乐。这一解构下,抽象文化让大量根本不了解这些明星的用户在传播之中获得了一定的快乐,某种意义上,也令名人获得了相应的流量红利。
但同时,抽象文化却也并非以Icon为核心,这份流量的有效期伴随着大众寻找下一个Icon的狂欢而灵活变化。换言之,大众旺盛的抽象化创造解构,令抽象文化成为了可去中心化、自行寻找“文化教主”的后现代文化现象,拥有极高的自由度。
不过,抽象文化这类非主流文化的消解也因亚文化属性,只能靠近主流市场,却难以得到大众广泛性的全盘认可。
但随着主流市场的靠近,如同收编摇滚、二次元、说唱等内容时需要保留一定的原始性,诸如死墙、Diss等,主流也同样在被抽象文化所保留的消极价值观、反抗色彩浓厚的语境所影响。比如《爱如火》在B站上被夸大为“华语乐坛第一女Vocal大中国娜娜新单”,混合着华语乐坛主流语境下的抽象化,平等地嘲讽着丑角Icon与华语乐坛的“缺质”。
另一方面,这种“万物皆可成为梗”的梗文化也大大给予了大众创作的发散能力。如上文所述,抽象话的诞生便是在广大网友的斗智斗勇中,不断规避风险所出现的“新语言”,楼兰语、郭语乃至商务殷语等均可看作是抽象话的代表,且深深影响着主流上普罗大众的生活语言,诸如“耶斯莫拉”、“祥Ray”等已在官方和民间的带动下被成功普及。这种戏谑式的狂欢,也令各个阶层之间形成微妙的平等、自由的文化平权。
眼下,疫情三年后,毫无意义的抽象也在受众急需找到出口的精神需求下愈加泛滥。也因此,自今年以来频频看到被抽象化的素人、名人一跃成为亚文化Icon,亦或是大量不知所云、有违常理的抽象话冲击着严肃的语言体系,大众的自我表达也逐渐以非理性、取乐的态度呈现。
这种非常规性自由也意味着群体性消费权威的拔起,进一步使得抽象文化的狂欢属性加重,像是爱豆King的抽象祝福付费点单便是如此,也令其在舆论场中持续发酵。
有意思的是,2019年,大量网友曾将抽象文化的风起看作是嬉皮士运动的再现。
但站在亚文化角度来说,兴起流行于60年代的美国嬉皮士运动是年轻人反主流文化、崇尚自由、反战、渴望建立新生活方式的一场社会实践,而抽象文化则更像是当代年轻人利用互联网来发泄负面情绪、逃避现实乃至释放恶意的垃圾桶,本质上抽象文化仍是存在于解构主义的一个“流行梗”。
即便当下借由“抽象”的内涵,年轻人尤其是下沉市场的年轻受众获得了可“离经叛道”的反抗出口,但本质上来讲,抽象文化仍在普世价值观中被看作是充满粗俗、毁三观、毫无底线的“乐子”。
尤其对于音乐市场而言,这并非是值得推崇和鼓励的。抽象文化带来的借由“乐子”起家的流量效应,影响着越来越多质量低下、内容苍白的“玩梗歌曲”的大肆传播,也在无形中将大众审美、音乐质量拖行,优秀的音乐作品越来越难得。
正如最初便是被猎奇心理所支配,这种脱离实际意义的符号狂欢,对行业而言也将会是垃圾遍地。毕竟,抽象化玩梗神曲的爆红一时,也不过是随时可被替代的昙花一现罢了。
先声话题
话题内容:如何看待“玩梗歌曲”的走红?以及抽象文化对音乐行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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