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建立关系，又害怕「被出柜」：左右为难的拉拉们是如何网恋的？｜彩虹心理学

在中国，性多元群体女性（Sexual-minority women, 下文简称SMW）面临着高度脆弱性和低能见度的双重挑战：即ta们在性多元活动中努力获得认可，但同时也忍受着广泛的社会偏见和缺乏公众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许多SMW感到孤立、抑郁，并因自己的性倾向感到压力。

尽管约会app可以帮助ta们建立联系并寻求社会支持，但人们对ta们如何通过这些app进行自我表露和建立联系的具体做法知之甚少。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文献，为探索ta们使用这些约会app（Rela、LesDo和LesPark）的策略和担忧，对中国43名自称SMW的受访者进行半结构化访谈，了解在中国大陆网络环境中，SMW能够安全披露其性倾向和建立社会关系的必要条件。

通过这篇研究，我们不仅可以看到SMW在使用约会软件时是如何进行自我披露的，特别是这种披露方式是如何被「希望与相似的人建立联系」但却「需要规避无意披露风险」两者所影响的。也可以知晓中国SMW用户使用这些app建立线下关系、交换情感支持和发展其身份的独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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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导览

文献名称：

「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探索中国性少数群体女性通过在线约会建立的关系

标签：性多元群体女性/建立关系/网上约会

发布时间：2022.4.29

约会app是性多元人群了解并与相似人群建立关系的重要途径。在中国，面向SMW的约会软件即Rela、LesPark和LesDo在2012年开始出现，并从那时起越来越受欢迎。尽管这些受欢迎和高度可见的app可能会受到监管，但至少与更多公共社交媒体和线下空间相比，性多元人群可以在这些app中相对自由地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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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机遇与风险并存」：

运用约会软件面临的两难之地

尽管约会app可以帮助性多元人群建立关系，但这些app的使用用户，和其它社交媒体平台相比，似乎更容易受到隐私泄露的困扰，因为这些app上的个人信息包含了更敏感的信息（例如，性倾向)，而且这些信息可能会泄露到公共空间。

一方面，中国这种特定的社会和文化环境会加剧用户对自己性倾向意外泄露的担忧。例如，由于工作场所对性倾向的歧视，SMW用户往往在SMW约会app上保持低调。 这种对隐私泄露的担忧使得自我披露变得困难。

另一方面，如果用户想要保持一定程度的隐私，ta们在与ta人见面时将处于劣势，因为许多人对几乎不透露自己信息的潜在伴侣相对不感兴趣。

于是，在使用这类约会app时，中国的SMW往往会面临一个两难的境地：ta们需要与ta人建立联系，这就要求ta们既要暴露自己的性倾向，又要暴露自己的线下社会身份，而这就可能会给ta们带来一定的风险，如意外出柜和被非性多元个体骚扰。

图片来源｜《第一次遇见花香的那刻》

02

「她们和它们」：

研究参与者与相关app简介

对此，为探究她们（本研究参与者所有人都自称是女性）在交友应用程序上的自我披露和建立关系的做法和担忧，本文对43名在中国生活的SMW进行了在线音频采访，参与者的基本信息如下：

在受访者使用的三款约会应用中，Rela（现更名为the L）是中国最大的SMW约会应用，截至2021，注册用户超过1200万，LesPark位列其次。尽管三款重点SMW约会应用的受欢迎程度不同，但它们的注册系统和主要功能有很多共同点，如这三个应用程序都包含了「附近搜索」功能、其ta用户的帖子推荐、实时流媒体以及通过发布文本、静止图像和视频的用户控制的生活瞬间分享。其中一个关键的例外是，只有Rela提供了专用的聊天空间，其用户可以在其中讨论SMW相关问题。

附近用户界面（左）和附近日志界面（右）

图片来源｜Rela

这些app只允许18岁以上的SMW注册，并要求用户将自己的帐户链接到有效的手机号码或其ta社交媒体帐户（微信或QQ等）。注册程序完成后，SMW可以选择填写个人资料，包括年龄、性倾向、T/P/H身份、工作、当前位置、出生日期和关系状态。然而，用户也可以选择将自己的个人资料留空，这不影响其使用交友应用程序查看其ta人的个人资料。

「附近搜索」是所有三个约会应用程序中最常用的功能之一，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功能。当用户查看附近用户列表中的个人资料时，她们可以根据「用户的个人资料照片」和/或「基于GPS的手机距离」这两条信息选择是否打开。如果她们在阅读了某人的完整个人资料后仍然感兴趣，她们可以「关注」该用户并与她聊天。

具体地说，在Rela上，用户可以向另一个用户「Wink（挤眼）」以表示兴趣（收到「Wink」的用户也可以回复「Wink」）。在Rela上，付费订阅「Premium」允许用户更改位置以与其ta城市的人见面，即查看这些城市的用户，就像她们自己在那里一样；并且有更多的筛选设置（例如，仅包括带有照片的个人资料）。而没有订阅「Premium」的Rela用户不仅无法阻止自己会出现在其ta用户附近的用户搜索中，也会被禁止使用其ta高级的隐私设置：例如，匿名浏览她人的个人资料，并秘密「关注」她们。

以上，通过对使用这三个约会app的43名SMW进行研究，将问题主要聚焦在以下三个方面。

03

「用还是不用」：

鼓励或阻止使用约会软件的因素

访谈结果表明，在她们看来使用约会软件的有利之处在于：

1. 寻找公开和讨论性倾向的空间。由于来自父母、同学或同事的间接歧视，SWM会在社交媒体平台和其ta地方隐瞒自己的性倾向，加之社交媒体上对性多元内容越来越严格的审查趋势，使得流行的社交媒体平台越来越不适合公开和讨论SMW身份。有九名受访者表示，找到在线空间来公开和讨论她们的性倾向是促使她们使用SMW交友应用程序的重要因素。她们提到，公开自己的性倾向可以帮助她们减轻压力。

「在应用程序上向其ta性多元女性透露我的性倾向会让我感觉更舒服。当我和其ta人谈论与拉拉有关的事情时，我作为性多元女性所感受到的所有压力都会消失。」

2. 寻求情感支持。她们之所以使用交友应用程序，是因为她们希望获得其ta SMW的情感支持，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并更能接受自己的性倾向。例如，她们希望在介绍自己的T/P/H身份时得到积极的反馈，并与其ta有类似经历和感受的SMW进行交流。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喜欢女孩时，我开始使用约会应用程序，只是因为我不想感到孤独。我想找到一个社群，更好地认识自己。」

3. 发展与其taSMW的社会关系。大多数受访者表示，由于自己圈子的规模较小，她们与其taSMW发展关系的机会有限。35名受访者将与其taSMW发展亲密关系作为使用约会软件的主要动机，这除了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很难发展这种关系的主要原因外，在线下准确识别人们的性倾向也具有难度。

「在现实生活中，要辨别一个女孩是否是异性恋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你可以猜测，但你可能是错的。」

图片来源｜《布卢明顿》

当然，也存在一些不利因素，阻碍她们使用这些约会软件：

1. 与预期收益不匹配的风险。一些受访者表示，当她们披露了足够多的信息来吸引其ta用户时，被曝光的风险就会变得太高。因此，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能在约会软件上建立起有意义的关系。然而，有时即使是被认为有风险的自我披露水平也没有积极的影响。并且有40名受访者提到了使用「搜索附近」功能建立亲密关系或友谊的风险，比如担心被当地社交圈内的异性恋男女认出并排斥、在线下会受到使用假账号登录这些应用的非性多元陌生人的骚扰。因此，她们倾向于不透露任何可能与她们线下社会身份有关的信息，但这会使得与附近的SMW在线互动变得更加困难。

「我住在一个小镇上，每个人都互相认识。有一天，我把自己的照片发到约会软件上。第二天，我的同学来找我，说她看到我是附近一个SMW约会软件的用户。我害怕她会告诉我的父母，所以我赶紧删除了我的账号。」

2. 感觉被形式婚姻和代孕服务的广告骚扰。看到这些广告时，受访者表示会感到心烦意乱。这三款约会软件都存在这样的现象。尽管所有的应用程序都提供了一个「举报」按钮，但受访者称其举报了这类广告后仍会继续收到类似的广告。这些广告在法律上没有得到认可，而且/或者因为它们被视为传统价值观的表达，让人感到不适。

「它是无穷无尽的。有时我甚至怀疑，在我举报了一些关于形式婚姻的广告后，应用程序会试图向我推荐更多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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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表露自我信息的策略

尽管提到了各种各样的缺点，但许多受访者仍然继续使用这些应用程序，理由是她们感到非常需要与其taSMW建立社会关系，并认为明确地展示自己是SMW可以表明其真实性，从而增强信任感。由此，这些受访者在披露信息时使用了以下几种策略来规避风险。

1. 发布非面部照片来表达认真交友的态度。15位受访者发布了不露脸的照片，如用手遮住脸，从背后拍照，以保护自己不被线下社交圈的人认出来。在这15位受访者中，有13位提到，尽管不露脸，但这些照片仍然有助于她们通过着装风格和姿势来表明自己的T/P/H身份。她们认为，发布与自己身份相符的照片有助于提高个人资料的真实性，并表达自己的「认真」。

「我已经在我的个人资料中声明我是一个p，但我仍然发布我的无脸照片，因为我想让别人相信我，知道我是认真的网上约会。」

2. 说明T/P/H身份以发展亲密关系。对于一些SMW来说，T/P/H身份声明是没有必要的，特别是如果她们只是希望寻找线上或线下的柏拉图式朋友。然而，对于那些想要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来说，公开这些身份则是很重要的，披露这些信息主要是为了过滤掉那些没有兴趣与这种身份发展亲密关系的其taSMW用户。

「明确地表明你的T/P/H身份可以让其ta人知道你们是否有发展关系的机会。这样可以在一开始就节省双方的时间。」

除此之外，披露这些身份的另一个动机是避免让其taSMW用户产生误解，特别是由于非脸部照片的广泛使用而产生的误解。

「我的穿着和行为方式都很女性化，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P』。我公开自己是『H』，不想被那些认为我是『P』、对『H』不感兴趣的人接触。」

3. 分享想法和感受，而不披露可识别的事件。与受访者对披露个人身份信息的谨慎态度相对应的是，她们普遍倾向于披露自己的想法和感受(n=31)，这样可以从其taSMW用户那里获得情感支持。表达情绪似乎比透露她们所参与的特定活动的经历更容易，因为前者可能不伴随着任何上下文信息，因此这样可以使在网上披露的信息更安全。

「我在学校的社交圈很大，我害怕被朋友认出来。所以我在性多元群体的公共（而非个人）问题上表达我的想法。这很安全，因为我不需要提供任何关于我自己的细节。」

4. 隐蔽式地公开附近的位置。大多数人(n=35)为了避免直接暴露位置会选择关闭手机的GPS定位功能。然而完全隐藏位置意味着放弃与附近的smw建立社会联系，所以她们想出了一些微妙的方法来显示用户的位置。一些受访者会分享一些线索，比如教室角落或校园湖泊的照片，来暗示其所处的地理位置。这种隐含的暗示不仅降低了一眼就能被认出的风险，而且可以帮助其过滤掉附近不属于某一特定社会群体的SMW用户，例如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我希望和这个领域的大学生交朋友。只有在我的学校或附近学校学习的人才能认出我照片中的地方。」

用照片暗示性地透露位置的用户帖子

图片来源｜R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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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计多端女本子」：

建立关系的N种方式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尽管存在一些有缺陷的信息和使用应用程序的风险，这些约会app在启动与其ta SMW用户的社交联系方面仍发挥了特别重要的作用。下面，我们介绍了这些SMW使用约会应用程序建立关系的一些方法。

1. 识别在线下环境中其ta SMW。她们使用交友应用程序不仅是为了结识新朋友，还可以识别可能已经出现在日常生活中的其ta SMW。下面依次介绍了实现这一目标的几种方法。

图片来源｜《阿黛尔的生活》

使用位置共享来检查线下见面的人的性倾向。当她们发现仅仅通过观察很难猜测一个人的性倾向时，她们会通过检查她是否会在这些app中以附近用户的身份出现，以此来寻求确认。

「在地铁里，我注意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在我面前。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多元群体的一员。所以我查看了附近一百米以内的用户的约会资料。最终，我发现她有一张照片，照片只显示了她的一半脸。」

使用Rela的「Wink」来识别某人线下是否是SMW。例如，一名受访者在线下将「眨眼」作为一种动作，来接近其ta SMW女性：

「有一天，在泡泡茶店里，我看到一个穿得像T的女孩。为了确认，我向她眨了眨眼。她立刻懂了，并对我眨眼。」

还有一名受访者在她的包上挂了一个钥匙扣，上面有Rela的「眨眼」图标，

「释放一点提示，吸引更多的性多元群体女性在日常生活中与我见面。」

2. 在约会软件上培养人际关系。对于那些决定在约会app上培养关系的SMW来说，发起富有吸引力的对话，并将这些对话转移到其ta平台和其ta互动模式，都很重要。下面将逐一进行介绍：

发起对话：

找到共同点——例如爱好和兴趣、地点和社交群体——被认为是在三个约会应用程序上发起互动对话的关键，16名受访者表示，她们已经根据其taSMW的个人资料成功发起了此类对话。然而，我们的参与者中有更多人（n=28）表示，由于其ta用户的自我披露有限，有时只是她们的性倾向，她们很难找到共同点。

「寻找伴侣不仅仅是寻找另一个性多元女性，而是寻找一个有着相似兴趣和价值观的人。」

切换到其ta平台：

切换到非约会特定的社交媒体，如微信和微博，可以进行线下社交圈的日常交流，以获取她们感兴趣的女性的爱好和其ta生活情况的信息，并确认潜在伴侣的真实性。

「如果我只在她的约会资料中看到一两张照片，我就不能说我信任某人。她可能有假照片。如果我能在微信上看到她的资料，就有可能知道更多。」

然而，并非所有受访者都对以这种方式在平台之间切换感到满意。对于一些受访者来说，切换平台等同于将其taSMW与自身的现实世界联系起来，并更接近自己的社交圈。这些受访者解释说，她们仍在为发展这种关系是不正确和不道德的感觉而挣扎。

「在微信上添加其ta性多元女性是不行的。我只在偷偷使用交友应用程序的时候才和她们聊天。当我在同一个应用程序上和她们聊天时，我会对自己说‘这不对’，我会在同一应用程序上与父母和朋友交流。」

线下见面：

图片来源｜《卡罗尔》

只有六名受访者成功地与至少一名SMW用户面对面交流。在绝大多数没有实现这一目标的人中，大多数人都将自己强烈的担忧归咎于在离线环境中被人认出和暴露。她们解释说，尽管她们可能会从其ta平台上找到更多关于潜在约会的信息，但还是很难完全基于社交媒体信息来信任任何人。

「我们在微信上成为朋友后的两天内，她想来我家。之后我没有回复她。我感到不安全，因为在最坏的情况下，她可能是我的异性同学。因为我无法确认她的身份，所以我不可能相信她：我没有看到她的照片，也没有和她通过电话。」

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意中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对于处于两难之地的拉拉来说，更加难上加难。

希望各位SMW，乃至性多元群体的每个人，都可以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图片来源｜《卡罗尔》

在尽可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勇敢相爱吧。

本文来自小悟生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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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https://doi.org/10.1145/3491102.3517624

编译：Tommie

编辑：Kepler

排版：Tommie、Monica

封面图来源：《卡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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