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都市农人”：北京天台种菜的大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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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农耕，几千年来补给着人类文明的衣食所需。随着城市面积的逐渐扩大，郊野田园逐渐淡出城市空间，流水线物流将瓜果时蔬运送到城市餐桌，大地与人们的距离变得遥远。农耕记忆似乎在与城市割裂，一批“都市农人”却安然驻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在钢筋水泥中耕耘着自己的一方田地，郑文霞便是他们中的一员。
郑文霞
美学博士、景观设计/美学讲师、城乡规划师、北京市区里的种菜人
郑文霞工作、生活在北京的一所大学里，她家所在的三层楼房大多住着学校里的老师，房子楼顶大平台是公用的地方，她也在这方土地上耕种着“都市农人”的生活。
菜园子里生长着菠菜、穿心莲、黄瓜、丝瓜、西红柿、豆角、生菜、葫芦、荷花、凤仙花......她每天早上五点就会起床，去给蔬菜施肥浇水，“早上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照在自己的脸上，照在植物的叶子上，那种美是无法形容的。”
刚开始的时候郑文霞会种葱、韭菜、菠菜、穿心莲这类好活的快菜，菜种下去以后基本不用管也能有较好的收成。“我特别喜欢穿心莲，它是比较去火的一种蔬菜，凉拌、生吃都可以。它生命力特别强，种了一年之后每年自己就会发芽，只要有水有阳光它就会生长，尤其是下完雨过后会特别漂亮，自己有的时候都舍不得吃。”
疫情这几年她花了更多的时间研究种菜，通过动手耕耘慢慢摸索不同植物的生长时令，按瓜果蔬菜的自然规律去播种，收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把葫芦种子种下去以后，发现结出来的除了葫芦还有瓢：因为别的老师种了瓢，小蜜蜂采蜜的时候，在不同的植物上停留，瓢上面的花粉传过来就让原来的果实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以前她觉得荷花很难生长起来，自己种不了荷花，她今年开始尝试种，发现凉快的时候荷花长得特别慢甚至不会长，而在特别热得时候荷花会长得很好。种荷花以后她自己也开始不怕热了，只希望天气再热一点，让荷花能够生长、开花。“当我感觉自己是荷花的一片叶子的时候，我就不觉得大自然很热很残酷，大自然它是一个生命的循环体，我自己是其中的一片荷叶而已。领悟到自己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小尘埃。”
随着种植的植物越来越多，菜园子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小气候，除了植物以外，动物也纷纷加入其中，“早上特别开心，很多人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小鸟已经来了。”喜鹊、斑鸠、小鹦鹉、啄木鸟都会去楼顶喝水，开花的时候，蝴蝶、蜜蜂很多，今年甚至飞来了蜂鸟。菜园里非常热闹，除了种菜的人，有的时候学校里的大学生也会上楼去遛弯儿看风景。
小气候的形成离不开郑文霞悉心的经营。因为土壤的品质和松软度不一样，长出来的植物也会一茬一茬的不一样，郑文霞只能去大自然里找土。“土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我会在网上买一些营养土，出去玩的时候也会特意拿着铁锹去郊区采土。延庆的、房山的、平谷的......四面八方的土都到我这个地方来了。”
提到在城市里种菜，她收获的除了新鲜的食材，还有躬耕稼穑的生活状态：“躬耕稼穑这个词是我们古代一直有的，它体现在田园生活、乡村农耕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体验，在劳作过程中同时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收获。”郑文霞说，在当代的生活都市里劳作其实是非常治愈的，“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所担心的事情，这种生活方式是对你的一种解压和疏解。”
郑文霞对于土地的感情很深，土地对于她的滋养是儿时便开始的。“小时候我们家是在乡村，门口有一棵特别大的梧桐树，每年我父亲都会带着我们去捡梧桐树的叶子，然后把它们攒起来做标本。家里种菜的地方不大，但妈妈每年都会种黄瓜、豆角，丝瓜也会结得院子里满满都是。那时候我会和妈妈一起种大白菜，还会种那种圆圆的小菜瓜，我特别想念小菜瓜，现在已经很难看到这种菜瓜了，很怀念那种味道。”太阳东升西落，日子缓步向前。过去的生活似乎成为一种怀念，但种菜却把逝去的生命延续到了未来。
小时候父母对她的影响贯彻了她的一生，而如今她的生活方式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周围的人。她种的黄色“金皇后”叮叮当当结了很多，她的儿子对菜园很感兴趣，对她说：“妈妈我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先不回家，我先到楼顶摘几个小西红柿，坐着吃一会儿，看一会儿风景再回去。”
她先生最开始觉得太忙了没时间打理，但后来也加入其中，“他比谁都重视菜园，每天早上也起来想着去浇水，今年我没说，他就想着给葫芦和黄瓜搭架子。”
除了家人外，她的这种生活方式也感染到了身边的朋友，“经常有小伙伴跟我说，你的种子能不能给我留一点，你种的丝瓜能不能给我去刷碗，然后我就会特别开心，我的菜种出来的时候，我也会跟大家分享；也有朋友在郊区租地种菜的，我会经常和他们沟通菜生虫了怎么办？营养不够怎么办？怎么去保持土壤的肥沃......”
郑文霞平时喜欢在朋友圈里分享自己的“田园生活”，各种声音都是存在的，有的人会觉得她的生活朴实有趣，也有的人会觉得她活得“好虚伪”“好虚”，面对负面的评价郑文霞都会保持沉默。
她认为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同、关注点也不一样，有的人觉得幸福就是挣很多钱、穿很贵的衣服、去很贵的地方旅游，但有的人不这么想，世间百态不存在对错，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需要被尊重。作为“都市农人”，她坚守的是属于自己的那份恬静与踏实，城市空间只是一个附加的限制，“农人”的生活方式却是自己的本心。“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去评价我，去怎么说，我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还是我自己，我为我自己而活，我不为别人活着。”
种菜养花的生活方式让郑文霞的生命开始变得充实，她每天都很期待早上起来去翻土、浇水，看看种子是不是发芽了，哪怕种子只发了一点点芽也会觉得很开心，如果能够继续一点点长大，她心里就会觉得很踏实，生活和大自然融到了一起，“不怕失去，因为只要耕耘便随时会拥有”。
“踏实”这个词是她最近一两年才开始领悟的。还至本处，安之若素，这种踏实是一种她对于生活的理解。以前她总觉得人生要绚烂多彩，自己每天都很努力不停地往前走，觉得浪费一秒钟都是浪费生命。
她从种菜养花开始发现，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能够把一个普通人做好，拥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不求快也不求慢，幸福、开心、健康地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人生一定要找到一个踏实的点，让自己心里面踏实不焦虑，不自责，不为别人的言语而活。能把心静下来做事，无论你成功与否，你都是幸福的，实际上，最终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体验的过程。这个过程慢慢一点点的坚持，一路走下去，你的收获会比你原来的目标远远大很多。”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一花一草、一蔬一果，每一份耕耘都是生命最原始的呼唤。“都市农人”们在城市里保持种菜的这种方式，将自己和大自然拉得更近，忙碌的心也有了停歇的地方。
主笔：李勇
策划：马琳
编辑：一舟
运营：王雪洁
出品：忆库数字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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